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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矿脉 ...

  •   几天前,一个自称“星子”的宫女找到她。

      那人是某日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太极殿里的,避开了翟寰身边所有暗卫的耳目,想来是有些本事,但还不足以让翟寰将她放在眼里。很明显可以看出她有些功夫在身上,可也只是能和翟寰手下出色的红翎军斡旋一二的水平,对自己根本构不成威胁。能出现在太极殿,大概也只是偶然知晓几条密道的缘故?

      翟寰想着,镇定地站在星子面前,也不叫人,等着对方开口。

      星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棋谱呈到她面前。

      要使人信服,表明自己的身份是必要的,星子毫不避讳,直言自己曾为殷武侯做事。

      那个“曾”字激起了翟寰的一点兴趣,但她没有接过那棋谱,只是随意一瞥:“哦,你说凭这个能找到黑火油?”

      “正是。”星子答,将棋谱的由来和此番猜测的原因如实告知,连这张棋谱也千真万确,她未做任何手脚,完全是孤注一掷。

      这是一场谈判?翟寰不这么觉得,星子显然也不这样想。若是谈判,双方应该各有胜算才对,星子头脑清醒,认清现状,她毫无凭依,唯一可以指望的是自己手上的信息能为翟寰带来的好处,能够换来后者作为上位者的些许怜悯。

      星子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自从知道了英度对这位皇后娘娘的心意,她又决定依附于她,心里总是别扭的,但她更不能接受的是眼睁睁看着殷武侯的计划得逞,而她的理智告诉她,只有皇后在那个位置上才可以帮到她。于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像捏着鼻子灌下苦药一般,想着一仰头就过去了。

      她话说完,翟寰一直神色平静,只有听到殷武侯对此极其重视的时候,挑了挑眉。

      “我如何能相信你?”

      “奴婢相信皇后娘娘聪慧,定能明辨是非。”星子不紧不慢道,翟寰几乎失笑,正要说话,星子接着道:“不过如果皇后娘娘实在信不过,可以拿着这张棋谱与殷武侯当面对质,到时便知奴婢所言非虚。”

      翟寰看向她,终于略有些惊讶:“你这提议倒是直白,但是这样一来,虽是证明了你没有说谎,可是难保殷武侯猜不出是你告密,到时你待何处?”

      翟寰接着道:“就我所知,像你这种世家里豢养的暗卫,大多都会有把柄在其主手中,难道你就没有投鼠忌器的顾虑?”

      星子自然是想到了盈月,眸色一黯:“奴婢自知瞒不过皇后娘娘,奴婢确实有一位亲姐被殷武侯拿捏在手中,她是奴婢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奴婢不能不顾惜她。”

      星子说的很诚恳,也确实是实话,哪怕她对盈月那样失望,但要她真的放弃她,却也不能。

      星子又想起昨夜……如果她计划成功,或许将殷武侯扳倒,就是她对盈月最大的报复。翟寰接着问道:“既然如此,你这又是为何?”

      星子抬起头,目光直与翟寰对上,朗声道:“只因奴婢知道,您不会当面与殷武侯对峙。”

      “哦?”翟寰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星子感觉背上一层薄薄的细汗。

      翟寰此时已明白过来,星子刚才的提议不过是一种姿态,她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翟寰被人算计了去,却难得地没有生气,甚至心里想,这倒不失为是一种策略,她反而被提起了兴趣,顺着问下去:“你何以如此笃定?”

      星子定了定神,缓缓道:“除了这棋谱,奴婢还有一物要面呈娘娘。皇后娘娘看过就知晓了。”

      说着,她表情郑重地将棋谱放到一旁,又从暗袋里拿出一个锦盒,举过头顶,朗声道:“此乃殷武侯命人秘联大厉的信件,请娘娘过目。”

      话一出口,房间内的气氛骤然冷凝。星子恭敬地将锦盒放到翟寰面前桌上,翟寰心神一凛,眉头一皱,毫不迟疑地将那锦盒打开。

      锦盒内是一沓信件,翟寰取出,一目十行地看过,看起来都是由殷武侯发往大厉的密函,一开始只是示好的问候,后来慢慢变了味道,稍微知晓点内情的人就能看出,话里话外是在影射黑火油一事……没给她时间去质疑这些信件的真实性,因在最后一封信的末尾,她已看到了熟悉的朱批——出自她的父皇。

      她父皇竟然真的看过这些信,而且还回应了!一时间,翟寰心中激起惊涛骇浪,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起如今的形势来。

      本来,殷武侯受越国诸世家之托,她承大厉圣皇之命,各为其主,在黑火油一事上的阵营泾渭分明,她从没想过,殷武侯会有与圣皇联合的可能。她不由得往深了再想想,假如这些信反映出来的事情的真实情况只是冰山一角呢?看那朱批,只是表明她父皇看过,却并未有表态,可大厉那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声泄露给她,这种反常不能不让她重新审视她此时此刻的立场。

      她很快便明白了星子的用意,这样一来,星子提供给她的情报,在未厘清当下情况之前,确实不宜让殷武侯知道,也就是星子说的不怕她与殷武侯直面对峙的原因……

      翟寰面沉如水,目光牢牢定在星子身上,突然笑了:“你今日献上的东西,我都收下了。看你是个聪明爽落的人,我也不卖关子——你反水殷武侯向我示好,是有所求?”

      “是。”星子直言,松了一口气。

      翟寰道:“让我猜猜,你是要我保你和你姐姐性命无虞,我说的可对?”

      星子微微一笑:“娘娘若愿与奴婢共谋大计,奴婢以为这些都不足为虑。”

      这话说的聪明,翟寰亦微微一笑:“若我不愿呢?”

      话音落下,星子再维持不住一直成竹在胸的悠闲姿态,显得有些尴尬。

      诚然,今天星子带来的情报,对于翟寰来说十分重要,但即使如此,翟寰也没有非要和一个小小宫女合作的必要。只因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在曹丹青极有可能已经找到黑火油的情况下,她没有必要去走那个弯路。而对于这点,星子自然是毫不知情。

      想了片刻,星子开口道:“敢问娘娘不愿,可是因看不上奴婢此番宵小背主之举?”

      翟寰听的笑了:“你看我可是那迂腐假义之辈?”

      星子还要再问,被翟寰出言打断:“我自有我的考量。”

      这下星子彻底噤声,但脸上到底泄露出了些不忿不甘出来。

      翟寰看她脸色不好,微笑:“不过你不必担心。你今天来,也算是弃暗投明了,再说你今天为我带来的消息也十分有用,我不能白白承你这个情。你且放心去,你与你姐姐的性命,暂时不足为虑,若是殷武侯那边有所察觉,我也会想法保下你二人的命,你看如何?”

      星子此时哪还有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自然是感激应了。还有其他考量也生生吞下,求待来日。

      翟寰接着道:“不过下次再要勾结外臣的时候,就要三思了。”

      她语气温和,话中之意却教人胆寒。

      星子不觉一凛,答道:“娘娘放心,奴婢清楚自己的位置,我今天既然来了,就表明已经下了十二分的决心,娘娘今后有用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我与殷武侯势同水火,绝不愿再作他伥。”

      翟寰略点了点头,面上依旧微笑着,看着星子锋芒毕露的样子,心中略有些感叹。

      她应了星子的话,心里其实并不以为然。她手下的人手又不缺,哪里用得到她来?那晚以星子的无功而返了结,临走时,星子已经恢复了刚来时那平静笃定的样子,叫翟寰看得心中略有些不安。

      星子走后,翟寰又派了人去盯着她,一连几天,都没有什么异状发生,回报说她近来行事规矩,连她姐姐也是一样。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直到今晚,节苍山出事,翟寰马上要与殷武侯正面交锋,叫她又想到了星子,想到了那张棋谱。她有一种预感,好像到最后,她还是要求助于星子和那张棋谱……

      她在那张棋谱面前沉思许久,仍然毫无头绪,不知到了几更,才在书房的卧榻上将就入眠。

      翌日清晨,翟寰刚起身,就听说殷武侯求见的消息,人据说是寅时就来宫里了,正是翟寰睡下后不久,早已在外恭候多时。

      翟寰微微有些诧异,收拾停当后,命人在东配殿宣见。

      这是翟寰与殷武侯第一次私下会面,之前虽然见过,但都是在朝堂之上,后者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殷武侯作为越朝旧臣,除了世袭的爵位外并无官位,又因身体孱弱常常告假,在朝堂上露脸的时候屈指可数。

      如果不是翟寰早就黑火油一事有所了解,或许根本不会对他抱有关注。

      今日殷武侯是坚持拄着拐杖进来的,李宝紧跟在他身边,生怕他摔着,他笑容温文,走的很慢,翟寰坐在东配殿尽头的主位上,并不起身去迎,她默默注视着来人,殷武侯一向模糊的相貌,终于在她眼中慢慢清晰。

      来人三十些许的年纪,如越国贵族男子间盛行的那样,蓄了一层短短的髯须,模样只能算是周正,但气质十分斯文儒雅,让人心生好感,他的眼角已经长出了淡淡的扇行的皱纹,显得更加亲近随和。为了一会的早朝,他穿着明蓝的官服,那样明亮的颜色,却反衬出他面上不加掩饰的病气。

      短短一段路,他走得十分吃力,到了翟寰近前,翟寰都可以看见他额上的汗水。听得他有点气喘的声音:“微臣……殷培远,参见皇后娘娘。”

      他冲翟寰微微欠身行礼,已是他能做到的动作的极限。翟寰受了他的礼,目光十分自然地落到他的腿上,从前翟寰只知他不良于行,今日一看,他站立时衣摆的轮廓,显出右边小腿以下,空空荡荡的。

      他见翟寰看着自己,也未有异样的神色,还微微笑了起来,道:“微臣走了这两步路,已是这身残躯的极限了,还请娘娘莫见怪,让微臣坐下说话。”

      如果不是翟寰年纪比他轻些,她此时的态度几乎算得上和蔼了。她笑道:“那是自然的,来人,赐坐。”

      李宝早在一旁准备多时了,扶殷武侯在他的轮椅上坐下,便恭敬退了出去,殿中只有翟寰与殷武侯二人,随侍的宫人都离得远远的。

      “臣此番为昨晚之事告罪而来,还请娘娘不要怪罪臣手下冒犯之责。我得知此事后,已速命他们将小曹大人送回府上,待见过娘娘后,臣再亲自登门赔罪。”殷武侯表情痛悔,双手虚虚在身前作了个揖。

      翟寰心中早有料到,听了只是微笑:“不知者无罪。本宫自然不会怪罪于你手下,只是小曹大人无辜受惊,要麻烦侯爷多加安抚。”

      殷武侯忙应道:“那是自然。”边悄悄看着翟寰的脸色。

      翟寰饮了一口茶,泰然道:“昨夜事发突然,一时慌乱,闹了些误会,实属正常。只是不知侯爷在那山下做些什么?“

      来了!

      殷武侯早有准备,将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说来惭愧,节苍山那一带,本是臣妻的陪嫁之一,但因为土地贫瘠,打理不善,一直无人照看,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被人渐渐传成无主的荒地了。”

      “臣妻三年前因病去世,臣悲痛非常,加逢祸乱,此身亦……是以臣妻身后之事,直到最近才有机会一一整理。不久前,臣的门客之一乃是方外术士,擅长寻山断脉之法,据他说,那节苍山下藏有地宝,微臣将信将疑,便遣了几个家奴试试挖看,不巧在山下遇到了娘娘的人。”

      短短一番话,将整件事情交代了个七七八八。翟寰知道自己有许多地方可以发难的,比如,根据律法,所有国内发现的矿脉都归朝廷所有,殷武侯私自勘挖,明显有僭越之嫌,但这一点翟寰知晓,殷武侯有岂会不知?他这样坦坦荡荡的,想必还有后着。

      果然,殷武侯紧接着请罪道:“微臣私自开山辟脉,万万不该,只是臣家中诸多门客,对那一术士根底不清,偶然抱了侥幸的心思,本想先私下查清那矿脉底细再向娘娘邀功,不想出了如今这一场闹剧,请娘娘治我识人不清,行事鲁莽之罪!”

      他先发制人,言语恳切,说着就要从椅子上起身跪到地上去请罪,这时翟寰要认真追究,倒显得不依不饶了。

      局势尚不明朗,翟寰此时也没有非要与殷武侯公然对立的必要,于是她虚虚一抬手,请他起来,温声道:“侯爷言重了。本宫本来还有疑虑,听了侯爷的话,就把一切都弄明白了。那地方本就是你家的私产,有随意处置的权利,只是一游方术士之言,换成本宫,也不敢贸然谏言,也会叫手下先去探看,难为侯爷一番苦心了。”

      殷武侯重新坐正身体,擦了擦头上的虚汗,也笑道:“娘娘英明宽和,微臣感激涕零。”

      翟寰接着笑眯眯地道:“其实本宫于节苍山,也是与侯爷一样的意图,若不是侯爷今日这番说明,本宫真以为那节苍山是无主之地了,这样说来,我命人开山,本应该问下侯爷的意思,也请侯爷勿把本宫冒失之举放在心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娘娘这话,着实折煞微臣了。”殷武侯连连拱手。

      翟寰笑道:“侯爷也别这么说,本就是一场误会,解开就好了。”

      于是两人又说了一些场面话,殷武侯的态度从头到尾恭谨谦和,教人挑不出错,翟寰一边觉得他城府极深,再添一层戒备;另一边,心沉了下去:殷武侯这番与她周旋,是不是说明节苍山下,没有挖出他们心里都在想的那个东西……

      “我手下的人不堪大用,经不起事,昨夜事发之后,就撤出了节苍山,不知侯爷的人留守,可有发现矿脉的踪影?”翟寰状似无意地问起。

      翟寰面上依旧从容不迫,但心如擂鼓,只有自己知道。如果真的发现了什么,殷武侯不可能瞒得住她,而她对于那个答案,既有不好的预感,又控制不住心底的期盼……

      殷武侯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苦笑,道:“微臣要贺喜娘娘与圣皇,节苍山下果真藏有矿脉!实是两朝之福,万民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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