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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云南来客 ...

  •   还未等他们兄弟明白过来,就听见一阵杂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隔壁的房门传来“眶啷”一声巨响,象是有什么人破门而入,随后便是一个南方口音的男子大声争辩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的乱抓人。”
      看着好好的宴席被搅,五郎老大不开心的用筷子将菜盂敲得山响,大声道:“他奶奶的,真晦气!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六郎却站起身,来到门口,将房门打开稍许,向外张望,只见有七八个开封府的衙役,俱是凶神恶煞般模样,也不待屋中之人分辨,拥上来七手八脚,顷刻之间便将他捆得粽子也似,然后又“叭”地一声在脖子上套了一面重枷,接着在那人口内塞上了一团烂号衣,领头的衙役还踢了那人一脚,骂骂咧咧道:“好小子,你出了人命案子,还有心在这里喝酒,让爷到处找你,跟爷们回衙门吃板子吧!”说完众衙役推推搡搡的将那人带了出去。不知为什么看到那人的背影,六郎竟有一种曾经相识的感觉。
      一时间兄弟几人也便无心再饮,小酌几杯后,也都各散了回府。
      此时已是亥时时牌,十月末天气,夜深气凉,又阴着天,杨府各处早已四门紧闭,昏黄的灯下,只有几个家丁守夜无聊,坐在倒厦檐前撮花生米吃酒闲磕牙儿。六郎兄弟几个不想惊动旁人,没有经大门穿堂过院,却从偏西两厢夹道过去直北进了后院,各自回房。六郎本以为郡主已经歇息,走到门口却发现屋内仍是红烛煌煌炬照如昼。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郡主一掀帘子迎了出来,笑道:“怎么的了?昨晚灯花也没爆,今早喜鹊也没闹,你们哥几个好好的怎么想起要去外面喝酒?难不成在府里怕爹爹和母亲管束了你们?”

      “还不是前些日子哥哥们为了我们的成亲事情,忙里忙外辛苦了吗,今天我做东也算是还他们一个人情。”六郎一边说一边进了里屋,又见郡主眉梢眼角似乎都带了笑意,问道: “珺儿,今天你怎么这样高兴,府里有什么喜事?”
      “你想听?”郡主仰着脸俏生生的说。
      “其实我不太在乎别人的喜事,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我的小郡主有喜事了。”六郎一边说,一边笑着伸手向郡主的小腹摸去。

      “讨厌!”郡主红了红脸,‘啪’的一声打落了六郎手,嗔怪道:“没个正型,我是在和你说正事呢。”说完,郡主拉着六郎在桌子边坐了,正容说道:“今天白天你忙着在外待客,娘告诉我们妯娌几个,咱家很快又要有两件大喜事了。”
      “哪两件?”
      “一件是七弟,一件是八妹。”
      “噢?”
      “你记不记得有一个叫陈琳的副将,他本是跟着大哥的,为人忠厚老实,雁门关一战后补了一个开封府兵曹之职,马上就要上任了。虽然品阶不高,好歹也是京官。加上他年龄不过二十上下,也算是有些前程。前些日子母亲叫人拿他们的八字去合过,很是般配呢。问他本人,他也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说高攀了杨府八姑娘;至于七弟,这些日子呼延夫人来咱们家走的这么勤,你还看不出来?不就是商量七弟和赤金的婚事吗?”

      “赤金?”六郎心头一动,想起今天下午在街上遇到了那个刁蛮女孩,他端起了桌子上的一个茶杯,却只是出神。。
      “六郎,你怎么了?” 郡主目不转睛地看着六郎,问道。
      “没什么。”六郎啜了一口茶,皱了皱眉头将自己遇到赤金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苦笑道;“那个陈琳我不太熟悉,不过他既然是跟过大哥,大哥说他为人不错,那想来也不会错,不过八妹似乎。。。还有赤金,她是个使气任性的女子,将来七弟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性子去哄她?”

      “那可不定,一物降一物,说不定七弟就吃这个呢?”
      “七弟吃不吃这个我不敢说,但是我知道十有八九他是喜欢那个叫杜金娥的姑娘。几个月前,杜姑娘辞别的时候,你没见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象变了一个人。”

      “还有这么一出?”郡主一愣,随即故作不满的说道:“你这人,早知道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儿,还是夫妻呢!亏我今天还和大嫂她们商量了半日,原来竟是白耗时辰白费心。不过,”郡主顿了一下,略带担忧的说道:“我听说咱们家和呼延家可是交情不浅,这桩婚事又是呼延夫人亲自前来提,娘怎么也不会拂了她的美意。你说七弟会听娘的安排吗?”

      “我不知道。”六郎怔望着手中的茶杯,思量着,自失地一笑,说道:“珺儿,世上有几对夫妻能青梅竹马患难之交又一双两好?我们自己不也是这样么?世间‘情’之一物,任谁说不清的,如果有机会,你就旁敲侧击的和娘聊聊,探探娘的口风。”

      “我知道了。”郡主无声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一晃又过了半月有余,这天六郎刚刚回到自己的碧忻斋,还未进得门内,便听见屋内有几个女人叽叽咯咯的说笑声。大丫头卉儿,明珰就守在门前,见六郎回来忙为他挑开了帘子,说道:“郡马爷,您回来了。少奶奶她们都在呢。”

      “六弟回来了!”大娘她们都在客厅南窗下围着火炉坐着,听得外面的声息,忙立身相迎。六郎一边进屋一边笑道:“今天刮了什么风,把几位嫂嫂都请了来?”

      “听说郡主身体不舒服,我们几个就过来看看。”大娘看着六郎坐下,含笑道。

      “郡主,你不舒服?”一听这话,六郎一下子慌了,他噌的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郡主跟前连声问道:“你怎么了?”说着又试了试郡主的额头,“郡主,我看你好像有些发热?要紧吗?请太医了吗?胃口可好?”

      “没事儿,”郡主见六郎凝眸看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答道,“已经请太医看过了,不碍事的,过一阵子就好了。今天除了吃了二两米饭,还吃了不少葡萄呢。看你急得,没脚蟹一样,让人笑话。”

      一旁地几个女人听了都不禁莞尔而笑,一向快人快语地五娘抢着说,“我的郡主呀,这事儿可不是过一阵子就能好的。以后别吃葡萄,那东西性儿热。我那里有夏天腌制的樱桃,一会儿就叫人送来。”
      四娘道:“我那里有山楂汤。”
      “我有话梅羹。”
      二娘也掩口儿笑道:“就是老陈醋也使得的……”
      这几人七嘴八舌俱都说的酸物,叽叽格格夹着笑声,听得六郎发怔,说道:“嫂嫂你们说的什么呀,我原本有点渴,现在满嘴都是口水了。”
      大嫂笑道:“傻六弟,郡主弟妹她这不是病,她是有了。”
      “有了?啊——”
      女人们越发笑得前仰后合。六郎这才猛地醒悟,一时惊喜地不知说什么好。还未等他张口,只见帘子一动,棠儿低着头走了进来,给众人到了福后,她小声说道;“郡主,给郡马在东厢房的住所已经收拾好了,郡马今夜就可以搬过去。”棠儿说完,偷眼看了六郎一眼,居然一下子脸变得通红
      “搬出去?谁说我要搬出去?” 六郎奇怪道。

      郡主抬眼看了众家嫂嫂,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大娘料定郡主要和六郎有些私房话要讲,于是递了一个眼色,妯娌几个和屋内的几个丫头会意,一起退了出来。

      六郎也顾不上送送嫂子们,用略带迷惘和疑惑的目光,急切的问道:“珺儿,我为什么要搬出去?谁让我搬出去的?”

      郡主低头不语,半晌才道:“这是娘的意思。今天娘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半天,她说她盼孙子都盼了十多年了,如果老天开恩终于我们杨家有了长孙,以后我的吃穿用度她要亲自掌管,并且说从今天起到孩子出生,让你搬出去住。”

      “娘要照顾你,我也不用搬出去呀!好吧,既然是娘发的话,我去找娘问个究竟。”六郎说着起身便要走,郡主却一把扯住了,“诶呀,你回来。这种事情还要去问娘吗?想起来就羞死人了,你还要开口。娘的意思是。。。” 郡主忽然臊得满脸飞红,喉头像被什么堵着,好半天才道:“娘是怕你伤着孩子。。。”

      六郎听了一怔,刚想要辩解些什么,又听见郡主小声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我想把棠儿给你,我已经问过她了,她也愿意。从今天起就让她去东厢房服侍你,好吗?”

      “这也是娘的意思?”六郎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
      “这是我的意思。”
      “为什么?”六郎的脸色有些复杂,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你好大方!“
      ”你不喜欢棠儿?“这次轮到郡主吃惊了,身为皇家千金,她从小便跟着一群公主郡主们读书习字,其余的时间,便是由掌事宫女带着练针线,学描绣,进规退矩一丝也不能乱。临出嫁前,狄王妃千交代万交代,纵然自己身份贵重,但是既然作了人家的媳妇,‘温良恭俭让’这五德一刻也不能忘。加上今天二娘又对她咬了半天耳朵,纵然郡主不太理解,也有几分不情愿,但是仍旧收拾出了厢房给六郎,并且做主让棠儿作通房丫头。听六郎话中竟似有些埋怨,郡主睁大了眼睛看着六郎,委屈的说道,“这怎么叫大方呢?我什么时候不在乎你了?今天二嫂来的最早,家长理短地和我说了一大车子的话。末了她悄悄地跟我说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女人在这上头淡,可是男人。。。”郡主突然觉得失口,便掩住了,竟不自觉地脸上有些发烧。

      看着郡主突然变得娇羞起来,满腔柔情如同新婚那天,六郎不禁微微一笑,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脸,搂着她上了榻后,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珺儿,你想的太多了。我才不稀罕其他女人呢,我只喜欢你,今生今世,我也只要你一个。”
      “真的?”
      “当然是真的。珺儿你不用管其他人会怎么想,怎么看,只要关上房门我们自己过的好,不就行了。”

      郡主看了六郎一眼,娇爱横溢,再也不肯抬头,她依偎在六郎温暖地怀抱里,小声说:“六郎,你能这样想我真高兴。我从小在宫帷中长大,听得太多了女人们如何争风吃醋,男人们如何喜新厌旧。你大概不知道,先前的静妃,刚进宫的时候不倒十八岁,皇叔那个时候待她真是‘放在手里怕破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结果过了两三年,潘妃进了宫,皇叔就渐渐地淡了她,任是怎么也不能教皇叔回心转意。今天我心里还真的有些担心日子长了,你会不会喜欢上了别人,厌倦了我。。。”
      “傻丫头,”六郎笑着点了一下郡主的鼻尖:“我是那样的人吗?”
      想起这一年多来,六郎对自己一往情深,几次出生入死,郡主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但是又想起棠儿,郡主咬了一下嘴唇有些担心的说道:“那我们怎么去和棠儿解释?棠儿虽然是我的丫头,可是我早就把她当成自家人了,我怕那丫头心里会。。。”

      “这事儿你是提的,自然你去解释了,我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六郎此刻也半靠在大迎枕上,懒洋洋的说道。
      “你真坏,一点主意也不给我出。”郡主佯装生了气,一脸娇嗔,把嘴撅得老高。

      “好好好,郡主有令让我出主意,末将岂敢不听。照我说,棠儿还是个孩子,也不一定懂这么许多。以后你就多费费心,帮她挑上一户好人家,也算是赔了这次情,不就行了。”
      “那也只能这样了。”郡主想了想,似乎也别无他法,索性半闭了眼睛,舒服的靠在六郎的胸前。看了看她那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红唇透露出幸福的微笑,半阖的眼睛满含着沉醉,六郎忍不住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一听这话,郡主的粉面立刻飞起一片红霞,她坐直了身子,回身轻啐了一口:“不行。这事儿我得听娘的,不能由着你。”

      “行,珺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今晚就搬过去。”六郎笑笑,重新将郡主揽在怀中,温柔地抚着她的双肩,软语温存:“不过你以前说你从小怕黑,那么从今以后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好么?”。
      “嗯。”郡主顺从地点了点头。正当夫妻二人又说笑了一阵,正准备传晚饭时,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家人大声禀道:“六少爷,兵部执事刘大人说有要事要见六少爷,请六少爷速去兵部一趟。”

      家人的这一嗓子将二人从温馨的柔情蜜意中清醒过来,六郎楞了一下:“这个时辰叫我去兵部干什么?难道有什么紧急军情?”
      纵然心中有些疑惑,六郎却不敢耽搁,又对郡主交代了几句后,换了官服匆匆出了房门。还未离府,迎面一阵冷风带着星星细雨扑上来,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六郎方知天上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雨。
      杨府的石板甬道此刻抹了油一样,六郎小心的牵了马匹,出了府们后,打马直奔城东。穿过了寂静无人的东界北巷,便见一片茂竹掩着一片青堂瓦舍,兵部衙门已是到了。守门的亲兵一见六郎,飞跑着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后,禀道:“六将军,我们刘大人等着您呐!”
      六郎含笑点头,随着那个亲兵拾级升阶进入屋中,果见一个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正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一枚剔透玲珑的围棋子,听见脚步声他忙放下手中的棋子笑道:“六将军做事果然雷厉风行,不倒半个时辰就到了,快请坐,快请坐,来人―――给六将军看茶!”

      “谢刘大人。”六郎坐了,搓着冻得有点发僵的手,接过亲兵递的茶道:“不知刘大人叫杨景来兵部有何要事?”
      “没有,没有。”兵部侍郎刘一签笑着摆摆手说:“今天兄弟当值,偏偏难得无事轻闲一夜,听说六将军下的一手好棋,所以想来和六将军切磋一下棋艺,不知六将军今夜可否得空?”
      一听只是为了下棋,六郎顿时放下了一颗悬着老高的心,笑道:“刘大人好兴致,不过我的棋艺不高,怕扫了您的兴。”
      “六将军何必过谦,请吧!想我刘某人不吃酒不贪色,玩乐吃喝上没有多大嗜好,只偶尔喜欢下下围棋,终究也没成器。有人说博弈要想玩的好,一是要有闲,二是要有钱。二者哪能兼得?我又忙又穷,看来这些事是再不敢想的了。。。”刘一签一头说着,一旁早有亲兵为们捧了棋盘进来,刘一签先抢了黑子儿,说道:“杨郡马可要手下留情啊。”二人一笑落座。
      不一会儿的功夫,弈至中盘,六郎已占上风。刘一签右边数子被六郎镇封,如不逃必被吃掉,苦思很久,也想不出对策,只好“尖”顶出头。六郎笑道:“刘大人岂不闻‘随手而着者,无谋之人也’,难道角上大块棋子都不要了吗?”刘一签也笑笑说:“能保多少是多少,郡马的棋风果然凶狠凌厉,擅长进攻,不过我还不信杨郡马能把这个角都夺了去。”
      “谨守是保全之一道,进取亦是保全一道,棋场如战场嘛,刘大人小心了。”六郎拈起了一个白子,想了想,放在了右角四七点上。他全神专注于下棋,却丝毫没有察觉内屋中正有一人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你看好了,外屋之人就是杨延昭,你那几天晚上看见的真的是他?”屋里一人压低了嗓子对着一个兵卒说道。
      “大人没错,小的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真的是他。”那个士兵眯着眼睛又仔细的辨认了一番。
      “好你个杨延昭,”屋里那人咬着牙说道:“你身为昭武校尉,拿着皇上的俸禄,却仗着自己是八王的御妹丈私贩铜材,真是大逆不道。现在人证具备,等我拿到了物证,看你还有什么说辞。”
      子夜三更时分,兵部衙门外头雨幕迷蒙,一声声沉闷的梆响似乎在提醒的人们已是极深的夜了,不知为何刘一签今天的精神格外健旺,虽然连输三局,却依然兴致不减,只是更加散漫随和了些。看着六郎有些心不在焉,刘一签笑着说:“怎么,郡马也是个惧内的?晚回去了些,还要请郡主的示下?愚兄今天还打算和六将军促膝剪烛夜谈呢,不知郡主千岁她是否恩准呢?。”

      六郎心中还真的怕郡主挂念,本想打发人回府告知郡主一声,但是刘一签此话一出,他反而不好开口,于是搪塞道:“看刘大人说的,郡主她很少过问我在外头的差事,府内也自有下人照料,想来无事。”

      刘一签见六郎红了脸,哈哈一笑,目中波光一闪,语带双关的说道:“那就好,来来来,六将军,我们再来一局。唉,这天说变就变,我看象是快下雪了。” 说着当下重新摆棋,二人布局对奔。

      大概是刘一签白天养足了精神,好不容易下完了这一盘棋,六郎刚想告辞,他却又兴致勃勃的吩咐下人倒茶上果子摆起了龙门阵―――从太祖皇帝征南唐说起,直到用兵北汉。其间政事、军务、财政、将弁官员调度,哪些相合,哪些不合都说得周到详明。六郎只能洗耳恭听,一句话也插不上,只是困得眼皮滞涩,一碗接一碗喝着酽茶。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才听他叹息一声,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在你这个岁数还不过是个小校,六将军就已经是校尉之职了,真是后生可畏呀。六将军又是国家重臣之后,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刘一签说着,端起面前的茶水呷了一口,仿佛无意中扭头看了看天色,这才一拍额头,恍然大悟一般:“哎呀呀,你看看,你看看,我还没有老,怎么也变得嘴碎了起来,六将军快回府吧,莫让郡主挂念。”

      六郎心头一松,真有如蒙大赦之感,忙起身辞出,骑在马上兀自暗笑:没来由把自己叫到兵部,竟是陪他闲聊。六郎哪里知道,他前脚刚出兵部衙门,内室之人便急急的走了出来,将声音压得极低,耳语了几句。刘一签边听边点头,刹那间,他好像换了一个人,刚才那种懒散,漫不经心随随便便的神气一扫而尽,“我知道了,果然不出师爷所料,杨六郎在兵部,那偷运铜材的队伍中就独独缺了他,难怪他今晚总是心神不安的样子。马师爷,你做得对,现在我们还不能打草惊蛇,你将人证看好了,我这就入宫面圣。”说罢,他整了整官服,随便擦了一把脸,带上几名亲兵一路往飞华殿行来。

      正值初冬,昼短夜长,从兵部衙门到飞华殿还有十多里路,等刘一签一干人到宫门口时,已是卯时初刻,昏苍苍的暮色中景致不甚清爽,但见一大片皇家御苑有的地方林木萧森,有的地方黑沉沉碧幽幽,有的地方红瘦绿稀杂色斑驳,连连绵绵十几里地红墙掩映老树绰约——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见一个二十多岁的侍卫大踏步过来,一边接了刘一签手中的缰绳,一边说道:“皇上刚刚用了早饭,请刘大人在东偏殿见驾。”

      刘一签还是头一次到飞华殿的偏殿,跟在侍卫们的身后,他踏着卵石甬道迤逦进入垂花门,还未进殿便听到殿内赵光义的声气:“外头冷,刘一签你进来吧!”
      “是!”刘一签忙答应一声跨进殿门,一抬头便见赵光义正盘膝坐在东暖阁大炕上,炕下杌杭子旁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正在聆听赵光义训旨,
      “朕也怀疑朝中有人涉及私开私贩铜矿,这样的事情从哪头说都是死罪。这件事情一旦查清查实,该杀的杀,该剐的剐,狠下心来治他一次,让那些铤而走险者知道国法不可违犯。。。”
      赵光义眼角青黯,脸上略带倦容,声气却甚平和,见刘一签进了殿,便停了口,摆摆手说道:“刘爱卿,站过来些。朕来给你们引见一下,这位便是云南王派来协助朝廷彻查云贵一地私贩铜矿的棠棣华。”

      “末将棠棣华。”棣华向刘一签躬身为礼,从容说道,“这次棣华来汴梁还仰仗刘大人多多关照。”
      这时刘一签才仔细打量着面前之人,虽然‘他’自称‘末将’,却没有着官服,只穿着一件蓝芝地夹袍,瓜子脸,细腰身。刘一签忽然觉着这人从说话到神态都像极了女子,只是眉宇之间却绝无一丝的矫揉做作。刘一签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忽然觉得,‘他’如果换上女装,再略施粉黛简直是一位绝代佳人。棣华见刘一签看自己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微微一笑道:“怎么,刘大人觉得女子就不能入营为将?”

      赵光义也笑道:“刘大人,你可不要小看了她,刚才朕的几名亲兵和她比试,居然都不是她的对手,怎么刘大人也想一试身手?”

      早听人言,云南王行事怪异,府中的养着一批精心挑选的亲兵,对他绝对忠诚可靠,想来这个棠棣华就是其中之一。想到这儿,刘一签忙说道:“棠将军奉王命而来,下官岂敢不敬礼有加?这些日子,下官一直在追查云贵铜矿一案,此案不清恐成为社稷之患,不过下官担心此案会株连皇亲。”

      “株连皇亲?”赵光义起先还微笑,听着后头的话敛去了笑容,问道: “你说的详细些,株连那些了皇亲?”

      “下官恐怕此事和杨郡马有关,有关人证就在兵部衙门中。”刘一签偷看了一眼赵光义的脸色,把这些日子亲兵们如何发现‘六郎’私运铜矿的事情从头说了一遍。听完后,赵光义拧着眉头盯着刘一签,“你既然发现了蛛丝马迹,为什么不当场拿住他,人赃并获?”

      “皇上,第一,下官怕打草惊蛇,第二。。。”刘一签犹豫了一下说道:“下官认为如果真的是六将军,不如免议了为好,毕竟他是八王的御妹丈,下官怕。。。”

      “你怕什么,”赵光义冷了脸,几乎想也没想,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八贤王的御妹丈犯了罪可以免议,那么如果八王将来有了有罪,治不治?朕为你做主,往下查,谁也不用怕。不过朕需要的是证据,确凿的证据,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

      这一觉六郎睡的真是香甜,从兵部回来后,已是卯时中刻,待迈进了自家院门后,六郎怕惊住了郡主,直接去了书房,倒头便睡,醒来时已是红日照窗。他猛想起今天还有许多事务等着办,于是一个翻身跃了起来,慌慌忙忙地就找袍子。郡主正在廊下指派丫头给鸟儿调食儿,听见动静跨进来,见六郎忙成一团,正翻枕头,找腰带寻袜子,不禁好笑,说道:“才巳时中刻呢,军中没有你,我还真的不信能出多大的乱子?这才第一天在书房住,就连衣服都找不到了?”

      六郎笑笑:“人呀就是不能松懈下来,我在军中的时候一熬三四天不合眼也无所谓。昨晚迟睡了一会儿,今儿就支撑不得了,都是回府后叫这些家人把我给侍候懒了。”他松快无比大大打了个哈欠,又道:“郡主昨夜可睡的好?”

      “你还说呢,晚上不回来也不叫人通传一声,没的让人担心。”郡主抿嘴儿娇嗔道,然后顺手端过一盘点心,递给六郎。六郎没有用手接,只笑着张了嘴等她把点心送进口中后,轻轻咬住了她的手指。

      “我的大将军,刚才还说自己被人伺候懒了,我看你是真的变懒了。”郡主半嗔半笑地说。

      “要不是你惯的我,我也不会这样。”六郎笑着,一手揽着郡主的纤腰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一手也拿筷子夹了一块香蕈喂给郡主,然后说:“珺儿,如今你有了喜,日后要多吃些东西才好。什么惜福养命的宫训,以后再也不要想了,好么?”

      郡主不好意思的笑笑,刚想说自己早上刚吃过一碗酸菜小五花肉丝汤,猛然又想起了什么,忙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六郎说,“我还差点忘了,奇怪的很,今天有人一大早便送了这封信来,家人让他等等,他却忙不迭的放下信便走了,你看看。”

      “信?”六郎看了郡主一眼,手中接过这封信,抽出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

      欲知黄琼女下落,子时洛河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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