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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新人 ...

  •   节苍山下确有矿脉没错,竟是锡矿。

      虽然这也是好事,但翟寰心头仍然涌上淡淡的失望。

      锡矿最大的用途是铸钱,确实是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大好事。属国内发现了锡矿,自然是要上报宗主国,殷武侯那句“贺喜圣皇”倒也不错,只是听着刺耳。

      这是不是也说明了殷武侯真正的立场呢?

      锡矿可以富国,黑火油却可以强兵,只有前者,翟寰仍然无法在大厉,在缅宁建立属于自己的话语权,这次一击不中,反而教她对于寻找黑火油一事上更急切了。前脚送走了殷武侯,后脚就开始思索跟那棋谱有关的事情。

      但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她,与殷武侯的单独会面之后,接着便是文武百官的朝会,会上,新矿的消息果然已经走漏,这本就是瞒不住的事情,见翟寰态度坦然,会上针对这件事,诸位大臣也展开了许多务实的讨论,翟寰有心事,只在上首默默听着,十分寡言冷静的模样,偶尔目光飘到人群末尾的殷武侯,他坐在轮椅上,从不有参与讨论,如平时一般面容模糊。

      翟寰心里想着,下朝之后,她要尽快修书一封,亲自向圣皇禀报这个消息,以显诚意。她有点担心,殷武侯会不会已经先她一步告诉了圣皇?告诉了多少?她自然是不敢藏私,免得招致圣皇的疑心,但想到身边的殷武侯晦暗难明的态度,她总也放心不下,好像心里梗着一根刺。

      中秋庆典已到了筹备的尾声,这次庆典十分隆重,翟寰要事缠身,分身乏术。寻找黑火油的事情,只有叫曹丹青帮忙留意着,她自己要等中秋之后才能顾得上来。至此,黑火油一事,本以为已经看见了曙光,却只能暂时搁浅。

      另一边,殷武侯处,尚不知因为星子的告密,自己已成了翟寰的心腹大患。焉知于他,在黑火油一事上也是因为毫无进展,才开始谋划其他。他自然是想不到星子的叛出,已使自己的种种心思暴露在翟寰眼下。

      他已经认清了在越朝的形势,翟寰已是当朝最高掌权人,他没有信心,更没有胆量取而代之,陈景之乱让他身心遭挫,早已没了当年的锐气和野心,但他又实在不甘现在的处境,想一想随着翟寰在越朝站稳根基,会不会首先清算越国旧时贵族世家?他已经失去了很多,现在拥有的东西,一分一厘也要紧握……他这样想着,天助他也,黑火油的秘密适时浮出水面。

      他被越国残存的众世家联合推为首领,调查此事,他表面迎合,其实心中不屑,并且另起了打算。那帮老不死的,如果不是到现在这穷途末路之时,哪里会想到他来,从前一开始更是连正眼看他都没有,如果不是陈景之乱……

      兜兜转转,他又回到那个“如果”上去,如果没有陈景之乱,会怎样?他时常想,却不敢放任自己的想象,如果没有陈景之乱,或许如今站在越朝至尊之巅的人,就是他了。总是凭阑拍遍栏杆之叹。

      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他早已从无止境的自怨自艾中将自己拔了出去。曾为侯府最不受人注意的庶子,他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审时度势四个字,已经刻入了他的骨血。那些世家遗老妄想在不惊动当朝皇后的情况下找到黑火油,说是要重振越朝正脉,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心思莫测,退一万步来说,光是要不惊动皇后这个前提,如何能办到?简直荒谬!

      是以他从未把他们的诉求真正放在心上,只是暂时还没有撕破脸的必要。他也没奢望过这件事能完全避开翟寰的耳目,只是他十分自负,自信世上若有人能找到那隐藏矿脉的,只能是他自己。

      他已经着手两手准备,要保证自己的地位稳固,世家间的支持不是一个好选择,完全投靠翟寰,也不能令他完全放心。毕竟他心里如何想,自己了然,却自始至终难以揣测翟寰的态度,他也不能接受自己要始终仰人鼻息的事实。

      是以他想到了,那个翟寰背后的人。他无意取代翟寰,但难免担心自己的地位,可假如他不是一味依附,而是制衡的存在呢?正好,他想,自己如果是大厉圣皇,对于这样远在天边强势精明的女儿,也会有些许的不放心,如果正好缺少那样一个角色,他可以顶上。这样一来,即使最后黑火油没有找到,只要能得到圣皇的信任,他日后的地位也就有了保障……

      对大厉圣皇的示好由此而来。他以为自己的心思缜密,却到底算漏了一环。昨夜的节苍山风波让他与翟寰的势力正面对上,他也终于又一次走向人前,这场暗中的角力铺垫多时,或许只有在那万众瞩目的黑火油现世之日,一切的定数才会有揭晓之时。

      ******

      八月十三,这日是个阴天,日头笼在一片云雾之中,边缘都朦朦胧胧的。中秋庆典的气氛早已在各宫中传开来,看到今天的天气,教人不免担心起两日后的正日子,天公能否作美。

      芍药走在屋外门廊上,见到院子里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便也凑过去看——她本就是爱热闹的性子,而且如今在这院子里,宫人中就数她最大。

      她人一凑近,立即就有眼尖的小宫女小太监发现了,连忙都转过身,止住声问好。芍药顿觉没趣,只听见最后模模糊糊的一句:“确实是缺了点……”

      芍药方才又见他们都往天上指着,便以为他们在说那日头。手掌横着举在额前,多此一举地挡着阳光,也去看那日头,倒不那么觉得。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她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便开口询问。

      她平时常和宫人们达成一片,他人倒也不像敬怕其他几位女使那样待她。很快,便有小宫女迎上来,凑过身道:“芍药姐姐,我们是在说那树上——”芍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那棵金桂树顶看去,这一下便明了了。

      他们说缺了一块的,原是那树冠,不知为何,枯坏了一个角。太极殿里的金桂树,都是花房精心养护好了送来的,金桂寓意吉祥,树顶更是被修建成了圆圆满满的形状。那点缺口,其实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但是等看到了,又觉得十分刺眼,分外在意起来。

      芍药看了好几眼,觉得心里不舒服,仍旧笑道:“是都没活干了?这点小事也值得你们围在这一处乱嚼舌根?”

      “只是这也太奇怪了,明明昨天这树还好好的……”人群里一个小太监争辩道。

      话还没说完,芍药眼风一扫,只有噤声。

      芍药心烦:“确实碍眼。你们就知道在这里动嘴皮看着?可去告诉汀兰姐姐了?她怎么说?”

      “回芍药姐姐,最近不常见到汀兰姐姐,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是要知会一声?——我现在就去!”方才那小宫女很是乖巧道。

      芍药又看了看那枯坏的死气沉沉的树冠,想到这几天汀兰还闹着别扭,叫住那小宫女:“慢着。”

      她叹了口气,道:“最近各宫人手因为庆典的事情都十分忙碌,何况是这么一点小事,就是现在直接去花房请人,也要等到节后才有回音,我们毋要惊动旁人,自己料理了就是了。”

      小宫女止住脚步,有点茫然地点头应了。

      芍药看着那树冠发愁,想着哪些对策可行,说话也慢了下来:“要么咱们自己给它修修,再不济……”

      她本来想说把这树移走算了,又不得不承认那样大动干戈,和她刚说的话前后矛盾,心烦意乱:“……挂点花灯能挡就先挡着罢!”

      下面的宫人本来只是好事看个热闹,不知会多了差事,不甚热络地答应了。

      “咱们宫里没几个会伺候这些花花草草的,感觉是没指望了,只有姐姐说的第二种,拿花灯挡挡,或许可行……芍药姐姐这是正去领花灯的路上吗?“小宫女仍旧嘴碎不止。

      芍药乐得转移话题,答道:”咱们院子里不用自己去领花灯,殿下的意思,到时会着人给我们送来。我此番是去接姑娘新到的贴身侍女,我估摸着是时候,应该到了。”

      “呀!那不是有新的姐姐要来?不对,说不定是妹妹呢!”小宫女眉开眼笑,一派天真,众人也纷纷附和。

      芍药莞尔,道:“到时候就知道了,都在姑娘跟前当差,今后有的是时间相处。”

      小宫女活泼道:“希望也如芍药姐姐一般,我们手下人就有福了!”

      芍药笑了,轻轻拍打她一下:“就你这嘴促狭,怎么着?想跟我一起去吗?”

      小宫女求之不得,忙跟到芍药身后,其他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那小宫女名叫洛桃,年纪很小,但也是从大厉带来的老人了,与芍药更多一分亲密,芍药很喜欢她身上那股机灵劲儿,短短一段路,也喜欢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洛桃咯咯笑道:“那两位铺垫了那么久,终于要来了。今后咱们院子里可更热闹了。哎,我还是发愁,一会是叫姐姐还是叫妹妹呢?”

      芍药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这宫里就没几个年纪比你小的,你心里清楚,还在这里给我装相!真气人!”

      洛桃笑个不停:“知道了知道了,我一会叫姐姐便是。不知那两位是何名讳?”

      芍药回忆道:“我记得姑娘之前常提起的一位是叫柳穗,另一位,仿佛是叫……”她想了片刻,有点不确定:“……小桃?”

      洛桃微讶,笑道:“这位姐姐和我同名哩!”

      芍药一脸无奈:“说好了,一会在新人面前可别这样嘴没遮拦的。这两位都是姑娘从前的旧友,姑娘与她们之间的情谊可非我们能比上的。你收敛一些,别让新人难堪,累得姑娘难做。”

      洛桃撇了撇嘴,道:“知道了,芍药姐姐。”忍了一小段路,还是问了出来:“姐姐说她们是姑娘的旧友,莫非是之前和姑娘一起当差的?”

      芍药一时不知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芍药早就知道英度的过去,不仅是她,英度的宫女出身,在这院子里的宫人中,是想藏也藏不住的。毕竟一个名不见籍的小小宫女,一朝住到了太极殿里,饱受殿下的青眼,事出反常是事实,没有人能忍住不好奇打探的。洛桃的反应,实在是人之常情,芍药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洛桃话中不自觉的轻蔑让她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责怪洛桃,后者的态度可能才是正常的吧?其实是她自己变了。

      芍药有点生硬地应了一声:“是。”

      气氛有点奇怪,好在洛桃还是活泼的,没有加剧那种怪异感,她左看看右看看芍药,好像明白了什么,自顾自感叹一样说:“姐姐对姑娘是真好。”

      芍药只是看着洛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心里装着事。洛桃先服了软,吐了吐舌头,道:“我知道的,一会见了人,我有分寸,绝不乱说话。我和姐姐一条心。”

      芍药这才有所反应,轻轻拍了拍洛桃的头。

      芍药心里想到的无非是前几天,英度问她要不要留在她身边,继续做她的侍女的事。她当时没有马上答应,拖到现在,答案好像越来越清晰,只差她正式的答复。芍药后来联想到汀兰的突然冷淡,两相一联系,好像也就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留在英度身边,意味着从此将远离太极殿的核心,英度虽然如今得宠,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刚才洛桃的问话又一次提醒了她,决意要留在英度身边,实在是前途未卜,她能承受那个后果吗?

      假如她是旁人,或许还会苦恼,然而她并非紫苏,汀兰,甚至不是菡萏,她从来就没有那样强烈的对于“前途”的执着,未卜又怎样?翟寰从大厉带来的女使中,她看似个性强硬,其实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殿下如今正需要一个亲信守护在英度身边,她并不排斥这个选项。

      而且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已经对英度有了感情。如果有什么是她一定要慎重考虑的,不如说是,如果有一天,英度失宠,乃至更糟糕的结局,她该如何面对那个结果?

      正想着,洛桃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姐姐,咱们到了。”

      芍药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人,问了声好:“苏嬷嬷。”

      苏嬷嬷和颜悦色地也冲她打了个招呼,笑道:“老身已把人带来了,芍药姑娘,之后就麻烦你了。我还有差事在身,先走一步。”

      芍药点点头,道:“苏嬷嬷慢走,我不送了。”苏嬷嬷应是,准备离去,将她身后的两位宫女推到人前,苏嬷嬷又温和地交代了几句。

      芍药这空当便好好打量那二人,一人身量高些,长得温柔和气;另一人稍矮,长相更明丽惊艳。
      苏嬷嬷匆匆离去,二人冲芍药行礼,芍药忙道请起,笑问:“不知你们哪位是柳穗,哪位是小桃?”

      高一人是柳穗,先爽快地自报家门,小桃的身份不言自明,也就没有说话,她躲在后面,倒有些怯生生的样子。芍药扫了一眼,那种神态让她想到了初见时的英度,她不由自主对小桃多了几分关注。

      “你们已见过殿下了?”

      “回芍药姑娘,是的。”柳穗不敢怠慢,十分有礼地回道。

      洛桃代芍药回答:“柳穗姐姐太客气,听得我都不习惯了。我们都是大厉来人,亲近的人之间不爱讲什么规矩,你叫芍药姐姐就好啦!”

      柳穗还有些迟疑,芍药道:“洛桃说的是,不用叫我芍药姑娘,听着生分,咱们姐妹相称就是。”

      柳穗答应了,还不知该如何改口,芍药接着道:“方才苏嬷嬷将你与小桃的名牒给了我,我看你与我生日相仿,只差个几天,也不必姐姐妹妹的称呼,你管我叫芍药就是了。”

      “这……不敢。”柳穗为难着,芍药笑着安抚她:“习惯就好了。我们这里真没什么规矩,你过后就知道了。今后我们一起伺候姑娘,也要多多扶持,我半路服侍姑娘的,也不及你们有经验,还要多多请教你们。”

      话都这样说了,柳穗还能再说什么,自然是应了,但第一次见面便直呼其名这种事,到底是做不出,心里打着鼓,咽声在一旁。芍药对她安抚地笑笑,接着去关心小桃:“说到名牒,还把我吓了一跳,原来你竟比我大,今年腊月,就要二十五了?可真看不出,我看你和洛桃看着一边大呢。”

      芍药话里有点试探的意思,想看小桃的反应,小桃微微一笑:“是呢,我很小起就在这宫中当差,论起年龄,不管在哪个宫里,都算大姐了。洛桃妹妹一看就年纪极小,拿我和她比,我一边觉得害臊,但心里是受用的,谢谢芍药妹妹了。”

      她声音轻柔,不急不徐,笑语间露出洁白的牙齿,看了便叫人心生喜欢。更别说她从善如流,三言两语,便拉近了与芍药洛桃二位的距离。

      芍药还没来得及反应,洛桃先绷不住笑了出来:“这位姐姐有意思呢!”

      芍药也是喜欢,拉着小桃又问了几句话,柳穗在边上插不进嘴,只是听着。

      小桃同时跟芍药和洛桃交谈,话头在三人之间传递,从没有冷场的时候,回西书房短短一段路,硬是走出了两倍的时间。

      越是闲聊,芍药越觉得惊喜,难得有小桃这样与她投契的人,想到哪里,不禁感叹道:“从前只听姑娘提起过柳穗姑娘,从不知道还有小桃姐姐这个妙人。”

      柳穗在旁边好不容易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味过来又觉得五味杂陈,只有脸上笑笑应对。

      小桃听了抬起头来,清凌凌的眸光一闪,笑道:“之前姑娘没提起我?”

      芍药只是随口一提,未料竟叫小桃这样认真,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为这种事争风吃醋的势头,倒也像自己一般。到底是自己不好,口未遮拦,提起了这茬,话里也就带了些不好意思:“应该是提起过的,只是我这人记性不好,经常忘事。”

      洛桃也在一旁帮腔道:“是的,是的,芍药姐姐记性不好,马虎惯了,经常如此。今儿还忘了要去领花灯呢!”

      两人一唱一和的,却见小桃的神色并未放松,反而更添一丝忧虑和为难。芍药心里歉意更深,洛桃看出了什么,大着胆子问:“小桃姐姐,可是心里有什么顾虑?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帮你想办法。”

      “多谢洛桃,芍药,柳穗几位妹妹。只是……”

      柳穗突然被叫到名字,本来以为不关她的事,被吓了一跳,忙去看芍药和洛桃的神色,见二人都是一副认真的表情,也不由得看向小桃,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小桃如花一般娇艳的脸上蒙上一层伤心,分外惹人怜惜:“这事强求不得,我想英度,或许是还在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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