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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被俘 ...

  •   鲜血,鲜血,眼前依然是鲜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郎在朦胧中似乎隐约听到几声鸟鸣,他费力的睁开了双眼。“我只是在哪儿?刚才是在做梦?还是现在依然在梦里?”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半身麻木,一条右臂更是丝毫不能动弹。

      “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现在觉得怎么样?”

      四郎勉强的扭过头,发现一个契丹女子正半蹲在床前望着自己,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仿佛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像似要看透他的内心处深,又像似有无尽的心事。那个女子轻轻地把四郎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用流利的中原话小声说道:“你受了好重的伤,不过我已经找了郎中替你包扎好了。你刚才怕是遇到了什么强盗吧,我看你昏死在哪儿,就把你救回来了。你放心,这里很安全,等你的伤养好了,我就送你回去,你家在哪儿?”

      “送我回去?我的家。。。”四郎说着已是半昏迷了,朦朦胧胧之中,一些支离破碎的场景不断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就在昨日,大哥在金沙滩用飞石绝技杀了天庆王,自己也被愤怒的辽军长矛穿身;二哥将城门的千斤闸托起二尺多高,打开了厚重的金沙滩城门,却生生被挤死在城门口;三哥的战马中了箭,不幸落马,被辽军战马践踏如泥;自己和其他的几个弟弟被旋涡样的辽军包围,整整厮杀了一夜;到了日出时分,战场上的硝烟渐渐稀薄,只见打麦场似的东一堆西一堆的辽军尸体,但是辽军仿佛越杀越多,怎么也杀不完;最后隐约能记住的,是在重重包围中的八弟倒转了枪头,向自己的心口扎去,四郎急得大喊一声:“八弟,别。。。”四郎这一挣扎,引来伤处的一阵剧痛,让他登时支持不住,又昏了过去。

      四郎哪里知道,此刻的八郎正被五花大绑在奉圣州一个校场的木柱上,旁边几个剽悍勇猛的武士提着寒光闪闪的劈刀,威风凛凛,几十个武将一个个叩刀按剑,杀气腾腾。

      “怎么?就抓了一个活的?”萧太后穿着玄色貂皮斗篷,足蹬鹿皮油靴,围着八郎转了一圈,面孔上冷得象罩了一层霜。她见八郎低垂着头,于是瞥了一眼寸步不离左右的韩昌道:“韩将军,他怎么不说话?装死?”

      “回太后,这小子晕过了,不是装的。”由于左耳的伤口还未痊愈,韩昌的半边耳朵用白布包扎着,此刻看来略有些滑稽可笑。

      “泼醒他!”萧太后冷冷的吩咐。

      一个军卒忙答应了一声,提来一桶冷水对着八郎照头浇下。在凉水的刺激下,八郎幽幽醒来,他咬着牙根缓缓抬起头,只觉得浑身象散了架一般剧痛,“我在哪儿?我被俘了?那其他几位哥哥呢?他们逃出去了吗?”

      “原来是个孩子!”看到八郎恢复了知觉,萧太后上下打量了八郎几眼,淡淡地说道:“你们宋军无人了?让你这个小孩来送死!”

      八郎费力的扭头看了萧太后一眼,默不作声。

      “好吧,今天本宫不想杀你,你叫什么名字?”
      八郎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倔强的仰着头,目视远方。
      “你们宋军是通过什么传信的?为什么宋皇幽州被围你们马上就有援兵杀到?那些烟花讯号都代表了什么意思?”
      “昨夜顶替宋皇是谁?你们都是什么人?”
      “赵光义朝什么方向跑了?”

      面对着连珠炮似的问题,八郎索性闭了眼,依然一言不发。

      “太后问你话呢!哑巴了!”萧太后身后的另一员番将,忍不住走向前,照着八郎劈头便是一鞭。

      还未等他第二鞭打下来,就听见校场外像似有人挨了清脆的一巴掌,接着便是一个年轻女子大声怒斥道:“这员宋将是我抓来得,那就是我的人。凭什么韩昌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将人带了来,韩昌呢,让他出来见我!”

      “瑶娥公主?”韩昌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心中叫苦不迭,这位瑶娥公主正值碧玉年华,从小活泼天真秀朗可爱,萧太后也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娇贵非常,不过也养成一副娇纵蛮横的性子,历来韩昌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眼下这位小公主当着这么多武将的面,直呼自己的大名,让自己出来,韩昌一时无奈,只得求助一般的看着萧太后。

      萧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吩咐道:“叫二公主觐见。”

      须臾之间,便见瑶娥公主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也不见礼,竟是张口便道:“韩昌,你要抢功去抢别人的,这个人是我抓来的,你凭什么去我的大帐中搜人?”

      “瑶儿,”萧太后板着脸,略带责备的口吻,低声道:“是我叫韩将军去把这员宋将提来的,你别胡闹,先回去!”

      “我不回去!”瑶娥转了转眼珠,摇着萧太后的胳膊撒娇道:“母后既然要亲自提审,那我就在一旁听着,也跟着母后学学治国之道。”

      萧太后暗中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又转向八郎问道:“看不出你倒是挺倔的,你不开口没有关系,有人能让你开口,只是他们怕没有我这么好的性子。”

      “太后!跟他罗嗦那么多干什么,杀了他算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紫袍将军早就老大不耐烦,他向前大跨了一步,腰中抽出一柄解剜尖刀,大声说道:“将这小子射鬼箭,为死去的天庆王报仇!”

      “天佐不可鲁莽!”另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红衣将军忙出列喝止住他,劝慰道:“怕是这小子不懂辽语吧,让我去问他。”说着,他走向前,用生硬的中原话将萧太后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末了说道:“小子,我们太后慈悲宽仁,今天你若是实话实说便饶你不死,如何?”

      八郎轻蔑的看了红衣将军一眼,忽然“呸”的一口带血的唾涎向他吐去。

      “太后,大哥,我看这小子是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杀了算了!”紫袍将军说着,又将腰中的尖刀抽了出来。

      “二舅!”瑶娥几步走到他跟前,劈手将他手中的尖刀夺了下来,不满的说道:“母后还没有发话呢,你急什么?再说了,大舅刚才也没有说要杀他,就你爱起哄!”

      萧太后看了看八郎,又扭头看了看一脸紧张的瑶娥,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她微微一笑,却一笑即敛,道:“天佐,天佑,你们都先退下。瑶儿,这员宋将不是你抓来的吗?那好,我就把他交给你。以三日为限,三日之内他若还是不开口,就将他射鬼箭,祭奠天庆王!”

      黄昏时分的奉圣州终于平静下来了,半圈的下弦月在浓淡不一的云层中时隐时现飘曳不定,瑶娥所住内院的上房很是安静,连微风扫地落叶的沙沙声都能听的十分清晰,八郎依然是被五花大绑。

      “哎,小子,算起来我救了你两次,你要怎么谢我?还不给本公主磕头?”

      八郎将头扭向一旁,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瑶娥到也不计较,她微微一笑道:“看你人不大,脾气到不小。算了,本公主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叫什么?你总有名字吧,只要说出来你叫什么,我就给你松绑,好不好?”

      这次八郎非但没有答话,反而将转了身子,背对着瑶娥。

      从小到大,瑶娥还从来未被人如此轻视过,宫内宫外从后妃命妇到王公贵族,谁不是小心翼翼地奉承巴望,可眼下这个连命都保不住的小将,居然连正眼也不看自己,瑶娥气得几步走到八郎面前,道:“臭小子,你少在我这里装聋作哑,我知道你懂辽语,一年多年在汴梁的时候,你不是骂我骂得很流利吗?怎么现在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瑶娥一说这话,八郎愣住了,他扭过头上下打量瑶娥,却见她圆圆的脸上眉黛含烟,虽然此刻怒气冲冲,却依然是一个明眸皓齿秀丽少女,而且除了一身的黄衣锦服小褧袍的装扮不同,她也确实是那日在街头和自己争买梳妆匣的那个‘小鞑子’。

      “哎,你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在我的手里吧!”瑶娥扬着眉,一脸得意之色。
      八郎白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算了,我是大人不计小人过。”瑶娥一摆手,故意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道:“哎,你饿不饿,我都有点饿了,要不先吃点东西?”说完,瑶娥冲着门外吩咐道:“来人,给他端一碗乳粥。”

      契丹人的乳粥,本也称得上北方之珍,多用奶酪熬化而成,内有铁角草辅以酥杏油,是辽人大补之物,瑶娥这样做也是见他昨夜苦战了一夜,今天又滴水未进,本是一片好意。可八郎生在太原,从小吃惯了炒爆熘蒸、炖鮓卤炙,哪里受的了这般腥膻酸薄之物。待侍女将一碗热气腾腾的乳粥端上来后,八郎只觉得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臭小子,你太过分了!”见八郎这一副厌恶之极的表情,又想起那日他小声说自己浑身羊臊味,瑶娥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骤然变了脸,呵斥道:“你不吃?好呀,来人,给我灌他!”
      瑶娥的话音刚落,就见两个彪形大汉闪了进来,一人拿住了八郎,一人端起那碗乳粥,不由分说捏着八郎的鼻子,一口灌下了去。一股又腥又膻的味道,一下子充盈八郎的口腔,八郎本来就肠胃空空,顿时觉得五脏翻腾,胸口憋闷,“哇”得一声呕吐不已,直到吐出出酸苦的胆汁才略微消停下来。

      看着八郎面色苍白,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瑶娥兀自还余怒未消的说道:“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饿他两天,我倒要看看他吃还是不吃!”

      天很快黑了,星光下奉圣州外围棘密密丛丛,好似在古城上边镶了一层微褐色的雾。屋外天寒风大,瑶娥的屋内却是香烟袅袅,硕大的熏笼和鎏金珐琅鼎中炭火熊熊,烧得满屋暖意融融。瑶娥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不知不觉,远远的街上传来的击斫声,“笃、笃、笃、笃、笃”的连敲五下,已是五更时分,瑶娥索性披衣起来,用手帕包了些东西,然后轻脚轻手的来到关押八郎的房前。

      要知八郎是金沙滩一战被俘的宋将,又关押在公主的内院中,军卒们怕出事端,对他自是加意提防,除了依然是五花大绑外,脚上又加了一面大枷,脚踝还锁上了一条粗重的脚镣,脚镣的一端被牢牢地缚在柱子上。

      守门的军卒见是瑶娥来了,刚要行礼,瑶娥只作了个手势令他们退下,自己轻轻的推开了房门。八郎听见有人进来,不由回头一看,却发现来者竟是瑶娥,他愣了一下,随即把脸扭到了一旁。

      “哎,我现在都不生你的气了,你还生我的气呢?男子汉大丈夫那么小心眼?”瑶娥轻轻的拿脚踢了踢八郎,八郎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依然默不作声。

      看到八郎的嘴唇已经干裂起皮,甚至有些已经渗出一些血迹,瑶娥想了想,找门外的军卒要了一杯水,然后端到八郎唇边,小声道:“哎,你要不要喝点水?”

      这次八郎索性闭上了眼睛。

      瑶娥迟疑了一下,接着试探的问道:“我要是给你松绑,你会不会乖乖的?”

      八郎睁开眼睛看了看她,不置可否。

      瑶娥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伸手松开了捆绑住八郎的绳索,然后说道:“看你渴成这个样子,喝口水吧!”

      八郎真的是渴极了,此刻别说是一杯暖暖的清水,就是鸠汁,八郎只怕也会喝下去。只是大概被缚的时间过长,他的手有些僵滞发麻,竟一时端不起身前的那杯水。瑶娥笑笑,替他端了起来,再次送到了八郎唇边。这次八郎不再拒绝,接过来后一口便喝了一个底朝天。

      瑶娥抿嘴一笑,又从袖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那方手绢,打开了递到八郎眼前说,“你尝尝这个。”

      八郎低头看了看,只见瑶娥手中托着几方晶莹剔透的方糕,他早已是饥肠辘辘之人,这些方糕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香味更是撩人馋虫,八郎竟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瑶娥歪着头,笑道:“这个是白芍药糕,我最喜欢吃的,你尝尝。”八郎忍了半天,终于拿起一小块,只见那小方糕,放在手心粉粉的,入口即化,只留下淡淡的清香。

      “怎么样,好吃吧!”看着八郎将那几块方糕狼吞虎咽的吃完了,瑶娥挑起柳叶眉,笑着说:“哎,我叫瑶娥,是大辽国的二公主。你叫什么?供职于何人帐下?”

      毕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八郎看了瑶娥一眼,再也无法装聋作哑下去,只得信口说道:“我叫王顺,是高怀亮高将军帐下偏将。”

      “你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一年多不见你变成哑巴了呢?”瑶娥拍着手笑道,“你家住在哪儿,家里有什么人啊?”

      “你是保甲呀?问人户籍干嘛?”八郎白了瑶娥一眼。

      瑶娥娇嗔道,“你知道了我是公主,可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世,这不公平。”

      “我家住汴梁,家里有爹,娘,哥哥,妹妹,没了。”

      瑶娥调皮地睨着他,问道:“那你那天要买的梳妆盒是送给谁的?该不是你自己留着用吧?”

      “是我自己留着用,还是送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如果是你早说要送人,我就不和你抢了。”

      “送人。”

      “送给谁?”

      “我妹妹!”八郎回答的无比干脆。

      瑶娥暗中松了一口气,道:“哟,看不出你还是个好哥哥呢?”

      “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多了!好了,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死也是个饱死鬼,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瑶娥一怔,但随即掩口笑道:“你这么急着死啊?好歹我救了你两次你还一直没有谢我呢?”说完瑶娥立时敛了笑容,正容说道,“你落在我的手里,想死?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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