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诡》淮左凌戈

46、卷六 江湖武林（五）

　　贺衡道：“莫掌门？你可有什么事？”
　　莫渊在门口没见到想见的人，索性开门见山，“我是来找宋公子的，他可在？我想找他聊一聊，不知此时方不方便？”
　　贺衡道：“他此刻正在小憩，莫掌门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不若一个时辰之后再过来，如何？”
　　莫渊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贺衡不明所以，怎么听着莫渊莫不是还以为宋怀甫是故意不见他嚒？！
　　屋内有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和清水拂面声，依旧是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请莫掌门进来吧！”
　　三人于桌前坐下，莫渊于桌前沉思良久，“在下今日无意中见到宋公子腰封里佩戴的软剑，更是听说，宋公子虽未习武，但这佩剑竟是从不离身的，因这把剑与我缥缈派有着莫大的渊源，所以在下冒昧前来打扰，不知宋公子这佩剑是从何而来？”
　　宋怀甫却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了贺衡，贺衡只得道：“楚兄确实有问过我，但我记得我说的原话应该是，这就是京都里贵公子流行的一贯作派，腰中剑，不离身，但也横竖就是个饰件罢了。”
　　莫渊突然十分严肃认真，道：“京都里贵公子如何作派我是不清楚的，但想来宋公子剑不离身的原因应当不是这个吧。毕竟，，，”
　　宋怀甫却是毫无表情，一脸平静，反问道：“为何不能是这个理由？我倒觉得解释得甚好！这剑就是我高价买来的，无甚特别的，和贵派也没甚关系的，是莫掌门想太多了。”
　　莫渊有些急，还想要继续说下去，“宋公子，你可知，当年，，，虚空长老，，，”
　　却被宋怀甫无情打断了，“莫掌门，你真的该回去了，更何况陈年旧事什么的，我可没甚兴趣。”
　　莫渊却越发激动，“可我绝没有认错，它就是流云剑！不管你承认与否，拥有流云剑的人一定是虚空长老的亲传弟子！而虚空长老也从来都是缥缈派的剑阁长老！可毕竟白云遥的乐沁门主已经香消玉殒多年，虚空长老究竟还要耿耿于怀多少年，他难道当真就这样撒手不管缥缈派了，再也不踏足无镜山了嚒？！小师叔，你身为他的亲传弟子，自然也是缥缈派的子弟，难道也眼睁睁得看着缥缈派就这样没落下去，后继无人了嚒？！”
　　贺衡却是默默跟着重复了一句，“小师叔？！”
　　宋怀甫淡淡道：“莫掌门，恕不远送！”
　　莫渊走了。
　　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地走了。
　　屋内又生成了尘归尘，土归土，两人各自沉默的状态。
　　也不知暮色沉了几分，烛火挑了几次，慕连习来了。
　　可惜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每次慕连习笑呵呵得想要更进一步拉近关系时，宋怀甫总是表现得淡淡的心不在焉状。
　　贺衡一度认为是因为宋怀甫心情不好，连一丝一毫虚与委蛇的耐心都没有。
　　而贺衡自己却比他更是直接，对慕连习连半句敷衍的废话都没有。
　　三个人装模作样聊了许久，直到慕连习再没有耐心，最后隔着桌子靠近宋怀甫，低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
　　贺衡还在云里雾里，只是却明显看到宋怀甫的脸色一僵。
　　贺衡有心想问什么，再望过去的时候宋怀甫已经闭目养神了，贺衡犹豫了，最后竟是什么也没说。
　　直到后来的后来，当他再回想起后来发生的一切的一切时候，他当真追悔莫及，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更是令他痛不欲生。
　　和昨日同样的时刻，窗台上的那缝隙之间又被人从外轻轻推了推，随之而来，又是同样的力道，飞来同样的纸条。
　　贺衡抬眼望了望仍旧无动于衷的宋怀甫，复又低下头打开纸条，轻念了出来，“南下。”
　　北极楼的第二夜算是风平浪静得过去了。
　　今日辰时一到，宋贺二人就被人请上了二楼大殿。
　　大殿之内气氛有些诡异！
　　自他们走近，殿中人都自动远离了他们，将他二人隔离包围在中央，彼此对峙得泾渭分明。
　　贺衡望向楚格峰，楚格峰却是一副亦不知所以然的模样。贺衡只得默默抓紧手中的刀，静观其变。
　　果然，还没站定，立在慕连习身边的温悯寒突然发难，利剑直逼宋怀甫！
　　贺衡身形微动，提刀而上，一个止息，就挡在了宋怀甫的身前！
　　二人正当刀剑相斗时。
　　岂知来了一个不打招呼就动手的温悯寒不够，又来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禹狄！
　　禹狄一出手，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不要命的打法，十成十的一掌袭来，逼得贺衡硬生生得接过，当即就闷声不响得咽了一口血下肚，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
　　楚格峰袖子下的手不自觉都握成了拳，眉头更是蹙了又蹙！
　　贺衡的伤果然藏不住了。
　　禹狄当即就笑了，笑得十分狂妄！
　　禹狄道：“盟主说得不错，你果然受了重伤！竟连我的一掌都接不住！！！开始我还不信，如今，，，哈哈哈，，，，，，”
　　可当这二人缠斗重伤未愈的贺衡时，谢应宗竟然又趁机出手偷袭贺衡身后的宋怀甫。
　　只要一涉及到宋怀甫的事儿，贺衡就会关心则乱，心思恍惚！更惶恐又是如此危机的时刻！
　　贺衡一出手扣下谢应宗的手时，就暗道一声‘不好’，立即就察觉出谢应宗根本就是拿宋怀甫当幌子，目标仍旧是他。
　　四川蜀山派的毒更是防不胜防，无形无声。
　　当初郜黎给冷訾辛下毒的时候，尚且连她一片衣角都没碰过，更别说如今碰上了蜀山派的掌门谢应宗，手段只当在其之上才是。
　　贺衡大意了。
　　瞬间，贺衡的整个左手都开始颤抖不已，由左手心往上延伸的黑色线条，贺衡先是快速封住手腕穴位，但仍是迟了一步！
　　人群中的郜黎眸色又深了几许。
　　不过短短一瞬，游过手臂，竟要逼近心脉！
　　贺衡当即又迅速封住了左臂穴位！
　　所幸止住了！
　　但半边身体已经僵硬了！
　　但却始终没有倒下！
　　谁也不知他究竟重伤何许，毒深何许！
　　随即下毒得逞的谢应宗道：“一起上！他中了‘僵蚕’，此刻应当动不了！”谢应宗最先杀了过来。
　　岂知一个照面，就被贺衡狠狠地一刀划在了脸上！
　　从左侧下巴纵向至右眼！
　　一脸的血都溅在了‘暗夜流光’的刀尖上，顺着刀尖滴落在地！
　　大殿之上只听谢应宗的一声凄厉声响彻整个北极楼！
　　谢应宗双手捂向右眼！
　　右眼竟是血淋淋得被割碎了！
　　今日之后，不论生死，贺衡之名，必将震慑四方！
　　贺衡冷眼巡视四周，却依旧将宋怀甫揽在身后。
　　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为之万夫莫开！为之惊天泣鬼神！
　　一时间剩下的二人竟无一人敢上前！
　　四周竟都是死一片沉寂！
　　想必原先这些人定是之前就商量好了，只要先拿下贺衡，手无缚鸡之力的宋怀甫根本不是问题。
　　岂料事情竟会走向这个局面！
　　贺衡却没有继续抬头望向面前的这三人，而是抬头望着慕连习。
　　虽然今日上位的慕连习慕盟主只是静静地坐在那，依旧是一句话都没说，但贺衡已经猜到他才是这背后统筹谋划之人。
　　贺衡沉声道：“慕盟主，你今日这又是何意？！总得给人一个说法再动手吧？！不然今日有那么多人先我一步去那黄泉路上走一遭，而我却不知这其中的缘由，他们岂不是死得很委屈？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中原武林正道？！你慕盟主之前与我的协议，承诺竟都是一文不值的？！当真让我大开眼界！”
　　慕连习却是没有回他，只是淡淡得看向宋怀甫。那意思不明而喻！
　　贺衡皱眉，又要再说，却被从他身后走向他身侧的宋怀甫捏住了他的下巴，不知道又塞了多少粒连看都没看清的药丸就入了口。
　　宋怀甫紧接着就提起他的左手，‘穿林打叶’上的尖刺先行就刺破他的五个指尖，五指瞬间就滴下黑血与蠕动的小虫，旁若无人得替他解毒，且还略有兴致得解释：“‘僵蚕’虽是剧毒，能使人瞬间僵硬，最后毒入心脉致死，但可惜得是，你此前就中过蛇毒，我就给你服下了‘百灵丹’，刚刚我又给你服下‘千枯散’和‘宝元丹’，想必从此之后，这世间百毒皆对你无用了。只是，现在，阿衡，你不能再动武了！剩下的都交给我，可好？！我姑且还是觉得北极楼不宜见血的好！毕竟一见血就得是血流成河了，你说是不是？慕盟主？难道你当真要在这里势要将我二人灭口？！”
　　只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温悯寒一身的怒与寒打断他，却是回了贺衡的疑，“小子，那我就让你今日死个明白！就是你身边的这个小白脸，几个月前，就在扬州，他杀了我的儿子！哼，姓宋的，你既然敢杀了我的儿子，难道今日还想活着走出北极楼嚒？！这个仇即便是你说破了天，我都有理由剁了你！”
　　原来如此，贺衡心一凉。
　　宋怀甫冷冷一哼，“你是说温暨？是慕盟主对你，对你们这么说的？敢问，慕盟主可有人证物证？还是，，，慕盟主当初也跟着庚廖终一路，亲眼目睹了我杀人了呢？”
　　岂知温悯寒还没杀过来，又有一个试图不让他说完话的人暴起，当即就直扑了过来，正是慕连习身边的禹狄。
　　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犹未看清的情形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宋怀甫电光火石之间，流光溢彩的一个剑花，竟是一剑直接就废了禹狄！而那把软剑正是从腰封中抽出来的流云剑！
　　宋怀甫轻易不动剑，可一出手就挑破了他的手筋，脚筋，心脉以及咽喉处！
　　又割了舌头！
　　又是那招‘一叶飘零’！郜黎心有余悸。
　　宋怀甫冷冷道：“废物！”
　　这还是那个之前一直躲在贺衡身后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嚒？！
　　宋怀甫用脚又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禹狄，“留你一口气，”同时流云剑又直指场中的其他大漠刀客人，“带上他，别让他死在这了，现在就都给我滚回大漠去！中原从来都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庚廖终那蠢货做事永远都是拖泥带水，不斩草留根，才会让你们春风吹又生了！我可不是他！我可不管什么老弱病残女人之类的，三日之内，若是再让我发现你们大漠的人还在中原，我必血洗你们大漠刀客一族！一个不留！今日你们且都给我记住了，只要有我在，大漠刀客就永远别想踏足中原！甭管是谁护着你们！还不给我滚！”
　　这一记耳光被当众打得太响了！
　　大殿之上，慕连习脸阴沉得可怕！直接就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惊到了，直到所有的大漠刀客带着那不知死活的禹狄当真撤得无影无踪，才有人反应过来！
　　慕连习又惊又怒又恨又惧：“左手行云流水剑？还是虚空的流云剑？你竟然是虚空的亲传弟子？！”
　　宋怀甫道：“不错！正是！慕盟主，就别再让你的阿猫阿狗出来献丑了吧？！也就是你，倒是还能勉强与我一战？！”
　　闻言，人群中却急忙走出来一个姑娘，是云柠。
　　云柠语气急促，道：“怀甫哥哥，你，怎么能？？？！！！你怎么可以？？？你答应过我的！！！”
　　宋怀甫却即时打断她，“柠儿！不要胡闹！快回去！”
　　后面紧跟其后的莫子行更是急切：“云柠姑娘，你快回来！”
　　云柠站在宋怀甫的身边，紧紧抓住宋怀甫的袖子，语声柔软，语气坚定，“我不回去！怀甫哥哥在这里，身为他的未婚妻，我怎能不和他在一起？！”
　　贺衡原本还是忧思大于欢喜，想询问宋怀甫的病情，可如今看见这两人郎情妾意的画面，索性闭上了眼，安神闭目。
　　当所有人又被宋云二人突如其来的婚约给砸了个头晕之后，只要楚格峰忽然就笑出了声。
　　只是，相比于贺衡的沉默淹没在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之中，同时被众人所忽视的，还有莫子行。
　　莫子行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了许多，且他的气息也越发得暴戾和乖张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温悯寒却悄悄靠近了贺衡。
　　以至于贺衡眼一睁，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温悯寒，同时还有贺衡身后一左一右两道强劲的剑气随之席卷而来！
　　紧接着三股气流汹涌撞击，爆发在贺衡的眼前！
　　风扬起了贺衡的发！
　　温悯寒的剑当即也化成了碎片散落在大殿之上！
　　温悯寒偷袭尚未得手，就被赶过来的宋怀甫毫不留情地又给狠狠踹了出去！
　　这一触即发的惊人爆发力根本就不逊于在场的任何人！
　　宋怀甫先是扫视了全场，继而望向了此刻仍然高高在上的慕连习，最后才将视线转向了歪在那口吐血沫，半死不活的温悯寒的身上，缓缓道：“温悯寒，你儿子是不是被我所杀，你都还没有提供人证和物证，如今，你又有什么立场和理由来偷袭与你儿子的死根本无关的其他人呢？”
　　此刻慕连习却缓缓开口了，道：“贺衡是没有直接杀温暨，可是，他却与杀人凶手关系密切，屡次三番相救杀人凶手，那这样算起来，还算无辜嚒？！”说完却没有看向宋怀甫，而是挑眉看向刚刚同时出手相救的楚格峰。
　　楚格峰却是没觉得丝毫尴尬，直面于他，道：“惭愧！我今日竟才明白慕盟主昨日的举动，想必昨日慕盟主是故意与我说，你昨夜要去找他二人吧，一是为了故意支开我，并不想让我提前知道你们的计划，二是也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吧？！可惜，原本我确实是想独善其身，可现在，我改主意了，贺兄，他是我的朋友，兄弟，知己！”
　　说完竟是直接就走到了贺衡的身边。
　　宋怀甫道：“多谢！”
　　楚格峰望了一眼他身后的女人，道：“我可不是为了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宋公子，你都自顾不暇了，还能管得了谁呢？！”
　　宋怀甫却只是静静得望了一眼贺衡，话锋便转向了慕连习，“所以，慕盟主，你是要一个人上呢，还是一群人上呢？”
　　慕连习终于出手了。
　　宋怀甫一招废了禹狄，靠的是出剑快，狠，准！
　　可面对实力莫测的慕连习，却必须汇集和凝聚所有的意念和力量！
　　高手对决，最怕有所忌惮与害怕。
　　那都将是你暴露在人前一瞬间的致命弱点。
　　宋怀甫然是如此，慕连习亦然。
　　一时间，二人均是屏气凝神，全神贯注。
　　如旋风如骤雨！
　　风驰电掣之间，二人已交手数招！
　　成败皆在一念之间！
　　曾经的左手流云剑因为缥缈派虚空的‘行云流水剑法’而名动天下，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只是逐渐淹没在尘世中！陡然横空出世，它仍令人望而生畏，步而生怯！
　　而如今的慕连习能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就连大漠刀客都能为他所用，实力自是不可小觑！靠的不仅是深谋和手段，更有惊人的观察力和敏锐的判断力！
　　若说流云剑讲究得是一气呵成，快意随性的意境，那慕连习的剑法宗旨就是绵里藏针进可攻，天衣无缝退可守。
　　慕连习竟能将流云剑逼至由攻转守，渐落下风！流云剑的豁然潇洒更是被击溃得荡然无存！
　　一个人对敌时若是连他的剑意都守不住，那又何谈其他呢。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宋怀甫心急了。
　　若是宋怀甫败了，可想而知，他们的处境将会是雪上加霜！
　　慕连习的剑气越发凌厉！暴戾和杀意也越发浓重！
　　就连站在一旁的楚格峰不自觉得都双手抱臂，一派严肃，暗自盘算着退路和出路了。
　　只是带着这一残一伤，如何才能逃得了？！
　　在慕连习的步步紧逼之下，宋怀甫的流云剑有好几次都险些脱手！数次游离于生死边缘！
　　可这个时候，宋怀甫却忽然笑了，“阿衡，此刻你可觉得这画面有些眼熟？尤其是当慕盟主觉得胜券在握，步步紧逼，习惯性地就会盛气凌人地将人逼至角落里凌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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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加班，有点忙，，，等下周应该就能恢复正常码字速度了，，，不过好像也还是龟速，，， 亲爱的各位，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