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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约定 ...

  •   皇后娘娘说最多五天时间会出分晓,让我也生出期待。不过自从回宫,变化一个接着一个,我也自顾不暇。皇后娘娘尤其忙碌,几乎天天待在内阁议事,虽然同处一个宫里,但几乎没有多少相见的机会,想起我初醒那一天与皇后娘娘在殿内悠闲的时光,有时恍惚以为是梦。

      皇后娘娘有机会回来主殿,也都是待在茶室——如今是叫翼然轩了,亦是伏案公事。我珍惜这种时刻,陪伴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我能有什么自己的事情?如今也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不过是因为我写的那几个字,即我那本未完的小书——《环钗春游记续》。要接受皇后娘娘便是我那忠实的主顾一事……于我而言依然有些吃力。

      “你这新一册要是再不出来,旧书市面上都要卖上百金了。”皇后娘娘在自己的位置上坐没坐相,把那本薄薄的小书举在眼前,语气有点埋怨,又有点像在撒娇。

      “……”我正在写着,听她不讲理的话也有点无奈了,“这是什么话,明明所有的母本都被你收去了……”

      皇后娘娘呵呵一笑:“我这不是在为你别的读者担心嘛。”

      我低下头去笑一声,催的我最着急的,也就是她了。

      她那本常常带在身边消遣的小书,原来就是我写的《环钗春游记续》,我也是不久之前才得知这件事,花了很大的功夫才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皇后娘娘——阿云,现在变的很爱撒娇了。那时我们在翼然轩里,四下寂然,我正拿着一本道德经,看的昏昏欲睡。她突然长叹一声,双手向前一推,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一声,把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我在做什么!”没等我问,她先叫了出来。接着起身就把我拽去她的书桌旁,只一把椅子,我就坐在……她的腿上,我一时仍晕头转向。

      这样强制的关心令我一时无言,我扫过她的桌面,看到她拟的礼单、册言、规制的牒书——都跟接下来的居士册封礼有关。她曾与我说过,虽然“居士”一位自庆帝始,但相关的文书和规制都马马虎虎,现下这情势,竟是要从头生造一份出来,想也知道有多难。

      其实我醒来的第二天,皇后娘娘已经颁了玉旨,我“居士”的名头,阖宫已知,不过皇后娘娘坚持要昭告天下,还是要等五天后正式册封。在那之前,我顶着这个称呼,不知道的都以为我是个修道的,我也慢慢适应了——所以在看道德经。

      我也不是第一次知道皇后娘娘对我的用心,她是天下第一对我这样好的人,我感激,却又经验不足,口头表达不出对她的感激,鬼使神差地,我嘴唇在她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谢谢阿云。”我说。

      她脸色跟平常一样,不过耳尖变成粉色,鼻子里轻哼一声。

      “其实不难,我照着皇后的册文依葫芦画瓢,现在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没累着你就好,”我笑,“谢谢阿云。”

      成功把她的嘴堵住。我坐在她腿上,她不说,我也不表现出要下来的意思,过了一会,反而是她有些不自在了,才从旁边拿了一本书塞在我手里,“看你看那老鼻子的书都快睡着了。不如还是看这个。”

      塞过来的那本,自然就是我写的《环钗春游记续》了,我一看就知道了。我其实心里是很惊讶的,但面上不显,挑眉冲她笑:“原来你一直关心我在做什么呢,怪不得刚才生我的气。”

      她粉色的耳朵尖变的更红了。

      话说回来,我确实是很久没有继续往下写了,毕竟之前曾引出那样的祸事……而且之前苦苦压抑对皇后娘娘的感情,叫我更不敢轻易碰触。现在是皇后娘娘亲自提起这茬,我好像也没有必要将这件事情束之高阁了。

      因此在皇后娘娘的督促下……我如今在封了道德经的书皮里写书。实在罪过。

      皇后娘娘的消遣也从看书,变成督促我写书。她下定决心要等新一册成书后再看,又经常撒娇自己等不了那么久……结果是,对着作者本人我一顿锉磨。

      皇后娘娘又把我搓圆捏扁了一番,我们气喘吁吁地分开,我还是下意识去看附近有没有人——还好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所有宫人一律在翼然轩外侍候,我有时会因此怀疑她是不是提前策划好的。

      “进度可喜,写了这么厚了!”皇后娘娘又一次检查我放在旁边的书稿,语气难得欣慰。

      “其实之前在西书房时,我也偷偷写了一些,昨天芍药送来的。”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实话实说了,然而她的反应并不惊讶,好像我忍不住犯禁写书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样,甚至表情甚为自得。

      我突然明白过来,西书房里早早准备好的笔墨纸砚,还有汀兰时不时留我在书房独处……是不是就是受了她的口谕?

      “好啊你!”看到她的反应,我更有了十成把握,徉装怒意。

      她轻咳一声,随便翻开一页,从中段开始读:“……洛环钗心中一荡,解了衣服,也入了浴池?!”她一脸难言的神色,从书页上抬眼望向我,我也望着她,一起傻眼了。

      “什么……怎么……”还好她没继续往下念了,我的脸烫红地要把我烧着了,她的脸色也甚不自然,耳朵发红,比之前任何一次的颜色还要深。

      她把那惊世骇俗的书稿往下一扣,竟然克制住了继续往下读的欲望,如果她不那样做,我也要准备动手去抢了。

      “这是之前写的……当时脑子乱……我也不知写了什么。”我嗫嚅道。明知抢不过,还是徒劳地去够她的手。

      这是实话,这段我甚至不记得写过,不过回想一下,大概是我之前压抑情思时的随性之笔……都怪我,芍药送来的书稿我还不曾通读过。

      “这段是在什么时候?张生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有些郁闷:“皇后娘娘不是说,看定稿之前都不读不问的吗?”

      “这次是意外,不算。”皇后娘娘耍赖。

      “皇后娘娘一诺千金,怎么能不算?”

      “怎么又开始叫我皇后娘娘了?”她伸手抬起我的下巴。

      我眼里已经渗出了几滴羞愤的眼泪,看到皇后娘娘耳朵上的红色一部份蔓延到了脸上,眼眸却像星星一样明亮,仿佛喝醉似的,又紧跟着问了一句:“你就是这么肖想我的?”

      “是,”我别开脸,这话实在太羞人,我的声音也有些发抖,“不过阿云怎么能那样问,我如何舍得你与张生?”

      她喜的在我脸上乱亲,大笑:“那是我不对。”

      我无言地环住她的脖颈,用力抱住,也是为了不叫她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又谈及这个话题,仿佛我们面前仅剩的一层未曾捅破的窗户纸,我如何能叫她理解我此时的抗拒和畏惧?

      “英度,等两天后册封大典结束,我们试试……你愿意吗?”她回抱着我,声音缓慢又幸福。

      她好像很喜欢给事情设下一个界限,上次是五天后,过去了三天,现在是两天后。她又强大又温柔,值得依靠,让人相信仿佛两天后真的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对她的问句我从来没有拒绝的想法……我唯怕会让她失望。

      她只当我是害羞,靠在我耳边低低道:“我是已经成过婚的人了,凤冠霞帔我也戴过,但你是我唯一钟情之人,我却不能以夫妻之礼待你,终究要委屈你。”

      哪里是我委屈了……我想反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心里发堵,时间仿佛静止了,我们默默抱着对方,我一时觉得甜蜜,一时觉得酸涩,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到房间的某个实物上,有点发呆。

      翼然轩里我这边的布置,直接照搬了西书房的格局,许多东西也是直接从西书房搬过来的——包括我正盯着的青玉屏风。那晚出事时,我对这个屏风好像也有印象,也和那天一样,看着这屏风,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之感……想要细究,却又无处可寻。

      ***

      御书房里,什么好像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宫人们如往常一样来来往往,只是寂然无声。

      宫殿里的香炉缓缓燃烧,翟寰喜爱的香气在空气中袅袅升起,房间中门和窗都紧闭着,熏香后劲的辛辣有些呛人。

      洛桃这次是从正门进入的,房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闭上,迎面对上那香气,闷重地先打一个喷嚏,她接着浑不在意地揉揉鼻子,还是发痒,抬起头来,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紫苏正盯着她瞧,表情竟是有点……愤恨?

      才过了几天,紫苏的状态已大异于前,消瘦憔悴自不必说,行动中已经显出几分癫狂。不过就是翟寰不来了罢了,竟就这般沉不住气,洛桃想笑,只怕这样会进一步激怒紫苏,也就低下头去故作恭谨。

      英度不仅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如今还有了正式的名号,择日便要册封……翟寰的心思几乎不加掩饰,正是紫苏最不愿去想的情况。况且自从翟寰回来后,对于这件事情模糊的态度,教紫苏现在已经没法精力去想别的,能从现下的一堆污糟事中脱身就算谢天谢地。但对她打击最大的,还是翟寰对御书房的冷落。她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来的御书房,如果今后翟寰再也不来了,她费尽心思岂不是如笑话一样吗?

      按理说这个时候还有洛桃对她不离不弃,她本应该珍惜才是,理智上是如此,可是她对如今的境况失落痛恨,没办法做到不去迁怒。

      “姐姐今天觉得怎么样?”洛桃向紫苏行礼问候。

      紫苏只觉得洛桃彬彬有礼的样子分外刺眼,怒瞪着她,突然用手指着她:“你打喷嚏!”

      洛桃一愣,道:“洛桃失仪,姐姐勿怪。”紫苏却并未因她的话放松下来,目光中的厌恶好像故意做给她看,洛桃只当没看见,又热心道:“姐姐这么长时间都待在这里,看着面色欠佳,可是房间里闷燠的缘故?不如让洛桃帮忙把窗户……”

      说着走近两步,就要把紫苏旁边的窗子撑起来。紫苏惶然后退,抖开手巾捂住鼻子:“别过来!谁知你是不是得了风寒?就要来害死我!”

      洛桃依言停下,名曰可笑的情绪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一时竟做不出什么合适的表情。

      紫苏如仇人一般看着洛桃,连珠炮一般发问:“是谁让你来的?你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谁知不是被那些人策反了?若我死了,你们尽可以把所有责任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去是不是?让你来的人是谁?是汀兰,芍药,还是菡萏?”

      “姐姐昏了头了,洛桃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必这样口不择言,”洛桃的声音也凉了下来,清脆脆的,“而且姐姐如今不是力挺汀兰姐姐?姐姐怎会觉得我是汀兰那边的人呢,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怕是会觉得费解吧。”

      紫苏本就是借势发作,洛桃现在还是站在她那边,心里是明白的。听了洛桃的话,一下被点醒了,全身打了个激灵。

      洛桃的话是在提醒她,翟寰如今尚未审理此事,焉知没有暗中派眼线盯着她们几个人的动向?刚才的话若是真被人听了去汇报给翟寰,她之前为此事做的所有谋划就都前功尽弃了。

      她原本的计划已经毫无疑问的失败,连御书房这个阵地乃至她最珍视的翟寰的信任都折毁大半,但她还没有输!

      这一次,只要她不出岔子,凭借之前的经营,让翟寰相信幕后之人就是汀兰,她还能让翟寰再信任她,凭借她侍奉多年的情分,说不定还能夺回菡萏的位子,哪怕屈居菡萏之下,总能回到翟寰身边伺候……

      她如今已觉得自己身处谷底,但稍有不慎,就有更深的深渊在前方等着她,她更不能寻差踏错!

      这一瞬间紫苏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眼睛一转,总算有了些活气。

      她主动靠近洛桃,身上虚弱得紧,几乎把半个身子靠在洛桃身上,手上也抓着她的衣袖不放,脸上挤出一个笑,气声道:“好妹妹,方才是我糊涂,帮、帮帮姐姐,刚才你来,可是发现外面有殿下的人了?”

      洛桃扫了紫苏一眼,淡笑:“姐姐这时不担心我有风寒了?”

      紫苏被噎了一下,哪还有之前的气焰,冲洛桃讨好地笑笑。

      洛桃不计前嫌,先扶着紫苏到位置上坐下,到了近前,便闻到紫苏身上的酒味。紫苏所坐的地方,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壶酒,两个紫玉酒盏,看样子自斟自饮,已经有一会了。

      洛桃虽无法理解,但看对方伤情的样子,也暂时收起了嘲弄之心,道:“放心,殿下还不至于做到那一步。不过这里与主殿不过一射之地,有什么风吹草动哪里指望能关住,况且最近宫里人心早乱了,姐姐慎言,总不会错。”

      洛桃知晓最近翟寰朝堂上动作不断,能用的密探大多被派出探听,不至于在后宫女使争斗这种小事上浪费人力,因此甚是笃定。

      “知道了。”紫苏勉强一笑,听懂了洛桃的提醒,语气甚是平和,“你来我这,就不怕瓜田李下?”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洛桃道,“如之前一样见面,风险更大。因此我故意在殿下面前招了眼,旁人只当我是西书房墙头草,要趁机依附姐姐。”

      “殿下心思玲珑,你就不怕被看穿?”

      洛桃竟还能轻松地笑:“是,我也在赌。”

      紫苏看着洛桃,手中拿着酒盏空转。

      “现在不就是在赌?赌的是殿下信谁,哪怕之前我们的谋划已经有了不错的胜算,也抵不过殿下一个心证。”

      紫苏转着酒盏的手腕一停,怔怔看着洛桃。她是突然意识到,洛桃什么时候这样锐利的?

      “你……”紫苏本来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做?洛桃显然没看上去那样天真莽撞,这种时候向她示好,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她可以肯定她另有图谋。

      可是她只说出一个字,突然改变了念头。

      她需要洛桃。至于对方是什么意图,她现在哪有功夫追究?她身处沼泽,即使对方是伪装成草绳的毒蛇,她也必得抓住。

      “——你说的对。”紫苏长舒一口气,目光也愈加清明起来,“你这次来,可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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