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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卷一 京兆府尹(三) ...

  •   宋淮甫低声耳语:“白天好像,他们不在洞里。”
      贺衡环顾四周:“嗯,好像真的是,一只狼都没有。”
      贺衡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入了洞穴,才知道这里面别有洞天,昏昏暗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好长好长的一个地道,伸手不见五指的,贺衡只得更加握紧了宋淮甫的手腕,将他往自己的怀里带。
      突然宋淮甫脚下踩了个什么东西,吓得又叫又跳的,贺衡喊了好几声别吵,都没甚作用,贺衡只得紧紧抱着他,一把手就捂住了他的嘴。然后用木棍子捣了捣地下,贺衡突然想到了什么,直接上手就摸了上去,是人的肋骨!
      贺衡又摸到了地道的边沿,他竟然还在地上摸到了火折子。果然这个地道是以前就有人来过!
      贺衡迅速吹亮了火折子,原来他们一路走过来,零零散散撞过来的东西都是人的骨头!而刀现在竟然都还没进去真正的洞穴,宋淮甫一句话都叫不出来了,他已经把自己完全蜷缩在贺衡的的怀里了,并且还身体僵硬得动不了了。
      沿着真正的洞门到他们现在站的脚下,一路已经开始出现了深深浅浅的血迹了,再一瞧刚刚手上碰过那些骨头,有明显被咬啮的痕迹,这应该就是那群狼咬的吧。
      贺衡隐约已经猜到了狼群为什么要盘踞在这个洞穴门口了。
      贺衡基本上是一路拖着宋淮甫在前行了。跨过一个石穴拱门,整个山洞的腐尸味和血腥味也越来越重了。
      越往里走,越是惊心动魄,这就是人间地狱!
      大约又走了五十步之远。
      终于走到了最里端,整整一个山洞里堆得满满的都是尸体。
      宋淮甫已经在一旁吐了,吐得酸水直冒。
      贺衡注意到了,这里的埋尸应该是分了好几拨,也就是杀了好几批的人了。
      最底下一层如今已经是骷髅架了,死者时间应该有十多年以上了吧。而越往上,死者时间明显往后推延了,应该是五年至十年之间吧。到了最顶层,那也应该是最近几个月刚被屠杀的人了,贺衡莫名就想到了整个坞安村的村民了。这些尸体有被烧伤过的痕迹,但并没有完全化成风骨,因而更多地都是血肉模糊,肢残裂解被狼狗咬啮吞食严重的痕迹。
      这些尸肉已经成了这群狼口里的食了。
      原本这个洞穴如此隐秘,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的。所以竟然连个门都没设,当真几十年了吧,也竟然真的一个人都没发现呢。
      可人不会发现,却被那些狼发现了。
      可笑至极,而又可悲至极。
      贺衡心中惊涛骇浪,怒火中烧,这么大的手笔,这么瞒天过海,一手遮天的行径,不用说,都注定和神都里的那些衣冠楚楚,锦衣玉食的京城大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时之间,突然觉得整个神都根本就不像是其表面上的那般的繁华似锦,那般的绮丽风光,暗地里尽是些污邪肮脏之地。
      从进来之后,贺衡就没说过一句,末了,随处捡了几块骨头包了起来,“我们下山吧。”
      宋淮甫已经吐得意识模糊,蹲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了。
      贺衡直接就上前轻飘飘地把他给抱了起来。
      直到见到外面的阳光,贺衡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趁着狼群还没回穴,贺衡赶紧下山。
      他得尽快上报朝廷,不然这个洞穴里的尸体,用不了多久就得被啃食殆尽了。
      有宋淮甫的一路指引,赶在了宵禁之前,贺衡就回到了神都。连夜,蒲台从鄂的奏折并随附请罪书就颤颤巍巍得呈到了女皇的案几上了。
      女皇震怒,明堂震动,举朝震惊。
      当即,一支金吾卫就奉令疾行出城了。
      一直挨到了天明,金吾卫就已传信,奏折陈列均已证实,此刻已经找到了坞安村所在之地,并围控了藏尸洞,暂时驱赶了狼群。
      上朝之时,女皇怒斥当朝官员一干人等竟有如此重大疏忽,举朝上下竟无一人知晓坞安村的存在,更遑论坞安村数十户村民集体蒸发,恐有屠村惨案之嫌疑以及坞安村西北方向如今惊现藏尸洞一案。
      距神都北郊不过百里所在的坞安村,多年来,竟少有卷宗记载,而户部管辖,人口记载更是少有笔墨,这竟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而藏尸洞中尸体超过上百人,多次大规模地有计划有预谋的杀人藏尸长达数十年之久,而这令人发指惨绝人寰的藏尸洞案离神都也不过百里地,更是隶属于赤县之下,这无疑就是对皇权的挑衅!!!对女皇吏治的嘲笑!!!对整个王朝的莫大的讽刺!!!
      女皇雷霆震怒,当即将任职十余年的户部尚书绞杀,满门抄斩。
      户部郎中,户部员外郎(主掌管户口,土地,赋役)绞杀,满门抄斩。
      度支,仓部郎中及员外郎均革职查办,就连兵部尚书,吏部尚书也皆受累被罚俸禄一年,满朝文武皆是匍匐叩首,胆战心惊。
      与此同时,户部尚书也是当朝中所剩不多的关陇贵族。
      所有人都见证了,整个户部以及户部所属四司户部、度支、金部、仓部的政权大清洗。
      女皇责令京兆府尹蒲台从鄂十五日之内务必查明此案,戴罪立功,若是办案不力,便是数罪并罚。
      下了朝,蒲台从鄂回了衙门,坐在高堂之上,就开始了嚎啕大哭,直至黄昏。那哭声振聋发聩,响彻整个九霄。。。
      惹得堂下前来复命的参军面面相觑,只得向周少尹周易(府尹之下辅以少尹)使眼色,可喜,周少尹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先试了试嗓子,咳嗽了两声,继而才不慌不忙,有条有理地替他们的问道,推动案情进展,“刑参军,金吾卫已经在那里驻扎了嚒?藏尸洞里的那些需要几日才能悉数带回来?可还能再辨别出年龄,身份了?”
      司法参军刑杭封从其中走上前,“回蒲台府尹,周少尹,即便有金吾卫的协助,这数百具尸体悉数搬回来也得需七日,仵作今日也去了,他说,就连那些本应该是最容易辨认身份的有烧伤痕迹的腐尸,死亡时间离现在是最近的,但因为被那附近的狼群啃噬得太严重了,如今都越发难以辨认了。不过仵作也怀疑这些可能就是来自坞安村的村民。但是还需要进一步的查验证明。更多的尸骸早已成了骷髅骨了,莫说身份了,就连年龄,男女,人数这些弄清楚恐怕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呢。”
      周易环顾一圈:“贺衡呢?贺衡哪去了?”
      然后众人只见他们的京兆府尹好似能听得见人说话了,直接就跳了起来,只不过那神情也不知究竟是怒气冲冲还是如泣如诉了,颇是纠结地很:“对,贺衡呢,他去了哪里了?”
      刑杭封迅速措辞,反应及时,“贺捕头今日去了坞安村了,然后刚刚和我们一道回来的,不过刚才,他,许是突然想起来落下了什么重要证人抑或是什么重要的案情细节,急匆匆地又走了。” 可心里想到的却是刚刚贺衡那小子的猛然惊醒懊恼的神情分明就是忘记了和姑娘的约会,哪里是什么他口中的急事嘛?!
      不过,原本贺衡在这京兆府尹一直以来当真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司法参军邢杭封才是他的直系上司,平日里根本无需向京兆府尹汇报工作。就连那夜归来他都是先去找的邢参军,由邢参军转达上峰。可是现在因为无意间发现惊人藏尸洞,一夜之间在京兆府衙门也出名了。
      邢杭封心里不禁念叨起贺衡来:啧啧,以前你在我这,还能得过且过,浑水摸鱼,两三天见不到人影的,更别提写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鬼画符般的陈情文书了!!!光想想都头疼得很!!!现在你还被京兆府尹盯上了,我如今反正是罩不住你,也管不了你了,阿衡呐,往后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周少尹又开始了平日里的夫子模范,良苦用心,谆谆教诲,“刑参军,这可是你手下的人捅出来的篓子,你可要负责到底呐。你可知道因为这个惊天藏尸洞,今日朝堂上有多少人人头落地的,如今女皇更是下了十五日的期限,到时候要是破不了案子,咱们这衙门里的人,从上到下,可一个都跑不了,到时候连吃牢饭可都是上天垂怜了。。。”
      刑杭封:“少尹说得甚是有理,如今举国上下都在关注这桩惊天大案,我等定当鞠躬尽瘁,日以继夜,早日为那些冤魂亡灵查出真相,抓住真凶,肃清世风!还这世间一个清明!”
      周少尹:“那如今可有什么头绪没有?”
      刑杭封:“说来惭愧,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能找到坞安村的幸存者了。”
      周少尹还欲再问,却突然被蒲台府尹打断了,从邢杭封的角度正好看到了他神色复杂地望了周少尹一眼,一闪而过,继而恢复如常,又出现了哭哭啼啼,与世无争,懒散无为而治,逢人就笑三分的神态,如今也只能是苦笑了,“刑参事,这几日就辛苦你了,今日,你们且都先回去休息吧,回去都好好捋一捋。明日都早些去那洞里去。”
      众人领命回去,蒲台那神情,语气都甚是亲切如常,连邢杭封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莫不是是府尹与少府有了间隙了?!
      且说到那贺衡哪去了?!贺衡进了衙门,才想起来他昨日夜里把吐得意识模糊的宋淮甫给带回了城里,然后就把他丢到家里去了,可刚刚才想到,他自己都一个月没回过家了,家里肯定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也不知今日那宋淮甫醒来之后怎样了?!
      匆匆赶回家里,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贺衡心想:他能去哪里了呢?转念一想,他本就是这儿的人,丢不了,估计是回家找他姑妈去了呢?!
      贺衡也打算出门去了。刚出院子,正要落锁,迎面就撞上来个人。贺衡倒没事,那人又开始喊痛了。
      熟悉的声音:“痛,痛,痛!!!”这回是手了。
      贺衡恼,赶紧停下落锁的动作,将门敞开缝,“你作甚要把手伸进去夹?”
      宋淮甫一手还拿着热乎乎油乎乎的肉卷饼和几个大包子,一手从那门缝里抽出来,那几根手指当真又红又肿,“你又要去哪?干嘛锁门?”
      贺衡见他的样子当真滑稽狼狈,又忍不住痛,又要吃,还忍不住烫,两只手在那来回得抖过来抖过去递油纸包呢?!明明长得是副贵气俊朗公子的皮囊,眉不怒自威,唇不笑也生华,可怎么每次见了面,烟火气息味儿都这么重呢,瞧这那油乎乎的又红又肿的手指,光看手,不看人的话,贺衡都觉得和隔壁家卖卤水豆腐的胖胖憨憨的牛家婶子没什么两样了。
      贺衡伸手就帮他拿过了那个热乎乎油乎乎的油纸包,从一见到宋淮甫,贺衡心里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可面子上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不仅没笑,还一脸质问,贺衡:“你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出去的?”
      宋淮甫手也不闲着,边说话边还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肉包子塞进了嘴里,结果贺衡就只听见他囫囵吞枣,口齿不清的言语混着狼吞虎咽声了。
      贺衡:“怎么这么饿了?你今天一天都干什么去了?”
      宋淮甫腾出空说话,横着眉毛,横着眼,横着语气,横着脸,“那还不怪你?!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也不给我留个条,我知道这是哪嚒?我还以为我又被扔到哪个山洞里了呢?!满屋子尘土飞扬的!你是有多长时间没回来了嚒?一口粮也没有!一滴水也没有!要不是有你几件衣服在,我都差点儿没认出这是你家!”
      贺衡脸色讪讪然,“我昨夜走得比较急,然后,,,”
      宋淮甫:“然后今天你又忙得把我给忘了,忙到现在才想起来。。。”
      贺衡更尴尬了,在他笃定自若,却又凶狠勾人的眼神下硬是没敢吭声。
      一路走进来,贺衡这才注意到自己家院子也满是枯叶,厨房灶台更是从未生过火,突然觉得这小屋小院的,和那日在断崖湖边的山洞比,竟也不遑多让了。
      贺衡连辩解都省了,等宋淮甫说累了,估计快又饿了的时候,十分自然地就把手上的油纸包递到他面前了。
      还没注意,宋淮甫就吃光了油纸包了,巴巴得又望着空荡荡的油纸了。
      贺衡原本到嘴边上的停留的我累了,先躺下睡了的话也默默地咽回去了。
      贺衡:“走吧,我知道还有一家店小乔家的肉饼也好吃。还有烤地瓜,虾饺,小混沌。。。”不待说完,贺衡就被一阵风给带跑了。
      两个人一路买买买,吃吃吃。
      贺衡一路的任务就是有皮剥皮,烫着提着,然后递过去。
      谁让他自觉心中有愧呢?!谁让某人的手还被他夹伤了呢?!
      二人路过集市,宋淮甫见到那些捏糖人的,怎么拽都拽不走了,贺衡叹气,带熊孩子出来玩真是心累。。。
      没成想,真有几个孩子晚上出来到处溜达的,一个不注意,还撞到了宋淮甫的身上,宋淮甫没留神,差点都要撞到集市上的货架上了,贺衡眼疾手快,直接把他搂到了怀里,十分强势地买了糖人老头的两个糖人就塞到了宋淮甫手里,转身就把他拖走了。
      宋淮甫原本一路频频回头,然后突然,毫无征兆,猛然使出惊人的爆发力推开贺衡,贺衡一个趔趄,被推倒在地,一回头,就见三支倒钩利箭快狠准得朝着他们刚才的位置接连射了过来,眼瞅着宋淮甫躲散不及,已连中两箭,第一支箭射中他的腹部,第二支箭射中他的肩胛部,宋淮甫已然闷声应倒。
      贺衡大惊失色,赶紧扑上去,一卷一滚,带着他避开了第三支箭。街市大乱,众人四散逃开,吵闹声,翻杂声,慌叫声,应接不暇,来人分明就是冲着贺衡,可惜此刻最佳刺杀时间已经错过了。
      贺衡将宋淮甫拖到了街面的背光处,宋淮甫已经全身是血了,贺衡心痛不已,拼命捂住宋淮甫的伤口,黑夜里一声声低声疾呼:“宋淮甫,宋淮甫,淮甫,淮甫!!!你醒醒!!!醒醒!!!”宋淮甫双手已是血,可手里依旧抓着那两血乎乎脏兮兮的糖人,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已接近昏迷,“脏,脏了,赔,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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