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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屏风 ...

  •   “奴婢第一次来芙蕖宫,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宽阔华美,没想到花儿也开得这样漂亮圆满,想来费了莳花的人不少心思吧——殿下小心。”

      菡萏出声提醒翟寰注意脚下石头上的青苔,话说完才想起自己主子身上的功夫,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翟寰脚下稳稳当当,反而松了菡萏扶着自己的手:“左右我没带几个人过来,不用讲什么排场。你不必管我,小心自己别滑跌了就是。”

      菡萏这下两手空了,听翟寰的话,小心提着裙子看脚下的路,憨憨笑道:“奴婢谢主子体恤。”

      翟寰脚程快些,已走到了前面等着她,笑:“怎么话里话外这样客气?这可不像你。”

      菡萏骄傲地挺了挺胸膛:“那可不是,现在可不是在太极殿了,奴婢可不能给殿下丢份儿,教别人背地里笑太极殿的人不懂规矩。”

      翟寰逗她:“你真有这觉悟,少说两句话就行了。”

      她穿着玄紫相间的皇后常服,因为怕热,用的是十分轻薄的料子,但颜色厚重,很好地把气势压了下来,菡萏每次看到她家主子,都要感叹一句气度不凡。她离翟寰还有几步路,看见翟寰背着手朝一个方向看去,她不知道她目光的终点在哪里,满眼只有周围数不尽的芙蕖。

      “殿下为何要选这条小路,绕远了,又怪偏的。”菡萏鞋子的绣面上一个不小心蹭上了泥巴,心疼的吐了吐舌头。她们这次除了她俩只有李宝跟着,她什么都敢说。

      距离翟寰一步之遥,菡萏吸了一口气,跳到她身边。

      “菡萏啊,”翟寰目光在不远处搜寻着,拆了点心思问身边的人,“你名字是什么意思?”

      “我的名字?菡萏?”菡萏懵懵懂懂,“可不就是荷花、芙蕖吗……巧了!”

      “是啊,也是荷花、芙蕖。”翟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再碎嘴,我叫李宝把你扔到池子里和它们团聚,如何?”

      菡萏怕水,这招有奇效,果然后面一路上都闭紧嘴巴不再啰嗦了,和李宝规规矩矩地紧紧跟着翟寰。

      翟寰在附近逡巡了一会,没有见到想见的人,有些失望,不一会元妃得了消息遣人来请,才不情不愿地往内殿去瞧元妃。

      绣珠在人来前已重新梳妆过一遍,容貌耀人地移不开眼,即使是翟寰这般粗心,见了面也不由得赞赏一句:“你今日看起来气色尤其好,是有什么喜事吗?”

      绣珠不好意思地笑:“哪有,臣妾平日里都是这个样子,只是殿下不常来。”

      翟寰笑笑,绣珠鼓起勇气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这匹银珠翡色缎,是上回殿下赐给我的,裁了一身新衣裳,殿下觉得好看吗?”

      翟寰真心实意地赞美:“你穿的好看极了。”

      绣珠喜得眉眼弯弯,让翟寰上座,又亲自斟了茶给她。

      翟寰本意来是为了找英度,却并没看见人,之前的那股冲动劲消了,房间里对她来说又有点热,渐渐困意袭了上来。绣珠注意到她支着额头一直不说话,便问了一句:“殿下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翟寰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不妨事。绣珠不放心,转而问翟寰身边的菡萏:“菡萏姑娘,你可知殿下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去请太医?”

      菡萏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翟寰的脸色,才壮起胆子说:“元妃娘娘不必担心,殿下,殿下只是缺觉罢了。”

      绣珠听得拧起秀眉:“好端端地怎会缺觉?可是夜里睡的不好?那更要让太医看看了。”

      菡萏又看了翟寰一眼,道:“元妃娘娘,真的不必了,殿下只是昨晚……没睡好,补个觉就恢复了。”

      绣珠半信半疑:“真是这样?”

      菡萏连忙点头,绣珠又仔细看了看翟寰,确实除了困乏别的什么也看不出,眼睛已经阖上了,呼吸绵长而清浅,支着下巴,似乎已经睡熟。

      “那好吧,”绣珠温柔一笑,目光落在翟寰身上便移不开了,“也不知为何来我宫里,刚来就睡着了,简直像个小孩子。菡萏,你帮我一起把殿下扶到我榻上去,好让她睡得舒服些。”

      翟寰意识已模糊了,昏昏沉沉中只记得自己被人扶着放到榻上,盖上被子,她觉得有点热,却挣不开。她完全堕入梦乡前,感觉身边一个人在她边上看了很久,不知是谁,用温凉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又握住了她的手。如果是菡萏,也太大胆了……

      翟寰在一片阴暗中醒来的,她这一觉出了许多汗,被子已被她蹬掉了。身在陌生的床榻,她想了想才回忆起这是在芙蕖宫中。

      身边竟无人服侍,也不知菡萏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估计是绣珠的吩咐,卧房里没有掌灯,只有两颗夜明珠发着柔和的光。她嗓子干疼,坐了起来,定了定神,决定自己去取水喝。

      正坐着,外间突然亮了起来,有火石的簌簌声,看来是有人把灯点亮了。一盏灯离她不远也不近,隔着一扇屏风,她隐隐约约看见是书案边站着一个女子,那人影没来由的有些熟悉。

      一阵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那女子竟旁若无人地磨起墨来,磨了也不见她写字,磨一会,停一会,墨快干了,又磨一会。其实说起来是有些诡异的,但或许是昏黄的灯光,或是那身影带给翟寰的熟悉感,她竟觉得还有些温馨。

      她忍着渴很久了,终于清咳一声,吓得外间的人动作一顿。

      “你是何人?”翟寰声音喑哑,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回——主子,奴婢是芙蕖宫的侍书宫女,包英度。”那人影战战兢兢,报上名来。

      翟寰听了那声音,竟感觉仿佛已经喝上水了。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我刚睡醒,为我斟杯水来。”

      “是……”那声音低哑辩不出男女,好在随和轻柔,英度便没一开始那样害怕了,她掌着灯走到另一侧放茶水的桌案上,心中嘀咕,这人不是元妃娘娘,但能睡在元妃娘娘的榻上,难道是皇上?却也不称“朕”,好生奇怪。斟好两杯茶,她十分有分寸地又先问了一句:“茶斟好了,奴婢为您端过来吗?”

      对方迟疑了一下,却说:“你不用过来了,放在屏风边上,我自己去拿就是。”

      英度暗讶称好,拖着伤脚按吩咐将茶盘放在屏风边上,偷眼透过屏风往里看了一眼,穿深色衣服,看发髻是个女子。

      心下明了,识趣地退到边上去:“皇后娘娘请用茶。”

      对方沉默着,走到屏风旁取了茶水。

      “脚是怎么了?”

      英度未意料到,有些受宠若惊:“回皇后娘娘,奴婢之前不小心,把脚崴着了。”

      “怪不得,所以今日未去当差?可找御医看过了?”

      英度心下奇怪,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回话,干巴巴地道:“是,皇后娘娘圣明。多谢皇后娘娘,已经叫御医看过了,无大碍,休养几天就好了。”

      翟寰方才说了话便有点后悔,一定把她吓着了,她此刻很想越过屏风去看一看她的表情,却只有透过屏风的绢布看到她无措地蜷了蜷手指。

      “上回……可能皇后娘娘都不记得了,奴婢怠工冲撞了您,自觉有向您亲自请罪的必要,多谢皇后娘娘宽大处理,奴婢今后一定勤勉,不辜负您的慈心。”英度思来想去,心一横跪了下去。她本无意提起这件事,但皇后娘娘方才的话,莫不是在提醒她?假如她揣着糊涂装明白,还要坏事。

      翟寰听得哭笑不得,平时听惯了场面话,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又觉得违和。她本来有许多话想跟她说,这一次见了又是阴差阳错,囿着皇后的身份说不出口,满腔的话堵在心口,令人烦闷。

      “起来吧,你说感念我的慈心,可是真心话?就我所知,不少人可觉得我罚得太重。”她有意刁难,倒想看她如何应对。

      “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皇后娘娘让我打扫西边宫殿,奴婢觉得很感激。”

      “这是为何?难道你喜欢待在那边胜过芙蕖宫吗?”翟寰自己觉得这质问有些过了,但她忍不住。扪心自问,她说这话时也没想过要如何收场。

      英度仍旧跪在屏风另一边,深深叩了一个头,看得出来她很紧张:“奴婢不瞒娘娘,奴婢从前就是西边宫殿的人,是因裁宫才来了芙蕖宫。芙蕖宫虽好,奴婢却难免有故园之思。”

      英度心跳的极快,她摸不清皇后娘娘的脾性,索性赌了一把,“故园之思”四个字,希望能引起对方的怜悯。

      那边果然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有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也辨不清是否是夸赞:“你比我想的要聪明。”

      英度踌躇,没有立即回话。

      “今晚可还要去那边吗?”

      “回皇后娘娘,奴婢理应受罚。”英度慢吞吞地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对劲的可能是她,本该言尽于此,却不知为何要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说来都算不上是受罚,私以为那里属宫中赏月第一好地,奴婢在那里见到了平生所见最漂亮的月亮,还要谢谢皇后娘娘。”

      翟寰嚼着她最后那句话,品出了一些甜味。透过屏风,她看见英度柔和的脸上,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抹笑意。

      “那今天便早些去吧,莫让你的月亮久等了。”这次说话声音温柔得像在哄着她,英度懵懵懂懂,忘了避讳地抬起头,透过屏风的玻璃绢直直看向里面那个人,几乎要与翟寰对视上,翟寰一阵紧张,却没有躲避开去。

      但是英度的脸上只是露出困惑的表情,她觉得那人有些熟悉,但怎么也想不到还有那一种可能,因此她也始终没有明白,那人为何幽幽叹了口气。

      英度只当是得了她的首肯,就要告辞去春鸾殿,翟寰看她神色,并未有因昨天的事不愿见她的迹象,她的心情也不由得舒畅了起来。

      她在走前在她面前发了一会呆,脸上连番闪过羞怯、期待、紧张等种种表情,一见便是在想晚上的情郎,那眼神是她昨晚所见过的,那样天真热烈。她觉得这样的体验十分新奇,几步之遥,她看着她,而她想着的那个人正是自己,她只要想到这个关系,便觉得自己在这个初夏的夜晚,身上吹了一阵清凉的风。

      她转身退出,背影忍不住雀跃,像一只一头撞入恋爱的小鹿。翟寰看见觉得可爱,也不由得期待起晚上的会面来。

      英度走后不久,终于才有人进来了。翟寰一点也不惊讶——来人是一脸愠怒的紫苏。

      紫苏见她醒了,脸上的神色稍微克制一点,她从太极殿带了浩浩荡荡的人过来,先着手让人把灯点起来,等房中光线明亮了,亲自上前为翟寰梳洗换装。

      翟寰平举着双手站着,任由紫苏为她脱去外袍,她低头看她,揶揄道:“菡萏呢?把她骂走了?”

      紫苏说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还不该骂吗?”

      “她做的挺好的,还知道我的习惯,睡觉时身边不让有人,托她的福,我睡的很好。”

      紫苏冷哼:“您就护着她也没用,骂她还算清了,等回去,扣月例,领板子,一个都逃不了!”

      翟寰觉得自己有义务为那个小妮求情:“好紫苏,是我让她跟着来的,她也只是听我的话。”

      紫苏神情恶狠狠的,手上动作却轻柔:“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怎么还跟在大厉时一个样!都长了几岁了!殿下任性也就罢了,也不知劝着点。大白天不在自己宫里睡,跑到别的嫔妃宫里,成什么体统!”

      翟寰道:“大白天又怎么了?照紫苏姑娘的话说,我该晚上来,和元妃睡一个被窝儿?紫苏,我怎么看你在指桑骂槐呀?”

      紫苏被说得耳朵红了,声音软了一点:“奴婢不敢。”

      翟寰笑笑,转头对旁边端着衣服的小宫女好脾气地说:“我一会换我那套蓝衣服,头发拆了,抹额也要那个蓝色的。劳驾。”

      小宫女被看着,慢慢红了脸,六神无主地看向紫苏求助。

      紫苏明白翟寰的意思了——她今晚又要男装打扮,她一直不赞同,每次都要唠叨两句,翟寰不直接跟她说,避免和她起冲突。

      跟随翟寰这么久了,紫苏早知哪些话能说,哪些话多说无益,她不是全无准备,冲小宫女点点头:“去拿我带来的另一套吧。”

      紫苏看翟寰,嘴唇翕张,有话落在舌尖,被翟寰堵了回去,翟寰看着她,赞赏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紫苏,你做的很好。”

      紫苏低下头去,觉得自己变得很渺小:“是。”

      方才的对话就此揭过,紫苏为翟寰换好衣服,束好头发,不再说话,翟寰问什么,她答什么。

      “元妃呢?怎么不见她的人?本来想跟她聊天解闷,我自己却睡着了,该给她道个歉再走。”

      紫苏为她系着腰带,未抬起头,道:“奴婢也不知,菡萏走前听她说好像去皇上召她去苏幕院去了,叫下面人去问问回来了没有吧。”

      幸好有这一问,一问才知道出了事,元妃在苏幕院与陈妃起了争执,皇上也在,听闻悯贵妃得了消息,也正往那边赶去。

      翟寰听了下面人的回话,长眉一压,脸色沉了下去,眼睛朝身旁的紫苏一撇,紫苏低着头捧着蓝宝抹额,抿着嘴唇:“殿下还要奴婢为您戴上吗?”

      翟寰没答,直接手一挥,命人备驾。紫苏于是收起抹额,改为翟寰套上一件皇后常服的外袍,她惯穿深色,倒看不出来里面的衣服有什么不妥。

      “去苏慕院,我倒要看看,有本宫在,他们还敢合起来欺负元妃一个!”

      翟寰匆匆向外走去,袍角带起一阵风,掠过紫苏身旁。紫苏伸着的手还没有缩回去,一怔,随后也跟上去,脚步难得有些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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