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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一探潘府 ...

  •   这句话一出,众人立刻肃静下来,只有窗外微微呼啸的朔风声清晰入耳。六郎踏着缓重的步履在屋内踱着,接着又把目光转向窗外,像透过院墙在向外眺望,他略一思忖,缓缓说道:“是不是潘家的人,我今晚一探便知。”
      茫茫苍苍的夜幕终于降临了,整个汴梁城一片昏暗,街上黑魃魃的几乎没有行人,透着穷人家门板的缝隙隐约可见晚炊的火焰闪烁不定。偶尔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也是旋叫旋止,反而更增暮色幽暗凄凉。待到戌时初刻,天已完全黑定,小雪依然在下,而且夹着细细的冰雹,小沙粒似的,打得人脸上生疼。此刻,城东潘府一个偏房的烛光下,潘豹正半靠在虎皮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镂金钩瓷茶杯。

      “二弟,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说实话。昨天晚上为什么后院鸡飞狗跳的,什么走失了云南来的女子,好端端的你把哪家的姑娘关在我们家后院了,这事儿爹他知道吗?”

      “大哥,你急什么?这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潘豹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到了一杯茶,乜着眼懒洋洋说道。

      “什么叫跟我没关系?”潘龙几步走到潘豹跟前,劈手从他手中抢过了茶杯,重重的墩在桌子上,压低地嗓子道:“老二,你说,云南的私采铜材的事情,是不是你干得,这事和杨六郎根本没有关系,对不对?”

      “不错,是我干得又怎么样?” 潘豹翻了一下白眼,冲着潘龙说:“小弟我手头一直不太宽裕,就想找点钱花。”

      “你想钱想疯了。”潘龙顿时惊得面如土色,头“嗡”地一响,“这事让圣上知道了,灭门抄家都不带寒碜的。”

      潘豹哼了一声,不屑的一仰脸:“大哥,你的胆子太小了,也实在小瞧了你弟弟。实话告诉你,自从雁门关一战回京后,我就察觉到皇上已经发现了私采铜矿这件事情。打哪个时候起,我就已经开始安排后路,所有的账目本子明细出入簿子已经全部被我销毁,相关人员也被我处理的干净,唯独差一个替罪羊。正好前一段时间小二子上街替我采办东西,发现有一个云南来的家伙叫任堂惠的,和杨六郎长得一般无二。当时我心里就暗自庆幸,真是老天开眼。于是我略施小计,让那个家伙进了牢房,还绑来了他的老婆。然后,五十两银子再加一个婊子,钱狱头就替我把人弄了出来。说老实话,那人刚开始还真是硬骨头,无论我软硬兼施,他都不同意,最后我告诉他,他老婆在我的手里,他不怕死没有关系,但是我还不知道他老婆怕不怕死,他如果也想知道,我倒是不嫌麻烦的可是一试。就这样,他才勉强答应。接着我又故意撒布了些蛛丝马迹给刘一签,让他相信杨六郎就是幕后之人。后来我又假以黄琼的名义,骗杨六郎出来,原想将他引到洛河滩,没有想到杨六郎居然没有上当,幸亏青儿机灵,随机应变,究竟还是让杨家老六着了道儿。昨天夜里逃出去的那个婆娘就是任堂惠的老婆,不过就算她逃了出去又能怎样?只要我杀了任堂惠,谁能相信她的话?如何,大哥,还有什么你不明白和不放心的吗?”

      听完这一大通得意洋洋的话,潘龙绷紧了嘴唇,潘豹这番精心筹划,也真算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他翕动了一下嘴唇,又抿住了,想了许久才说:“唉,你的事,我也管不着,随你好了。不过你刚才提到了黄琼,黄琼的遗体怎么又会不见了,这事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天下的坏事都是我干得。”潘豹眼中闪着狠毒的光,声气却是依然如故:“谁让杨六郎的那个小老婆临死还摆弄了老子一回,差点要了老子的命。是我把那个JIAN女人的尸体盗了出了,碎尸万段,丢去喂狗。不过也没有亏我白忙活一场,大哥你知道吗,那个女人身体柔软,竟和没死一样呢。生前不能和她春风一度,死后我也不能便宜了她,哈哈哈。。。”

      听着潘豹这夜猫子似的笑声,潘龙不由浑身汗毛直炸,一阵一阵颤栗。他知道他的这个弟弟刚愎跋扈,坏心术的事情也做过不少,但是却没有想到他是如此的阴险狠毒,居然能作出辱尸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潘豹这番真真假假的话,使得潘龙恐惧得不能自持,也使得一直在窗外偷听的六郎五内沸腾,气的双目通红,他只觉得一股又酸又热如血似气的东西搅动着直往上顶,一把火在他心中烧的得五脏六腑浑没有是处,耳朵里嗡嗡响震,恨不得当即冲进房中,手刃潘豹。正当六郎咬着牙摸出了身上的一把匕首时,他身后忽然闪出一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六郎扭头一看,只见那人穿着一袭黑衣短打扮,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大眼睛,‘他’对六郎嘘了一声,又指了指屋脊,六郎见‘他’毫无恶意,不甘心的瞪了屋里一眼,也蜻蜓点水般跟着跃了上去。

      二人穿宅走巷来到一处僻静之地,黑衣人一把拉下了自己的面巾,讥讽道:“我还以为杨郡马和郡主新婚燕尔之际,定是满腹的柔情蜜意,却没有想到六将军还有一个放不下的红颜知己,叫什么?黄琼的?六将军,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刚才就那么闯进去了,现在还有命吗?”

      “棠姑娘?”六郎一见黑衣人的面容,愣了一下,随即冷冷地说道:“你一直在跟着我?我有没有红颜知已和你没有关系,我有没有命也和你没有关系。棠将军不知道的事情,以后请不要妄自猜测!”

      “和我没有关系,那和郡主呢?你私运铜材本身就是死罪,没有圣旨私自出府那是罪上加罪,不探出实底来,就贸然出手,送你‘武夫’二字大约不为冤枉了你。”棣华前半句话说的淡淡如水,后半句则口锋一转,辞气突然异常犀利,只震的六郎心底猛然一颤,他惊讶的看着棣华,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铜材案的事情,你究竟是怎样一个来历?”

      棣华淡淡一笑,“实不相瞒,这次棣华进京有两个目的,第一是给郡主送贺礼,第二便是清查私运铜材一案。不过我相信六将军是冤枉的,但是如果想让皇帝也相信,那就一定要有证据。鲁莽浮躁,单凭一时血气之勇,能成事吗?”

      六郎顿时钳口无言,半晌才勉强说道:“多谢今晚姑娘出手相阻,不然杨景险酿大错。姑娘请先回府吧,我想那潘豹定会杀人灭口,我要回去盯着他。只有找到活着的任堂惠,能证明我的清白。”六郎说完,默默踅返身来,就要顺原道往回走。

      “六将军且慢!”棣华一抬手将六郎拦住了,“六将军,潘府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皇上严令你不许出府门一步,如果让潘家的人知道,告了上去,无罪也成有罪。潘豹如果要杀人灭口,杀得恐怕不仅仅是任堂惠,还有钱狱头,如果你相信我,盯着潘豹这事就交给我。六将军火速回府叫其他几位将军去看紧了那姓钱的,六将军意下如何?”

      六郎听了默不言声,盯着棣华时心里已是十分感激,又想到刚才自己出言有些不逊,倒觉得心里惭愧,遂一拱手说道:“有劳棠将军了,只是那个叫青儿的女人阴狠无比,棠姑娘自己多加小心。待拨开云雾之时,杨景自当重谢。”

      就此二人分头行事。为了避免惊动旁人,六郎到了无佞府门口后,并没有从正门入内,而是悄悄的绕道二院从偏门进去,然后径奔七郎的茗理居。七郎刚刚吃完晚饭,见六郎进来后气喘吁吁,神色凝重,忙问出了什么大事。六郎便将自己在潘府的所见所闻叙述了一遍后,而后说道:“七弟,现在来不及招呼其他的哥哥了,陈将军一直在暗中查看此人的动静,你现在就去找他。”说完,又附在七郎耳边,悄声耳语了几句。
      “六哥你一千个放心,这事交给我。”七郎拍着胸脯大声说道:“我一定不会把事情弄砸的。这个潘豹,太不是东西了,有朝一日他若是落在我的手中,定不会叫他好看。”

      看着七郎匆匆离去的身影,六郎轻轻透了一口气,也徐步出了房门。风小了些,无佞府的池塘上已盖了半寸厚的雪,映着对面灰暗的石堤,片片白羽无休无止地落着,岸边除了落雪的沙沙声一片寂静。这么多日子以来,六郎心中一直有些放不下黄琼,今天忽然得知她的下落,除了痛惜她生本不幸,死无全尸之外,六郎心中居然有一丝的轻松,防佛压住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被人搬了去。不知不觉间,六郎已经回到自己的住处,隐隐约约远处传来“梆梆梆——托托托”的打更声,六郎仔细辩了辩:“现在已经是二更时分了,想来郡主已经入睡,我还是别去打扰她了。”

      六郎心中这样想,却依然放心不下,他蹑手蹑脚的来到郡主的窗外,竟然发现郡主的屋中依然是红烛高照,雪白的窗纸上映着一个柔美的身影,只见她一手执书,一手托腮,似在看书,又似在沉思,更像是等着什么人。

      “郡主她还在等我?” 六郎心头烘地一热,抬脚就要进了屋,却又止住了,他想了想,转身疾步进了院外不远处的小厨房。

      “棠儿,郡马到底今天去哪儿了?为什么书房处不见,府中其他地方也不见,他没有和你说些什么?”郡主放下手中的书,款款起身,皱着眉头说道。

      “我的郡主,无佞府就这么大,郡马他能去哪儿?一定是他心情不好找其他的几位爷吃酒去了。”棠儿忙上几步扶着郡主的手说,“郡主,时辰不早了,就算是郡马回来估计也直接去书房歇息了,哪边有卉儿她们伺候着,不会有事的,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他这个人,小事上从不操心。眼看一天冷似一天,也不知道卉儿她们有没有给郡马加床褥子。” 郡主心思不定地看一眼窗外,口头上担心着六郎的冷暖,心中实则更加牵挂着六郎的案子。

      棠儿却不明就里,依然止不住絮絮叨叨地说道:“郡主您就放心吧,卉儿她们几个经着心呢,该添减甚么比我想得还周到。这些事您就不要担心,只照料好自己就是了,几个月后,给郡马爷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少爷,将来也和郡马一样跨马北征,扫平契丹,做个功高威重的相爷大将军,那才叫好呢。”

      不知怎么,郡主听到棠儿眉飞色舞的憧憬着自己的腹中孩子将来也南征北战,她的心象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好你个棠儿,你这话是不是说我大宋无能,还要和契丹再打上二十年,三十年的仗呀?”郡主没有答话,外头却传来六郎的声气。

      “哎呀是郡马爷。”棠儿抬头一看,只见六郎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笑着走了进来。棠儿忙接过食盒,把嘴撅得老高说道:“奴婢向来就不会说话,郡马也是知道的,何苦拿大话压我?我就是个稀里糊涂的人,对什么军政民务地一窍不通,只知道我大宋的天下寸土不能失,谁起贼心,就打谁!郡马您这轻松一句话,倒会让奴婢一晚上睡不好觉。”

      “好好好,”郡主在一旁笑着劝慰道:“郡马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倒说了一车子。棠儿你去看看卉儿她们把郡马书房的碳炉子烧好了没有,后半夜冷,弄些细碳,炉子上在再放一壶水烧着,省着屋里太干了。”棠儿笑着答应退了出去,郡主方转圜过来关切地问道:“六郎,这个晚上你去哪儿了,到处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偷跑出去了呢!”

      “哪能呢?”六郎刚从奇寒的风雪地里回到屋里,顿时觉得浑身暖烘烘的,雪光映着窗纸,照得屋里通明雪亮。虽说多少有点炭火气,比起外头,还是令人感到身心舒泰。他脱换了湿衣湿靴,挨着郡主坐了后,一边将手中的食盒打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去小厨房给你做了碗面,现在还是热的,你来尝尝。”

      “你?你会做饭?”郡主的目中晶滢一闪,打趣道:“合着明天的太阳该打西边出来了,我还真看不出六将军竟是除了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外,还又多了一门手艺。”

      “珺儿,你也太忒小瞧我了,告诉你,我可是得了理不肯让人的,你先尝尝。”六郎笑着将一双筷子塞到郡主手中

      郡主看了六郎一眼,打开盖碗,却是一小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只见一色儿形似柳叶,薄如蝉翼白中透亮的面片,配着薄薄的一层黄澄澄的牛肉丁,扑鼻的香味,引人馋涎欲滴。郡主轻轻地用筷子挑出一片,放在口中,一尝便知道是陈大的手艺,她也不说破,只是调皮的一笑道:“六将军果然好厨艺,人都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看来珺平我真的是有福了。这样也好,等将来无仗可打,赋闲在家时,我就陪着你去城外做小买卖去。”

      六郎也笑,拿起旁边的小勺喂了郡主一口汤,说道:“珺儿,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等到漫天碧云,遍地黄花之时,我要陪你一起扁舟泛流,看来到了明年秋高气爽之时,我们若想出游,身后会多一个小尾巴呢。你想去哪儿?西湖、断桥、雷峰塔、灵隐寺、瘦西湖、虹桥,你想去哪儿,我就带着孩子陪你去哪儿。。。”

      郡主一边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一边神往地听着,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想着六郎勾画出一家三口乐融融的景象,郡主忍不住目流神移,忽然她的目光黯淡下来,低声问道:“六郎,你说咱们的孩子将来一定要习武吗?照我看做个文官也挺好。”

      “如果我们生的是个女孩,习不习武自然随她。可是我们生的是个男孩,那就是我们杨家的长孙,想我们杨家以武学见长,如今四方不靖,国步维艰,自然要练功习武,报国立功。这个也是爹爹和娘的意思。”

      郡主听后默默无语,半晌才道:“也罢,这个家自然是爹娘说了算。对了,那铜材一案,可有什么新的情况?”

      “珺儿,”六郎怜爱地抚着她额头的秀发,“这件事情,我交给陈琳和七弟他们了。你不用在我身上多操心,你自己比谁都要紧。。。”六郎一边温语劝慰着郡主,心里却忍不住暗想:“也不知道棠姑娘哪边有没有发现任堂惠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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