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诡》淮左凌戈

4、卷一 京兆府尹（四）

　　贺衡：“赔，赔，一定赔，不要睡，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去！！！”贺衡根本不敢碰插在他身上的倒钩箭，只得小心得抱着他，偏偏自己双手还一直颤抖个不停。
　　宋淮甫还对他笑：“你放心，我死不了的，我一直都福大命大的。。。我还没和你一起破。。。”失血过多，晕死过去。
　　贺衡：“宋淮甫！！！！！！我得找大夫，找谁呢？？？谁，，，”
　　贺衡拼命定了定神，一路轻功直奔京兆府衙门，进了门，就一路直扑殓尸房，“闻申，闻申，你快救救他！！！！！！”
　　殓尸房里唯一的活人连手上的活儿都没停下，眼皮都没抬：“贺捕头，你怕是两眼一抹黑，病急乱投医了吧，送到我手上的可从没来没有活的，何来救之说？？？”
　　贺衡：“不，普天之下，现如今我能找到的，我能想到救他的也只有你了。他连中两箭棘刺倒钩箭，不出一个时辰，不拔出来，必死无疑。”
　　闻申只是看了一眼他怀里抱着的宋淮甫，“中了江湖暗杀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的‘冷钩箭’，拔出来也必死无疑。贺捕头，你怕是没听说过庚廖终的大名吧？！这‘冷钩箭’可就是他亲手作的，好像如今是个残废了。但是他亲手作出来的暗器，其精妙绝伦的程度那可还真是世间少有的，听说是可以依据血肉逐渐演幻化成三十六种形状的。啧，啧，当年冷氏山庄的前任庄主武功多厉害，传闻还不是照样死在了‘冷钩箭’的手上了嚒？黑市上这‘冷钩箭’一箭就可值千两黄金呢，更何况此人还中了两箭，你还是先去备一口上好的棺材吧？！我这里人太多了，放不下了。。。”
　　贺衡：“我是不知道庚廖终是谁，可是我知道你能救他。既然你说‘冷钩箭’那么可怕，难道你不想试试怎么破解它其中的秘密？更何况谁说他中的两箭都是‘冷钩箭’了？他应该只中了一支‘冷钩箭’，腹中那一箭应该是个普通的棘刺倒钩箭。既然千两黄金才得一支‘冷钩箭’，那我猜若要集齐三支齐发，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反正你也只管死人和箭，他活与不活都与你无甚关系。你可愿意帮我？”
　　闻申有些动摇，“我就姑且信你一回了，走吧？”
　　两人在后院找了一间干净的客房，贺衡又将邢杭封从被窝里扒拉了出来，“我仔细看过他的伤口，腹部流血不止，应该是简单的倒棘，反而肩胛处最初血液流出不多，而后又伤口移动变形加深，血流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应该就是你说的‘冷钩箭’。所以两处伤口均需在一个时辰之内取出。咱们先取腹部的倒钩，腹部应该是插入到了内脏，我和刑参军会将此人放进木桶之中，木桶之中会放有大量冰块和水，将他的伤口冻住，闻申，你只需将他当个死人，以你的专业在冰水中来剖离出这支物证。可有把握？”
　　闻申：“如此甚好。”
　　冰水木桶中，果然血流速度变缓，宋淮甫已然成了个冰冻人，因失血过多，体温骤降，连眉毛上都结上了一层霜，越发惊现了那绝世的容颜。
　　只可惜，如今是个半死不活了。
　　闻申游离腹部倒钩甚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闻申想：腹部之箭果然是支普通的，虽伤及内脏，索性皆是边缘，莫非此人当真运气好，能活下来？
　　中间贺衡和刑杭封开始不断换水，换冰，开始下一轮拔箭准备。
　　贺衡：“我瞧着，此箭蹊跷甚多，但是它半个时辰之内，应该如今还在肩胛骨里，所以我想请你直接割开他的皮肉，循着他的肩胛骨切开，将那支‘冷钩箭’挖出来！若是它还在变幻，我们干脆就将其劈成两断，连根拔起。”
　　闻申：“我虽不懂医术，可，再一次断骨，剔肉，挖箭，你觉得此人还能再承受得住？他的身体可能扛得住？即便是你这个身强力壮，武功高强的贺捕头，都不一定能熬得过去吧？更惶恐他？”
　　贺衡只说了七个字：“听天由命，动刀吧。”
　　闻申还未说话，刑杭封已经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哈欠， “闻仵作，快些吧，左右不过多一个死人罢了，他都不在乎了，你磨叽什么？明日我们可还要上山呢？！山上那一堆白骨精可还都排队等着你呢？！”也并非是刑杭封没有同情心，只不过今日见到的尸体着实是有点多，前半辈子加起来估计都没有今日一日的量多。
　　闻申下刀。
　　刑杭封忍不住上手欲摸宋淮甫的脸颊，“可惜了，这一张绝世容颜！”
　　贺衡正要拍掉他的脏手，“别碰他！”
　　结果，忽然，原本冰桶里一直呼吸微弱，昏迷不醒的人猛然睁开了眼，一瞬间眼神凌厉地吓得弄惯了死人的仵作闻申都差点儿掉了手中的刀子，吓得刑杭封立即缩回了手。二人均下意识得退后了一步。
　　屋里站着的三人神情难得一致，都跟见了鬼似的。
　　贺衡也震惊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你醒了？”
　　对着贺衡，宋淮甫又恢复成了柔柔弱弱的模样，仿若他又成了那个无用的书生，“我其实一直都醒着，我能听见你们说话，可我就是疲惫得睁不开眼。”
　　贺衡：“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宋淮甫甚至还能虚弱调动面部肌肉，状似笑的模样，“我怕我再不醒来，就真的被你们弄死了？！”
　　贺衡：“这么说，你可有法子救自己？”
　　宋淮甫：“姑且死马当活马医了，再不济也是死在了自己手上，总比让你们三个随心所欲的胡乱动刀的强吧？！”
　　贺衡尴尬：“也并非没有丝毫依据，我记得我确实见过别人这般冰桶里救人，挖出暗器，那人后来还活了过来。”
　　宋淮甫：“那活了多久呢？”
　　贺衡更尴尬：“七日。。。”
　　现在轮到剩下的两个人像见鬼似的望着贺衡了，刑杭封直接就气得暴跳如雷，“那你也敢指挥闻仵作操刀，让我给你当下手，弄得真的是在救人似的？合着你是在找两帮手在这帮你杀人呐？”
　　贺衡一脸理所当然，没有半点悔改之心，“只要有一丝生的希望，我都会去做！” 这话说的，幸亏贺衡不是个大夫，不然他手下得冤死多少亡灵。
　　闻申：“咳，咳，那现在怎么办，还动刀不？不动刀我就走了。”
　　贺衡：“必须动刀！”
　　宋淮甫点头，“贺衡，你来！”
　　屋里三人又石化了。
　　贺衡：“我，我，我，我实在是不会医术。”
　　宋淮甫眼皮沉重，“贺衡，你可否先将我衣袖里的一粒药丸先喂予我服下？”
　　贺衡赶紧扒拉出那粒仿若是救命稻草似的药丸，喂他服下。可不一会，就连宋淮甫的头发丝都开始结霜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宋淮甫漫在桶里的一头散乱的青丝都布满了霜，整个人的皮肤之上都结成了一层薄薄的霜。就连冰桶之上原本浮出的水面也迅速结上了一层细碎碎的冰渣子。
　　闻申：“这，你这是什么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宋淮甫睫毛已上霜，说话都开始冒着寒气了，闭上眼，缓了缓，“不过是能将我整个人都冻起来的药丸罢了，并非是什么救命药丸，相反更能加速我生命的流逝，可否再去找些参片来？”
　　刑杭封：“我有，我去找来。”
　　宋淮甫为了省些气力，尽量不起伏心脉，只得以一种平稳叙述事实的语气缓缓道来，竟平添了几分不畏生死的气度来，“众所周知，冷氏山庄是以机关术闻名天下，而廖庚终出自冷氏山庄，其所制的‘冷钩箭’与其说是暗器，倒不如说它是一个机关箭更贴切。我曾经机缘巧合，见过‘冷钩箭’的草图设计，的确是可变幻成三十六种方式，随着血肉的融合，它更会随形而变，生出尖刺触角，继而搅动你的经脉血管，不出一个时辰，便药石无罔，让你最后全身失血过多，僵硬而亡。所以我此刻也只能大胆推测，若是将我断骨，剔肉之后，露出冷钩箭，其中必可有机关能将其尽悉收纳其尖刺触角，恢复成最初的模样，绝不可将其蛮力折断。否则它所有的碎片都会进入我的血骨之中，不出三日，必死无疑。所以，贺衡，你只能一次一次得试过去，那我与其死在仵作的手里，不如死在你的手上了。而我服下的凝霜丸最大的功效就是会让我感受不到任何痛苦，无论你作甚么。”
　　贺衡：“可若是任由你冻结下去，即便我最后取出了‘冷钩箭’，你也已经冻死了。”
　　宋淮甫：“若是你半个时辰之内你能完整取出‘冷钩箭’，你叫醒我，我自会救回我自己的，若是你半个时辰之后仍旧取不出它，那便任由我如此吧。”
　　刑杭封：“这么说，你还是有可能会死？而且死得更快？还不如贺捕头的七日呢？那你这中途醒过来也无甚意义了，不过就是自己换了种死法罢了？！”
　　宋淮甫已经沉沉睡去。
　　贺衡什么也没说，十分尊重‘睡美人’的意见，先将参片放进了睡美人的口中，然后亲自划刀切开皮肤，碎骨，挖开了血肉筋骨之间，露出了那满是尖刺触角粘连在血肉模糊间的‘冷钩箭’，尽管宋淮甫已服下凝霜丸，暴露在外的血骨上也已经覆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碎碎冰霜了，可直面见到此中暗器利害，肉眼却仍然可见跗血肉之上的‘冷钩箭’的缓慢变形，牵拉搅绕更多的血肉，仿佛是被赋予了灵魂的无声吞噬。
　　想想也是后怕，当真请个大夫来，不知其中利害关系的，即便生拉硬扯得血肉模糊，取了出来也得经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和折磨，然后不出三日，还是逃不了死亡的命运。期间这三日，恐怕也是生不如死吧。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突然觉得宋淮甫服下凝霜丸被冻死，也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贺衡狠心又下了一刀，再一次扩大暴露出伤口切面。
　　然后开始仔细琢磨了如今变幻成了个圆月弯刀状的‘冷钩箭’了，果断用刀柄戳了一下‘弯刀’的刀尖，没想到伸出的尖刺居然还能变大？！此时，沉睡中的宋淮甫仿若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和刺激，浑身都有些颤抖了。
　　刑杭封：“看来是不能碰那些刀尖和刀锋，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庚廖终当年也是文治武功，机关奇门，样样出类拔萃的，看他做的这‘冷钩箭’，想来是融合了机关术和刀法？不妨换个思路试试，若现在你与庚廖终刀法对决，应该怎么样才能克敌制胜呢？”
　　贺衡：“那必定是要出其不意，避其锋芒。”贺衡伸手点进了弯刀刀柄处，没成想，尖刺是缩小了，可那触角却像是闻着他的味似的，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指，揉进了他的血里，拔都拔不出来。可这会儿沉睡中的宋淮却是紧锁皱了眉。
　　刑杭封：“这，这是成精了嚒？”
　　贺衡摸了摸自己开始流血不止的手指，直接把手指插入到了冰桶里，顿时感觉消停了不少，“不打紧，这‘冷钩箭’竟是如此嗜血，但是低温冷冻果然能克制住它。”
　　闻申：“它又变幻了。”
　　它的每一次变幻都意味着宋淮甫要承受一次血骨扭曲的折磨，贺衡终究忍不住看到宋淮甫痛苦的模样，即便他现在陷入沉睡，即便他现在服下了凝霜丸，在它变幻之间，贺衡突然伸出了左手，用血肉之躯紧紧握住了这‘冷钩箭’。
　　刑杭封：“贺衡，你？！！！”
　　此时贺衡的左手顷刻之间已是血肉模糊，可终究贺衡不敢将它生拔出来，贺衡忍住剧痛，慢慢张开左手五指，逐渐远离‘冷钩箭’。等待它的缓慢成形。沉睡中的宋淮甫的眉也舒缓了一次。
　　刑杭封：“乐器？萧？没有了尖刺？也没有了触角？难道说这才是‘冷钩箭’的原形？”
　　贺衡大喜，迅速出手，将‘冷萧’拔了出来。
　　闻申立即接手，风水轮流转了，仵作也开始了续骨，缝皮的活儿了。
　　宋淮甫的眼又悄无声息地睁开了，这次吓得闻申是真的丢了手里的针和线了。
　　宋淮甫也不正眼瞧他，眼皮微抬，“拔完了？”那淡定超然的语气，仿若世外高人一般。说得根本就不是他自己似的。
　　闻申点了点头，“你是不是想找贺捕头？他去，，，”他去隔壁包扎手掌去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宋淮甫：“不用，我知道，他在隔壁。你缝完皮之后，将我腰带上的那个香囊打开，取出一粒黑色药丸给我服下即可。我可能会睡上个三日三夜，告诉贺衡，莫要慌张，也莫要把我埋了就好。”
　　这下子，总算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了。
　　若是刑杭封在，听到这番话，是必要笑出声的。可是闻申，平日里都是沉默寡言，经过这一夜，对着宋淮甫却是无端有着三分的惊恐，三分的惧意，以及四分的敬意。
　　隔壁，刑杭封捧着手中的‘冷萧’仔细端详，“莫非这是寓意舍生取义？庚廖终当年铸此萧时，莫不是已经打算了背负着极大的冤屈和污名了？”
　　可是却无人搭理他，贺衡后怕得很，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清理创口，狂撒金创药呢，他可不能从此之后左手就这般废了。
　　刑杭封走过去，一把丢掉他手里扎得惨不忍睹的纱布，重新开始替他上药，嘴巴也不闲着，逮到机会，该怼就怼，“阿衡呐，现在知道怕了呐？刚刚不是挺英勇的嚒？想都没想，就直接上手了？！怎么没两只手一起上呢？”
　　贺衡：“刑参军，我要是两只手都特么废了，连横刀都提不了了，那估计咱们也活不到十五日之后安安稳稳地上断头台了！！！”
　　刑杭封立即就严肃了起来，“怎么，今日，这‘冷钩箭’竟是冲着你的？那如今躺着的那人不过是替你挡了灾？”
　　贺衡：“正是！这才第一日，这帮人就这般迫不及待了？！千两黄金，说扔就扔，当街刺杀，说来就来，当真是非富即贵，权势滔天呢？！”
　　刑杭封：“那你对敌之时，可有什么发现？”
　　贺衡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明日我且要先去找个人去。刑大人，要一起嚒？”
　　刑杭封：“好，这‘萧’就送给我吧，我瞧着甚是欢喜，明日就找人砍了这箭尾，镶上玉，配上穗子，绝对是个好物什。”
　　贺衡点头：“嗯，说得有理，那就有劳刑参军做好了，再赠还给宋淮甫吧。”
　　刑杭封气乐，“你，你这殷勤献的？！若论起救命恩人的情，你扪心自问，本参军都救了你多少回了？！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上心呢？”
　　贺衡：“哼，怪只能怪你当年接近我的时候就别有用心，三番五次地寻我麻烦，找我比武，不过就是为了让我跟着你做这劳什子的捕头呢？现在我都如你所愿了，你还想怎地？”
　　刑杭封振振有词，一副大义凛然，为公为民的模样，冠冕堂皇的话张口就来，“怎么说话的，怎么就成别有用心了，那还不是欣赏你的能力，欣赏你的人品，你说你这一身武艺，一身侠胆，一身正义，不替朝廷效命，不为执法严明，不为百姓伸冤，岂不是朝廷的损失，百姓的损失？这不，昨日，可不就是因为你，这就翻出了惊天藏尸洞，举国朝野可不都要震一震了？”
　　贺衡：“哼，别给我带高帽子，若是查不出案子，那就等着一起人头落地吧？”
　　刑杭封：“自古邪不压正！你放心，人在做，天在看！总会有露出马脚的事来的！还有呐，没事给我多读点书，有朝一日，你若是能一展抱负，直上青云，那嘴皮子也得利索呐。”
　　贺衡：“这不有你呢嚒？刑参军？！你放心，为了保护我自己，我也得让你一直当我的顶头上司呢？！哈哈哈。。。”
　　原来贺衡以前是个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