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将之血战金沙滩》水_红菱

37、受审

　　深夜，本该是一片静寂，可无佞府中却传出阵阵哭声，那哭声嘶嘎凄绝，凄凉无限。杨夫人居住的凝翠居的内室中还亮着灯，屋内之人似乎在竭力地压抑着，呜呜声若断若续，不用心根本听不出来。

　　“娘，娘，您睡了吗？”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是郡主啊，”杨夫人擦了擦泪，强撑着起身开门，道：“郡主，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

　　郡主扶着杨夫人进了屋，又回身关了门，见杨夫人此刻容色疲惫，眼圈红肿，不过半天的功夫，就仿佛老了十岁，心中一酸道：“六郎和我到底都不放心您，所以我来看看。而且。。。”郡主顿了顿，又道，“娘，今天下午我们回府的时候，人多嘴杂，有的事情六郎不好细说，让我来悄悄告诉您。”

　　“什么事儿？”

　　“其实四哥和八弟他们没有死！”

　　“你说什么？他们没有死？”杨夫人一惊，瞪大了眼睛，连声追问道：“那他们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来？他们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娘，您别急。四哥八弟他们，他们降了，而且还都娶了辽国的公主。。。”

　　“他，他们降了，他们居然投降辽国。。。他们忘了他们的兄弟是怎么死的？”杨夫人一阵头晕目眩，手也有些颤抖，郡主忙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了，问道：“娘，六郎让我问问您，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四嫂和秀英？”

　　“算了，”杨夫人想了想，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别告诉她们妯娌，就只当他们死了，佩兰和秀英心里说不定还好过些。”

　　“嗯！”郡主听罢点了点头，又从袖中将那个肚兜掏出，递给杨夫人道：“还有一件事情，您看这个，这个是七弟的遗物。”

　　“这是什么，七郎的？”杨夫人狐疑着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那肚兜早已破损不堪，上面斑斑驳驳满是血迹。“这。。。”

　　“我想，这是哪个姑娘给他的私密之物，他爱惜的很，就一直藏在身上，却没有料到。。。”

　　“姑娘？那会是谁？”

　　“我猜是杜姑娘。”郡主小声说道：“去年年初杜姑娘来咱们府上做客，她临走的时候，我曾送她一些丝绸，那丝绸皆是内廷特制，不是坊间之物可比，所以我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你是说杜姑娘和七郎已经。。。”

　　“娘，这话现在不能说。他们虽然定亲，但是毕竟还没有成亲。照我看不如等六郎的官司了解后，我陪您去杜姑娘府上一趟，就说七郎没福，人已经不在了，再看杜姑娘怎么说，您看可好？”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杨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延嗣延顺这两个。。。唉！这是谁造下的冤孽？”郡主在旁，扑簌簌也只是落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杨夫人轻轻捶捶自己胸口，打起精神又道：“郡主，皇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审六郎的案子？”

　　“皇上没说，只让六郎在府中候旨。”

　　“候旨？”杨夫人不再问些什么，她怔怔地走到窗前，透帘望着院外朦胧的夜色，心中暗暗祈祷：“老爷，你若是在天有灵，就保佑皇上指派一个清官来审案，早日为你们申冤昭雪。”

　　果然两日之后，宫中传旨命六郎去刑部衙门，暂由刑部尚书看管。刚刚进入刑部大狱之时，狱中的守卫待六郎甚是厚待，不但不捆不锁，白天可以在院中悠游散步，晚间还有四碟子菜一壶酒相待。不知不觉七日过去了，六郎心中着急，想要找人打探一二，无奈那些狱卒客气归客气，对于案情却只字不提。

　　倒了第八天上，天光未亮，六郎便听得牢门“眶啷”一声，接着涌进来七八个衙役，也不待六郎分说，顷刻之间便将他捆得结结实实，“叭”地一声又在脖子上套了一面重枷。六郎一惊，情知事有大变，由衙役们撮弄着往外走，心里思索着：“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些人前恭后倨，莫不是。。。”

　　待他被带到大堂西侧，一会儿便听到：咚，咚，咚！三声沉闷的堂鼓响过，接着传来“喂……噢……”的堂威声，沉浑中带着富有弹性的颤音，撼得人心中发紧。随着一声高唱“带人犯——上堂罗！”，六郎只觉得有人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便有人从西侧门将他带了进去，刚刚步入大堂，六郎迎面便见潘仁美脚步橐橐自东门而来。

　　“潘仁美！”六郎一见仇人，心里的火气腾腾直窜，顿时红了眼。中间公座上御史中丞刘天祥早已官服袍靴端肃而坐，他清了清嗓子，极利落地将手中响木“啪”地一敲，断喝一声：

　　“下面之人可是杨延昭？你张望什么？！——跪下！”

　　“跪下！照打了！”衙役们齐声吆喝道。

　　六郎恨恨的瞪了潘仁美，不甘心的跪了下来，道：“杨景见过御史大人。”

　　“嗯，”刘天祥满意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翻开六郎的状子，问道：“杨延昭，你都告潘太师什么呀？”

　　“回御史大人。。。”六郎又将陈家谷的情形说了一遍，还未说完，就见刘天祥不耐烦地一声断喝：“好了好了，本官都知道了。”接着，他换了副笑脸，对潘仁美道：“潘太师，杨延昭的话您都听见了？”

　　那潘仁美也是前两日刚刚进京，一进府中他便从潘妃那里派来的小太监处得知审案之人正是御史大夫刘天祥，想那刘天祥本因收受贿赂被贬黜离京，后又走了潘妃的门道这才官复原职，再加上潘妃再三保证所有的事情已经打理周详，过堂也不过去走个过场，所以他不屑的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说道：“听见了。”

　　“那您认为？”

　　“真是一派胡言！”潘仁美一甩袖子道：“他杨家父子贪功冒进，中了辽军埋伏，自家战死，如何怪得到本帅头上？杨七郎狂妄自大，居然要殴打本帅，难道本帅还不能将之行以军法？至于沉尸黑水河，更是笑话，这些事情自有军中的杂役去处理，难不成本帅还要送他一副楠木棺材？要说起杨继业之死，本帅倒是听到了另一个说法，军中探马来报，说杨继业是被辽人生擒，然后在辽营水土不服而亡，他死后萧太后甚是惋惜，还厚葬昊天塔，如果不是他杨家和辽人素有勾结，萧太后怎会对他青眼有加？他杨延昭告本帅？本帅还要告他杨家呢！刘大人，这是本帅的状纸和三关将士的联名折子，要说冤枉委屈，难不成三关那么多人都冤枉了他？”

　　看着潘仁美这么颠倒黑白，六郎气得浑身乱颤，“刘大人，”他刚要开口，却见刘天祥喝道：“本官没有问你话，你且莫要多嘴，问到你再说！”

　　这时，潘仁美已将手中的状纸递了上去，刘天祥忙派人接了，仔细看后，他板着脸对六郎道：“杨延昭，潘元帅的人证物证俱在，你的呢？”

　　“我。。。”六郎想起朗家兄弟和棠棣华，但是眼下这个刘天祥明摆着和潘仁美沆瀣一气，六郎只怕连累了这三人，于是忍了又忍，只说道：“末将没有人证。”

　　“大胆！”刘天祥大喝一声，霍地站起身来，“啪”地一声堂木爆响，“好个刁钻的杨景，分明是你贪功在前，通敌于后，贪生怕死，诬告忠良，不动刑谅你不招，给我按倒了。打！”

　　一声‘打’字出口，就见几名衙役恶狠狠的扑过来，将六郎带枷按在地上，没头没脑的用板子一顿猛抽，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六郎戴着枷伏身在地挺着，只能看见公堂上众人的腿移来移去，他心中又恨又悲，这时耳边又传来刘天祥那不阴不阳的声音：“杨六郎，本官劝你还是招供了吧，招了供就可免受皮肉之苦！”六郎挣扎的抬头看了刘天祥一眼，头“嗡”地一声便人事不醒。。。

　　又是几天过去，夕阳沉落，寥寥几处炊烟，无佞府前原本热闹的大街上，摆小摊的小贩们一概全无，只西边一片金红的晚霞余辉中，成片的乌鸦忽起忽落翩翩翔舞。

　　“郡主，您回来了，皇上他怎么说？八王千岁他怎么说？”早己等候多时的杨家众媳一见是郡主回来了，忙纷纷迎了上去，

　　郡主木然看着这一片雪白的衣帽，又转脸看看已经糊了白纸的无佞府正门和到处布满了白花花的幔帐纸幡，呆呆的说：“我在皇宫门口跪了两个时辰，可是皇叔他就是不见我；我不甘心，又折往南清宫，却被告知八皇兄被勒令闭门思过，外客一律不许接见。老天。。。”两颗豆大的泪珠顺着郡主的脸颊滚了下来：“谁能告诉我六郎他现在到底怎样了？”

　　佘赛花一听这话，心中猛地一沉：“难道宋皇对我杨家竟是这样彻骨的绝情无义。”正当众人一筹莫展，准备强打精神安慰郡主的时候，只见一个丫头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见了众夫人也顾不上行礼，颤着声，喘着气，好半日才道：“郡主，郡主，我打听出来了。您知道我家表哥在御史台狱的牢房当差。我在姑妈家等了他好几日，好容易今天才等到他回家。结果他一进家门，就神神秘秘把我拉到一旁说，咱家的郡马爷现在就在御史台狱的大牢中。也不知道那个潘妃给了那个御史中丞什么好处，他们竟是柞木夹棍的要把郡马屈打成招啊。”

　　“御史中丞，那个人不是叫刘天祥吗？”
　　“是呀，想当初他收受贿赂坏了事，本已被贬出京，不知道走了什么人的门道，居然又被调了回来。”
　　“还能有谁？是有□□是潘仁美呗！这次好容易有一个报恩的机会，他能放过咱家的六郎。”

　　佘赛花蹙着眉头只是沉思，待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完，方徐徐说道：“你们都先别说了，先让郡主进屋歇会。”

　　“娘，先不忙。” 一听到有了六郎的消息，郡主的音调已经不象刚才那样僵硬生板，她急急地对佘赛花说：“娘，我这就去找刘天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到六郎。”

　　“郡主，万一他躲躲藏藏的不肯见你，那又怎么办？更何况你是千金之躯，怎能屈尊去一个御史中丞的府上？”四娘看着郡主那果毅的神色，有些担心的说道。

　　郡主一反常日的娴静谦和，骄傲的仰了仰头，说：“我是皇上册封的昭平郡主，食公主俸禄，他凭什么把我拒之门外。四嫂，”郡主换了口气，柔声说道；“不见到六郎，我们怎知那个刘天祥是如何审案？又如何替老爷和叔叔伯伯们申冤？”

　　天已交二更初刻，御史中丞刘天祥本想早些睡下，却听到门上来报，说柴郡主来见，他一点也不吃惊。嗯？杨家，哼，杨家早就该来求本官了，现在才来。八成是在皇上哪里碰了钉子。“来人，就说本官已经睡下了，有事明日再说。”刘天祥沉着脸吩咐道。待门人答应了一声正准备退下去，只见刘天祥眼珠转了转，改了口，说道：“慢着，说有请郡主千岁在书房稍后。”
　　等他整好了衣物，缓步来到客房门前时，郡主正站在那个写着‘紫芝书屋‘的匾额下焦急地回顾张望，见他翩翩而至，郡主急着迎了几步，说道：“刘御史，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前来，我是有一事相求。”

　　刘天祥人未进屋，就觉得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幽香传了过来，不由顿觉眼前一亮：只见郡主身着宫中常服，松松挽就的百合髻上，簪了一只莹洁的玉步摇，淡兰色的窄袖短襦上，斑斑点点错落有致地绣着摘枝儿梅，下身着一件天晴水色百褶裙，她浑身几乎没有什么金银珍宝之类的华丽饰物，却显得绰约多姿、淡雅飘逸。

　　“诶呀，恕微臣无礼，让郡主千岁久等了。来人，快给郡主千岁上茶，这下天竺香林，可是我托人从云南好不容易弄来的。”刘天祥一边快走了几步，一边说道。

　　“刘御史，我听说六郎现在就在你的御史衙门？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我见一见我家六郎。”郡主哪里有什么心思品他家的茶，急急的说道。

　　“郡主千岁，您别急，喝口茶。”刘天祥并没有回答郡主的话，他一边给郡主斟满了茶，一边偷眼瞟着郡主，暗想：都说柴郡主是京城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应了那句戏词：‘玉容映斜阳，艳如碧桃初放’。心里想着，嘴上说道：“郡主千岁，不是下官不给您面子，而是郡马这个案子是皇上钦点的。一般来说有关人犯一律不需外人面见，下官也是没有办法。”

　　“刘御史，那潘仁美又如何在府中悠然自得？固然他潘家告我家六郎临阵不前，越伍逃匿，可我杨家也一样告他挟昔日之仇，肆莫大之祸，待他们父子进至狼牙村后。。。”郡主见刘天祥板着脸，端着官腔，心里顿时愣凉了半截，却依然心有不甘的说道。

　　“这些我都知道了。”刘天祥懒洋洋的打断的郡主的话，“不过潘太师有人证，您有吗？”刘天祥说着斜着眼瞧了一下郡主，卖着关子说道：“我说一般不许外人见，但凡事也有一个例外。”

　　“什么例外？”

　　看着郡主几分焦急几分期盼的目光，刘天祥伸手捶了捶后背，像似自言自语一般：“我家夫人病了很久，宫中的太医说需要珍珠来做药引子，想我一个穷京官，哪里有什么珍珠？唉，夫人病了，连捶背倒茶的人都没有了。咦，”刘天祥仿佛又发现了什么，半站了起来，盯着郡主的乌云一般的秀发说到；“郡主，您先别动，我看头发上像似有个蛾儿，我替您捉！”

　　“刘御史。”郡主腾地站了起来，向后躲了两步，“你要干什么？”

　　“下官没干什么呀，下官不过是一个御史大夫，能干什么呢？”刘天祥见郡主变了脸色，索性装起了糊涂，心想：你家杨景在我的牢中，太师有令一定要拿到杨景的供词，到了那个时候扳倒了杨家，就等于扳倒了八王，你一个前朝的公主能翻起什么大浪。这次是你来求你，你又敢怎样？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果然，郡主不但没有生气地拂袖走人，反而舒展了柳眉，勉强换了笑脸道：“御史大人，我看您今天是太累了。久闻御史夫人秀颖无双，我早就有心结交却一直无缘。先父曾留给我一斛上好的珍珠，珺平愿意以此作为和姐姐的晋见知礼。既然御史夫人病中，无足够的人手料理，我明日就会送上两个粗使丫头，她们笨手笨脚的，还望御史夫人多多指教。御史大人您看这样可好？”

　　“这哪里使得，这哪里使得。”听着郡主那清音细语，刘天祥觉得全身的骨头都酥了，他胆子更大了一点，嬉皮笑脸的凑近了说道：“不知郡主用的什么熏香，能否讨个方子，回头让我家夫人也试试。”

　　“这还不容易？”郡主起身远远的躲开了刘天祥，强压着怒火说道：“明天我就让人给您送来。刘大人时候不早了，珺平也该告辞了。只是不知珺平说的事情。。。”

　　“虽然有点难，但是下官自会安排，自会安排。”刘天祥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身子一虾道：“下官送送郡主？”

　　“不劳刘大人远送。”郡主一刻也不想再这个地方呆下去，略一点头，逃似的离开了刘府。

　　等回到无佞府时，已是三更时分，郡主没有去找杨夫人，而是径直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进了房间后，她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床上，忽然，郡主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得极其伤心，泪水滔滔不绝，仿佛要把刚才受到的屈辱和压抑了这么多天的痛苦，怨恨都哭个干净。

　　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只听见棠儿在耳边小声说道：“郡主，您这是怎么了？刘大人他不让您见郡马吗？那您再想想其他办法。”

　　“没事儿，我就是担心六郎。不知道他现在在牢中是个怎样的情景。”郡主抬起头，接过棠儿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泪，说：“棠儿，我的珍珠衫，你收到什么地方了？去把它给我拿来。还有，六爷这几年的奉银，我的一些首饰，也都是你在收着，一并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