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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逢一遇是前缘 ...

  •   这是已是极深之夜,山高月小风寒露重,乌蓝的天穹隐隐有几片薄云缓缓移动,汴梁皇城的驿馆的一个房间内,三四枝酒杯粗的蜡烛依然煌煌耀眼,一个女子正用手中的一根银簪剔灯,她弯弯的柳眉下一双水杏眼怔怔地盯着灯芯,纤纤五指被映着红里透亮,象一枝红玉兰般玲珑剔透。

      “大姐,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有睡?那太后的寿宴有什么好的?大姐怎么就这样没见过世面一样睡不着了?”

      被称为‘大姐’的那女子正是辽国的大公主耶律琼娥,听到背后有动静,她浑身一颤,仿佛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回头一笑说道:“难道瑶娥妹妹也没有睡着?莫非你和姐姐一样也没有见过世面?”

      “我都已经睡了一觉了,一睁眼看见外间还点着蜡烛,就过来看看。”瑶娥伸臂舒展打了个呵欠,揉着惺松睡眼,蹭到琼娥身边,拉过一个椅子坐了,看着琼娥眉头微蹙,她嘴角掠过一丝孩子气的微笑,故作庄重地托着下巴闪着眼睛说道:“我知道,大姐现在还不想睡,是在想一个人。你在想韩将军对不对?”

      “什么韩将军,你胡说什么?”琼娥不满的嗔怪了一声,脸上已是敛了笑容,“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姐,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韩将军?” 瑶娥睁大了眼睛,不解的问道:“这么多年来,你对韩将军总是冷冷的,他对你那么好,就是石头心也要悟热了。为什么母后一提起你们的亲事,大姐就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我问了姐姐多次,姐姐总是不说,今天你一定要告诉我。”

      琼娥看了妹妹一眼,沉默一会儿,不无伤怀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说罢,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像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道:“你还记得十年前北汉王派人来送贡品么?当年送贡品的是个年轻的将军,咱们这些契丹人素来看不大的上北汉的使臣,多有捉弄的言语和行为。可是他,年轻轻轻,却不卑不亢,举止娴雅,满腹才学,却丝毫没有卖弄之色。我当时躲在父王的屏风后面,偷偷的看见他了,从哪个时候起,我就。。。”说道这里,琼娥忽然激动了起来,“我不喜欢韩昌,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大辽国驸马这个称呼。母后同意这门亲事,无非是想借机拉拢他们韩家的人,一起对抗天庆王而已。什么大辽公主?我们不过是送给臣下们的礼物!”琼娥声气显得有些悲凉,一伸手,将面前的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话题似乎枯竭了,姐妹二人此刻都错过了困头,对坐在椅子上,两个人都沉默着。这正是一天中最寂静的时辰,只能听到远处似乎被压抑了的狗叫声隐隐传来,暗风鼓窗,青白色的窗纸一翁一张,发出枯燥单调的悉悉声……
      “大姐,”瑶娥首先打破了沉默,仰着脸试探的问道:“大姐,这都十多年了。当年的那个汉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你就这样等着?”
      琼娥听着,只是低着头搓弄衣带,张了几次口才红着脸嗫嚅道:“我又见到他了,就在刚才太后的寿宴上。他还是当年的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刚才的寿宴上?”瑶娥一下子糊涂了,“他不是汉将么?为什么会在汴梁?”恍然之间她忽然悟到了什么,目中晶滢一闪,大惊失色地望着瑶娥,“我知道了,他定在在北汉归顺的时候降了宋国。姐姐,你疯了,你喜欢上了一个宋将?母后一向宫规严厉,如果让她老人家知道,你还要命不要了?再说了,你知道他的脾气禀性吗?他叫什么,今年春秋几何,家中都有何人,更重要的是他有没有老婆?仅仅因为躲在屏风后面见了一次,你就痴情到如此,太儿戏了吧!”

      琼娥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坦然,“我才不怕母后的宫规呢。我们是太后的亲女,又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母后会忍心处罚我?至于他。。。”琼娥顿了顿,固执地说道:“相逢便是有缘。如果我们没有缘分,老天怎么会让我再次遇到他。至于他有没有家室?”琼娥芜尔一笑,“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成亲了呢?万一没有呢?”

      “算了吧姐姐,”瑶娥伸了一个懒腰,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今天来赴宴的都是六品以上官员,官居六品会能没有妻妾?姐姐,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更何况他是宋将,我们大辽和宋国只是暂时罢兵,两国迟早还有一战。你能怎么样?下次打仗时把他捉了回去?”

      琼娥的脸腾地脸红到脖子根,看了瑶娥一眼便低头着说,“你怎么象个山大王一样,什么叫‘捉了去’?我―――” 她还没有说完,瑶娥就笑了,一边撒娇似的晃着她的肩膀,一边道:“姐姐,不早了,我们早点休息,别想那个人了。我们好不容易便服跟着使团来东京一次,谅他们也不敢管着束着我们,明天溜出去玩玩,如何?”

      深秋十月,四处红稀绿瘦,残荷凋零,西北风吹来,遍地绦红色的落叶婆娑起舞。汴梁城这一片山水萧然满天寒的肃杀景象并没有影响瑶娥游玩的兴致,一大早,她就换了便服,随意用了些早饭,便拖着琼娥悄悄的从驿站后门溜了出去。瑶娥乍从荒烟戈壁之地,初到这温柔富贵之乡看到什么都稀奇。什么繁台,铁塔,金池,州桥,逛了一处又一处,虽然琼娥满腹心事,心不在焉,瑶娥却大有玩的乐不思归之意。直到黄昏时分,她听见自己腹中咕咕之叫,才想起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该找个地方祭奠一下五脏庙了。

      此时已到了炊烟晚霞蔼蔼如幕时分,满街店铺青灯红烛辉映,街头小吃诸如合饹、葱饼、水饺、馄饨、煎饼、水煎包干等等都点起羊角灯,婉蜒连绵断断续续直接金水河。听着小贩们吆吆喝喝抄锅弄铲,油火煎炸,葱姜蒜未杂着肉香满街满巷流香四溢,坫板上砍切剁削之声不绝于耳,姐妹二人象口里含了酸杏子,竟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二人也顾不上天家金枝的身份,寻了一个小铺子,随意点了几样饭食,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着。

      一时两人吃过饭,琼娥便要催速着瑶娥回驿馆,瑶娥嘴上答应了,却左右看看,又移步到街旁一家古玩店,琼娥无奈也只得跟了过去。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瘦子,抱着个手炉子取暖等客,见他们姐妹二人过来,忙起身相迎:“两位小娘子来了!您想要点什么?”姐妹两个未及答话,一杯热茶已经递了过来,接着又是铜手炉:“您暖和暖和。货架上的不如意,里头有硬俏货。越王剑、高鼎、秦砖,汉瓦,——除了曹孟德割的发,蒋干盗来的书,您要什么货,都是一个地道!”

      瑶娥不禁一笑,看货框架上,果然琳琅满目古色古香。字画、瓷器、铜鼎、方钱、古上、端砚、汉砖、瓦铛、雪涛笺、古琴、烟料烟壶……摆得错落有致典雅堂皇,忽然她的目光被柜台上一个精致的盒子吸引住了,这是一个黑漆描金楠木梳妆盒,盒盖上用金镶松石线钮带精致挽成丹凤朝阳花样,一按机簧,那盒子便“咔”地弹张开来,翻立起一面菱花铜镜,妆匣里面又用了如意彩锦隔成了几个六角小盒。

      瑶娥喜得眼中放光,左看看右看看,竟再也舍不得放下,连声追问店主这个梳妆盒价值几何。

      却不想那个店主歉意的一笑,说道:“小娘子,你来晚一步了。这个梳妆匣已经被一个小哥提前定了去。”

      “定了去?”瑶娥不屑的一笑,道“他出多少银两,我出双倍,这总行了吧?”

      “双倍?姑娘好大的口气!姑娘小的时候家中就没有人教导‘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吗?”随着话音一个十五六岁的锦衣公子走了进来,他发如乌墨,眉似清羽。
      “二妹!”琼娥轻轻扯了扯瑶娥的衣角,“既然是别人已经定下了,那就算了,夜露快下来了,我们回去吧!”

      琼娥想息事宁人,无奈瑶娥却是个平日娇惯到顶儿的,何时受过别人的抢白,她当即变了脸色扭头说道:“先来后到?我只知道一手交银,一手交物。既无转让契约,又无买卖文书,你凭什么说这个就是你的?”

      店老板见这两人一开口便是互不相让,语气中火药味十足,生怕闹出事端,忙好意周旋,奉着香茶,劝慰道:“既然这位公子和这位小娘子都看上了这个梳妆匣,证明二位颇有眼缘,有缘的人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二位又何必大动肝火呢?我这里还有别的梳妆匣,小娘子若是不嫌弃不如。。。”

      “谁和他是一家人?”瑶娥打断了老板的话,轻蔑地扫了那少年一眼,说道:“我们家的人有那么长的鼻子吗?”

      那锦衣少年也是一个精明伶俐人,口头儿上从不吃亏的,一听这话马上反唇相讥道:“那是,我们家的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耳朵。”
      “你骂人!”
      “是你先骂我的,我的鼻子很长吗?”
      “你的鼻子本来就比我们家人的长些,我又没有说错。”
      “我没和你比过,你说长就长,不过我想着既然你家人鼻子短,配上大些的耳朵这才扯的平。”
      “你是街痞子,无赖!”

      店主见金童玉女般的两个年轻人就这么孩子一样的斗气吵嘴,一边忍着笑,一边解劝道:“这位公子,不是小的多嘴,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你就让她一步又何妨?这么说人家一个小姑娘,小心着口孽!”

      好容易地劝住了少年,瑶娥却仍觉气恨难当,她从一下子从随身的小包袱里掏出了一锭五十两的大银,丢给店主说道:“谁需要他让着?这是纹银五十两,别说两倍,就是四倍的价钱也够了。总之,这个梳妆匣我今天要定了。”

      店主狐疑地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蜂窝细丝灰白碴脚,一根到心的银饼子,白绒一样的雪花一沾即融,白晃晃亮灿灿放着刺眼的光芒,忙抬头说道:“小娘子,这,这不值这么多。”

      那少年见瑶娥衣着普通,出手却如此阔绰大方,也是一惊,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忽然他好像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仔细辨来后,倏然醒悟,于是笑了笑,徐步走到瑶娥身边,大度地说道:“算了算了,今天都是我的不是。在下给姑娘赔给赔个情儿,撂开手好么?”说罢竟向瑶娥一揖到地。

      从小到大,瑶娥从未被一个青年男子那么放肆的盯着看过,本来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要是在我们大辽国,非剜出你的眼睛不可。但是看着他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双眸,似笑非笑,又见他一扫刚才傲睥雄视目无下尘的神气,竟是毕恭毕敬的赔情道歉,瑶娥心头竟然掠过一丝甜意。正当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准备还礼时,却听到那少年极小声地用辽语说了几句话。

      平来已经心平气和的瑶娥一听这话登时紫涨了脸,气得浑身乱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他抬脚离开了这古玩店,瑶娥才回过神来,追到店门口,跺着脚怒骂道:“你给我小心了,有朝一日你要是落在我的手里,我定叫你碎尸万段!”

      那少年正是杨家八郎延顺,他本是乘兴而来,经瑶娥这么一阵吵闹搅和,却是败兴而归。听到瑶娥在身后大骂让自己小心,八郎满不在乎的一笑,头也不回,心想:‘让我小心,倒是你这个靼子自己小心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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