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遥远的凝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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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期天的火锅聚会之后，静流不幸丧失了某一段时间的记忆。据另一位当事人坂口安吾反应，虽然失忆期间他的工作效率大幅提升，但永久禁止太宰治下厨这一举措十分必要。太宰本人是否也受到了自己厨艺的影响丧失记忆，她并不清楚，根据电脑显示的游戏记录，这位十六岁的黑手党干部在进入工作日后依然在她家打游戏打得非常开心。不过，鉴于他玩的游戏叫做饥荒，似乎也很难认定翘班是太宰单方面的责任。
集体失忆后的一周，名为芥川银的少女在上司的陪同下拜访了店里——原来之前派来暗中监视自己的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对于港口黑手党的片面印象也一下子变好了。总之，虽没什么必要，对方还是坚持赔偿了当时打碎的饭盒，之后又在前辈的鼓励下对她准备的便当道过谢。蒙受了工作内容以外的关照就该心存感激并来日付以同等的回报。广津柳浪对她说，这也是贯彻黑手党的恩义之道。根据干部太宰的授意，黑蜥蜴的新人芥川银接下来会负责约束失去伊藤组管理后附近的混混团伙，以确保没有人会打扰她开店做生意。如此一来曾受到她的善意就可算作两清了。自那以后，的确原本几乎陷入瘫痪的街区恢复了秩序，早餐高峰期店里却没有顾客光临的惨淡光景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不是挺好的嘛？有了稳定的客流量就不用担心月末开不出小百合姐姐你的工资了。”
“我觉得你这两年脑子坏了，”小百合持保留态度，“明显被人摆了一道继续受监视还能笑得出来。”
摆着桌椅的餐饮区旁边就是像个微型图书馆一样的阅读区，静流坐在地毯上整理上个月底养父寄的一箱漫画，小百合倚着书架手臂环胸，拧着一双细眉看向她。
“摆在明面上的监视和不监视本来也没什么区别。”静流把一整套《水果篮子》塞进最下层，慢条斯理地解释，“外来者在这个时机来到横滨，港口黑手党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不过，像我一样选择不与黑手党为敌、过着普通人生活的异能力者在横滨也不算少，哪来的资源挨个盯梢。大概用不了多久，连这样的监视就会干脆撤除吧。”
“常理虽然是这么说，但扯上异能力就不一定了。那个叫太宰的干部一直在问东问西，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我可不觉得港口黑手党有必要派干部之一亲自来打听消息。”
“最近一年在崛起的‘双黑’组合里面，确实听说了其中一个似乎没有什么单人作战的事迹……想来，如果单纯依靠头脑就能令□□闻风丧胆的太宰君需要某方面的情报，他大概能手腕高明到完全不让你有机会察觉到他的意图吧。”
小百合不赞同的表情更深了：“你是说他的目的不在于你？可是他也不应该清楚我和华九会——”
“也不是为了调查那个。”
最后一摞漫画也按序摆好，她把纸箱推开，背靠书架盘腿抻了个懒腰。“在小百合姐姐你忙着回避他看似目的性很强针对你和我‘过去’的问话的时候，他已经从你能够自如回答的关于‘现在’的部分里找出想要的答案啦。”
“连我都搞不清楚你又是开店又是收养孤儿到底想做些什么，怎么可能把信息透露给他，除非……”答者陷入思索。那个被猫折腾得可怜兮兮、看上去还是个半大少年模样的黑手党干部，究竟想用拙劣的试探掩盖些什么。此时，她又回想起那一天察觉到太宰话语里过于简陋的几个陷阱无疑与他五大干部之一的地位不搭。本以为这里面有黑手党内部不便透露的缘由，她不想被牵扯进横滨的麻烦里，因此也就没有探究。假如这也在那个少年的预料之内——
“除非表面过上普通人生活的我，其实一直伙同黑手党的干部暗中谋划，还在利用不知情的你传递消息，对吧？”静流微微一笑说出了她的猜测。
“你确实向我隐瞒了很多事，但如果你觉得我是因为你擅自跟黑手党扯上关系所以在责备你的话，省省吧。”小百合望向窗外的街景，神色平淡，“我知道你和吠舞罗关系匪浅，也很清楚港口黑手党目前不会和王权者的势力敌对。有了这个前提，不论他们的人如何试探，凭我的能力也不至于被试出破绽才对……我在需要隐藏身份以避免华九会通缉的时候选择来找你，而你也没有把我置于真正会导致我身份暴露的险境，我没什么可指责你的。”
“说这种话未免太狡猾了。明明是因为九州和香港的港口都被华九会把控得密不透风，要想规避搜查只能一路向东从华九会无法插手的横滨租界出海。就算我当时没有对你提出的雇佣松口，你也已经联系好了船只带你离开日本吧。”
“狡猾的人难道是我吗？”小百合露出了自嘲似的笑容，“你对于被我信任这件事的抗拒，远甚于被我背叛。如果不能通过与之对抗的态度拒绝这个世界，你就没法面对它，是不是？”
阳光穿透玻璃落地窗，她沐浴在透明的光线里，仿佛也能在这个安静的小图书室里听到窗外自行车轱辘链条碰撞的响声和行人嘈杂的交谈。几个常来店里消磨时间的国中女生会从街道对面朝玻璃内侧的她挥挥手，于是两人之间的交谈暂时中止。她想起了最近，清晨散步时也渐渐有了熟悉的街坊邻居和她面带笑容地打声招呼。有时有午休期间到外面买便当吃的白领经过，用那种很想进来休息一下的眼神偷偷瞧瞧店里的装横——玻璃上大约半米左右的位置，幸介他们用线绳串起了爷爷辈的幸田露伴买的玩偶，一排胖胖的河马抱着咖啡店的招牌，每一天都悠闲地靠着玻璃晒太阳。织田没有工作要忙的时候依然常来店里，也这样盘腿坐在图书室的地毯上，就用玻璃上的小猫做主角给身边的几个小孩编故事。
小百合也看到了两片木板拼接做成的写着店名“怀风藻”的招牌。两只河马脑袋蹭着脑袋，灰色和蓝色，旁边是咲乐用蜡笔在木板上画的歪歪扭扭的一杯咖啡，三条代表热腾腾的蒸汽的曲线，周围铺满白色的正方形，代表方糖。于是织田的故事这样开头：灰色的河马什么都干不好，经常一个人躲起来伤感，直到有一天蓝色的河马在给他的咖啡里加了额外的方糖，他才明白伤感是因为之前的咖啡都不够甜啊。真嗣问他，为什么河马和人类一样都会喝咖啡呢——这个啊，住在湖边的河马原本是不会的，但是有些河马离开湖水来到人类的世界，之后才学会了读报纸和喝咖啡。那孩子接着问，如果咖啡让河马变得伤感了，为什么他不回到湖边去过不伤感也不用喝咖啡的生活呢？
——只有人类世界才有报纸。织田思索了一会这样解释。报纸上的填字游戏对于荷马来说太有意思了，水里可没有那样的游戏。
送报员也应该送几份到湖边嘛。克己说道。
河马能选择来到人类的世界，但人类永远找不到生活在人类社会之外的河马。顺着这个思路，他继续讲道：邮局也不愿意雇佣河马做送报员，因为其他所有离开湖水的河马都在动物园工作，“除了动物园河马还能待在哪儿呢”，和许多在动物园享受填字游戏和牛奶咖啡的河马相比，不愿意待在动物园的河马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小灰也是动物园的河马吗？优问他。
不，小灰从动物园辞职了。但是——如之前所说，辞职后他也找了别的工作，但因为学不会人类的方式，所以经常丢掉工作。久而久之，没有人愿意雇佣他了。
就没有河马也能做的工作吗？
或许是因为没有河马也能做的工作，但也可能只是因为小灰太笨了。失去工作的小灰每天都伤感地喝咖啡看报纸，做填字游戏，然后对照下一期报纸公布的正确答案给自己的答案打勾。他就重复着这么简单的事。
照这么说，小灰不擅长不就只是工作吗？擅长填字游戏的小灰，要比那些连填字游戏都做不好的人了不起得多吧！
确实，做填字游戏需要相当多的词汇量积累，说不定小灰认识的汉字比人类的大学生还多呢——如果他自己也能意识到这一点就好了。织田赞同地点头。
我搞不懂啦。幸介戳着河马脑袋。到底是喝了咖啡才伤感，还是他伤感的时候恰好在喝咖啡啊？
打个比方吧。你想拥有吃不完的榛果巧克力，实际却只有一块。无论是自己吃完了唯一一块巧克力，还是被我抢走吃掉了你的巧克力，你都高兴不起来。就算你搬空了整个超市的巧克力回来吃到饱，之后你也会蛀牙痛到打滚，那么还是一样的不高兴。没准你就是这么一个总爱不高兴的小孩。
我现在就挺高兴的。幸介撅嘴，然后不吭声了。
小灰也愿意和你一起高兴，只不过是，他已经习惯每天都要喝咖啡了。
那小蓝是怎么的？
小蓝怎么那是小蓝的故事。在小灰的故事里，她在小灰的咖啡里加了两块糖，对于小灰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有点奇怪。这是优的评论。
如果我每天也可以吃两块糖的话，那我肯定也不会伤感了。克己说。
但你会长蛀牙。织田说罢把瞌睡的咲乐挂在脖子上，赶着地上的四个小朋友站起来——午饭后他们还没去刷牙。
真嗣最后一个站起，他问，河马是不是不会蛀牙？
这我不知道，但他们可能不都像优一样爱吃糖。
所以不是糖的问题。真嗣牵着织田的袖子，悄悄地说。是小蓝把糖给了他，这是不是很重要？
小灰恰好是那只爱吃糖的河马，不过，我也相信，比起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一起会更好一些吧。
长久的停顿，静流抬头看到小百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视线不知落在了虚空之中的哪一处。河马的影子落在她掌心，散发着柔软的温度。她考虑着小百合方才说的话，却突然顺着河马玩偶想起了织田讲的故事——“两个人会比一个人的时候更好些吧。”于是，她这样对小百合说了，后者对此流露出惊异的眼神——静流笑了起来。
“小百合姐姐，你去动物园看过河马吗？”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遥远的凝视（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