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遥远的凝视（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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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看河马，”过了一会，小百合说。有那么几秒钟，她紧绷的嘴角看上去就像她这辈子也不想再和静流对话了一样。但她还是再度开口：“静流，我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明明并不是多么复杂的事。没有与黑手党的密谋，没有再次涉入任何势力的打算。即便将来某一天真的想要那么做了，也不会让与横滨无关的小百合牵扯进来。追根究底，其起因是三年前，在小仓进行杀手活动的小百合，在接受让马场善治心碎后再将他暗杀的工作时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伪装成普通女大学生与业余棒球运动员马场约会的小百合，当时坦率地向受源造和马场照顾的静流陈述了自己对马场的心意。而讨厌马场的静流并不想听这些话，唯独记住了小百合说过：
“恋爱虽然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但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必须得让周围的人也能察觉到才行。”
过去她看向小百合的时候，也时常如现在一般仰起头——咖啡店里，年长的女性的目光像是阻隔着遥远的距离虚幻地落在她身上，带着跋涉已久的疲惫冷淡。曾经说过那种话的杀手小百合，雇来演员假扮父母与马场完成了彼此拜访双亲谈婚论嫁的戏码。她还说服了自己，在狠狠甩掉马场善治并且杀他之前，不能让男友死在别人手上，所以当她误信了仁和加武士要杀马场善治的假情报时，明知会失败也前往了可能发生暗杀的地点阻拦福冈第一杀手。在那之后，伪造这条情报的静流立刻离开了博多。尽管如此，已经过去三年，如今小百合所说的这句道理却开始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我非常喜欢作之助，但又不具有说服他的友人信任我心意的口才。所以采取了迂回的办法。”桂静流回答。
小百合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你是想告诉我，你那个男友是横滨的仁和加武士，最强杀手——而你受雇暗杀他吗？”
“不……我只是在暗示你，如果你愿意扮演姐姐的角色祝福我们的话，会替我省下不少麻烦。”
“我现在对你的事没兴趣了。”小百合收回视线，裙摆垂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你说得对，我的确已经联系好了船，过几天就走。以后你也不要联系我。”
“我故意那么说，是知道你本来也可以从四国渡海南下去菲律宾。之所以绕远道选择走横滨的海港，恐怕是有事特意来找我的。”
或许从她笃定的神态里读出了某种信息，小百合轻轻摇了摇头，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匿名委托我甩掉善治并暗杀他的时候，不论是我没能绕过你那边的情报屋调查出你们两个人的真实身份、还是后面目的暴露我却没有能力杀死那个人，都是我作为杀手实力上的失败。经历了这样的失败，我的性命却被那个人放过了……如果仅仅因为自己的业务能力不足就去怨恨你，我也不配自称是名职业杀手了。”
静流没有吭声，小百合终于在她身边坐下，垂下的睫毛拢住了洒落其上的光束。
“但是那个时候——善治把你介绍给我之后，我有对你说过吗？我从小就一直非常想要一个妹妹。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也犯傻地想过哪怕必须杀掉他，今后也想代替他暗中照顾你——这样的事。”
那不是理性所能抑制的心情。雇主就是目标身边认识的熟人，这种事并不罕见。而站在委托人的立场，从一开始就不会相信雇来的女杀手会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产生如此亲近的善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话说回来，这个雇主不仅没有妨碍、反而还常常帮助杀手创造机会完成工作，如果放在如今博多的地下求职网站，简直应该给她一个五星好评。然而小百合无法介怀。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她曾把静流当作恼火的对象，直到前一年山笠节前后，收到了马场的通讯——之后就是接受博多的仁和加的委托，向暗害林宪明的华九会会长下手。三年前未能彻底解决的往事终于冒出了即将烟消云散的迹象，于是她从榎田那里买下了静流行踪的情报，改道横滨。
“善治这几年变了很多。”似乎已经想通症结，小百合的叙述越来越顺畅，“我走之前和他说起，我很想再来见你一面，他劝我放弃。我开始发现，我无法杀死他，不光是实力上，精神上也是同样……三年前你雇佣我下手，其实也并不真的认为我能完成任务，只是想让他遭受被恋人背叛的痛苦——是不是？”
一直以来，她最为愤怒的正是这一点。小仓的杀手小百合或许会任务失败，但意志上从未输给过任何人。静流雇她刺杀马场善治，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博多传说中的杀手暗杀者，她绝不会以失败为目的行动。委托她进行暗杀活动，实质却只想利用不知情的她的失败达成目的——雇主是出于对她实力的不信任才选择雇佣她的，小百合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
“我不怨恨你，你对我的这点不信任还算不上背叛。如果认真地面对马场善治，我会输。虽然三年前事实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直到最近我才能坦率地向自己承认这件事。就结果而言，在我这样做了之后，反而战胜了感情上的软弱。而你，你只不过是比我更早地看透了我自己，一开始就预料到我败局已定罢了。对于你来说，或许我们之间的联系早在我接受委托那个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吧。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听我说完这些话。”
……
“这个价格？”
接过榎田递过来的轻飘飘的文件袋时，小百合诧异地扬起眉毛。
蘑菇头枕着自己的手臂，晃晃悠悠地操纵扶手椅原地转圈，露出了讥诮的表情：“别搞错了，这可不是什么友情价。有关那家伙的情报就只值这点钱——大部分的资料被人处理过，我查不出来，至于那些表面的东西，不需要经过我，你自己也搞的到。”
“横滨，咖啡店，‘怀风藻’，……店面是经过吠舞罗组织介绍买下的，龙头战争以前由中立的伊藤组管理的、一切□□禁止交战的地盘。”
“不过在龙头战争之后，横滨只剩港口黑手党一家独大，所谓禁止交战也就失去了意义。桂静流买下这块据点到底有什么目的，从现在的信息里还看不出来。”榎田说，“小百合小姐，出于个人的好奇心，我想问你……你调查她，是打算不久后去横滨吗？”
从第三方看来，或许她的做法寓示的含义正是如此。精心护理过的指甲轻轻点在文件末尾的一行斜体字上，而另一只手则戴着手套。他们见面的地方就在榎田常年活动的网咖，光线昏暗，空气干燥。小百合用力抿了抿微微干涩的嘴唇。
“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她……和我。但是情报屋，我调查她，就仅仅是调查而已。”
“‘别去’。”像是压根没听她回答的内容，榎田迅速吐出语气强硬的这句话，“——要是马场在的话，肯定要这么说……和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啦，我是看在马场大哥的面子上，才好心提醒你不要去找她的。”
“是啊，他的确是这么告诉我的。”小百合露出苦笑。
“所谓的异能者们，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却不得不混迹于’正常人’之间，过着与普通人的世界完全剥离的生活。不论是七釜户招募的所谓维护安定的特殊部队也好，还是在社会上隐藏能力、伪装得与普通人无异的家伙们也罢，自小就深切理解了‘自己与这个星球上其他人类并非同伴’这一概念的那些人，与我们这些只有认识到自己是人类群体一员才能长大的人不同……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而横滨，被称作法外异能者的乐园，那里才是适合异能者桂静流生存的地方。但是小百合小姐，九州地区的规矩，对于异能现象的管理，和横滨与东京是不一样的。”
“那孩子的异常，哪怕不需要知道她是异能者，我也看得出来。不是的——榎田啊，我不认同你的说法。我不觉得异能者理解的人与自己的差异，和我们理解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有什么区别。人与人之间，不可能实现真正的互相理解。这一点对于没有异能力的我们来说，也同样适用。”小百合对情报屋轻柔地笑笑，“从一开始，哪怕不知道她是异能者的时候，我也没有对她怀有期待过。”
“真惨。”榎田耸耸肩，推开小百合搭在文件上的手指，念出了被她遮住的最后一行文字：“‘伊藤组的老大，本应变卖地产逃离横滨的伊藤整，最近却被目击到在横滨周边的可疑行动’……而买下他产业的人，偏偏是和吠舞罗和Scepter 4牵扯颇多的那个桂静流。就像是故意暗示这里面有问题一样——真讨厌。”
小百合不为所动：“异能者那边出了乱子最好，关注点在异能力犯罪上的话，才更方便我这个没有异能的人隐藏其中。”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遥远的凝视（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