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诡》淮左凌戈

54、卷七 圣人颠覆（七）

　　吴师爷忽然笑着道：“来人，给王大人搬个椅子过去，这夜更露重的，还得劳烦，，，”

　　可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百花楼外的一声烟花信号。

　　蒙二细耳一听，这楼外竟是窸窸窣窣又来了一拨县衙官兵，且排满了□□箭将整个百花楼外都给围堵得插翅难飞。

　　楼外忽有人在喊话，“王大人，您可还安好？”

　　此番轮到王乐笑意连连了，他道：“我很好！”

　　楼外人道：“那卑职就率兵守在百花楼外，绝不会让一只苍蝇飞出来！”

　　王乐道：“好！”

　　这义宁的吴范和吴师爷当即就变了颜色，只是不过刹那，吴师爷就又恢复了笑意，“哎，还真是可惜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这可怎生是好？！不过王大人这趟出门也还是带了不少人的呢！”

　　王乐道：“来一趟义宁县不容易呢！就算是在我封源县境内，一想到要来和吴县令来要人，那怎么不也得准备一些薄礼备上麽？！”

　　吴师爷道：“王大人还真是客气了，来人，还不赶紧给王大人端来一把靠椅过去，今夜无论如何，王大人怎么也得在我们百花楼赏一番月色了！”

　　百花楼里气氛诡异，蒙二起初还能站在贺衡的身后，可到了最后，干脆也就盘腿坐在了地上，打起了瞌睡，竟也是没想过当真耗在这到天明了。

　　只是天刚一蒙蒙亮，百花楼里还没什么动静，楼外倒忽然打了起来，刀兵交接，嘶声震天，霹雳乓啷，好不热闹。

　　蒙二是被院门外轰隆隆的推门砸门声给吵醒的，他兀自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口齿含糊地问，“贺大哥，怎么回事？！这是要开打了麽？！”再一望周遭，所有人都在望他，他因这一句话竟成了个众矢之的了，蒙二不由醒了个神，憨憨得笑了两声，“玩笑，纯属玩笑！”就闭口不言了。

　　吴师爷又笑：“蒙小将军，这就等不及了？！这才哪到哪呢？！王大人，您说，是不是？！”

　　王乐一直都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闻言，他也只是哼了一声，并未言语。

　　吴师爷缓缓道来：“说到底，这毕竟也是在我义宁县的地盘上呢，王大人您就算是把整个封源县的兵力都带过来了，又能如何呢？！”

　　王乐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

　　吴师爷叹道：“哎，也不知那山上的江匪兄弟俩今日能不能赶来了？！”

　　不多时，就见院门外恢复了平静，有人轻扣了扣百花楼的后院门，道：“吴大人，吴师爷，是我，行七，楼外都已收拾妥当了！”

　　吴范道：“行七干得好！都给我绑好了，就给我围着百花楼绑一圈，就等着那土匪窝的人来了！”

　　那人又道：“那我等可还要入院守护？！”

　　吴师爷巡视了一眼满院的人，道：“你们且在外面候着吧。”

　　那人应了一声是，就守在了院门外。

　　可吴范却道：“师爷，开门，让行七他们还是再进来一拨人，埋伏在百花楼里！万一那些土匪当真打进来，楼里的人还是忒少了！”

　　吴师爷沉吟，点头。一个示意，就派人将百花楼的后院门打开了。

　　等到为首那人低头又带了一小攒人进了去，目不斜视走到吴范的跟前之时，不过仅仅是走了一小段路程，一旁的吴师爷却看得甚是蹙眉，紧接着他忽然道：“大人，小心！他不是行七！”可也却是迟了一步。

　　怎料那人却是在他开口之前就挟持了吴范。

　　吴范大惊，“你到底是谁？！”

　　此刻那人一把匕首正紧贴在吴范的脖子上，闻言他冷笑一声，“吴大人今日这番处心积虑地不正是在等老子麽？！怎么老子如约而来，你竟又认不出老子来了？！”此刻早已不再是行七的声音了。

　　吴范还未瞧他瞧得明白，吴师爷却道：“原来是江老大亲自来了，失敬失敬！倒是我家大人的疏忽了！传闻江老大有情有义，有勇有谋，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那江老大顺手也将脸上的易容给撕了去，露出了真容，“那也比不上吴师爷的覆雨翻云的好手段呐，这么些年了，眼见着你助吴大人起高楼，宴宾客，平步青云，攀上权贵呢？！”只是在这权贵二字的咬字发音竟是分外地重。

　　江老大一控制住了吴范，当下他手下的人也纷纷控住了吴师爷及其手下，王乐等人也因此脱离了禁锢。

　　蒙二这才看清了这江老大的真容，果然这悍匪老大的气场就是不一般，江湖草莽之气当真是掩盖不住的，即便是穿着官服也不像是个兵呢，横在鼻梁滑至右脸颊上更是有一道极浅极淡的疤痕。

　　吴师爷亦是不怯，他道：“江老大说得哪里的话？！什么权贵不权贵的，都是为朝廷办事的！

　　说到底，我一介文人又能干些什么呢？！不过，江老大这是太过谦虚了，想你盘踞在封乐镇十多年，朝廷派兵剿了无数次的匪，都没能成功，与其说是王县令管辖的封乐镇，倒不如说这是你江老大的封乐镇呢？！”

　　想来这二人十多年来虽未曾谋面，但私底下却也是针锋相对，见招拆招过的。

　　江老大忽然就仰天大笑，一针见血道：“吴大人，前些日子横空出现在封乐镇追杀贺衡他们的那拨私兵其实是你们的人吧，结果反倒被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吃了这么大个闷亏，吴师爷你竟然没有让他们血债血偿，还能如此把酒言欢，这也忒不像是你吴师爷一贯行事的作风吧？！如今不仅将那些尸体全部给藏起来了，且今日还不让王大人将他们带回去，还作出这么一番保护他们的惺惺姿态，你觉得我要是他们，敢信你们麽？！敢留在你们义宁县麽？！”

　　闻言，贺衡和蒙二倒是吃了一惊。

　　吴师爷不怒自威，“江老大，你说话可是要负责的！什么事可都是讲究证据的！诬蔑朝廷命官可是罪加一等的！”

　　这江老大也是个真性情，敢说敢做敢当，笑得豪放凛冽，“哎呦，真是吓死老子了！说得好像还是我栽赃陷害你似的，怎么，你们义宁县招募私兵的事难道不是远近皆知麽？！老子本就是个亡命之徒，可懒得和你在这打官腔乱扯皮，老二，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站出来将一切都告诉吴师爷，你那晚上究竟都看到了什么？！省得他一个人在这唱独角戏唱得都不着调了还不自知！”

　　众人还在疑惑惊叹，原来这江老二也来了。只是不知他说的江老二又在哪里，可是也易容藏在了他带来的那些人中。

　　只是令人再度防不胜防地竟是那，昨夜就跟着王县令进来，且一度还被指认是忘恩负义的叛徒‘殷小六’。

　　只见‘殷小六’缓缓走上前来，道了一句，“大哥！”

　　贺衡想了想，这殷小六自打进来后至始至终还真是一直没说话呢，可也没有一个人怀疑过他，这人可还真是藏得够深的。原本以为这江老大也算是个人物了，没想到这老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只是江老大却颇是不耐烦，“快把你那脸上的东西都给弄了去，我看着都觉得难受得慌！我都来了半天了，你也不出来！就你这慢悠悠的性子，我有的时候是真的忍不了！”

　　江老二却没有听他的话，依旧顶着那‘殷小六’的脸，对他大哥却是苦口规劝，言犹在耳，“大哥，还是谨慎些为好！自古官匪不一家，今日说到底还是他们官府中人的内斗，咱们兄弟二人本不该插手，更是要少露脸为好！毕竟以后可不是还要和吴大人，吴师爷再打交道的麽？！”

　　江老二又道：“如今吴师爷可是替吴大人找了个好靠山呢，咱们封乐镇本就是一穷二白，要人没有，要钱没有，这些年来还动不动就替别人背黑锅，像吴师爷这样心狠手辣又多谋善计的人，私下里还养了那么多的私兵，手都伸到了封乐镇了也没人敢管他，咱们呀，人微言轻，还是躲着些比较好！”

　　吴师爷道：“江老二，你别在这血口喷人，信口雌黄了！”

　　江老二赶忙打断他，“打住！！！师爷，你又要证据了，是吧？！这真正的殷小六可还被关在我们山上呢，他知道的事可也不少了，再说了，当日有人将街道上的尸体都拖去了哪，埋在了哪，我可是一路都跟了过去，你当真可要随我一道去挖坑找找看？！我们兄弟二人今日来，可也没想过要和吴大人吴师爷对峙算账的，那些是是非非本也不是我等想掺和的！只不过是我大哥当初欠了王县令一个人情，今日权当是还了他的恩情，救了他之后，可就一刀两断了！”

　　这一番话竟怼得吴师爷无言以对。

　　江老二又道：“只是吴大人，我倒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你们身为官府中人，无论再怎么斗下去，有些底线你还是该守的吧！否则，你这官，却做成了匪，而我这匪，反倒替你做了官的事儿，这于情于理，总是说不过去的吧，身后的靠山就算再大，可若真到了关键时刻，他当真能保得住你麽？他当真会保你麽？！你确定你不会被他拉出来当成替死鬼麽？！”

　　江老大却道：“老二，我上次就和你说过了，他们义宁现在做事，早就没有什么底线了，连我们自诩是土匪的人都比不来，你还和他吴范废什么话，讲什么道理，他早就上了贼船了，不想干也得干下去！今日这人我是要救，可我也没说，他，吴范，我就一定要放呢！”

　　吴范又骇又怒，“江老大，你还敢杀朝廷命官？！你今日若是敢杀了我，你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江老大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道：“怎么，吴大人，这就怂了？！你信不信，我今日就算杀了你，也照样能活着走出去！”

　　江老二赶忙道：“大哥！”

　　江老大向他招了招手，“哎呀，你放心好了，我就是吓唬吓唬他而已。”

　　贺衡忽问：“吴大人，吴师爷，不知你们如今作何解释呢？！究竟当日，为何要专门派私兵去封乐镇截杀我呢？！我想了又想，应当和你们二位没结过什么仇怨吧，这也是在下第一次来到义宁县呢？！”

　　吴范沉默不语，吴师爷也闭口不言。

　　江老二笑：“贺大人，你当真确定他们和你无冤无仇麽？！你不妨再多想一想，没准儿是你挡了别人的道而不自知呢？！”

　　贺衡还欲再问下去，岂料百花楼的后院门忽被人一脚踹散了架，轰隆一声就倒了下来！

　　竟是蒙卓蔺！

　　蒙大竟是从岭南道的军中调兵前来，包围攻破了整个义宁县，更别说是这个小小的百花楼了！

　　蒙大一进百花楼就急道：“贺大哥，蒙二，你们没事吧！”

　　蒙二一见到蒙大，就是异常兴奋，“大哥，你可算是来了！”

　　蒙大道：“那日大火之后，我本想着去查个清楚，没想到却和你们在封乐镇走散了，等我再回头去找你们的时候，就听说你们来了义宁县，且还听说又和土匪扯上了关系，我担心你们会在这边出了什么事，干脆就去调了驻军过来！没想到，”

　　蒙大扫了一眼楼里的人，“没想到，竟被我逮到了两条大鱼了！”

　　江匪兄弟二人在一见到蒙大率军破门而入的时候，就召集人手站在了一处，且江老大扣下了吴县令，而江老二当机立断，刚刚却是顺手就扣下了王县令。

　　贺衡注意到，这义宁县的吴县令见到蒙大竟也是满眼欢喜，对着蒙大就大喊道：“蒙大公子，救我！！！”这语气竟还有些熟稔。

　　怎么蒙卓蔺却是连理他都没理他。

　　那江老大一见他这个模样，更是嘲笑道：“怎么，蒙大公子今日率军来剿匪，为了立下军功，竟是要连吴县令的命都不顾了麽？！”

　　蒙卓蔺道：“我在门外早就听得一清二楚了，这义宁县的吴县令居然还敢暗藏私兵，这等重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就算今日死在了你的手上，即便圣上知道了，恐怕也不是会怪罪我的！”

　　吴县令道：“你！”

　　怎料蒙卓蔺微一低头，不过一个眼神，他身边的一个人当即就掷了把长枪，江老大都还未反应过来，那长枪瞬间就插在了吴县令的胸前，血染官服，竟然就这样死了。

　　江老大也是恨道：“蒙卓蔺！”

　　江老二却幽幽道：“大哥，不必生气，想来也是那吴范罪有应得，罪该万死，定不是因为他知道了太多秘密，蒙大公子不过是为了杀人灭口？！吴师爷，你说是不是呢？！我瞧着你抖得也忒厉害了些吧？！”

　　蒙卓蔺亦只是一个眼神扫过去，那吴师爷就像是丢了魂似的，直接跪倒在地，冷汗直流，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