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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语成谶 ...

  •   平来已经心平气和的瑶娥一听这话登时紫涨了脸,气得浑身乱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他抬脚离开了这古玩店,瑶娥才回过神来,追到店门口,跺着脚怒骂道:“你给我小心了,有朝一日你要是落在我的手里,我定叫你碎尸万段!”

      那少年正是杨家八郎延顺,他本是乘兴而来,经瑶娥这么一阵吵闹搅和,却是败兴而归。听到瑶娥在身后大骂让自己小心,八郎满不在乎的一笑,头也不回,心想:‘让我小心,倒是你这个靼子自己小心些好。’

      出了古玩店,前头灯火渐多了起来,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向西,大概走了半里路的样子来一座酒肆前。这座酒肆,歇山亭顶,一边压水,一边靠着大路,看样子新造不久,雕甍插天飞檐突兀煞是壮观,泥金黑匾上端正写着“白攀楼”三个大字。

      一个伙计挑着盏小灯在门口守望,影影绰绰见他过来,小跑着迎上,笑道:“这位小爷,叫我们好等!其他的几位爷都已经到了,现在还等不到您,大家都以为您不来了呢!”

      “笑话!”八郎道:“今天难得我们郡马爷请客,我能不来?”说着迈脚进了大门,那伙计狗颠尾巴连笑爷哈腰点头抢在前头带路,说道:“小爷,这边请,这边请。”

      八郎没有再说什么,跟着伙计进了厢房,果见自家兄弟几人已经围坐在一个大圆桌旁,桌子上早就布下了诸如广芥瓜儿、咸菜、杏片、梅子姜等小吃。见八郎气色有些不好,三郎一边拉了他坐下一边问:“怎么了,老八。看你这脸绷的,这个月没有发奉银?”

      “哎,别提了。” 八郎一屁股坐了三郎右侧,恨恨地说:“好不容易今天得了闲,看中了一件东西,想送给八妹,却没有料到一个辽国来的女疯子硬是和我争。那个店老板也像中了美人计一样,不住口的说什么‘好男不和女斗。’唉,真叫气死人不偿命。”八郎说完环顾了一下四周,因见独缺了六郎,遂问道:“今天不是六哥请客吗?他怎么不来?”

      二郎倒是满不在乎,他夹了一片杏片儿,笑嘻嘻地说:“他来不来不要紧,只要到时候把银子送来,别让酒楼的老板以为我们吃白食就是了。”

      八郎他们哪里知道,此刻六郎被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故给羁绊住了。这半个多月以来,朝中大臣见杨氏一门宛然成了即将跃起的新贵,尤其是六郎,他既是八贤王的御妹丈,又是少年得意,哪个不要“先容地步”?因无论六郎当值下值,他身边总围着一群中不溜的官员,请安的、回事的、造访的、致谢的……什么样儿的全有,终日众星捧月价,络绎不绝。这天,等他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出了无佞府,正走在南门大街之间,忽听得一阵人声喧嚷,夹杂几个女孩子的叫骂声。

      六郎素不喜热闹,待准备转身绕开时,只见一个十三四岁小丫头从人堆里挤出来,一见六郎象是遇到了救星一样大呼:“六哥,六哥,我是赤金呀,你要帮帮我。”

      “赤金,你怎么在这儿、发生什么事情了?”六郎回头一看,见她鬓发有些散乱,眼圈红红的,忙走近了问道:“赤金妹子,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就是他!”赤金抹了一把眼泪,一转身,指着身后跟出了一个青衣少年大声说道。

      六郎抬眼看了看,只见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一身青衣短褂,秀眉细目,背上插一把七星剑,显得十分飘逸清俊,只是神情中略带着一丝野气。六郎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小弟,不知道我家妹子怎么得罪你了。”

      “你家妹子没有得罪我,得罪的是一个老婆婆。”那个少年脸上全无表情,冷冷的说道。

      “赤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赤金脸红了一下,结结巴巴把事情叙述了一遍,再加上一旁闲汉们七嘴八舌的补充,一会儿的功夫,六郎便明白了七七八八。原来就在黄昏时分,赤金带着几个府中家人在南门大街上一路打马疾奔。想那南门大街之上,车水马龙,人头攒涌,赤金她们飞马而来,一个收缰不住,惊得一位老太太踉跄了几步,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要是赤金谨慎小心,下马来赔个不是,化上几两银子,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可是赤金是呼延王爷的独生女儿,从小被母亲娇生惯养,十分刁蛮任性。她正眼也没瞧那位被撞倒的老人,反而大声喝道:“闪开,闪开,别挡了姑娘的马道!”

      就在这时,那个青衣少年从人群中走出了,他扶起了老太太,又是掐人中,又是摩挲胸口,好不容易,把老人救醒了。待旁人将老人家搀到旁边茶馆里休息后,他站在赤金的马前,冷冷的说道:“你把老人家弄伤了,还不下马道歉!”

      赤金的父亲呼延庆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几次出兵放马,保着赵匡胤从绝境中杀出来,积功保荐,在外带兵,赤金自己从小也是弄枪舞棒,怎么会把这个少年放在眼里?她丢了一个白眼,一撇嘴说道:“下马,凭什么,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你敢对我如此无礼。告诉你,她要不挡了姑娘的马道,这马能惊着她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姑娘我能兜着!”

      这话可让人群炸开锅了,大家吵吵嚷嚷,说什么的都有。一帮年轻人更是不服,捋着袖子。大声叫着要把她们拉下马来,送到开封府!赤金这时才意识到犯了众怒,她嘴上虽然不肯认输,心里却胆怯了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颤颤地说道:“你们想怎么样,我是呼延家的。”

      亮明了身份后,围观的人们固然不敢再动手,但也不肯离去,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直到赤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丢了自己心爱的马匹,硬扒开人群挤了出来。此刻她象找了靠山似的,挑衅般对少年说道;“怎么样,你有本事,你有胆子,你敢说出你叫什么?”

      青衣少年看了二人一眼,淡淡一笑,说道:“在下不才,棠棣华”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公子好名字。”六郎见棠姓公子神采奕奕,众目睽睽之下一副从容自若沉稳雍容态度,心中顿起好感,略一欠身,说道,“这事都是我们的不对,小妹年幼,言语中冲撞了诸位,实在惭愧得很,杨景在这厢赔礼了。我马上就送这位大娘回家,一切医药用品饮食置办无需费心。”

      “你就是六郎杨延昭?”棣华眉梢一挑,“河东杨家?”

      “正是。”

      “也罢!”棣华低头想了想,“久闻令尊杨大人持重稳健,厚重有力,办事处人谨慎勤奋,是个内敛秉性的人,想来他公子的为人也必是守正不阿。既然六公子求情,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告辞。”说罢,棣华一拱手,抽身离去。

      “六哥,你和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明明他无理。难不成你们无佞府还怕一个无名小卒不成?”赤金嘟着嘴满心的不高兴。

      六郎从小家教甚严,满耳都是父亲的训斥、母亲的温存告诫,从不敢持骄狂傲,看着赤金骄恣不论理,六郎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却依然温言相劝:“赤金妹子,天都快黑了,想来呼延伯父伯母也牵挂的很,你赶快回府吧,我来处理这件事。”

      就这样,六郎亲自将老婆婆送到家中又请来郎中确诊没有大碍后,这才猛然想起今天是自己做东。等他匆匆赶到白攀楼时,杨家兄弟几人已经觥筹交错酒兴正酣。见他进来,五郎便笑着招手:“来来来!郡马爷,我们这边正说酒令呢!你来迟了,要罚酒!”

      “大家好兴致,也不等我?”六郎一笑入座,“不过今天就不要难为我了,说什么酒令,我今儿又累又乏,恐怕敷衍不来了!”大郎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快坐下吧,今天你做东,反倒来迟,别的先不用说,你先吃了罚酒。”说着连倾三杯。亲自捧过,六郎无奈只得饮了。正当他想解释来迟的原因时,却听七郎笑道:“五哥这是成心难为我,我懂的什么酒令?如果五哥想罚我的酒,直说就是了。”

      大郎笑笑:“我们都是炮灰丘八,不比那些文人雅士,无非是兄弟之间一乐。上次吃酒对对子,老二说了一句‘香山寺’,你对了一个‘臭水塘’,不是也说的过去吗?我先来。”说完大郎以箸击盘曼声道:我有一杯酒,送与李太白,李太白不要。为甚的不要?黍地无人耕。

      六郎一听便知,这个令先说一物件,再用一个古人名,后句用一句古诗,正寻思间,隔座二郎笑道:我有一座楼,送给王昭君,王昭君不要。为甚的不要,侯门一入深如海。
      三郎见轮到自己,忙也道:我有一枝梅,送给何仙姑,何仙姑不要。为甚的不要,化作春泥更护花。
      四郎也含笑道:“你们都说好,该我了?我有一轻罗,送给李少卿,李少卿不要。为甚的不要,瀚海阑干百丈冰。”
      五郎看几位哥哥都有了,也一口喝干了面前的酒,说:“你们平日都看不起我,今天我非露一手不行。我有一团扇,送给班名姬,班名姬不要,为甚的不要,岁岁不知春。

      六郎原本笑着听,不知怎的,听到这里,心里却不禁咯噔一下,暗想:‘今天本是饮酒为乐,哥哥们的酒令怎么一个比一个不吉利?且不说那李太白是醉酒失足,单说后一句‘黍地无人耕’,倘若不是家破人亡为何会无人耕地?二哥的‘侯门一入深如海’说的是坠楼而亡的绿珠;三哥的‘化做春泥更护花’?何人会化作春泥?那李少卿投降匈奴,致死都未曾回中原一步;‘岁岁不知春’的上句是‘朝朝不见日’,这是说常伴青灯古佛之人,今天是怎么了,是我多心了?

      未及再想,只见五郎用胳膊肘捣捣他,道:“六弟,想什么呢,该你了?”

      六郎强笑道:“我今天真的想不出来,要不这样,我自罚三杯。”
      “我也自罚三杯算了,本来我就不会的。”七郎也接口说道。
      “你们都不说,那就该我了?”八郎笑着喝一口茶,徐徐而道:“我有一桂香,送给杨贵妃,杨贵妃不要。为甚的不要?懒修珠翠上高台。”

      八郎的话音刚落,只见一座哄然,都说“不通”,二郎笑道:“八弟要罚酒,贵妃梳妆怎会不用熏香,又怎么会懒修珠翠?此话不通,一定要罚!”
      “二哥,你先不要着急,听我说。”八郎双手遮着几杯递过的罚酒,笑嘻嘻道,“昔日我还不懂为什么西施貂蝉昭君杨妃会被称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今天我总算是略知一二,不过这还要多谢那个小靼子。说来也怪,看上去也算是一个俊俏可人的女孩子,身上却一股子羊臊味。所以我就在想那‘羞花’的来历必定是杨大美人有什么狐臭,将花熏死了也一不定。后人附庸风雅,送她雅号‘羞花’。知道自己有疾,杨妃当然懒得梳妆了。”

      五郎一口水没咽下去,“卟”地一声呛了出来。其余几人也都扶着桌子笑得跌腿捣胸。恰逢小伙计恰进来倒茶,见五郎一手按桌吭吭地咳,忙过来给他捶背。二郎一手捧腹,一手指着八郎,浑身笑得乱颤,说道;“好你个小八,也不怕犯了口孽,将来被拔了舌头?”

      “我才不怕呢。”八郎满不在乎的一笑,其他兄弟几人笑过,也觉得浑身松快通泰,正当兄弟几人又乱哄哄的又说闹了一阵后,忽然听到窗外一阵马嘶人叫,中间还夹着几声惨号,本来寂静空寥的白攀楼外此刻竟是一阵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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