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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出征 ...

  •   第二天早上,天光还未放亮,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将潘龙才睡梦中惊醒过来。

      “大少爷,大少爷。老爷回府了,现在正在前厅叫大公子过去呢。”门外传来一个小厮怯怯的声音。

      “我知道了。”潘龙一骨碌爬起来,昨晚的枕边之人早已不知了去向。

      “这个女人还真奇怪,说要跟着我,却不愿住在潘府;说杨六郎的命在她手上,却不肯说出缘由。不过她毕竟是我弟弟的人,弟弟尸骨未寒,她却急着自荐枕席,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真是一点不假。不过她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呢?干嘛非要攀着我们潘家?”想到这儿,潘龙怔了一下,但随后便自失一笑,“咳,管她呢,一个女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尽管潘龙心中充满的疑惑,眼下的情形却不容他细想。潘龙抓起胡乱丢在一旁的衣服,又抹了一把脸,便匆匆的赶往前厅。

      还未进得前厅大门,潘龙便听见父亲潘仁美那震人耳膜的咆哮声:“反了反了。想我潘家和他无佞府无冤无仇,他杨继业以为有八王撑腰,居然就敢纵子行凶?大公子呢?他还在睡觉?家里出了天大的事情,他竟然还在睡觉?”

      潘龙心里忐忑打鼓,硬着头皮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道:“爹爹,您回来了,不知爹爹是何时回府的?”

      “在你梦周公的时候。”潘仁美铁青着脸,冷冷丢下一句话:“那个杨七郎抓到了吗?”

      “没,没有。。。”
      “没有?”潘仁美的嗓门陡然的提高了八度,厉声喝道:“废物,饭桶。几百禁军护卫天齐庙,居然让那个小子跑了。我问你,你当时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去吃花酒了,我问你话呢!”

      “我。。。”潘龙吓得面白如纸,扑通跪在地上,碰着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的侍女小厮也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在这难堪的岑寂中,潘龙真比熬刑还要难受,其实他也是一肚子委屈,在弟弟潘豹摆擂天齐庙的最后一天,是潘豹自己拍着胸脯说不要紧,哥哥尽管去安排晚宴,给兄弟我庆功,然后哥俩个好好松乏松乏,结果出了事情后反倒成了自己不上心。更何况自昨天潘豹丧命后,自己安顿完府外便是料理府内,又记着派人去给潘仁美送信,就算是加上和黛青儿调情,也不过松闲了不到两个时辰。父亲看不到自己手忙脚乱,却只一味的怪自己无用。。。

      “爹爹。”潘龙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终于鼓起勇气,说道,“这次我们大概还真的不能把杨家怎么样,我想他们已经拿到了二弟身藏暗器的证据。如果逼急了他家,将真相在圣驾前抖落出来,只怕对我潘家也不利。”说罢,潘龙又将开封府已经将那名武师的尸身严加看守一事复述了一遍。

      “你说的是真的?豹儿他身藏暗器?还被人拿了证据?”潘仁美心里急速转着念头,终于他无力的扶着椅把手,缓缓坐了下来,无可奈何的瞪了大儿子一眼,此刻的他容色疲惫、憔悴,眼睛已经红肿,看着花厅已经到处布满了白花花的幔帐纸幡,潘仁美颊上肌肉抽搐了几下,他紧紧锁住了眉头,咬着牙道:“杨延嗣,你以为老夫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这时已是四更天,无佞府的花厅内,拇指粗的蜡烛也只余小半寸长,偶尔屋外几声“咕咕”的鸟叫声打破了这黎明前清新的寂静。

      “老爷,你真得要带七郎上金殿请罪。”大概是一夜未眠,杨夫人脸色青暗,眼中布满了血丝。

      “唉,说到底七郎这次是抗旨不尊,如果真的追究下来,这种罪名坐到谁身上,谁就有灭门之祸。躲是躲不过的,也只能碰碰运气。”

      杨夫人看了看自己的丈夫,蹙起了眉头,问道:“陈将军不是让开封府的人控制了那个武师的尸身了吗?他潘豹有没有用暗器,七郎和那个武师中的是不是一种毒,御医们一验便知,老爷又为何说此丧气的话?”

      “先前在北汉的时,我曾听人言,潘太师表面上看精明强干,内心却刻毒阴鸷,为人眦睚必报。如果传言是真的,这丧子之痛,他又岂能如此容易的善罢甘休?”

      这一句话,连杨夫人也噤住了。半晌,她才长叹了口气,道:“天命无常,这次就看七郎的运气了。”

      杨夫人的话音甫落,便听屋外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道:“娘,敬天命还要尽人事,不然要人做什么呢?”

      “是郡主。”杨继业夫妻忙起身迎了几步,只见郡主连同着大郎夫妻鱼贯而入,只是六郎跟在最后,表情有些讪讪的。

      “郡主,这事儿八王是如何吩咐的?”杨夫人急急地问道。

      “娘,您别着急。我刚从皇兄府上回来,皇兄倒觉得这次七弟只会有小惩却不会有大难。皇叔是个心雄万夫傲睥天下的人,自登基以来就一直把收复幽云十六州为己任。没想到却在三年前北伐之时屡屡磋跌,皇叔一直感叹这北伐之路竟是步步行来步步荆棘。上次雁门关大捷,皇叔精神大振,他曾对皇兄说:‘自古士气可鼓不可泄,自朕登基以来,我大军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士气高涨,但士气高是要靠打胜仗才能维持,朕决定再次北伐,趁着兵势盛壮,再次进兵追击,皇侄意下如何。’再加上当日雁门关大捷之时,皇叔便听说了杨家七郎武艺高强,尤其是攻破云州城竟是立了头功。今天皇兄对我说,皇叔不喜潘豹,本也无心起用他,无非是被潘妃缠得心烦意乱,这才以摆擂为由给他个闲差。您想,如果皇叔真的要让他官复原职,无非就是一道圣旨,又何须非如此大的周折。皇叔求贤爱才,眼下又是用人之际,难道会为了区区一个潘豹降罪整个杨府?”

      郡主这样一说,杨家众人倒宽心了不少,只是大娘依然不放心,追问道:“那郡主您说用不用再求八王千岁也一同入宫面圣?”

      “那倒不必了。”郡主笑笑,转脸对大娘说道:“这事儿本来就是我们占着理,如果太郑重其事,大张旗鼓的请皇兄出面,反而让人觉得我们无佞府心虚,要借着皇兄的面子压人。”

      “也罢!”杨继业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大郎,你去柴房把那个畜生提来,我要亲自带他进殿面圣请罪。”

      “是。”大郎点点头,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只见七郎发髻散乱,五花大绑的被带了进来,因为垂着头,也看不清脸色。

      杨夫人见他满身污垢,头上,脖颈处清晰可见昨天挨打后的红紫伤瘢,连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顿时几分心疼,几分埋怨的对大郎说道:“大郎,既然你父亲要带七郎进宫面见圣上,这样的装扮岂不失礼?你也不说让你七弟洗把脸,上些药,换身衣服。”

      “娘,我去准备。”

      一旁的大娘刚要抬脚出门,却被郡主拦住了,“娘,不忙,七弟就这样面圣,我看才好。”

      郡主此话一出,大郎和大娘还有些不明就里,六郎和杨继业夫妻却都是心中一动。杨继业治家,素来是为“求实”二字,他常教导儿子们,‘俗话说天威难测,又说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猜得出圣意?不会拍马的人,真要去拍马说不定拍到蹄子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的套话皇上也未必愿意听。所以做人做官,不要总想着揣摩上意,实打实做好自己的差使,反而更惬圣心。’

      可眼前自己的这位出自天家郡主媳妇虽然年纪不大,可那犀利睿智的识见和周详缜密的心思连同揣度圣意的心机,却是自己的几个儿子和儿媳所不及。

      “只可惜,慧极必伤。”杨继业暗中叹了口气,却扭头对七郎说道:“延嗣,走吧!”
      事情果然正中郡主和八王的意料,金殿之上的赵光义一听说潘豹被打死,顿时气得横眉竖目,声严色厉的将七郎好一顿训斥,末了说道:“如此抗旨不尊,就算是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按我大宋律法,八十板子你是逃不掉的。”赵光义说完,“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奏折重重地摔在了龙案上,吓得一旁的小太监趴跪在地,四肢爬着捡起那份奏折。杨继业心中一惊,以为八王和郡主竟是看错了赵光义,他刚想开口解释潘是豹用暗器在先,却不料赵光义话锋一转,喟然叹道:“不过朕看杨将军昨天已将七郎好一番教导,朕也念七郎年幼,眼下又是用人之际,这八十板子暂且记下,朕特准七郎戴罪立功,去寰州呼延将军处带职投营效力。对了,这事你们不必谢朕,要谢就去谢潘太师好了。是他刚才进宫为七郎求情,说刀枪无眼,七郎误杀潘豹想来也情非所愿,俗话说得罢手且罢手,潘太师也希望朕能饶过七郎这一回。”

      本来是天大的祸事,说起来却是‘高高举起却又轻轻放下’,无佞府中众人虽然一时猜不出潘仁美的用意,但是毕竟七郎免责,这件喜事一扫几日来沉闷冗烦的气氛,竟是人人欢喜,只是六郎在庆幸七郎逃过一劫之余,想起自家的烦心事,唇边不由勾起一丝苦涩。

      自那日六郎脱口而出七郎打擂是为了替黄琼报仇后,六郎便觉得郡主对他有些冷冷的,淡淡的。虽然在人前,二人亦如往日般恩爱,虽然郡主的目光依然秋水般澄清宁静,但那份神情在无人时却有些变化---说不上生气,也谈不上伤心,却能看出几分无奈。六郎原先想着郡主对自己丢个脸,撒个娇儿,告屈几句,自己再陪个情,这事也就过去了,他却没有料到,郡主对此事只字不提。可是越是平静,六郎心中便越是不安,他象一个做了错事被人抓住把柄的孩子,一时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

      所以当他第三次被卉儿以‘郡主在小憩。郡马不可擅入。’为由挡在门外时,六郎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推开卉儿,径直的走了进去,张口说道:“

      “珺儿,我做错了什么,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你别这样不理我呀。”

      屋内的侍女悄悄的退了出去,一片寂静,春风掠过窗外的玉兰树,花朵落地,发出轻微的\"扑嗒”“扑嗒”的声响。坐在床上的郡主缓缓抬起头,轻轻地、几乎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说:“大将军,你哪里错了,我怎么不知道。”

      六郎几步走上前,急切地说道:“那日是我口不择言,我真的只是想替七弟求情,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

      看着一向沉稳的六郎急得声调都变了,郡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但随即板着脸说道:“你少拿这些话哄我。打你?我能打的过你吗?你要帮七弟,理由千千万,也犯不上总拿黄姑娘说事。我嫁进杨府还不到一年,你就人前人后黄姑娘长,黄姑娘短。既然她那么好,你当初直接娶了她,岂不省心?”说完委屈气恼涌上心来,瞬间便红了眼眶。

      “珺儿,你吃醋了?”六郎歪着头,看了看郡主的表情,见她似乎并没有刚才的那种冷漠之气,忙讨好似的拿来一个毯子,盖在郡主身上说:“时节虽然暖和了,珺儿你还是要当心身子,别着凉。”

      “哼。”郡主一把将毯子掀开,将头别在一旁赌气道:“你完全不在乎我,我还当心自己的身子作什么。我的话你从来都不放在心上,我早就说过,黄姑娘的际遇不是你造成的,你不用为她内疚,可是你。。。”

      “珺儿,我心里真的只有你。”六郎挨着郡主坐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黄姑娘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不愿再和她有纠葛,我更没有和任何一个兄弟提起过她。本来七弟要亲自来和你解释,但是我说,他马上要去寰州了再加上他素来笨嘴拙舌的,这事还是我自己来说明的好。”六郎见郡主依然不理会自己,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再过三个月,我也要和父亲几个哥哥一起出兵雄州了。皇上已经命父亲为西路军元帅,我为先锋。不过也好,至少我还有三个月时间能让你谅解。。。”

      “你也去出征?三个月后?这么快?”郡主一听猛地转过身来连声问道。

      “珺儿,你原谅我了?”六郎凑近了郡主,笑着伸手摸着她的耳垂下那只青玉镶珠碧叶耳环。

      “你呀!”郡主气恼的轻拍了六郎的手,追问道:“爹爹是西路军元帅?哪是不是还有东路军。”
      “是呀,东路军是潘太师为帅。”
      “潘太师,潘仁美?”郡主喃喃说着,神色突然黯淡下来。
      六郎奇怪地问:“珺儿,你怎么了?
      郡主忧虑地说道:“没事儿,只是……

      六郎笑道:“只是舍不得我,对不对?我还没走,你就已经开始想我了,对不对?”
      六郎原以为郡主定会嗔笑着说:“臭美,哪个想你?”却没有料到郡主点了点头,忍着眼泪道:“你去打仗,我不放心。”
      “你怕什么?”六郎笑笑,将郡主搂在怀中,道:“郡主千岁这在府内好生将养身孕,攻城夺寨的事情就交给末将。想我十四岁就进了军营,打仗还不是家常便饭!又不会死!
      郡主发急说道:“别说那个字!
      六郎一怔,问道:“珺儿,你怎么了,你真的这么害怕?

      郡主紧蹙双眉,说道:“这次潘仁美居然会为七弟求情,太不像他一贯的做派了。我只是担心他会借着出征,对七弟和你们暗中动什么手脚。”

      “珺儿,你多虑了。”六郎先是一愣,旋即搂紧了郡主道:“这次潘太师所做确实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不过也不能说人家宽宏大量就一定是腹内藏奸呀?更何况七弟是去呼延将军帐下听令,呼延将军与我杨家素来交好,不会出什么事情的。珺儿,再过四个月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给咱们的孩子想好名字了吗?”

      郡主勉强笑笑说,“咱们孩子的名字自然是爹爹给起。前几天娘还说,爹爹已经给孩子想好了名,如果是个男孩就叫宗保,说保者安也。这个名字我也很喜欢,生儿育女,不就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康康健健吗?至于潘仁美?”郡主沉默了半晌,方低声道:“但愿我是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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