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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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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长,好像谁都忘记了银锽朱武曾经遭遇刺杀的事,连伏婴自己都快不记得他是为了什么才会来到这里。
只有玄貘提心吊胆了很久,到处打探,偏偏没有伏婴的下落。现在他是满心以为伏婴已死,还在庆幸,尽管刺杀失败,但毕竟没有走漏风声。
于是他又可以高枕无忧了,却不知道这高枕是借来的,他们只是还没顾得上管他而已。
银锽朱武又接着当了两年混世魔王,手下虾兵蟹将一堆。按说伏婴根本不像其他小孩那样热烈地追捧他,奇的是他这样的刺头,对伏婴竟是言听计从。对此伏婴倒也受之无愧,心安理得。
旁人是全然不懂,看起来沉默温和的伏婴何以有这么大的威信力。
或者人和人之间,还真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生相克。
银锽朱武的小妹挽月是唯一一个知道个中内情的人,对大哥受伤之事耿耿于怀,因此对伏婴始终都不待见。
她不喜欢伏婴,时常变着法地寻他麻烦,花样迭出。对于她三天两头的挑衅行为伏婴倒是表现出很大限度的宽容,实则懒得计较。
底下这些暗潮银锽朱武统统不知道,还只以为阳光如此灿烂,生活如此美好。
这位大小姐胆子竟比她哥还要大,玩的都是别人不敢玩的东西。连银锽朱武都只不过在玩□□的年纪,她已经玩起真枪来了。
一道玩的男孩子权当她吹嘘,拿个玩具来唬人。挽月气不过,看见伏婴一言不发地远远落在一群人的最后面,更加来气。
她老远冲他吼,“喂!你也不信是吗!”
伏婴就看了她两眼,没说话。
唯恐天下不乱的男孩们最会起哄,“对!谁信呀?吹牛吹牛!”
心高气傲的挽月小姐哪里受得了这个,立刻就与他们打赌,要一枪崩碎shopping mall偏门的整块落地玻璃。
而另一头查出整箱军火不翼而飞了一把的补剑缺正急得跳脚,把几个小弟抓来一顿好揍。就怕是运输途中出了差错,给公司惹上大麻烦。
商业圈的广场人来人往,几个小孩作成堆根本引不起路人的注意。
苍从电梯出来,一面走着,事实上已经走神到不知哪里。直到身体被巨大的外力弹回了好几步,他些许茫然地抬起头,同时看见几张惊惶失色的脸,肚子这才火辣辣疼起来。
挽月已经吓傻。她才费尽了全力,好不容易扣动那该死的扳机,却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从哪里冒出来,身中一枪会不会死。肇事的枪被她送瘟神一样扔在一边,现在没有人再敢怀疑它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们都傻住了,愣着看苍的胸前慢慢透出一滩血印来。
苍不能叫人,只有在心中叫苦。因为他看到伏婴已捡起了枪,枪口转过来,对准他,要他噤声。恍惚中他只觉得这人的眼睛真是冷,机动地盯着他,好像蛇的眼睛。
“枪声响过,很快会有人来。”这会儿只有伏婴尚且保持着冷静,“先把他弄走吧。”
苍松了一口气,觉得半天才听了这么一句人话。
在他再三催促之下那班吓傻的帮凶如梦初醒,七手八脚把苍架离了案发现场。伏婴最后又确认了一遍没有任何纰漏之后,这才跟上去。
他们谁也想不到,不幸被流弹击中的苍,会是对家玄宗的少东家。
尽管枪伤不在要害,可他们怕事迹败露一直不敢走漏风声,自然也没法上医院。将就了三天,子弹就在肉中不取出,从苍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来看,就知道情况很不乐观。这样下去,只怕真的要出人命。
然而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天过海,爷爷最终不可避免地还是知道了这件事。这时候的苍已经由于伤口发炎,起了高烧,人事不省了。
这批军火的经手人补剑缺之前受了一肚的窝囊气,如今真相大白,直嚷着要让他抓到究竟是那个小王八蛋干的,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挽月大小姐有闯祸的胆子,只不过就没胆承认了。她唯恐爷爷怪罪,为自保,决定找人替死。于是当着所有共犯和长辈的面,声泪俱下地指控起伏婴来了。
“是他……是他!他们都可以作证的。”
一下子,总是排除在人群之外的伏婴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挽月也算机灵,料准了那些个畏首畏尾的绝对没胆戳破她的谎。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呼声太高,立即得到响应。都一样的,大难临头,谁管别人死活。
何况了,伏婴是谁,不就一个外人而已。
补剑缺睨着伏婴,“嗬!小子,看不出你来啊,真是一打一个准!啧啧……要说你也真够背的,这伤的要是旁的人还好说,可你知道你这一枪中了谁了吗?唉、我说就是九条命也不够你赔的!”
“狼叔……”银锽朱武皱着眉头打断他继续滔滔不绝,“不管怎么样,那人又没死。咱到时还他们一个好的,不就行了。”
“真是傻孩子……你想想看,我们两家渊源已久,玄宗少爷好容易才来异度一趟,你爷爷怎么舍得放掉这大好的机会而不尽尽地主之仪呢?”补剑缺讲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来就是一通牛饮。
“我说啊,那少爷就算真的命大死不了,恐怕也是回不去喽。说到底,他死或不死还不都一回事,反正真死假死,哪样不是死……到最后,出了人命,玄宗来问罪,你说,这要是你,你会怎么办呢?”
话说到这份上,银锽朱武不能不懂了。
“狼叔,你是说……”
“我说什么了我?没说!没有的事!”补剑缺瞧了伏婴一眼,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现在开始准备后事吧,也不算晚。你们有什么话要说的,都赶紧地……”
听他们说了这么半天,伏婴一直都没什么多余的反应,不卑微也不辩驳,好像被人遗忘和成为瞩目的热点对他来说全无不同。
不过在大伙看来,也就与默认无异了。
这时候反倒是挽月他们愣住了,子虚乌有的罪名加身,原以为他多少还要挣扎一下的,没想他竟连半声都没吭,就这么照单全收了。
要说打从一开始这个伏婴就怪得很,他们还从没有见过像他这种人。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来的。
不过有人替罪总是好的,他们就在银锽朱武如炬的目光下,诚惶诚恐,避之不及地退了场。一屋人顷刻间没剩几个,补剑缺也摇着脑袋地走了出去。挽月拉扯着她哥的手臂,“走吧走吧……”
“挽月,你先出去。”
“可是……”她怕伏婴在银锽朱武面前说她是非。
“听话。”
挽月不甘愿地撇着嘴,临走瞪伏婴的一眼,算是警告他别乱说话。其实本也没有必要,伏婴真要说的话,也不用留到现在了。
终于只剩他们了。
“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
“说是挽月闯的祸。”
“有用吗,他们信不过的是我,并不是我的话。所以不管我说了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事不关己的模样把银锽朱武气得要命,“你倒是难得一口气说上这么多话,就为跟我说这些!?”
“哦,那我不说就是了。”
“你……有的时候真是可恨。”银锽朱武磨着牙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
伏婴觉得只要他再多说上一句,这人就要扑上来咬掉他一块肉。他噗哧一声笑出来,感到招惹银锽朱武实在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至于凶多吉少这种事,他连想都没去想。
“真是好,异度玄宗都抢着要请我吃饭。”
他一笑银锽朱武就开始头疼,“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玄宗丢了少爷,被传媒争相讹传成各种版本,闹得满城风雨。而真正知晓内幕的,除了两家的掌权人之外,也没有别人了。事实上为此他们已交涉过多次,只不过谁也不肯让步,一直维持着僵局毫无进展而已。
近来银锽朱武的行径变得奇怪,没事老往人烟稀少的花房跑。问他,说是小妹挽月生日临近,这会儿是准备着借花献佛来了。
没过多久,果然就出事了。
深夜两点,伏婴正关灯要睡,门外走廊响起一阵凌乱脚步。他打开门,看到整栋屋子灯火通明,佣人脸上都是清一色的惊慌表情,向着楼下大厅的方向奔去。
伏婴正疑惑,只听一声怒喝由厅中传来——
“银锽朱武!给我滚下来!”
这怒不可遏的一声,隔着层楼听来都要心惊肉跳。
伏婴趁乱跟下楼去,厅里佣人们战战兢兢地排在一边,老人坐在客厅正中的沙发上,铁青着脸,嘴紧紧抿成一条线。爷爷平时为人虽严厉,却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往楼梯上望去,所有的人都往楼梯上望去。银锽朱武正走下来,同样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祖孙二人,连皱眉头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但凡在场的没有人敢言声,一律紧张地看着几乎下一秒就要剑拔弩张的两个中心人物,呼吸都快停止。
“错了没有?”老人语出竟是格外地冷静,好像银锽朱武犯下的根本就是无伤大雅的小失误,刚才暴怒的人也好像根本不是他。只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极力克制下的结果罢了。
“错了。”银锽朱武承认得更快。
这番情形,倒是让所有人全摸不着了头脑。
“错在哪。”
“爷爷说错,就是错了。”尽管他低着头,也算供认不讳了,却哪里有一点要认错的样子,分明还觉得自己对得很。
老人也不与他多废话,“那好,人交出来。”
“没有人。”银锽朱武话刚出口,人已斜着撞了出去。
他爷爷年事虽高,脾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坏,动不动就爱踢人的毛病更是一点也没见改。佣人们个个噤若寒蝉,也不敢上前去扶。
银锽朱武干咳数声,等缓过气,又没事人一样地站起来,一言不发,继续低着头认他的错。
老人又勉强压了压心里头那股子无名火,憋得声音都变了调,“以往你再胡闹,我都可以不管,但那孩子是玄宗的人,你该知道其中的利害。”
“没有人。”银锽朱武铁了心一口咬死了的,管他太上皇还是老佛爷,谁都别指望撬开他的嘴。
“你!”老人呼地扬高手,盛怒之下目眦欲裂。却终于没能打下去,高扬的手垂下来。
“总裁……”
老人摆摆手,慢悠悠地转身,仿佛是累得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爷爷。”这时候银锽朱武出其不意,居然出声叫住了他,“苍是个好家伙。”
所有人都为他捏了把汗。
真是不怕死的家伙。伏婴皱了皱眉毛,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他这种人,让人头疼。
“的确。不仅如此,他还会是你一生的好对手。”老人却已然平静下来,熄了怒火,就像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动怒的了。
“如果他现在就死了,那我这一生,岂不是都要无聊死?”口出狂言的银锽朱武,他的眼睛里发出了光,那是种不可一世的光芒。
没有人知道,落在人群最后边的伏婴,尽管还是刻意地板着脸,他的眼睛却同样是亮的。
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
如果世界上没有这样让人头疼的银锽朱武,伏婴岂不也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