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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云英 ...

  •   我的话平时能在皇后娘娘心里留下一点涟漪就不错了,这次却不啻于惊涛骇浪一样。

      皇后娘娘听了我的话,竟然罕见地扶着额头,明显苦思起来,口中说:“等等,容我想想。”

      我在旁边乖乖等着,有点愧疚招她烦心,更多的还是骄傲。我竟能想到皇后娘娘都想不到的地方!

      如果我说的那种想法是真,这件事情实则是为了设计皇上,我只是一个恰好在太极殿住着的倒霉宫女,可以是包姑娘,也可以是李姑娘王姑娘,只是为了又一次惹出皇上宠幸宫女的绯闻,这件事情就已经超越了后宫争斗的范畴,基本可以确定与朝堂有关,少不了要皇后娘娘留心防备;唯一好的一点是,这样的话,四位女使可能都如我一样是被利用的存在,能够证明我人心尚且可靠的结论,也不至于叫人就此灰心了。

      ——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而皇后娘娘则是想的太深、太远了,她再抬起脸来,表情严峻,我因为骄傲而产生的得胜情绪瞬间被削去大半。

      “你说的不错。”皇后娘娘明显心中藏事,不似先前轻松,还是出声夸赞,手安抚地摸了摸我的头,“我心里也有猜测了,不过未经证实,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最迟五天,我一定给你一个结果。到时还有越国皇帝那边,我定会压他亲自来向你请罪。”皇后娘娘表情郑重,突然叹道:“就是在此之前委屈了你。”

      我本来没事,被她这么一说,反而心里有些刺痛了,忙道:“皇后娘娘说错了,我并不觉得委屈。毕竟……什么也没真的发生。”

      吐露最后一句分外艰难,我本来已经竭力克制自己想起的……那一晚的恐怖与无力感,又一次袭击了我,我不禁身上抖了一下,这一下并没有逃过皇后娘娘的眼睛。

      “不是这个道理……都是因为我让你招此劫祸,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不敢想,我恐怕不会原谅我的自己。”她说,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叹气,每叹一下,我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一分。“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给你名分,就是我现在能想到的能解决的最小的问题。”

      “皇后娘娘,我不怕。”我冲她展露一个大大的笑颜,希望能够抚慰她。

      “我知道你不怕,”她声音温柔至极,“是我怕。”说着将我拥入怀中。

      我回抱着她,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垮了下来。

      皇后娘娘的话定是无心,但还是触到了我心中的隐痛。若是那一晚我与皇上,有什么事情真的发生了……她竟比我还怕。若我们是一对普通的眷侣,这意味着什么?

      仅仅凭借只言片语,我却做出了最恶毒的解读。或许是身为一个女子,面对天上皎月一般的倾心之人,那件事情我实在忍不住不去想……总有这样一天。

      我想她不可能不知道我曾是哀帝嫔妃的事情,但对于这件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们二人从未提起过。

      在这时我显然也不能提,只有敛去眼中的的情绪。

      这天下午,并无别事。不一会,皇后娘娘叫李宝宣人侍候,总算换下了那身庄重的朝服,她身上新换一身天青色的衣裙,沃过面,重整了发髻的皇后娘娘看上去神清气爽,光彩照人。

      虽然有宫人全程帮忙,我依然寸步不离,哪怕只是给皇后娘娘递上手巾这种小事。

      皇后娘娘脸上还带着水珠,接过手巾,眯眼看是我,笑了。

      我也回她一个笑,全程见皇后娘娘梳妆,于我而言是极新奇的一件事。皇后娘娘底子极好,五官线条纤细如画,颜色却是深浓,让她的容貌处在秀美与英气之间,达到了绝妙的平衡。一对浓眉不画而翠,其下鼻梁秀挺,凤眸冶艳,加上她特有的气度神采,简直摄人心魄。

      皇后娘娘妆品一概减省,唯独最后就这我递来的胭脂红纸抿了抿。她动作潇洒,很快直起身子,徒留我看着红纸上两个小小的牙印发呆。

      我通过铜镜看向皇后娘娘,无法不去注意她的红唇起合间,露出的仍然润白的牙齿,我像被蛊惑了一样,过了一会才意识到,她笑着问我的是:“要给我梳头吗?”

      我忙让到一边去,我自诩可没那本事。

      我站远一点,依旧看向铜镜里的皇后娘娘,不得不承认,皇后娘娘的美貌足以令女子嫉妒,不过在我如今看着只有欢喜,和欢喜生出欲念、止不住的心痒。

      然而我心结未解,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小火熬煎的一锅怎么也沸不起来的凉水。

      我鬼使神差冲她说明:“我在宫中当差时,只除了梳头,其他伺候人的差事一应擅长。”话说出口,竟有种自轻自贱的快乐。

      “怪道呢。”皇后娘娘笑着应和我,没再问别的,我总像腔子里还吊着一口气,总也落不到实处。

      茶室还在布置中,我们依旧在暮云阁里打发时光。茶室之后就是正殿里的书房了,先有了御书房和西书房,总算想到要做个区分。

      “给新书房起个名字吧,就由你来拟。”皇后娘娘对我说,亲厚非常,“我是个兵蛮,肚子里墨水有限。阖宫里就这一个暮云阁,还是沿用从前在大厉时的名字呢。”她说着,又在嘴里念了一遍“暮云阁”,道:“这名字也该换了,我倒突然有了主意——拿笔墨来。”

      皇后娘娘难得有这兴致,略一思索,蘸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我凑上去看——“云英阁”。

      皇后娘娘放下笔,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把咱们的名字拼在一起,我也就这本事。还是因为你的名字好听。”

      我也是又欢喜又害羞,想到了问她:“皇后娘娘单名‘寰’字,却常以云自托,是因为特别喜欢云的缘故吗?”

      我确实好奇,想起云纹也是人人皆知的皇后娘娘的专属纹样。

      皇后娘娘点点头:“是喜欢的。不过也还因为我从前在军营时,那些莽夫更嫌‘寰’字难写难认,我便给自己起了一个化名‘出云’,久而久之,也就如此了。”

      “出云……”皇后娘娘极少的在我面前提起从前的事情,说起在军营时,她脸上有一种特别的光彩,与平时的皇后娘娘还有一种不同。

      “阿云。”我笑起来,这样唤她,“我改主意了,今后叫你阿云如何?”

      皇后娘娘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笑意深深,颔首:“甚好。”

      可惜我的名字是双字,平时叫着已经很顺口,暂时想不出什么不肉麻的爱称。不过皇后娘娘已经说过我名字好听,我又向她解释了其英如镀这四个字,我名字的由来。

      皇后娘娘沿用墨宝,在白纸上把这四个字依次写了下来,盯着瞧的样子仿佛是第一次见:“原来竟是这个‘镀’!怎么我一直以为是‘度’?”

      我亦说起从前,在我还是柳贵人宫女时……自然不比她的军旅生涯那样值得称道。听说是因为五行受屈改的名字,皇后娘娘的眉毛微皱,表情明显是心疼了。

      “如今好了,你尽可以改回来。”

      “不必了,我早已经习惯了现在的名字。改回去反而不适应。”我摇摇头,不愿多说,又去看上一副字,“云英阁”这个名字,我倒是十分喜欢。

      皇后娘娘自然也是十分开心,道:“英度,你字比我写的好,再写上两副,挑一副最好的,我命人去打了牌匾换上。”

      我只怕写不好,不肯,但她撒娇磨了我一磨,我也就认下了。不仅如此,她坏笑着另给我留了作业,让我把新书房和我“居士”的封号分别都拟了来,隔天给她过目。我现在毫不怕她,虽然没有拒绝,但决意若是想不到什么好的,便一直拖着。

      晚上用过晚饭,皇后娘娘因为内阁来事商议,匆匆走了。一直到很晚,我不等她回来,自行歇下,其实我心中有鬼,倘若晚上真一起安歇,我才不知要如何呢。

      虽然已经睡过两天,但丝毫不影响我当天晚上的睡眠。一夜沉酣,对于皇后娘娘中途上榻来,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第二天早上起来,身边还留有皇后娘娘的余温,但人已经不在了。

      “殿下上朝去了。”不等我问,双喜便热心解答。

      我只点点头,心意也懒懒的。

      “殿下说叫我也告诉您一声,”双喜又主动道,“昨天殿下让我关注着洛桃,我便去了。到那看了半天,她倒挺麻利,人也热络,做完西书房的事情,又去帮御书房的忙,最后还和御书房的人一同回去复命的。”

      双喜话匣子打开了,也透出年轻女孩儿的轻快劲儿,我冲她弯了弯嘴角,她便鼓励着说下去。

      双喜道:“我当时还说,当着居士的面,洛桃怎敢那样说话,现在想来,或许是去御书房的心早就有了。”

      我并没有马上接她的话,双喜低下头去,继续帮我梳头,一梳梳到尾,再着手盘起发髻,一切停当后,她双手从旁边捧过一支金青色的步摇给我插上。她最后整理了一下步摇的璎珞,看向镜子,正好对上我审视她的目光。

      “居士看着我做什么?”她一笑,有几分无措,没话找话道:“这新钗是殿下送来的,很配居士呢。”

      我也冲她一笑:“殿下选的,自然好。”

      我没将话抛回去,她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佯作在旁收拾妆盒。我只看着她,不说话,也不移步,她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目光也游移着,不知该不该往我这边看。

      我从皇后娘娘身上学会的这几招,诈起人来倒是很好使,但再往后我也黔驴技穷了,看双喜的反应,甚至生出几分愧疚来。我心里这时已经有了答案。

      “刚才的话,是宝公公教你说的?”我终于开口。

      只见双喜长舒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就要告罪拜倒,我早有准备,将她扶住,她抬起头看着我:“双喜本不该……扰了居士清听。”

      我忙道无妨。手上使了点力,让她站起身来起来,又跟她道歉:“我也不该诈你,吓到你了吧?”

      她摇摇头:“是我不好。师父只叫我转告居士多留心洛桃,我不该顺自己心意旁敲侧击,不怪居士怀疑我搬弄是非。”

      双喜确实如李宝所言,是个老实可靠的,而且一点就透,这点更难得。我冲她认可地点点头,她表情愈显恭谨。

      “双喜觉得居士也是个直言快语的人,今后也就省去那些官样文章,我师父的意思,我会依样转达,居士有什么疑问,也直接问我便是。我定知无不言,即使我不知道,或者居士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还可以去问师父。”

      “放心,我总不会叫你或你师父为难。”我道,双喜的面上又一松。我明白她刚才的话是委婉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有李宝那一层在中间,她无法向我表明忠心,所以仍有顾虑,不过其实我也没往那方面想罢了。

      “我确实还有话想问你来着,”见她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又觉得好笑,“我想问你……你可知道现在汀兰如何了?”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若是殿下叫你不告诉我,也就罢了。”

      想起昨天皇后娘娘故意隐去芍药不提,显然是想让我在事情明朗前先不插手,然而我实在关心汀兰,也就问了。双喜是李宝教导的,自然可以信任,这个信儿左不过传到皇后娘娘那里。

      双喜严肃的表情松懈下来:“怎会。这反而是殿下另外交代我要知会居士的事。殿下猜到居士担心汀兰,最近把她调到了闲月斋,那边人少,事也清净,居士可以放心了。”

      “那就好。”我长舒一口气,之前想着汀兰可能的境遇,心里总像压着一块大石。汀兰本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宁离了西书房也要走自己的路,我才知道前段时间她受的锉磨,心想要是我早点多留意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对于汀兰,我所能做的实在有限,尤其现在情况未明,我若出面表明态度,反而对与局面不利,我能做的,只是暗地里帮衬汀兰,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谁知皇后娘娘思虑周全,什么都替我想到了,我更不能得寸进尺令她为难。

      汀兰便先撂下不提,不过还有另一个人——

      “西书房里,还有一个宫女,叫小桃的,”我缓缓道,“殿下那边可曾专门提起过她?我想暂时让她调来本殿伺候。”

      “小桃?”双喜疑问地重复一句,摇了摇头,“没听说过。”随即犹疑道,“我想……应该可以吧。居士想让亲近的人服侍,无可厚非。殿下已经说了,现在除了汀兰芍药,居士最好先避嫌,居士有其他想要的人,随便招呼就是。居士现在下令,我到时只用向殿下提一句应该就妥了。”

      “如此甚好,”我回答,“那就劳烦你一会去把小桃招来——只让她在这附近做事就好了,我身边用不上她。”

      话说到最后,难免有点僵硬。芍药和柳穗一处,我放心,想把小桃放在身边,并不为别的,只是疑心未消。我对她仍有心结,但又不便明说。

      双喜察觉到了,冲我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我避开去,她好像有点懂得了,试探地说道:“那我让她在主殿外围做些杂事,平常不到居士身前伺候,这样可以吗?”

      我忙点头,双喜笑了:“此事不难,双喜领命,这就去办。”

      我长舒一口气,双喜的表情看着也倍加轻松,她本以为小桃是我的亲信,其实相反,她一时在我身边的位置还松动不了,是我也会宽心许多。我虽不指望双喜和我完全一条心,但她知情识趣,有她在身边,我很放心。我这样功利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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