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来了》廿七夏

4、官妓买卖案（四）

　　楚叶蓁是被户部掌管漕运的郎中请来喝茶的。
　　原因是：楚家的船没有到户部报过文书，就私自介入京城漕运，还恶意竞争，扰乱市场。

　　这陈年的茶真是难喝。

　　楚家的船是今天才到岸的，户部就立刻动手了。
　　看来有些人格外关注他楚门。

　　楚叶蓁并不打算和这五品郎中多费口舌。就算是要谈，他要找的人也不会是个侍郎。

　　不过么，眼前倒是有个更好的人选。

　　周芸，居然出现在了户部。
　　是的。楚叶蓁也知道这位长平侯。

　　楚叶蓁出声打了个招呼，果然那喋喋不休气势逼人的郎中大人立刻收了声。

　　“楚少主怎么会在这里？”既然楚叶蓁喊住了他，周芸自然是要来打个招呼的。

　　楚叶蓁并不答话，反而和周芸话起了家常：“周伯父近来如何？好些年没见了，原本想着，一到京城就去拜会，却琐事杂多，没能抽出空来。”

　　琐事杂多？嗯，帮女鬼们查案，事情是挺多的。
　　周芸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楚少主辛苦，伯父他一切安好，劳少主挂心了。”

　　“侯爷，这位是……”陈勖有些疑惑。
　　周芸他伯父，说的应该就是丞相周敏，周丞相能和这什么江湖少主有什么关系？

　　“哦，我们两家有些渊源罢了。”周芸并没有戳穿楚叶蓁的狐假虎威，反而帮他落实了这点关系。“前些日子伯父还问起过楚门门主呢，没想到少主居然进京了。”
　　陈勖不敢怀疑周芸的话，再看看安然自若的楚叶蓁，赶紧打个哈哈：“原来是周丞相的旧相识，都是误会。少主也是，怎么不早说一声呢，不过是个文书，补上就是了！还有翟大人，以后这种事儿都注意着点儿！”

　　尚书大人都发了话，郎中翟大人还能有什么异议，虽然心有不甘，还是恭敬地应下了。

　　楚叶蓁就这样，靠着周芸小侯爷的面子，不费口舌毫发无损地从户部衙门出来了。

　　“今日多谢小侯爷了。”出了衙门，楚叶蓁毫无诚意地向周芸道谢。

　　周芸可以肯定，楚叶蓁绝对对自己有意见！

　　“不客气，少主远道而来，确实应该去家里坐坐。”周芸生出一股子不快，拿刚刚楚叶蓁和周家攀关系的行为说事儿。

　　谁料楚叶蓁一点不尴尬：“本来是该去坐坐的，只是在下区区草民，怕丞相大人看不上。”

　　唷，这口气，还挺牛。

　　“小侯爷当真不知道我是谁吗？敢请我去坐坐？不怕我拆了你家侯府？”
　　那天周芸出现在西林巷，叶蓁就看出来，这周芸比传闻中聪明。既然是个聪明人，又是周家的人，没道理不知道他的身份。

　　“听这话，莫不是我得罪过少主？”这句话周芸想问很久了，终于没忍住。

　　“说起来，我还真不记得了。”楚叶蓁一点不惭愧地说出一句让周芸差点左脚绊了右脚的话。

　　“不记得？”周芸不懂这是唱哪出。

　　“我们家以前是京城的，听祖父说，以前和你们周府有过往来。不过，我十四岁那年生了场重病，烧糊涂了，从前的很多事就不记得了。”楚叶蓁耸耸肩，“不过，我估摸着我应该是不喜欢你们家人的。”

　　“估摸着……？”周芸可不知道，这事儿还能估摸着。

　　“那可不是，我屋子里有个小箱子，里面的东西都是我小时候的。因为生病么，后来就忘记了。后来某一天我打开它，发现里头都是些稀罕玩意儿，就是全被摔坏了。”楚叶蓁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说，“我问了楚江，他跟我说是京城周家送来的，刚送到我就拿来摔了。”

　　“摔了？”

　　“嗯。所以……咱们以前应该确实是结过梁子吧。”楚叶蓁耸耸肩。

　　“有道理。”周芸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应，只能附和。

　　又一起走了半晌，周芸才尴尬地摸摸头：“那个，楚少主贵人事忙，我就不请您去坐了，我们就此别过。”

　　“别什么过啊！”楚叶蓁一把拽住想要转身溜走的周小侯爷。“虽然你们侯府我是高攀不上，但我楚叶蓁热情好客啊！”
　　“哈？”

　　“我们家刚开的茶楼，就在长乐街边儿上。”这江湖少主的做派就是不一样啊，请个人喝茶都这么“直接”！

　　周芸摸摸鼻子，又看看楚叶蓁旁边一直默默跟着的威武壮硕的楚江。
　　嗯，“早就听说楚家云雾，天下一绝。”

　　周芸被楚叶蓁带到了茶楼。
　　这茶楼刚刚开张，地段又不太巧妙，生意不算好，甚至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

　　一般的茶楼，分为两种。一种是市井里头街坊邻居歇脚逗乐的地方，会请些戏班子、江湖卖艺的过来表演，价格不贵，是寻常百姓爱去的说闲话、逗闷子的地方。还有一种，就是高雅型的。一般会开在贵胄云集的繁华大街上，里面都是雅间，上好的新茶，出手请来烘托氛围的，必须是大家琴师。当然价格也让人却步，是达官贵人、才子佳人才会选择的地方。

　　楚家的这家茶馆，有点不伦不类。

　　首先就是这地段，开在距离花街不远、距离市口很近的地方。
　　要说是市井型的茶馆，它不是地方。旁边就是各类取乐的园子，找乐子多的是地儿，谁来茶馆这么个地儿玩。
　　要说是高雅型的，就更不是地方了。这里靠着花街、旁边一条街也都是铺子，一天到头吵吵闹闹的，没一点儿高雅的样子。

　　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要说有来寻芳问柳的贵公子，也有穷酸落魄的借住书生；有一曲千金的京城名妓，也有低声下午苟且生存的私娼；有一掷千金的豪气富商，也有落魄街头身无分文的乞丐。
　　在这里开一家茶馆。
　　楚叶蓁的脑子是坏掉了？

　　周芸本来是这么想的。
　　然而，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周芸就发现：不是楚叶蓁的脑子坏掉了，是同意跟他来的自己脑子不好！

　　楚叶蓁虽没有敲锣打鼓，却也是尽可能地大张旗鼓，整个茶楼从掌柜到跑堂、从账房到小二，全都跑出来迎接他。那动静，两条街都知道了。
　　周芸哭笑不得：感情这楚家少主是用他的名头来给茶馆捧场来了！

　　周芸用眼神谴责楚叶蓁：少主这么做不厚道吧？

　　楚叶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反正咱俩家不对付，物尽其用可不正好？

　　周芸扭头就要走，被楚叶蓁一把拽住。

　　“楚江，去萃曲苑请沐春姑娘来，就说长平侯请她来饮茶。”楚叶蓁手上用足了力，周芸在大街上也好发作，一下子没挣脱开。
　　等楚叶蓁说完了这一句，周芸暗中使得劲儿突然消失了，倒是让楚叶蓁一个不稳，差点歪倒一旁。

　　“楚少主这是什么意思？楚少主不是不想让我扯进去吗？”周芸没有错过楚叶蓁那句话刻意加重了“沐春”的名字。他们都很清楚，现在在萃曲苑中的“沐春”根本不是沐春姑娘本人！

　　楚叶蓁是什么意思，那日让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不就是楚叶蓁本人吗？！现在叫来那位“千面夫人”做什么？！

　　“但侯爷还是出现在了户部，不是吗？”
　　叶蓁挑眉：我是不想让你管，谁让你管了呢？！

　　“你既然插手了，就扯进来了。即使我不愿意与你同谋，也不能看着你给我捅娄子吧？”叶蓁四下看了看，这厅堂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拉着周芸往楼上去了。

　　周芸憋着气。
　　什么叫捅娄子！

　　他不过是去户部探听了点消息，也是想帮帮长歌她们，怎么就成了捅娄子呢？！

　　“若不是我去户部‘捅娄子’，楚少主可还被请在户部喝那不能下咽的茶水呢！”周芸气闷。

　　楚叶蓁也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他今儿确实利用了这位小侯爷不少，也难怪他不高兴了。

　　“是我失言。”楚叶蓁认错也很爽快，“小侯爷今日相帮，叶蓁很感谢。看来沐春姑娘与长歌姑娘对侯爷的信任没有错，你确实是真心想帮她们。也是因为这样，我才极力邀请你来这里，与千面夫人见一面，商讨一下沐春姑娘她们的事。”

　　周芸眼中尽是怀疑：“你请我来，难道不是让我来给你家茶馆捧场？”
　　周芸眼中含笑，气性已经下去了大半。

　　“好吧，我承认，那是顺带想到的。”
　　纵然楚叶蓁是神仙，也算不到今日会在户部遇上周小侯爷呀。

　　周芸出现在户部，叶蓁就已然猜到，他是为了长歌她们的事情去的。也不知道周芸在户部找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有没有可能已经打草惊蛇。
　　楚叶蓁借着周芸，摆脱了户部的纠缠之后，就没想过要放任周芸离开。

　　楚叶蓁当机立断地决定了，让周芸和他们一起行动，保持联系。这样才能更好的控制整个调查不出意外。
　　既然是要三人会面，当然要挑一个不打眼的地方。

　　新开的茶楼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顺便，借着周小侯爷的面子，打个名声也不错。

　　楚叶蓁也曾犹豫过：这么利用人家小侯爷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周家欠他楚家的实在太多。
　　尤其是周芸的姐姐，当朝皇后。
　　他讨回一点儿，也不算什么。

　　楚叶蓁没有骗周芸。
　　以前的事情，楚叶蓁确实不记得了。
　　可是她不记得又怎么样，记得的人，还有很多。

　　不记得，并不代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