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暗室逢灯》砚西舟

3、第三章

　　半个小时后，江钊阑将车停在了夜店门前几辆停放地不怎么整齐的警车后面。
　　刚下车，站在警戒线旁边询问情况的李晋阳就眼尖地瞧见江钊阑，对着旁边的同事说道一句，就脚底抹了油凑到江钊阑面前。

　　“现场什么情况？”
　　江钊阑对旁边帮他将警戒线压低的同志点点头以示谢意，又接过李晋阳递过来的一次性手套，不动声色地问道。
　　李晋阳跟着江钊阑脚步朝着夜店金碧辉煌的大厅走去，回答道：“死者被发现的位置，位于这家夜店二楼的棋牌室包厢，尸体喉咙处有明显伤口，现场血迹呈现喷射状，老周那边已经确定棋牌室为第一案发现场，且喉咙处的伤口为致命伤口。”
　　李晋阳一顿，加快步伐跟着江钊阑的节奏，阔步踏上夜店门口的台阶，继续阐述着现场的情况：“尸体瞳仁透明、已经出现尸僵，且尸斑已经开始向周围扩散，边缘模糊，推测死者死亡时间至少在一个小时往上了。”

　　“凶器呢？”
　　江钊阑闻言，微微在夜店大厅驻足，看着此刻拥挤在夜店门前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对着李晋阳转话题说道：“基本信息等级结束以后，就赶紧把人都放了，没有哪个凶手杀了人还能在夜场里面继续喝一个多小时的酒，就算是有，现在这么大阵仗也问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李晋阳应声点点头，随后继续解释：“凶器是一把很普通的水果刀，就是市面上很常见的塑料刀柄上面一个扁平刀头的那种。”
　　“就地取材？”江钊阑皱了皱眉。
　　“那倒不是，凶器和这家夜店的水果刀不是一类，而且凶器的塑料刀柄上印着的标识也不是这一家夜店的。”李晋阳回答道。

　　随即，两个人一路上到二楼，此刻二楼已经站满了人。
　　案发现场就在二楼楼梯间右手的第一间，江钊阑从一个技侦的同事手里接过一双鞋套，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后，进了包厢，屋内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和包厢透亮的顶灯着实有些刺眼，江钊阑眯了眯眼睛，就看见周邢站在尸体旁边，扒拉着那具尸体的头发
　　听见动静，周邢抬头，看到进来的是江钊阑，便直接开口问道：“基本情况晋阳都和你说了吧？”
　　江钊阑微微颔首，站在尸体的另一边，顺着周邢的视线将目光落在尸体后脑勺的一个创口上面。
　　“这应该是被害人生前留下来的。”
　　周邢观察到江钊阑的视线，说着，还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指向那个聚焦这两个人视线的创口，继续说：“具体是什么造成的还得进一步检查，但根据这个创面大小还有痕迹来看，我觉得应该是一个棍棒式的器物重击所致的。”

　　听着这话，江钊阑将目光挪开，在整个装修堂皇的包厢内扫视一番。
　　这具尸体坐在麻将桌的主位上，也就是背靠墙的那个位置，而他距离墙的位置，根本不允许有人有一个棍状的器物予以这般重创。
　　显然这一点，江钊阑和周邢两个人都想到了。
　　“被人敲晕以后拖过来放在这里的？”周邢的尾音上扬，但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而且，包厢内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江钊阑接上一句，视线在整个包厢内整齐但沾染了血迹的程设上又扫过一遍，继续说道：“一个人能背对着另外一个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被害人和动手之人应该是相熟、甚至是有些信任的。”
　　周邢闻言表示肯定：“而且，看这个血迹喷溅情况以及现场几乎没有的打斗痕迹来看，凶手应该是将已经昏迷的嫌疑人拖拽到这里坐好之后，才动手杀人的。”
　　江钊阑侧目，看向了喷溅在死者面前的血迹，微微颔首，表示对周邢看法的认可，同时，两个人心里也算是轻轻松了一口气，像这样一旦能确定是熟人或者是有关系的人作案，对于警方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毕竟即便是再大范围的排查无论如何都比漫无目的地大海捞针要轻松好多。

　　“听晋阳说，凶器确定是一把很普通的水果刀？”江钊阑看向死者尸体位于锁骨处的伤口，问道。
　　周邢“嗯”了一声，说：“就是在某橘色软件拍图搜同款能出来无数个、且月销量都在四五位数的那种大众款式，但很奇怪的是，并不是这一家夜店的款式，而且刀柄上还印着别家店的标志。”
　　说着，周邢招呼一声，就从门口跑进来一个痕检的小同志，从手提的箱子里取出一个物证袋，袋子里装着的正是那把白色塑料刀柄的水果刀。

　　江钊阑接过来看了两眼，注意到凶器的刀柄上印着“Sink Into”字样的两行标识，他对着门口的方向叫了一声李晋阳，随即，李晋阳的脑袋从门的另一边探了进来。
　　“老大？”李晋阳眨巴眨巴眼睛，等待着江钊阑的后话。
　　“凶器赶紧送回局里，让痕检科加班做检查，还有凶器上面的这个标志，去查。”随后，江钊阑将手上沾了些许血迹的手套反着蜕下一半，边往外走边说：“夜店的监控调了吗？”
　　他声音不大，但在此刻唯有照相机卡擦卡擦声音却无人言语的环境下，却显得格外有些突兀。
　　听到监控两个字，李晋阳的面部表情有点垮掉，瞧见李晋阳这副模样，江钊阑不觉心里一跳，脚步停在了原地，一些不怎么美妙的念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时，从更前面一些的方位传来的靖川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第二行动小组组长严向石憨厚又洪亮的声音，就即刻印证了江钊阑脑海里的想法。
　　“老大，夜店的经理说，今天的监控系统维修，场子里所有的监控都停用了，所以……”
　　后面的话，严向石的声音随着江钊阑的脸色和气压越来越低。
　　都说江钊阑是行走的制冷剂，这话一点也不假，倒也不是刻意的，但只要江钊阑脸上没了什么表情或者不说话了，整个他所在的方圆一里内的温度都会跳崖式下跌，不自觉的冒冷。
　　这里今天监控停用，转头就出了命案，这还正是巧儿他妈给巧儿开门，鬼到家了。

　　江钊阑冷着脸，先是上下打量一番站在严向石对面的带着一副细边眼镜、举手投足颇有些斯文败类、道貌岸然的夜店经理，董文帛。
　　随后回头，看向距离自己几米之外、垂着头坐在麻将桌主位的尸体，视线萦绕着尸体的上上下下，像是带着锋刃要将尸体剔个透彻，却忽然，江钊阑的视线像是被什么绊住一般，停在了麻将桌右侧木柜的角落。
　　周围的人像是忽然察觉到江钊阑的异样，纷纷顺着江钊阑视线看去，片刻之后，江钊阑随手点了两个站在一旁的技侦人员，朝着那方向指去，道：“你们两个，帮我抬起来一下那个柜子。”
　　随着柜子被抬起，一个红色的、小又方的东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是一张花札，一张十一月的白底小梧桐皮牌。

　　*

　　半个小时后，曹永川处理到全部事情之后，有些急匆匆地推开余邈在夜店三楼休息室的门，赶忙说道：“余哥，除了宋宽没接电话之外，其他几位都通知到了。”

　　余邈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怔，指尖还剩余半截的香烟缓缓升起，将他的面容虚化，挂在墙上的电视还在不断传出晚间新闻的声音，与余邈的沉默缠绕在一起碰撞在房间的四壁上。
　　曹永川琢磨不透余邈发怔的神色，又觉得今日的余邈属实有些异常，便也不敢随意开口，只得继续等着余邈的意思。

　　“今晚这起发生在闹市区的凶杀案性质十分恶劣……”
　　电视机里陆陆续续传来记者的声音，余邈的视线循着声音看去，电视上一个女记者正在插播着一条紧急的晚间新闻。
　　曹永川也听到了这句话，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余邈说道：“他八成不会来了。”

　　“啊？”曹永川神色有些呆滞，看着余邈，不大不明白余邈为何突然说出这番颇有些诡异的话，就看到余邈捞起一旁的电视遥控器，点了回放又按下暂停，将电视上这条晚间新闻的画面定格在一台摄像机一晃而过的镜头画面处。
　　——是发生那起凶杀案的夜店，门口的停车场，一辆红色的保时捷911在夜色和喧闹的人群中格外的耀眼。

　　“靖S7633M。”
　　余邈放大了画面，缓缓念出来了那辆保时捷的车牌号，“熟悉吗？这是宋宽的车牌号。”
　　闻言，曹永川看向那辆红色的保时捷，随后，他往屏幕的整幅画面看去，眼睛突然瞪了老大。
　　“而宋宽之前来电话说，他可能会晚点到，因为他要去靖川市的这个夜店处理一些事情，这话，是你当时转述给我的，你没有忘记吧？”余邈看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缓缓说道。
　　曹永川点点头，随即又联想到现在还放在负一层的尸体，像是忽然明白了一切，声音都有些颤颤巍巍的问向余邈：“您的意思是说，宋宽也死了？”

　　余邈摁亮手机，点开与董文帛的聊天界面，言语十分简洁的发了一句话。
　　“死的人是谁？”

　　几分钟之后，被余邈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像是沉闷的丧钟，又像是站台准时的大钟音波，撞散了屋内的沉寂与烟雾，敲开了通向一条渺茫未知的幽径。
　　而绿色的消息栏里同样简洁的两个字，再一次十分明了的印证了余邈透过细致观察得到的精准猜测。
　　——“宋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