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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这样一来,他们等同断了音讯,无法知道外面的事。

      在又一次商会聚首时,两位宗主狭路相逢。两个人半生棋逢敌手,哪怕已不再年轻气盛,还是习惯针锋相对。

      当时玄宗主动示好,表示只要异度愿意公开致歉,并且在这一次竞标中出让百分之十的利润,他们就可以撤销对银锽朱武的诉讼。

      大家似乎都以为抓住了银锽朱武,就是抓住了他爷爷的命门。

      他们却不知道这个家族之所以强盛不息至今,光靠天伦亲情是远远不够的。他们不懂居上位者的冷酷和狠心肠,可以远远超过想象。

      对此总裁的回应是,“要银锽朱武命的,只要杀得了,别说一个,就是十个,随你杀。”

      那时候他当着所有人、敌人和自己人的面,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玄宗的最后通牒被无情地驳回,两家由暗斗正式转为明争。

      在别人看来,银锽朱武等同死刑——由他的爷爷亲自宣判。

      于是风波又起,一夜之间,叱诧一生的银鍠总裁成为众矢之的,接受舆论的狂轰滥炸。他却仿佛成了精钢铁人,直面所有的声讨无动于衷。

      外头站满了冷眼等着看好戏的人,家里死气沉沉像个坟场,没有人谈笑得起来。银锽朱武在每个人心目中的地位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重,平时在的时候嫌他混,等到眼看将要失去了,那人在时的好就一古脑地跑到眼前来了。

      然而一家之主的决议无人胆敢置喙,后来银锽朱武的父亲弃天回来,所有人都寄希望于他,毕竟父子亲情,终归是不舍的。出乎意外,弃天对此不做任何反响,好像银锽朱武只是路边某个与他不相干的陌生小孩。

      与父亲的刚愎不同,弃天的寡淡只令人心寒,在他的眼中,任何活的人仿佛都是物件,都能精准地按照价值等级来划分贵贱。

      弃天对亲子的生死漠不关心未置一词的时候,他的妻子、银锽朱武的母亲就站在他的背后,畏缩地,不敢上前一步,不敢看一眼这两个撑起偌大家族势力的男人。

      打从一开始,她就把自己放在了低人一等的位置。她从不敢与弃天并肩而立,总是默默地跟在后面。所以她看到他背的机会,总要多过他的脸。事实上她活得盲目而乏味,似乎平生都在等待,至于等些什么,却连自己也并不很清楚。有时她觉得她是全心在等着银锽朱武长大,长大成人的他来帮她结束这种漫无目的的生活。

      事实上弃天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十分的模糊,但至少并不是个惹人讨厌的人,因为她的话实在很少,大多时候可以忽略不计,让人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

      任何一个能克制自己尽量少说话的女人,即使不讨人喜欢,总归不至于讨人厌。

      说这话的人却很少去想一想,其实不说话的人,岂非也都很寂寞。

      就在这时,就在所有人又一致地将她忽视的这时候,她却似乎不打算再沉寂下去了。她突然站出来的举动让弃天有过一秒钟的困惑和小小的讶异,也仅就是一秒钟的事情而已。

      一下子所有目光都集中汇聚到她一个人身上,每个人都在等着她将要说的话,凝重的气氛让她几乎窒息,很久说不出话来。刚才是心中的一股冲动催促着她站出来,因为她不仅仅是一个习惯沉默的女人,她毕竟是一个母亲,她毕竟还有人性。

      因为除了儿子银锽朱武之外,她真的再没有别的指望。

      他们还在等,弃天看着她的眼神其实并不严厉,却莫名让她恐惧。那双眼像两个绝望的深坑,她喘不过气了,恨不得拔腿就跑,再不要管身后的一切。

      她嗫嚅的嘴唇颤了又颤,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然后她算得上美丽的双眼又恢复到了死一样的灰色。

      却不再觉得绝望了,因为她终于接受了这个长久以来不愿接受的现实,她从来不属于这个家族,这个家族也不属于她。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单一只有等待的生活,其实她并没有。

      她解救不了她的儿子,也救不了她自己。

      够了,差不多就该回去。

      第二天女佣就在浴缸发现了她的尸体。血染了一池水,比她的发色还要红。她一头长长的红发散乱着,在水中飘来荡去,像妖红的水藻。只有面上颜色,惨白突兀。

      女佣吓得跌坐在地,顿失反应。不知情的挽月一蹦一跳进来,之后她凄厉的尖叫惊动了整栋房屋。

      挽月发疯一般哭叫不停,她满眼都是血水中漂浮的女人。她想起她昨晚临睡前还去过她房中,抚摸过她的额头和脸颊……想到这里,挽月叫得更为凄惨,就好像是被这具死尸抚摸过一样。

      忽然一只手伸出来,掩住她的嘴,挽月叫不出来,只有闷在喉头的呜呜声。她梗着脖子要挣扎,看到爷爷如常威严的脸,紧紧皱起的眉。然后他的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掩住了她的眼,掩去所有鲜血淋漓的惨状。

      老人让人将惊厥的挽月带走,没了她的叫声,屋子又变回原来的一片死寂了,一瞬间尖锐的吵闹好像一场梦。他望着浴缸里死去的傻女人,叹出很长的一口气。

      如预料中秘不发丧,从入殓到下葬,拢共不过前后两天。女人是孤身一个,没有家人亲眷,她唯一的儿子银锽朱武蹲着大牢什么都还不知道。

      此后爷爷又大病一场,就再也没从医院里出来,公务全由弃天代理。

      情势严峻,各自心中有数。

      人们都以为异度经历这一次打击,就算没有一蹶不振,至少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是掀不起大的风浪了。

      “就是明天了吧。”老人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精神看来竟然不错。室外阳光充足,他悠闲吃着下午茶。

      这情景教别人看到说不定要大跌眼镜,因为住院也住得这么惬意的人,这世上本来就没几个。

      其实自从他二十岁正式接管家业之后,就没有过这样清闲的日子了。

      他对面坐了个外表谦和的男人,戴眼镜穿白褂,医生模样。那人倾过来为他倒茶,一边问道,“你决定了?”

      老人专心看着缓缓注入杯中的茶水,“从前我一直舍不得,现在突然觉得狠狠心,好像也不是太难的事。”

      南宫神翳搁下茶壶,笑了笑,“他像你。”

      “但他毕竟不是我,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走出来的才好。”老人转而去看木叶缝隙间漏下的太阳光,“我只希望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学会怎样拔枪才能不再让手发抖了……哈、如果我还能看到的话。”

      “你的话,至少在这里,我还是可以打个保票的。”南宫神翳拍拍白褂站起来,“我有个手术,你再坐一会儿吧。”

      “听你这么说,我倒开始后悔没早些病入膏肓了……”老人半眯起眼,似乎已经打起了盹。

      明天。他们都在等的明天,就快到了。

      银锽朱武记得昨晚他照常是和伏婴同睡的,只不过这回一觉醒来,身边已没有任何人。他翻身坐起,周围虽然黑漆漆,但颠簸的感觉分明告诉他这是在疾驰的车上。

      他挨到窗边,想借由窗外的景物来判断将要去往哪里,可是那些车窗玻璃不知刷了什么隔光的材质,严密得一丝光都漏不进来。

      银锽朱武丧气地坐回去,随着车子摇摇晃晃。他觉得自己像件货品,不知将被运往何方,他想到了伏婴,不知道他的遭遇又是否和他一样。

      在他下一波瞌睡来临之前,车子发出嘎吱的刹车声,终于停下了。

      银锽朱武听着越近的脚步声,暗自攥紧了拳头。车门打开的瞬间他的眼睛却被强光刺痛张不开,原来外面早就是白天。

      等到他逐渐能适应睁眼,才发觉连夜奔驰的军用吉普早就将他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郊外。开车的男人也是从没见过的陌生脸孔,是个外国人,他为银锽朱武打开车门,就自顾自地走去公路边简陋的建筑里了。

      银锽朱武跳下车,转一圈周围荒无人烟,除了尘土飞扬的公路,就是野草。外国男人走进去的那栋建筑物是附近唯一的驿站,一楼是酒吧,二楼旅馆。旅店很小很破,总比没有好。

      怪的是载他来的那人从不搭理他,银锽朱武多少看出来是友非敌,没了威胁,倒头鼾声如雷,睡了个好觉。

      银锽朱武试图问他伏婴的下落,他瞥了他两眼,放下哑铃,转身下楼打酒去了。银锽朱武觉得他是听不懂。

      之后他俩就在这间荒野旅店投宿了好几天,期间吃喝拉撒睡银锽朱武都在他的监视下完成,他没那么重的心思,倒也满不在乎泰然处之。唯一一次例外,是外国男人独自开走了车,两个小时之后又开了另一辆回来。

      银锽朱武不知道,这时候他越狱的消息已经在城里掀起何等的轩然大波。

      小孩总不会有这个能力,会凭空不见,自然背后有人帮衬。这是任何正常人的逻辑。只不过这回他们想找麻烦却失了靶心,总裁重病住院,代理总裁更不好对付,不管问他什么,得到的回答永远不咸不淡,让人抓狂。

      其实真正越狱的人不是他,而是伏婴,只是在更具爆炸性的事件面前,鲜少有人去注意罢了。那晚被买通的狱警带走睡梦中的银锽朱武时,伏婴就已醒了。他仍装着睡着的样子,然后乘隙溜了出去,可惜还是慢了一脚,眼看着高大的军用吉普车在他的面前扬起最后一把灰。

      最初的慌乱之后伏婴很快地冷静下来,他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想知道答案,只有回家。

      没有一个人对他的失踪和出现感到奇怪,仅仅是因为他对他们来说、对这个家来说实在无足轻重。但是伏婴记住的却是银锽朱武说过的话,如果他已经下到地狱,他没有理由不跟着去。

      所以在连续几天蛰伏后,和平的表象之下,终于现出一点蛛丝马迹,让伏婴抓住。所以他在爷爷上车的前一刻躲进后车厢,忍受着一路颠沛,晕头转向,才来到了这里。

      久未见的爷爷突然出现让银锽朱武一怔,好像就这样凭空从黑沉的夜色中走出来。

      “你要走。”

      爷爷的话更让他摸不着头脑,“走?去哪里?”

      犹带童音的疑问像戛然的符号,得不到解答,银锽朱武知道他不会回答。他开始隐隐有一种预感,爷爷曾经是他身背后一座巨大的靠山,很可能以后不再是了。

      在放走苍之前,他是想不到原本简单的事情有一天会演变成这样的,现在他知道了。

      爷爷上前一步,“伸出你的手来。”

      银锽朱武伸出右手和他的手掌相互握住。爷爷手背的皮肤浮凸着纵横的皱纹和筋脉,他已老了。但任凭银锽朱武施尽了全力,那只看起来苍老的手依旧岿然不动。他有些挫败,低下头去。

      “朱武。”爷爷的手掌覆上他的头顶,使劲按了按,“记住了,即使手中没有枪,也要用拳头保护自己。”

      说完他就转身,语气坚决好像军令如山,“行了!走吧!”

      银锽朱武由汽车后窗望去,是爷爷站如松的背影,仿佛永远没有什么事能将他的脊柱压弯。

      “臭小子,才几天没见,力气就变这么大了……”皱纹遍布的手上浮着几道紫红指印,爷爷抱怨着,嘴角却绽开一丝微笑。

      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地理解他,夜幕下孤寂的身影,就像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迟暮老人。

      终于看不见了。银锽朱武转身坐下去,又开始默数他更长的旅程。

      猛地急刹车让他向前飞撞出去,不知是被什么挡住了去路。开车的茶理将车前大灯全部打开,强光中一个瘦小的人影抬起手臂挡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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