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诡》淮左凌戈

48、卷七 圣人颠覆（一）

　　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
　　——范仲淹《严先生祠堂记》
　　权力就是这样，可以让懦夫变成厉鬼，也可以让圣人变成恶魔。
　　——百度云（轻松一下）

　　留下因车厢门猛然打开而忽然四目相对的贺衡和郜黎徒生尴尬。
　　贺衡又咳了两声，脸色更加的不自然，“你一直都在？”
　　郜黎点了点头，又重新关上了车厢门，过了许久，赶车的郜黎才道，“你好好休息！你的伤太重！不宜思虑过重！你放心，不出半个时辰，他定会回来的！”
　　贺衡几不可闻得嗯了一声。
　　贺衡忽然问：“你怎会如此信任他？！”
　　郜黎道：“我为何不信他？！”
　　贺衡笑了：“我还以为你是恨他的，不过是迫于形势才跟着我们走的。”
　　郜黎道：“事实如此！”
　　两人均不再言语。
　　贺衡等了许久，直到自己陷入了半昏半睡之中。
　　隐隐约约间，似乎听见车厢外刻意压低的交谈。
　　“他出来过没？”
　　“未曾。”
　　“他睡了麽？”
　　“不知！”
　　“那他，，，？”
　　郜黎十分不耐烦，径直打断他，“你怎么这么啰嗦！”
　　宋怀甫哼了一声，触手可及的车厢门，却是停留了许久不敢碰。
　　郜黎伸手就开了，直接就将宋怀甫给推了进去。
　　宋怀甫一个趔趄，就跪倒在地，马车里空间狭小，差点就扑在了尚在熟睡中的贺衡的身上，宋怀甫随即就狠狠得朝郜黎瞪了一眼。
　　郜黎却是冷冷得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他。
　　车厢内终于又恢复平静了。
　　宋怀甫低头，伸手欲抚上贺衡的脸颊，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后来又覆在贺衡的伤口之上，又渗血了。
　　宋怀甫顿了顿，还是默默地将他的衣襟松开，重新又抹上药。
　　待一切收拾妥当，又是四目相对。
　　宋怀甫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有些心虚，“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贺衡未语。
　　宋怀甫：“我，我，我，，，我不过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借口还没找到，就被贺衡紧紧抓住了手臂。
　　只是这简单的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宋怀甫缴械投降了。
　　宋怀甫忽然低声又柔情：“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贺衡声音低沉有沙哑：“好！”
　　宋怀甫道：“从今以后，我保证，我对你再没有欺骗！你信我！”
　　贺衡：“嗯！”
　　宋怀甫道：“还有一件事，我想清楚了，关于我和云柠，我会找机会和她说清楚，我会解除婚约，也会将这件事和我师父说清楚！”
　　贺衡：“你当真决定了？！”
　　宋怀甫惨笑：“因为你，我这辈子注定是要欠云柠良多了，他日若是要还债的话，大不了以我这条命来抵债好了。至于师父，若是他要将我逐出师门的话，那我也该是毫无怨言的！毕竟是我失了他的信诺在先。但也不能因为他老人家念念不忘他的心上人，就得让我娶云柠吧。”
　　贺衡道：“所以江湖上关于缥缈派的剑阁长老虚空与白云遥的前任门主乐沁之间的传闻都是真的？！”
　　宋怀甫眼含盈盈笑意，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怎么，你贺捕头也曾经关注过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贺衡道：“不过是听了几句，替乐沁门主的早逝感到惋惜罢了，徒留虚空长老一人于这世上孤独寂寞。”
　　宋怀甫：“哼，乐沁门主自有我师父惦记着，你惦记上她干甚么。”
　　贺衡：“断章取义！”
　　宋怀甫忽然问：“那若是有朝一日，你也像我师父那般，眼睁睁得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死在自己的怀里，你会如何？”
　　贺衡深深得望了他一眼，神情严肃，道：“有我在，不会的，我会护他一生一世！”
　　宋怀甫：“总有一些不可抗的缘由，就是他先死了呢！余生你怎么办？”
　　贺衡忽然沉默：“不知。。。”
　　宋怀甫道：“然后你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贺衡突然问，“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怀甫哂笑，道：“言下之意，你的心上人，莫不就是我了？！”
　　贺衡哼了一声。
　　宋怀甫斜歪了过去，又戏弄打趣他，“你倒是说话呀？！”
　　贺衡干脆沉默不语。
　　宋怀甫趴在他上方，小啄了一口他的唇，“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做贼心虚，那我就一直罚到你说话为止！”
　　当即宋怀甫就肆无忌惮地咬上了贺衡的唇，慢慢得就由一番轻触舔吻逗弄，转成了激烈的撕咬啃噬。
　　等到贺衡反应过来，强行制止住了他，两人均是胸膛起伏得厉害，呼吸紊乱急骤。
　　宋怀甫的眼神越发得炽烈。
　　烫得贺衡都不敢直视，只得赶紧抛了个问题，“若是你悔婚，你师父当真会将你逐出师门麽？”
　　宋怀甫舔着唇幽幽得望着贺衡，“怎么，若是他真的将我暴打一顿，逐出师门了，你待如何？”
　　贺衡轻咳了一声，“不敢如何，只能陪你去，陪你回。”
　　宋怀甫笑：“你还敢去？不怕被我师父打断你的腿？！”
　　贺衡：“若是断了我一双腿，能让你平安，那也是可以的！”
　　宋怀甫轻叹：“阿衡，你可知，你这样的人，才是蛊惑人心的高手！让我心甘情愿得为了你放弃所有！”
　　贺衡：“保持理智才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宋怀甫哼了一声，一路循着他的脖颈咬到他的耳畔，果然听到了贺衡喘促沙哑的惊呼声，低声道，“来，我们现在再来好好说一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还能不能一直保持理智？”
　　贺衡只得双手紧紧扣住宋怀甫的腰侧，两个人如鲶鱼一般交缠得密不透风，这般姿势自然是紧得宋怀甫动弹不得，“能，，，”
　　但同时，二人的气息却是彼此交融了。
　　宋怀甫朝他邪魅一笑。
　　不过就是覆在上方的他上下左右蹭了蹭，挪了挪，二人登时均屏住了呼吸，宋怀甫立即压住了他欲推开的手，扣在了头顶上方，贺衡很快就感受到了一股股蹿升的电流酥麻感传到了全身，让他无法思考！无法理智！
　　他忽然想要更多，渴求得也更多！渐渐得就沉沦了在那个绵长的纠缠里!
　　二人均是银丝勾连，干柴烈火，天雷勾动，缠绵悱恻！
　　直到不知何时翻了个身，宋怀甫躺在了下面，翘起了二条大长腿，慢慢得开始享受起贺衡的热情，主动，忘我。
　　等到贺衡觉察出这一切的时候，正是他身上伤口的血已经浸染上了宋怀甫的衣襟之上，而当时一步步引诱他的那个人的眼中的炽烈早已退却成了一汪平静的湖水，正好整以待得等在这儿挑着眉眼含笑望着他呢。
　　真是上演了一幕活生生被撩拨得一败涂地的好戏！
　　宋怀甫似是毫不介意他的衣衫凌乱，险些都被扒了个光，仍是那副勾唇轻笑的轻佻模样，那桃花眼下的泪痣更是欲滴欲醉，“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是也不是？阿衡？！你刚刚可还有你平日里的理智和风度？！”
　　贺衡坐起身，扯开自己早已凌乱的衣襟，露出那染满鲜血的绷带，忍不住又腹诽了一句，“真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宋怀甫依旧还躺在那，后脑勺还枕在一只手臂上，仿佛能读出他的心思，瞧着十分惬意又得意：“纠正一下，是风情万种，不是祸国殃民！我此生祸害你一人，足矣！”
　　贺衡：“药呢？”
　　宋怀甫：“不知。。。”
　　贺衡直接就摸向了宋怀甫的怀里，摸到了药瓶之后，
　　结果要起身之际，又被宋怀甫拦住，“你躺下，我帮你上药！”
　　贺衡一阵酥麻，“放手！你离我远些！”
　　两人磨磨蹭蹭地总算是安歇了下半夜。
　　天色还没大亮，还雾蒙蒙的，贺衡就听见了敲窗声，宋怀甫问：“谁？”
　　“是我！”
　　宋怀甫辨声识人，讽刺道：“你总算是出现了！我还以为你这是要失踪个一年半载呢？！”
　　贺衡道：“是卓蔺来了麽？快进来吧。”
　　蒙卓蔺进了马车，“贺大哥！”
　　贺衡却未再言语，而是将袖中那张写着‘南下’二字的字条递给他。
　　蒙卓蔺笑了，却并未接过，道：“原来贺大哥一直都知道？”
　　贺衡道：“起初尚还不能确定是你，可最后能提醒我们‘南下’的十之八九也只有你了！”
　　蒙卓蔺又笑道：“些许心思，让贺大哥见笑了！不过是我察觉到慕连习在你们回京的路上设下了重重埋伏而已，与其一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得回京都去，那倒不如一路游山玩水南下游览一趟岭南道喽！毕竟如今除了京都，也就是车侯管辖下的岭南道江湖势力还没有完全渗入。本来我还担心，此刻刚出扬州，离岭南道还远着呢，这中间好一段路程江湖势力盘根错杂，若是慕盟主登高振臂一呼，江湖上的各路英雄豪杰纷纷涌至，就我们几个人怕依旧是挡不住呢？！但昨夜我一路跟在你们身后，倒是一个追赶上来的人都没发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慕连习被你们挟持，如今群龙无首所致，但想来是暂时安全了，我这才敢现身找你们！”
　　贺衡道：“卓蔺有心了！如今寡不敌众，若是北上回京受阻，南下寻求岭南道的庇护却是个迂回的好办法，届时，也能静观其变。”
　　整个逃亡队伍二日来尤其平静，即便是一夜之间多了一个蒙卓蔺这样的人，也是无人疑惑问津的。
　　马车队伍除了日夜交替换人兼程赶路以外，气氛上倒是尤为的轻松惬意，丝毫没有什么生死逃亡，挟持人质，被人追杀的觉悟。
　　只除了冰山一角下剑拔弩张的情感纠葛。
　　云柠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这几日一直都在躲着宋怀甫。许是宋怀甫的眼神比之前几日更加坚定透彻了。
　　队伍进入短暂的补给停歇中，贺衡坐在马车里，只依稀瞥到小树林里，云柠淡漠的眼神，以及远远望向他的绝望又沉重的目光，彼时他还未言语，就被身旁的人及时放下了车帘挡住了视线。
　　宋怀甫打趣问：“你不会是看上了云柠了吧？”
　　贺衡只是淡淡得瞥了他一眼。
　　宋怀甫摸了摸鼻子，随即就很自然地枕靠在他的大腿上，还往他的怀里使劲钻了钻，“这么看着我干甚麽？！”
　　贺衡问：“你都不出去转一转麽？整日里待在马车里，不是睡就是躺的？！”
　　宋怀甫：“再往南再走个十天半个月的，等天气暖和了，我再出去晒晒太阳，现在，还太冷！！！”
　　贺衡问：“今日天气就挺好！有阳光！”
　　宋怀甫仰躺着，正要举起手臂拉下贺衡的衣领，电光火石之间，却猛地推开了他。
　　随即贴着贺衡的眼角鼻端迎面飞来五枚六角镖，贺衡早已被扑在地，宋怀甫接连带着他滚了又滚。
　　贺衡优哉游哉道：“我就说，你是时候该出去晒晒太阳了吧？！”
　　宋怀甫哼了一声，正要说话，猛然又是一低头，贴着脸颊之上径直就擦过了一道血痕，一支箭狠狠地就扎在了贺衡身后的车厢壁上。
　　随即又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
　　宋怀甫忍不住愤恨地喊了一声，“外面的人是都死光了麽？！”
　　无人应他。
　　宋怀甫又高声道：“郜黎？”
　　还是无人应他。
　　贺衡道：“还不出去看看？！”
　　宋怀甫迟疑，“那你，，，”
　　贺衡轻轻抹去了他脸颊上的血痕珠，“即便他们劫走了慕连习，也无甚关系。”
　　宋怀甫冷哼了一声，不予置否。
　　打开车厢门一瞬间，宋怀甫就愣住了。
　　四面八方乌泱泱的一片弓箭手。
　　站在他对面的慕连习更是朝他呵呵一笑，“终于舍得出来了？”
　　宋怀甫瞳孔微缩，四周一扫，楚格峰和蒙卓蔺竟然都不在其中。只剩下江米昂，云柠被制，莫子行守在云柠的身边，而郜黎则比较惨，跪趴在地，显然是被修理过了一番。
　　宋怀甫只是静静地瞥了莫子行一眼，笑了笑：“慕盟主，真是好手段，这才几日而已，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召集这么多的人埋伏在此？”
　　慕连习道：“那也是多亏了莫公子的暗中相助呢？！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将他带在路上了，你偏不信？！”
　　在云柠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莫子行终是低下了头。
　　宋怀甫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道：“唉，那还真是我的错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还真是低估了这爱情蛊惑人心的魔力了！也低估了慕盟主的手段了！看来今日势必是要折在慕盟主的手里了，唉，也不知道，我现在讨饶还来不来得及呢？！”
　　慕连习又笑了，“宋公子，你又何必如此故作姿态呢？你若是想一个人一走了之，今日我也不一定当真能把你留下，可我这几日瞧着，姑且不说你的未婚妻在此了，你舍了谁我猜你也不会弃了车里的那一位的吧？！你是想要拖延时间，好等着那二位回来相救吧？！只可惜，他们俩早就被我引到别处去了，只怕这一时半会儿是赶不回来救你了？！”
　　宋怀甫跳下马车，静静得撇了车帘之内安然淡坐的那人，嬉笑道：“那也不能这么说的，关键时刻，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的！慕盟主，你带着这么一堆江湖高手追杀围剿我，也真是太抬举我了？我可值不得你花费这么多心思和精力的人呢？！有事好商量嘛？是不是？何必打打杀杀呢？”
　　慕连习似是不耐再和他扯下去，往后退了一步，径直打了个手势，道：“值不值得，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格杀勿论！”
　　宋怀甫抽出腰中剑，肃杀凌云之气横扫千军！
　　万箭齐发，锐不可挡！
　　避无可避，那便不避！
　　众人只见宋怀甫手中剑花非花，一声爆喝，似有流水潺潺之音，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剑，星碎光芒，万剑生辉，直破苍穹！
　　诸箭皆陨！
　　诸弓皆破！
　　这便是传说中的左手行云流水剑最后三式中的第十五式‘星碎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