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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新春新岁 ...


  •   天近辰时,六郎刚刚洗漱完毕,就听见外边石甬道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地撼得地皮直颤渐渐近来。六郎正在奇怪中,只见七郎冲门而入,身上带的风忽地将桌子上的几张纸吹到了地上。一进门,七郎便大声说道:“六哥,这次你要帮我。”
      “你这么大嗓门干嘛。”六郎不满的责备了七郎一句,又挑开窗帘隔窗看了看郡主的东厢卧室,小声说道:“你嫂子昨夜有些咳嗽,前半夜都睡不安稳,后半夜才睡着,什么事情把你慌得没脚蟹一样。”
      “六哥,”七郎苦着脸道:“娘要让我娶那个什么赤金,还让我今天去拜见呼延王爷。”
      “这不是好事吗?”六郎伸手拿起面前的一杯茶,用碗盖拨着浮茶,看也不看七郎一眼,慢条斯理说道: “你也不小了,也该娶个媳妇管管你了。”
      七郎急得就地打磨旋儿,伸手将六郎手中的杯子夺了过来,道:“六哥,你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七郎急切想和六郎解释清楚,可是越急越说不出。
      看着七郎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六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点了点七郎的脑袋,说道:“要人喜欢不容易,招人讨厌有什么难的,我教你。”说罢,六郎附在七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六哥,这能行吗?”七郎疑惑的看着六郎。
      “你放心好了。照我说得去做,只怕那个赤金姑娘将来躲你还来不及呢。”
      “六哥,”七郎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什么不这样对那个重阳公主呀?”

      “重阳?”猛然间六郎又想起了和亲那天,大红斗篷下那双幽怨的双眸,继而又想到重阳如今虽贵为西夏王妃,但是此后年年月月闭锁深宫,大概从此不得再见父兄子侄,虽然富贵,确少了天伦之乐,尤其是现在正值年关,家家团聚欢喜,她却独自一人远在千里之外空守漏深孤灯,六郎心中一沉,没好气的说:“你能不能不提她,你要是再提一个字,我就去跟娘说这门亲事是你巴不得的,心里恨不得明日就拜堂。”

      “不提就不提,”七郎不服气的小声嘀咕的一句,边朝外走,边扭头说道:“那我先走了,六哥,如果你的这个法子不好使,我还会来烦你的。”
      “走吧,走吧。”六郎挥挥手,看着七郎的背影他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后,拔脚出门径奔郡主的东厢而来。还未进门,六郎便看到卉儿手拿着一个小布包匆忙而去,待他前开帘子轻脚轻手的进得屋中后,发现郡主已经更衣完毕,正在对镜梳妆。听到六郎的脚步声,郡主回眸轻轻一笑,“这大过节的,大将军又不用点卯升帐,为何起的这样早?”

      “郡主千岁不用递牌子进宫觐见,不是也起得早吗?”六郎笑着走到郡主身后,镜子里的郡主秀美而娇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横波流盼。六郎顺手从梳妆匣里拿起一枝晶莹剔透的喜鹊登梅碧玉簪插在郡主发髻上,忍不住轻轻的她面颊上亲了一下,说道:“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前人的这句诗,一定说的是我娘子。珺儿,你的身子已经有些不便,昨夜又睡的不稳,怎么还是起的这样早?”

      “习惯了。”郡主转过身,嫣然一笑“先前在宫内读书,每日卯时中刻就要赶到延福宫,否则的话便要头顶大经罚跪一日。所以每天到了这个时辰我就再也睡不着了。对了,六郎,刚才是不是七弟来了?”

      “是呀,这个老七到底还是把你惊动了。”六郎遂将七郎来讨主意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摇头苦笑道:“我也知道自己这次不厚道,想来还觉得有些对不起丕显兄弟,不过七弟和赤金姑娘的脾气你也知道,一个是骄纵成性,半点违拗不得,一个是倔强自负,丝毫不肯违心屈就,两人的秉性是针尖对麦芒儿。就算是迫着他娶了赤金姑娘过门,对赤金姑娘也未必是件好事。诶,对了,我刚才看见卉儿急急忙忙的出门,她去干什么去了?”

      郡主缓缓站了起来,看六郎的衣领处有些微微散开,于是一边给六郎整衣领,一边说道:“后天不就是冬至吗?三哥五哥他们早就商量着要好好热闹热闹,爹娘也同意家中不分长幼一起玩关扑。我想金娥姑娘手头一定不宽裕,所以我刚才叫卉儿趁着一大早没人的时候给金娥送些小簪子小坠子,权当明日的赌资。”

      “珺儿,你想的还真周到。”六郎轻轻的捉着郡主的手,低头嗅了嗅,一股幽幽的清香,扑鼻而来,忽然他又自失一笑,“我想咱们的那个七弟今天一定弄得呼延府人仰马翻。”

      六郎所料一点不错,当日傍晚时分,赤金便气鼓鼓的回到自己的绣房,一跨进门槛,她便冲屋里大声道:“这个杨七郎照实可恨,真是气死我了。”

      屋内屋外几个丫头见赤金面色不善,没有一个敢答话,只有一个叫桔儿的年纪最大,硬着头皮赔笑回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今天不是杨家的七少爷来府中拜望老爷夫人和姑娘您吗?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把您气成这样?”

      “别提了。”大概是郁闷已久,赤金一屁股坐到床沿上后,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一般诉起苦来:“那个杨七郎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我说东,他却说西:母亲为他沏了一壶好茶,还没有问他滋味如何,他却一仰脖子全喝了,还说这一路走来累的很,这一杯茶不甚解渴;我说,前几天八王赏给我一对会跳舞的鸽子,值百两金。这鸽子听人奏乐,能按着节拍起舞振翅膀。他却说跳舞的鸽子有什么稀奇,只怕吃起来味道和别的鸽子一样’;我问他喜欢什么花,他说不喜欢什么花呀朵的。我就只好说我最喜欢牡丹,府内有一盆“魏紫”,每到春天的时候,那花朵儿有碗来大,尤其是下过雨后,真是粉莹莹颤巍巍,含珠带露茵蕴绰约,难怪前人讲,‘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他却说前几日别人教他一首诗,说的是:‘枣花似小能成实,桑叶虽粗解作丝。惟有牡丹如斗大,不成一事又空枝。’想来也是称赞牡丹的。噎的我一句话也说不来。后来母亲见我二人有些尴尬,便叫他带我去府后的后山走走,他倒好,什么路难走,他就专挑什么路。只顾自己走的畅快,完全不顾我穿的是百褶如意裙,末了他还皱着眉头说:‘赤金姑娘不是从小弄刀舞枪吗?怎么今天连路也走不好了---让他穿我的这双海棠绣鞋走走山路试试!”

      众丫头们见赤金一副气得咬牙切齿的模样,想笑又不敢,唯有桔儿扎着胆子问道:“姑娘,我听夫人说过了年就要给您和杨府七少爷定下好日子,您说。。。”

      “谁说我要嫁给他了。”赤金发泄了一阵,胸中的怒气本松缓了些,一听这话登时涨红了脸,已是勃然作色,“砰”地一击床沿站起身来:“谁要嫁给他,谁去嫁!我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进他家的门。”还未等桔儿再问,只听到屋外一个人笑着说:“谁惹我的宝贝女儿生气了?”随着话音呼延夫人马氏走了进来,她缓缓走到赤金身边,拉着赤金的手道:“赤金来,先坐下。”接着又对丫头们吩咐道:“你们都去吧。” 满屋众人这才都回过颜色来,行了礼后无声退出。屋内只剩了娘俩,呼延夫人的脸上已没了笑容,幽暗的光亮下,显得有几分忧郁,她紧紧握着赤金的手说,“你和娘说实话,你真得不喜欢杨家七郎?”

      “我不喜欢他。”赤金想也没有想,语气斩钉截铁,“杨七郎就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粗莽武夫,半点风雅全无。女儿宁愿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嫁给他。娘。。。”赤金见母亲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忙拉着母亲的胳臂撒娇道:“娘,我真的很讨厌他,您不会逼着女儿往火坑里跳吧。”

      “看你这孩子说的,”马氏不满的睨了赤金一眼,责备道:“杨府是正正经经的人家,怎么能叫火坑呢。”说罢,她枯着眉头想了想,看着从小说一不二的女儿,马氏叹了一口气道:“唉,算了,我看你们也没有什么缘分,强扭的瓜不甜,我过几天去和杨夫人解释,就说有个算命的和尚说你命中不能早嫁,等过几年再说。”

      这一段小插曲自然不会影响到杨府上上下下喜迎新年,按照惯例,汴梁城的各衙门腊月二十三封印,要到次年新年才重新开衙。尤其是冬至节前一天,爆竹声彻夜不停,路上官轿、车马、行人比平日拥挤百倍,百官朝贺,士民走访亲友、祭祖祀神。至于御街,朱雀门外街巷,五岳观一带,更是百货云集,人山人海。满街的花灯、綵棚,鲜红的春联,五彩的门神,烘托着新衣新帽的游人;贺喜声、欢笑声、叫卖声,和着锣鼓秧歌,一片沸腾,大有太平昌盛景象。

      到了傍晚时分,东京人称之为“夜除”之时,杨府的几位少夫人早早的便吩咐下人准备好了各色的馄饨,又见那日头已经偏西,大娘正准备叫家人们抬桌子布置席面,一抬眼看见八郎和八姐掀着门帘探着头张望,遂笑道:“你们两个,帮忙的时候不见人,该吃饭的时候都来了。老实说,刚才满院子找不到你们,干什么去了?”

      “大嫂莫要冤枉我们,”八郎笑嘻嘻的跨前一步说道:“几个哥哥,五嫂和杜姑娘他们都在玩关扑呢,我是来问问大嫂喜欢什么,一会儿给大嫂多赢几个彩头。”

      “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还未等大娘开口,就见二娘笑道:“八弟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狗颠屁股似的巴结讨好儿大嫂。再说了,你只为大嫂赢彩头,那我们姐三个呢?”

      “二嫂这话就没有道理了。”八郎转过脸一本正经的正容说道:“这会儿二哥三哥四哥的手气甚好,把我们其余哥几个的月例都快赢光了,哪里还需要我巴结?倒是我一心想翻本,这才拉着八妹出来换换气。”

      “二嫂别听他的,”八姐捂着嘴吃吃的笑着说:“八哥是想耍赖换铜钱来着,被三哥当场按住手,三哥说要罚八哥,正好大家也都说肚子饿了,所以就叫八哥来找些吃的。他自己面子上抹不开,就硬拉着我来。”

      “我说呢,八弟什么时候这么乖巧,居然记得起你大嫂的彩头?”大娘笑笑,“这里有刚做好的百味羹,一会儿我给你们一人送一碗去。你们尽管去玩,这里有你二嫂三嫂四嫂招呼着。等爹爹和母亲给祖宗灵位上了香后,我们就可以吃饭了,去玩吧!”

      “多谢几位嫂嫂,有劳几位嫂嫂了。”八郎喜得眉开眼笑,一躬倒地后,拉了八姐一溜烟的去了。

      杨家兄弟玩关扑的地方就在前厅正房不远处的一个小院落内,此刻这里热闹非凡。所谓“关扑”即是以铜钱为赌具,以字、幕定输盈。铜钱有两面,有字的一面为“字”,无字的一面为“幕”。玩家事先约定,或“字”,或“幕”为盈家,以钱掷之,观钱的向背定输盈。通常七八枚铜线一起掷出,数家轮流,计其同“字”,或同“幕”的数量,多者为胜。但凡手头之物,小到食物、百货、行头首饰,大至笏银,家宅、都可充当赌资。

      因郡主身怀有孕,人多嘈杂怕动了胎气,便在云水阁内休养。六郎原本要去陪郡主,五郎却说,哥几个常年在外练兵,好容易年关时分可以在一起耍耍,六郎不能只陪老婆忘了自己兄弟。加上郡主再三劝说,六郎只得勉强留下。

      再说大娘收拾了一个食盒让家人挑着,和小丫头们一头说着话,别院已到,几个门口小厮们刚要相迎,大娘一摆手便拾级上阶。因听得里头仍在热闹,似乎三郎要悔子儿,五郎不肯,大娘一笑推门而入,说道:“这里好热闹呀!现在是谁赢得彩头多?”

      “大嫂来了!”二郎坐在小矮桌旁边,见大娘满面笑容进来,忙起身揖迎,指着三郎道:“您来了正好评理,瞧瞧我这三弟和五弟。刚才五弟投铜线,出了界,先悔了,这会儿三哥也要悔,五弟却不肯。大哥是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您再不来,我这两个兄弟要为这个小东道儿扭打起来呢!挺大的人了,也不怕杜姑娘和八妹笑话。”

      大娘进来时不留意,此时二人站起来才看清楚,大概是屋里火炉子烧的旺,三郎和五郎都没有穿棉袄,只是灰府绸短拾儿,三郎手中紧紧的握着铜钱,笑道:“世法平等,只许你悔,不许我悔么?”

      “融四岁能让梨,何况你是哥哥,”五郎嬉皮笑脸地回道:“更何况你都三十多岁了,让我一次又有何妨?”

      “哟,这是为了什么好东西,三弟和五弟眼馋到如此?”

      “为了这个彩头啊。刚才夫人不在,我和你重头说一遍。”大郎盘膝坐在炕上窗户边,扬了扬手中之物笑着说道:“夫人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我去东角楼街巷,有个老者当街叫卖家传古董,当时我闲来无事就随便翻翻看看。本来也无心买些什么,结果无意中看到了这个犀角碧玉梳,我看那物象似有些年头,便和那老者攀谈起来,问他此梳的来历。那老者道自己原先也是富贵人家,不过因为战乱家道中落,这把梳子是他先主在后唐时任节度使时所得。记得那年,一场恶战刚过,衙署荒芜,野藤黄蒿满院。一日他先主独坐独酌至昏夜,忽然来一艳丽宫装女子,蛮髻朱衣,绣臂凤翘,腰佩双剑。他先主便以为遇到了鬼怪,正恐慌之时,那女子却行了一个万福,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原非是人类,是这楚王宫中宫嫔的鬼魂。现在的这个节度使衙就是原楚王宫旧址。她说自己十三岁入得宫中,不过数年便国破人亡,王宫夷为瓦砾。因自己尘缘未了,一点魂魄始终未散,如今看他先主谈吐从容,举止风雅,便想求相识,于是这一人一鬼便好上了。忽有一日,那女鬼黯然有离别之色,说:‘妾与君尘缘已尽,这就要去南山修行,特来一别,这玉梳给君作个心念。’说完奄然而灭。”我觉得此事很是蹊跷有趣,便买了下来。这不,三弟和五弟也觉得有些意思,于是就争了起来。”大郎说完自到了一杯酒。

      八郎见他吃酒,以为好听的还在后头,急急地问道:“那女鬼难道就这样没了?”二郎拍了拍他的头,笑道:那宫娥已经‘奄然而灭’,哪里还有故事?”

      众人不禁一笑,四郎却说道,“这是就是寻常鬼狐故事,想来是那个卖主为了招揽生意编出来的,不算出奇。佩兰的娘家有个远亲,年前贩卖茶叶赚了一些银子,回乡的途中住在一个寺庙之内。奇怪的是,每天黄昏时分,寺庙外都有一个女子焚香弹琴,她那远亲虽然有些奇怪,但是禁不住胆子大,又贪图人家貌美,便设酒筵宴她。那女子却也爽爽快快的应了约。酒足饭饱之后,那女子说自己的这里的花仙,因和远亲有缘,特来相见。如今玉帝升了自己的官职,所以从此之后要迁往他处。那个远亲心中沮丧,便多饮了几杯,两人还对着哭了一场,然后那花仙也就在蒿莱中隐没了——不过那远亲的银子也没了。酒醒之后,他那远亲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懊悔自己不当心,不知何时丢了银子,幸亏他家在此处的银号还有存银。正当他去银号兑钱时,不防就和那个花仙撞了个满怀---原来她也是来兑钱的!”

      众人听完,不禁哄堂大笑,三郎更是笑得吭吭地咳,指着四郎说道:“别看四弟平常话不多,偏能捣鬼,挤兑起人来就是毫不留情面,你莫非说大哥也没钱了?”

      几句话说得大家又大笑不止,欢愉之中,谁都没有发现六郎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苍白,额头鬓边也渗出了细汗。
      六郎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自己,悄悄的由偏门离了去。出了小院后,六郎快步走进不远处的东配间,大概无佞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准备过节的物什,这个偏厢房外只能见月沉云影,树影如壁,却空无一人。

      待六郎疾步进得屋中后,他脱下外衣,挽起袖子,略定了定神,便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正当六郎手握匕首要向左臂刺去之时,冷不防从身后伸出了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六郎的手腕,一个有些变调的声音急切的问道:“六哥,你这是怎么了,你疯了!”

      六郎回头一看,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七弟,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六哥你先别问我,”七郎紧紧的拽着六郎的胳膊,睁大了眼睛愕然望着六郎,说道:“六哥,你怎么了?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六郎努力的抑制着渐渐急促的呼吸,他觉得此刻浑身的血似乎在沸腾,左臂更是燥热难当,但依然故作轻松地拂开了七郎的手,放下左臂的袖子,说道:“你大惊小怪什么,我左臂上好像有颗刺,挑出来就好了。”

      “六哥你别骗我了。”七郎不由分说一把将六郎的袖子捋开,低头仔细看去,只见六郎的左臂上明显的一块红黑伤瘢,从伤疤的中间,隐约可见一道黑线伸了出来,七郎一看大惊失色,仰起脸急急的问道:“六哥,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儿?前两天八弟还问我有没有注意到这些日子你无意中会揉揉左臂,我还说没有,你的胳膊怎么了?六嫂她知道吗?”

      六郎眼见再也瞒不下去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回身关紧了房门,思量半晌才道:“不是我我想骗你,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回事儿。每隔三五天,左臂便会又麻又痒,我也曾经问过一些郎中太医,可是他们都说我脉象平和,实在看不出有没有病症,对这个小黑瘢的来历更是说不清楚道不明。我想,既然太医们都是这样说,那我索性就不去不管它了,只要觉得有些麻痒之时,便刺它一下,出些血来,便会觉得好很多。这横竖不过是一点小毛病,何苦弄得满城风雨,搞得阖府上下杯弓蛇影呢。再说这些日子我也有些习惯了,所以你也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你嫂子,明白么?”

      “这是小毛病?不告诉爹娘和六嫂?这。。。”七郎犹豫了一下,踌躇道:“爹娘见多识广,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也不一定;你不告诉嫂子,万一真有什么事情,岂不让她更加担心?”

      “七弟,你大概还不知道,眼下我杨家深得皇上器重厚爱,但是朝中不服者大有人在。大家表面上对我杨家恭恭敬敬,实际上巴不得我杨家出些什么差错。在我看来整个朝廷上下就像一个戏场,台上台下,敲鼓板、打镗锣的都是暗暗地使着劲儿。所以爹爹每日要应付各种人情往来,母亲要里外操持偌大一个的无佞府,我哪能再让他们为我费心?至于你嫂子,她有孕在身,更何况眼下太医们都看不出是什么端倪,说不定就是一个小小的无名之症,何苦惊吓她呢?”

      “这。。。好吧,”七郎想了想,觉得六郎说的不完全都是道理,但是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一抬眼又见六郎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无不担忧的说道:“六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不像什么无名之疫,倒像是被人暗算了,六哥,你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我不知道!”六郎摇摇头。
      “六哥,你真的没有也不知道?”七郎皱着眉头盯着六郎,满腹狐疑:“六哥,你不会是因为我老实,就这么骗我这个没脚蟹吧!我想这些日子府中的生人只有那个云南来的姓棠的,莫不是她?刚才我见你拿着匕首就要朝自己的胳膊上刺去,还以为你中了邪了?”

      “中了邪?棠姑娘?云南?蛊?”只一瞬间,六郎的脑海中一下子回想起那日在刑部大堂上任堂惠的种种失态之举,“蛊,难道这无医可治之症也是蛊?”六郎的眼皮不易察觉的抽动了一下,却依然淡淡的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得病的?老七,你先回去吧。”

      “六哥,你。。。”七郎迟疑了一下,“六哥,你真得没事儿?”
      “我真的没事儿,算着时辰哥哥嫂子他们大概现在已经该去正花厅了,你也快去吧,我随后就到。”
      “好吧。”七郎无不担忧的看了六郎一眼,一转身出了东配房。

      果然不出六郎所料,待七郎匆匆赶到正厅时,这里已经红烛高烧,清酒盈樽,杨家兄弟,各位少夫人,连同八姐,金娥正一起说笑热闹得快活。自雁门关大捷之后,杨府正得圣宠,杨继业整日里被一群龌龊官儿围着,看馅笑脸听谀颂闹得心烦,此时看着全家围坐一起,呼卢欢饮无大无小,真得人生平常雅趣,心中十分高兴,看见七郎来了,遂笑道:“七郎,你的几个哥哥到处找不到你和老六,你们兄弟两个干什么去了?”

      “父亲。”七郎鞠了个躬,勉强笑笑,“我们没有干什么,六哥大概是去接六嫂了,一会儿就来。”

      “爹爹问你去做什么?你提老六干嘛?”三郎这时也在一旁打趣道:“时才我们在玩关扑的时候,就这个老六最心不在焉,居然也是招呼不打一声就离了席,我们还以为你们都是输不起,哥两个一起装起了土行孙地遁逃了呢。”

      “哪能呢,哪能呢?”若是在平时,七郎定会不依不饶顶上几句,但是此刻他满心想的都是六郎左臂的伤痕,只能含含糊糊的说道:“我不过出去走走,出去走走。”

      “哟,七弟,今天说话怎么这般秀气了?”大娘也觉察到七郎的言行与平日不一般,但只当是有外人在此,七郎收敛了脾气,于是招了招手,笑着说:“来,快来尝尝八王千岁今天派人送来的茶,我们刚才都喝过了,据那王官说,这茶可是交趾国进贡的,只有这一小包,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说话间,便见一个小丫头用条盘端着一个精巧玲珑的碧玉小盅走到七郎跟前,七郎忙拿了起来,低头看了看,之见那茶水碧澄澄的,色如琥珀,闻起来竟如如空谷之兰清冽沁人。

      “这茶好香呀?”七郎低头嗅了嗅,笑道:“不过就是杯子小了点,不太够我解渴。八王千岁也忒小气了些,既然赐茶何不多赐二十斤。”

      “你好大的口气。”随着话音,只见六郎和郡主一起徐步走了进来。此刻的六郎与平日一样步履从容,待他扶着郡主坐下后,六郎笑道:“这种茶叶我也知道,前几日我和郡主去八王府问安,喝的也是这种茶。当日八王告诉我们,这茶名叫龙团,母树上所摘,今年也不过才得了半斤。就连给皇上的贡茶都是掺着周围的茶叶附近的茶树掺兑着进上的。你一开口就是二十斤!哪里去寻得?要我说,你既然要解渴,渴喝白开水也就够了,何苦糟蹋了这茶。”

      “六哥,”看着六郎的面色已如常日,七郎稍稍放了心,也跟着开起了玩笑,回嘴道:“你还真是八王千岁的好妹夫,我吃点你家的茶,你的八王大舅子还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众人听罢都不禁莞尔一笑,正当正花厅内欢声笑语热火朝天之时,只见一个家人疾步走了进来,慌慌张张的对杨继业说道:“老爷,老爷,宫中有圣旨到。我说要通报一声,那人却说不用了,然后这就这么自己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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