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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棋谱 ...

  •   我问的迟疑,她的回答却斩钉截铁:“没有。”

      顿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不妥,又放缓了声音道:“这是哪里的话,姑娘莫多心。”

      “皇后娘娘告诉我的,”我道,“她跟我说,叫我别再生你的气。”

      看她手指紧张地绞着,我笑了笑:“原来这些天,你都以为我在生你的气吗?”

      她沉默不答,我继续柔声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看来我们之间确然是有误会的。”

      她垂着眼睛:“汀兰不敢。”

      气氛反而冷了下来,我几乎可以肯定她有心结,但知道是一回事,无从下手又是另一回事。

      我其实也有些小情绪,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还以为和汀兰已经是可以交心的关系,谁知她与我有了龃龉,我却是从皇后娘娘处知道的,如何不失落。

      芍药一直在一旁小心关注着,也敏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这时站了出来,将汀兰拉着,笑道:“汀兰姐姐这是在闹什么别扭呢?跟我说说。”

      汀兰推拒着:“没有的事。”

      “明明就有!藏着不说,你好幼稚!”芍药叫起来,故意逗趣,“我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能看到汀兰姐姐这般,是朝菡萏学的?”

      “我为何要学她。”汀兰的语气不见软和,硬邦邦的。

      芍药一怔,仍笑道:“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看菡萏这几日都长大了,越发稳重,反而汀兰姐姐更有童心。”

      这一席话说完,汀兰未被打动,脸色越来越冷。

      芍药自讨了个没趣,吐了吐舌头,冲我递了个眼神过来。我怕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想把她先支开,再好好和汀兰说说,却晚了一步开口。

      “姑娘是没生你的气的,我可以作证,你若是为这个闹别扭,我可得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芍药道,从怀里取出来一个东西——是我白天托她转交的鹅黄色香囊,我把想要制止的话也咽了回去。

      “这香囊是姑娘亲手一针一线绣的,想你也看到过。你一个,我一个,姑娘的新女使一个,姑娘若是生你的气,哪会想到还要讨你的好,这一番心意难得,你收下吧。”

      房中的三双眼睛一齐看向那香囊,但汀兰迟迟没有伸手接过,有些迟疑的表情,不如刚才那样刻意做出的疏远了。

      我心里感激芍药,能替我说那些话来,虽然看现在的情势,好像也是徒劳。

      只见汀兰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紧紧地捏着拳头,下定了决心似的道:“汀兰不值得姑娘的心意,受之有愧。不过明天两位新女使就来了,姑娘正好转赠给她们,好过错付于我百倍。”

      这是明显要划分界限了,我听了难过,不过这是难强求的事情,只有冲她点点头。

      芍药干干将香囊收起,语气里已有了愠怒:“汀兰你怎么回事,今天突然吃错药了一样……”

      汀兰未理,冲我又行了一礼告退:“紫苏姐姐那边或许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恕先行一步。”

      我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放她走了,芍药还有另外的尝试,但被汀兰沉静的目光一扫,伸手在她肩膀上一压,也噤了声。

      汀兰最后对芍药道:“我先走了,你且照顾好姑娘。”

      说着话却好像我不在场一样。芍药左右想不清楚,表情困惑,也不再试着拦了,汀兰擦着她的肩走出门去。

      “姑娘,也不知是怎得了今天,白天还好好的……”等汀兰走了,芍药走到我身边,语气有点委屈。

      “汀兰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考量。”我一直看着汀兰走远,收回目光,也收回失落的心情,安慰起芍药来,“你不要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今后还会经常见面,切莫伤了姊妹情谊。”

      她点点头,难得有点乖顺的样子。

      我想了想,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的。”

      “姑娘请讲。”

      我接下来说的话有点不好意思,转头看向旁边:“汀兰没明说,但我想她的意思,大概是不想再留在我身了边,你也知道,皇后娘娘另拨了人给我,我这边是不缺人手的,你若是想回皇后娘娘身边,我也理解……”

      芍药冷哼一声打断:“我还说是什么事,原来这就要赶人了。”

      我本来有点忐忑,听了却忍不住笑:“你怎会这样想?我自然是想,想你留下来的。”

      我觉得这话还是要看着她说,才显得诚心,直视她的眼睛,她听了一时呆住,马上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

      “姑娘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了吗,”我此时一点也不怵了,大大方方地,“我想你留下来,自然要问问你的意见。”

      她不说话了,低着头思索,手上一定要找些东西占着,揉着一黄一绿两个香囊。

      她还需要些时间:“容我想想吧。”

      我早有预料,答道:“好。”

      她一时出神,如梦方醒。

      “这个……汀兰不要,物归原主。”说着,递过来那个前途未卜的,鹅黄香囊。

      我接在手上,也有些无言。事情好像回到了正常的轨迹上,我和芍药另起了话头,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提醒了我:“方才……汀兰姐姐走前,好像是说,明日有两位新女使要来?”

      “啊……”我答应了一声,没有什么实际含义,自己心里也纳闷,两位,怎会是两位?

      我明明跟汀兰说过不要星子了才对,当时她也答应了……难不成我说的太晚,还是把星子的名字报上去了?

      ……彼时我心中疑虑万千,着实没有想到那“千万”之外还有的一种可能。命运着实给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就在第二天盛大揭晓。

      ******

      同一时间,翟寰在正殿御书房中,听完下面人的禀报,久久皱着眉头。

      “小曹大人如今在哪里?”

      报信的人穿着一身乡民的短打装扮,面带风尘之色,实则是翟寰手下精锐,恭敬答道:“暂时被殷府的人扣下了。”

      “听说是受伤了?身体可有大碍?”

      对方答:“地下坍塌发生时,属下就在旁边,看的很清楚。虽然事情发生得突然,但是小曹大人反应快,及时避开了,身上只有一点剐蹭伤,并无大碍,殿下放心。”

      翟寰听了点点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很短暂的。想到接下来还要与殷府交涉,长眉又皱了起来。

      他们说的小曹大人,乃是曹知谦的小公子,名叫曹丹青。曹知谦走前,就是托曹丹青来告诉了翟寰关于越国黑火油的秘密,曹丹青想要留在越国,翟寰看曹知谦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顺水推舟将他留在身边。

      一开始这么做,确实只是看在长辈的面子上,曹知谦年高德勋,从未求过什么,将宠爱的幼子送到她身边,虽未明言,翟寰于情于理都要多加照顾才是,翟寰刚开始想,即便曹丹青无致仕之才,尚未考得功名,过一段时间为他谋个清闲贵重的官职,倒也不算难事——她想错了,曹丹青会来她身边辅佐,其实是她的幸运,如果不是这样,换成是她知道了世上还有这种人物,还该去亲自请他来的。

      原来曹小公子在做学问上不算精通,却是难得的探地风的人才,正是翟寰眼下迫切需要的。于黑火油一事上绵亘许久,她终于做出了决断,她的想法很简单直行,与其去找哀帝留下的蛛丝马迹,费时费力,无迹可循,不如直接去探矿脉本身。她想着,只要那黑火油是真实存在在这个世上,总不能长腿跑了,总有办法可以探查到的。

      山川地脉在曹丹青眼中,好像良医寻经探脉一般,原来他还在大厉时,就常跟随山客进山,寻探地宝,不过那时他父亲人在朝中,他不便露头,声名不显,是以连翟寰也并不知道他的本事。

      他本人也并不是甘愿一生藉籍无名之辈,翟寰在越国执掌大权,父亲告老,倒成了他的好机会,因此在这件事上,他也格外尽心。翟寰将此事委任给他不久,他便注意到在越京郊外约五十里处有一座节苍山,似有矿脉之象。一个月前,为了那一点微末的可能,他带着翟寰手下的一队亲兵入山实探,开始初步的勘挖。

      据曹丹青所说,黑火油一般所藏不深,最多需要一月的工程,就可以完全确定是否有矿脉在此。距离开工已平稳地又过了旬日,谁都不成想会在今晚突发意外。

      他们一行人只敢在夜间开工,深入到地下五丈,本来以这个深度,按照节苍山的地质条件,发生地下塌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非不是同时有两伙人在地下勘挖的话。

      当晚局部塌方虽然并不严重,不过实在来得突然,曹丹青带的人与另一帮人在地动山摇中直接打了个照面,混乱之中,曹丹青本人也落入对面手中。事情发生后,他们这边群龙无首,马不停蹄地回来将此事报告给翟寰。

      翟寰仍觉得蹊跷,问:“你们两帮人在地下相遇,岂不是说分别从两头出发,挖了个通路出来?”

      那汉子苦笑道:“正是。也是巧了。”

      翟寰失笑,恐怕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可知对方是什么人?”

      汉子回道:“他们无意遮掩,是殷武侯府的人。”

      翟寰点点头,这下可以确定,绝不是巧合那样简单。早就知道越国世家间也知晓黑火油的存在,而殷武侯为众世家之首,岂知不是也对节苍山抱的一样的主意?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先振奋一下,若是殷武侯也意在节苍山,不正说明了那山下确实有令人眼红的东西?难道那黑火油,真就叫她这样容易地找到了……

      “你们当时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属下没有指示,不敢轻举妄动。”那汉子答,神色有些懊悔:“也是实在无能,害的曹大人落入对方手中。”

      确实,假如没有其他考量,表明他们受命于皇后,对方定会放人,然而眼下的情况,翟寰还是不敢轻许。

      “你做的没错。”翟寰道,有些心烦意乱:“不过就算你们未表明身份,对方未必没有知觉。你们走时可否遇到阻拦?”

      汉子回忆了片刻,看表情好像有点懂了,又好像完全没有懂,答道:“并未。”

      翟寰揉了揉眉心,冲边上摆了摆手,紫苏上前小声叮嘱了那汉子几句,把人带下去了。

      翟寰此刻十分迫切地想要将纷乱的思绪理顺,殷武侯一向行事小心,节苍山的事情还没有定论,此番暴露在她面前,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下一步必有动作,可究竟是什么动作,他的计划是什么,翟寰一时还猜不出。

      她陷入思索,是被细小而轻脆的瓷器碰撞之声惊醒,回过神来,发现紫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正在一旁沏茶。

      “殿下。”紫苏道。

      “你又有什么事?”翟寰有些心不在焉地问,因为心烦,眉头也一直皱着。紫苏先是一愣,马上笑答:“这么晚了,我想着殿下该歇了。”

      翟寰看着她倒出的浓黑的茶汤不语。紫苏觑着她的脸色,善解人意地微微笑着:“可是要摆驾去西书房?我这就吩咐下去……”

      翟寰一愣,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道:“不回去了,她兴许已经睡了。”

      紫苏心中酸痛,只有笑着答是。将新茶摆到一边,茶壶继续放在灶上温着。

      她微垂着眼帘:“我也知殿下今日是睡不好了,若是要接着处理公事,还得用好茶吊吊精神。”

      翟寰点点头,在书案前坐下,叹了一口气道:“你下去吧。”

      紫苏应是退下,走出房门,也忍不住叹口气,在静夜中低不可闻。

      御书房内只余翟寰一人,灯光明亮,教人不觉夜已深沉。她随手处理了几份公文,但心里一直还想着刚才的事,渐渐停了笔。

      从殷武侯方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对己方的身份有所察觉,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曹丹青如何。况且从节苍山赶回京中,若非轻车简从快马加鞭,正常也要第二天早上才会到,是以翟寰并不急于向殷武侯方要人。

      这个时候为免后发制于人,想对方之想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她是殷武侯,她接下来怎么做?

      她略微想了想,思绪又到了死胡同。实在不怪她,谁叫殷武侯平时所藏甚深,若不是她从各方得来的消息,她甚至根本不会把他和黑火油联系到一起,再者,要推测一个人的行为,最好首先要知道他的目的在何处,可是因为几天前的一件事,殷武侯的立场却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翟寰想了许久,终于把一个东西从书卷角落里找出来,摊开放在面前,一双长眉慢慢又拧紧了。

      那是薄薄的一张纸,上面画着的,分明是一副棋谱。

      事情要说回几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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