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诡》淮左凌戈

63、卷八 四方铜匦（六）

　　夜时，贺衡还在挑灯阅卷。
　　昨夜武窦提起了一人，胥苍！
　　武窦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情，竟让贺衡忍不住多想了！
　　故今日他又专门翻了一日关于胥苍的卷宗！
　　果不其然，顺着铜匦伸冤案，又查到多年前尘封一个旧案旁支，也就是当初胥苍和武窦矛盾纠葛的开始！
　　而今夜贺衡串联了所有，这才有了如下推测！
　　胥苍的旧日好友王玮前工部侍郎就因为被铜匦诬陷，受连累一家枉死，然武窦当年受女皇要求亲自带兵动手，灭了其满门！
　　胥苍求情也因此受牵连，被一贬再贬！
　　然一年半前刑杭封无意之中又踏进去一脚，当时无意间得知，尘封多年的王玮旧案竟然是一起冤案！
　　只因刑杭封无意之中彻查宫内金银珠宝失窃流传至宫外典当贩卖一案时逮到了一个宫中小太监，然此人经受不住酷刑，竟然说出了当年的秘密，他就是当年匿名送信之人！且那证据也是由他亲手所送！
　　不过是因为宫中有人嫉恨当年的胥苍平步青云，故而转对与他关系匪浅的王玮下手！也因此趁机打击了胥苍！
　　因与谋逆之人关系密切，胥苍也因此被女皇所打压！
　　刑杭封得知旧案，苦思冥想了一夜，最终默默又给封卷了！且找了个由头，还把那唯一的知情人也给灭口了！
　　只因左思右想，刑杭封都觉得此事牵扯甚广！
　　且此事事关皇家脸面，若是女皇得知误杀了人，还不知又有多少人因此会再次获罪抄家！
　　然此举不知为何，兜兜转转，竟又被胥苍和武窦同时知道了！
　　刑杭封因此事开始被武窦注意了，且从此有意无意之间，庇佑了多次！
　　而刑杭封也因此被胥苍盯上了！
　　而几个月前就是因为胥苍举荐了阮玉卿，阮玉卿颇得圣恩，不过是在枕边替他说了几句话，原本因刑杭封二次入狱的胥苍因此重获自由，官复原职，再得圣心！
　　因为这两件事，想来胥苍该对武窦还有刑杭封恨之入骨了吧！
　　那么他在其中又推波助澜了些什么呢？！
　　武窦又想告诉他什么呢？！
　　然，刑杭封又是怎么得罪裴文的呢？
　　是因为胡商！
　　贺衡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表面上是几家商号相斗，然实则不也是李武之争，争得可不就是与胡通商的经营权麽？！
　　然，京都几大商号明争暗斗，挑衅滋事，此事必上报京兆府尹！
　　而刑杭封又是如何处置的呢？！
　　他将闹市之人皆杖刑八十，看着像是一碗水端平呢？！怎地就能让裴文觉得他必须得死呢！
　　贺衡差点儿忘了，刑杭封身边还有露珠在！
　　露珠可是裴文的人！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刻可都在裴文的监控之中！
　　因为武窦，李武之争中，刑杭封的心恐怕早就偏在武家了吧！
　　真是棋差一招，刑杭封真正是毁在女人的手上了！
　　因为刑杭封和武窦走的忒近，利益牵扯，裴文定不能让京都府尹成了武窦的人，为武窦所用！
　　胥苍看不惯，李家人也不会同意，胥苍和李恒珏都想要扳倒刑杭封！
　　如今李恒珏在明，胥苍在暗，武窦会如何抉择呢？他会弃卒保帅麽？！
　　案子查到这里，贺衡也已无能为力了，真相固然很重要，可刑杭封的命更重要！只要卷进了李武之争，那刑杭封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弃子！
　　贺衡心想：为了保住刑杭封，也是时候该去找武窦了！
　　然，不知何时，宋怀甫已醒，趴在贺衡的肩头，微眯着眼，望着他在纸上的勾勾画画。
　　宋怀甫问他：“想清楚了？若是想好了，今夜我陪你走一遭！”
　　贺衡答：“你早料到我今夜会去找武窦？！”
　　宋怀甫嗯了一声，语气迷糊慵懒，可心里却清明透彻，“我也是昨夜才想明白的，游仲叔向来心思缜密，他不愿和我吐露半分，但却愿意告诉你阮玉卿和胥苍的事，分明是在提醒你，想来也是要逼着你去找他！可你也要考虑清楚，你这一去，可就是武家人了！上船容易下船难！日后想要独善其身那可就难了！”
　　怎奈贺衡笑道：“原来你们武家人这么坏？那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麽？！”
　　宋怀甫忽翻身横跨坐在他怀中，铿锵掷地，“来不及了！你生是武家人，死是武家鬼！”
　　贺衡又道：“在武窦的心里我是不是武家人其实并不重要，可怕的是，在胥苍和李恒珏的眼中，我早已被划分到武家人了吧！”
　　宋怀甫道：“唔，也是！我夜夜与你同塌而眠，这关系，这情分，想来他们也看在眼里了，真是可惜可叹可悲，某人一心想着君子慎独，怕是不行喽！”
　　贺衡单手就将他抱了起来，冷哼了一声，“君子坦荡荡！”
　　贺衡携宋怀甫深夜前来武窦王府。
　　然武窦却早已布茶等候。
　　贺衡开门见山，道：“霍三没死！他被我藏了起来！”
　　贺衡道：“霍三就当是在下的投名礼，多谢窦王爷数次出手相救！”
　　贺衡道：“然以我一人之力，对抗李恒珏和裴文，即便明日在朝堂上揭穿这一切，恐怕我也扳不倒他们！届时还会被倒打一耙，得不偿失，不仅会丢了刑杭封的命，我恐怕也不能活着走出去！”
　　贺衡道：“遂恳请王爷指点迷津，究竟如何才能保住刑杭封一命！”
　　武窦依旧是在品茶。
　　宋怀甫敛眉低声咳了一声。
　　武窦瞥了他一眼。
　　三人皆是跪坐，掩在茶几之下，贺衡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之上，轻轻拍了拍。
　　宋怀甫望了贺衡一眼，便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了。只是却反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切武窦自是看在了眼里。
　　只是他依旧选择按兵不动。
　　直至贺衡握紧了拳，缓缓道：“王爷，在下是个江湖人，实不愿卷入朝堂派系纷争，也没这个能力去搅动风云，但若是王爷这次肯出手相救，在下定是欠了王爷一个恩情！”
　　武窦这才道：“既然你今夜来找我了，就应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若是不能，那就请回吧。”
　　武窦道：“刑杭封虽看着左右逢源，圆滑世故，但骨子里却是桀骜不驯，散性重情，不然也不会和你成莫逆之交！可我救得了他一次，可却救不了他一辈子，因为迟早有一日，我也会倒下的！”
　　武窦问：“你可知前几日，是谁花钱找来曌血盟袭击你？”
　　贺衡摇头。
　　武窦道：“正是阮玉卿！”
　　武窦又问：“你又可知，你手里的霍三究竟是谁的人？”
　　贺衡疑惑：“难道不是裴文的人麽？”
　　武窦摇头，道：“他是胥苍安排在裴文身边的人！”
　　所以，刑杭封不过是投石问路，此次事件实是胥苍送给武窦的一个大礼！表面上是李家陷害刑杭封，其实是胥苍在背后布局。
　　武窦又道：“如今胥苍有意和李恒珏联手对付我，我的身边急需可信之人！”
　　武窦深深得望了一眼武乔，复又对贺衡道：“而你早已深陷棋局却不自知！”
　　武窦又道：“别以为你的那点小心思，陛下猜不到，她不过是临时起了旁的心思，这才答应了郡主的请求！你做得那些荒唐事，还妄想能瞒天过海？且你如今行事如此高调，迟早都会东窗事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一句却是说给武乔听的。
　　武乔自是清楚他意有所指，越发恭敬，“是！叔叔教训地是！是侄儿一时失了分寸！”
　　武窦对贺衡道：“既然你有了想要保护的人，那就要逆风而上，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不然，就会像如今的刑杭封，一脚踏进了鬼门关，都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武窦冷笑：“可又有谁会同情他呢？！”
　　武窦道：“朝堂上的那些人怕是更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拉他下马，然后抢夺新一任的京兆府尹罢了！”
　　武窦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武窦道：“贺衡，天可就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