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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闯祸 ...

  •   这个春夜月小风高,幽州城外五庄庙外,一片空旷地里时而劲风袭面,阴暗不见五指,时而弯月明亮当空,宗勉已经悄悄的隐在不远的树丛中整整一个晚上了。据萧太后的信函中说,八郎的棺椁就停在五庄庙内。

      “按道理说这五庄庙应该是戒备森严,怎么看不出有许多守卫呢?”宗勉眯着眼,皱着眉,想了又想,总觉得哪里透着不对,好像要出别的枝节似的,正当他伏着身子沿着毛渠准备再凑近一些时,猛然觉得黑暗里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宗勉头也没有回,暗中抽出藏在袖筒中的小匕首,反手便抵住了那人的咽喉。

      “三弟,是我,宗峰。”那人压低了嗓音,轻轻的用手挡开了宗勉的匕首,小声地急切说道:“三弟,这次元帅真的是生气了,你快跟我回营。”

      “是你呀!”宗勉愣了一下,随即便又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他满不在乎的将小匕首收了回去,说道:“二哥,既然来了,何苦急急的回去?就这样回去,小弟屁股上的一顿打是免不了的。不如。。”宗勉顿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闪,“不如二哥和我一起干一场大的,爷爷的骸骨和金刀还在昊天塔,而这昊天塔就在不远处,不如我们兄弟联手,连这也一并取了回去?”

      “三弟,你这人真的少见,失心疯了?”宗峰瞪大了眼睛不满的说道,“元帅让你回营,你还想拉我下水?”

      “二哥,你到底帮不帮这个忙?我和你说实话,现在军营里女眷太多,婶娘们替夫报国之心爹爹能理解,可是毕竟多有不便。如果能接回爷爷和八叔的遗骸,正好能以这个缘由让婶娘们扶灵回京,岂不是一举两得?”宗勉不耐烦的说道:“无论你帮还是不帮,反正今天我是不会这么跟你回去的。”

      “这。。。好吧!”宗峰想了想,咬了咬牙,“你有什么打算?”

      宗勉凑到宗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好吧!”宗峰沉思着,已下定了决心,“我现在就去昊天塔,等着你的火光信号。”
      幽州昊天塔又名良乡塔,在幽州城南十里外,当年陈家谷杨令公以身殉国后,萧太后令人收敛遗骸,厚葬昊天塔。因为这里本也不是什么军事要地,虽有辽军把守,但是守卫巡戈并不严格,眼下正值夜深时分,零零散散几个士兵懒洋洋的靠着墙,抱着膀子,只是埋头打盹儿。
      宗峰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暗中观察。突然,五庄庙方向一簇火光极明亮地一闪,接着“轰”的一声天崩地裂般响震,似乎撼得大地都在簌簌发抖,宗峰一个激灵,扭头看去,果然一团极亮的火光传来,暗夜里远远看去,象是谁家失火了的光景。

      守卫昊天塔的辽兵也被巨响声惊醒了,一阵慌乱后,连连互相寻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一阵春雨无声的飘落,四周一片寂静,似乎掩盖着军营中的烦躁与不安。
      就在两个多时辰之前,孟良焦赞也主动请缨要去幽州城外接应宗勉和宗峰,六郎一头担心这兄弟二人只身潜入辽营会有不测,另一头也担心按照宗勉的脾气未必会老老实实的跟着宗峰回营,于是命二人拿了元帅令牌速去速回。

      随后,六郎又布置了一番军务,亲巡一遭军营,回到自己的大帐已是三更时分。屏退了左右后,六郎怔怔在院中徜徉了一会子,又思量着如果明早这四人还不归营,或者万一落入辽人手中,自己将如何应对,想着宗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不禁长叹一声。他慢慢掀开帐帘,步入帐中,也不打火点灯,只点了一只蜡烛,和衣躺在床上望着天棚出神,大概是因为思绪极多,纵然眼皮困得滞涩,却难以入眠,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蒙蒙胧胧,刚要睡去,却听见营外一阵大乱,接着便有人大喊,“元帅,元帅,二公子和孟焦二位将军回来了。”

      “什么?”六郎一个激灵,忙起身快步走出大帐,他掀开帐帘,却只看见宗勉乌眉灶眼的低头跪在门前,却不见孟焦二人和宗峰的身影,六郎忙急切的问道:“宗勉,孟将军和焦将军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他们人呢?你二哥,宗峰呢”

      宗勉艰难的抬起头来,满面羞愧,“二哥他,,,焦三叔他受伤了,现已经送到在后帐着随军太医医治。”

      “焦将军受伤了,”六郎心中一惊,也一时顾不上宗勉,拔腿朝后帐急急而去。

      救治伤员的后帐就在大营的西北角,此时已经被包扎好了伤口的焦赞依然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旁边站着孟良,宗保,岳胜等人。

      众人一见六郎进来了,忙行了礼,只见宗保几步迎了上去,却是一脸不忍之色,连声音都有些发颤,“爹,您来了,您看看焦三叔。”

      六郎走到床前,俯身看去,只见焦赞脸色苍白得象一张纸,豆大的冷汗挂了满额满颊,尽管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布,成片的暗红色血迹依然渗了出来,再仔细看去,那左臂竟是被人生生砍了去。

      看着平日里铁打一样的汉子,如今眉头紧锁,气若游丝,六郎彷佛被人用刀剜了心一般难受,“孟将军,”六郎强忍着又惊又怒又是心痛的心境,抬头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谁伤的焦将军?”

      自从六郎进得大帐后,孟良便一直低着头退在一个角落里,见六郎猛然唤他,孟良浑身一颤,仿佛不胜其寒地哆嗦着,似乎连手都在发抖。

      “爹,”宗保悄悄的拉了拉六郎的袖子,将六郎扯到帐中一角,双眼含泪,小声道,“您先别问了,刚才太医说焦将军怕是撑不过今夜了,您看。。。”

      宗保的话音未落,就见焦赞忽然痛苦地皱紧了眉头、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六郎一时也顾不上追问详情,忙转身回到焦赞床前。

      只见焦赞悠悠的醒了过来,吃力的睁开眼睛,见六郎在自己身边,他挣扎了一下,竟想坐起来,一软又躺倒了,六郎忙扶了焦赞躺下,道:“三弟,你别动,就这么躺着!为兄再去传太医。”

      “别,不用了,六哥。”焦赞一把扯住了六郎,吃力的说道:“有几句话,我想和六哥说,怕晚了,就没有了机会。”

      “三弟,”六郎嗔怪道:“你胡说什么?你不是总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自己是个混世魔王,从来不怕阎王小鬼,怎么今天也气短起来?”

      “六哥啊!”焦赞强打着精神,道,“这次三公子私自出营,也是报效国家心切,您可千万不要因此责怪他啊。三公子是个好孩子,聪明,机灵,这次不但将八爷,就连老令公的遗骸和当年的金刀也一起从昊天塔迎了回来。这是大功。我知道您素来赏罚分明,这次就看在我的这一点薄面上饶了三公子吧。”

      “三弟,”六郎听着这些话,心中又是感动又温怒,感动是焦赞自己都命悬一线还在担心宗勉,温怒的是若不是宗勉这种大大咧咧漫不经心的性格,焦赞又如何能受这么重的伤,六郎暗暗叹了一口气,宽慰道“你先好好养伤,宗勉的事情我自我分寸。”

      “六哥,”焦赞长出一口气,一把抓住了六郎的衣袖,继续说道:“我不过是一个绿林响马,不知哪辈子积德,蒙六哥收留我,不但给了我出身,还帮我在京中置了房产,成了家,有了老婆孩子,我本想再多为六郎牵马坠镫几年,不曾想。。。不曾想啊。。。。”焦赞说着说着,慢慢的松了手,眼睛也缓缓闭上,已变成喃喃自语,“想我这一团黑炭一般,如今失了血色,是不是这脸皮也能白上几分?如果能像个黑无常,说不定能骗过他家的白兄弟不来勾我。。。?

      焦赞一向达观知命,命如朝露游丝一般,还能在调侃自己,六郎心里只觉得越发难过,竟寻不出更好的话抚慰,见焦赞似乎昏昏沉沉的睡去,又见孟良此刻退在一个墙角坐着,目光呆滞,脸色黢青,像燃尽了的香灰一样难看,也不忍追问什么,于是起身对岳胜吩咐道:“岳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着太医好好照顾焦三弟,让孟二弟也去去休息。”说罢,六郎转身铁青了脸对宗保说道:“宗保,你去把杨宗勉这个畜生叫到我的大帐。”

      淅淅沥沥的雨似乎下得大了些,沙沙索索的打在帐篷顶上响成混茫一片。因怕八王重阳等人又来为宗勉说情,六郎索性吩咐侍卫,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故此,大帐内只有三个人---宗勉直直的跪在地上,宗保则侍立在六郎身旁,大概从来未曾见过父亲如此动怒,宗保此刻大气儿也不敢出。

      “你说吧,”不知过了多久,六郎缓缓放下手中的文书,两手据案,似乎心绪十分纷乱,“从头说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大概是一宿没有合眼,宗勉的眼圈有些发黑,“爹爹,”他满面愧色,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双目含泪讲事情的原委说了一般。

      原来那日宗勉在五庄庙外遇到宗峰后,二人便商定,由宗勉在五庄庙外放火,吸引了附近的辽兵前去救火后,再由宗峰潜入昊天塔内将令公的遗骸和宝刀盗出,待辽兵察觉昊天塔有异时,必定回调增派人手,到那时宗勉便可趁乱盗走八郎遗骨。二人的计划原本也无大错,却没有料到孟良和焦赞二人也便装潜入辽营,更没有料到二人分头行事,而且焦赞为了掩人耳目换上了辽人的衣服。结果孟良先行摸到昊天塔内,接应了宗峰后,却在黑夜出塔的时候误伤了身着辽人服饰前来接应的焦赞,黑夜之中,生生的一条臂膀被砍了下来,眼见误伤兄弟,孟良只恨的自己捶胸顿足,宗峰却知道此刻不是懊悔的时候,他忙‘嗤—’地从身上撕下一片布,给孟良包扎了伤口止血,然后让他二人去五庄庙找宗勉汇合,然后带着遗骨和金刀回营,他自己则往离宋营相反的方向而去引开辽兵,就这样,宗勉带着重伤的孟良回到宋营,可是宗峰却不知去向。

      “杨宗勉,”不知过了多久,六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声音似乎有些疲惫无力,“子不教父之过,这件事情为父的责任最大。我自会上书皇上请罪。至于你。。。”六郎顿了一下,厉声说道,“你平日一贯游嬉荒唐,刁顽无赖,你不是说你想从军么?好,从今天起,你就到岳胜的敢死士中听候管教。

      自太祖皇帝立朝以来,宋军便分为禁军与厢军,其禁军中又分“班直军”和“三衙军”两个大类,六郎所谓的死士军便是禁军三衙军中独立成军的一支,号称云毅军。宋军之中,普通军士的进阶及其不易,有志向立大功,进阶武将者,便自愿加入死士军中。每逢大仗,死士军的士兵都身着黑衣,黄巾蒙头,手持利刃,冲锋在前,大战之后再清扫战场,论功行赏。这些军士既喟敢死,自然不惧生死,所以往往一战之后,死者十有七八。而且身在普通的军营之中,日常用度自然不如以前居住的后账,所谓,‘金疮寒长肉,纸甲雨生蛆’。

      当六郎的军令下达之后,众将心中都是一惊 –宗勉本是贵胄之后,恩荫世赏自然不在话下,根本无需拿命去拼前程,六郎这样做,自然是很极了宗勉总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滋生事端,所以一时也无人敢去求情。

      这日,宗勉正在帐中整理床铺,忽然见有人传话,说长公主有要事相告。宗勉不敢怠慢,忙向伍长告了假,

      待他报名进入后,才发现长公主重阳并不在帐中,只有脸上尚有泪痕的华阳。

      “华阳?怎么是你?”宗勉一时又惊又喜,忙上前几步,说道,“你是来看我的?”

      “宗勉”,华阳呆呆的看着宗勉清秀的面庞,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是我求长公主,借长公主之名来见你,你真的要在死士营么?”

      “你也听说了?”宗勉顿了顿,一脸愧疚之色,”这次是我连累的孟焦二位叔叔,连同二哥也不知去向,说来也是我狂妄自大,父亲这样做也是为了磨炼我。”

      “可是你有可能会死的。”华阳哭得泪人儿一般,一把拉住宗勉的袖口,抽泣哀求道:“我不想你死,我不想再看什么金戈铁马,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你是贵胄子弟,如果想从军,自然可以去班直军,在皇上身边为将,何苦出兵放马出生入死?宗勉,你跟我回京吧!长公主说了,你是她的义子,只要她开口,皇上断然不会回绝了她的面子,宗勉,回去吧”

      “不!”宗勉轻轻的拂开华阳的手,说道:“我素来看不起那些京中的浪荡纨绔子弟,靠着祖上功劳本上安逸享受等来的功名有什么意思?男子汉就要仗自己三尺剑立功名于今,垂竹帛于后。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一定会一刀一枪的挣个拜将封侯。”

      “好吧,” 华阳已哽咽得语不成声,两滴大大的泪珠顺着颊边滚淌来了,过了好久,她才忍住抽泣,咬了咬牙,擦了擦泪,决然的说道,“二公子,”不知不觉,华阳改了称呼,“既然这样,我今天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我爹爹给我捎了一封信,说京中曹府来提亲,因为我自幼长在八贤王府,所以只要王爷和王妃没有异议,这门亲事就算是订了。所以,我要回京了,明日就启程。二公子多保重!”

      第二日早晨,细细的小雨又飘了起来,这雨均匀得像从罗筛过一样,雾般在空中荡来荡去,把天、地、军营都影影绰绰笼罩起来。眼看已经刚刚过了六更天,兰英只披着一件蓑衣,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来到六郎的大帐,进得大帐后,见六郎还在伏案疾书,忙放下食盒,说道:“元帅,您又是一宿没有休息?这样怎么成?这个是如意早上刚熬得的米粥,这个丫头又煎了几张饼子,您吃点东西吧!” 兰英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食盒的米粥煎饼布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接着又上下打量了六郎,看着六郎一脸倦容,眼圈也有些发暗,又见六郎的手背都冻得龟裂了,兰英不由一阵心疼,忍不住说道:“六郎,处理军情固然要紧,可是您也不能总是这样一夜一夜的熬着,而且这帐内怎么这么冷,你看,连火炉都灭了。”

      “是兰英啊。”六郎缓缓站起身,朝兰英身后扫了一眼,见再无别人,脸上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说完又自嘲般一笑,“这个时辰除了你,估计也没有人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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