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诡》淮左凌戈

21、卷三 庚廖终废（九）

　　就连啃着兔子腿的宋怀甫都听不下去，这个女人的心也忒冷了，冻得他飕飕的。
　　郜黎皱了皱眉：“哦，既如此，那我们就再来聊聊这冷氏山庄吧，既然你说你是冷氏山庄的人，那你必定是知道些山庄的事的吧？！你先前说庚廖终是失手错杀了冷家大小姐冷訾辛？”
　　辛梓：“是。”
　　郜黎声音虽不大，语气里却总是透着一股森然和咄咄逼人：“可是庚廖终之前不是武功被废，被囚禁在地牢之中的嚒？他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呢？！而且还恢复了武功？还杀了冷訾辛？”
　　辛梓还未开口，郜黎又笑了笑，道：“小丫头，你可千万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哦，你刚刚可是说的庚廖终‘失手错杀’了冷訾辛哦，想必你当时不仅人在现场，还特别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了？！”
　　就连躲在山洞里的宋怀甫闻言都是一惊，既震撼于郜黎的心思细腻，又好奇于那冷氏山庄的人事纠葛和曲折故事，顿时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竖起耳朵仔细听下去，连手上的兔子腿肉都不啃了。
　　辛梓闻言，竟丝毫也不害怕，那声音竟连颤都没颤，相当平稳，“庚廖终是怎么恢复武功的我不知道，但是他确实是自己从地牢里逃出来的，出来后，正要从山庄里逃走，却又不巧，撞见了我们小姐，他们两人自然就打了起来，反正等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小姐已经死了。庚廖终抱着小姐的尸体，跪在地上，也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郜黎皱了皱眉，又瞥了一眼地上打滚的庚廖终，又嗤笑了一声：“他竟然喜欢冷訾辛？！”
　　边扈：“怎么可能？！庚廖终当初可是杀了她老子冷厉戎的人！”
　　郜黎扬扬眉，不置可否，却并未在此处纠结，绕着辛梓又转了一圈，眼神里却闪烁着几分玩味和阴寒，“然后呢？”
　　辛梓：“然后他就带我离开冷氏山庄了，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他就被整个江湖追杀了。”
　　郜黎盯着辛梓，那眼神定在辛梓的眼中，仿若是那毒舌的信子吐若生花，那笑容也越发地瘆人了：“是嚒？”
　　随即只见郜黎慢慢地打了一个响指。
　　众人只见，辛梓的眼神突然飘了一下，双脚不自然得往后踉跄了几步，辛梓一手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胸口，另一手已经身不由己地扶上了身后的石壁。
　　郜黎站在那，纹丝未动，唇角微动：“辛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辛梓也笑了笑，嘴角竟慢慢流出了一丝血迹，“我竟不知，四川蜀山弟子如今不仅制毒功夫了得，就连这种隔空下毒的本事也了不得了？！”
　　郜黎道：“辛姑娘，此言差矣，对待一般的姑娘，我本不必如此大费奏章，可惜，辛姑娘你，虽然，看着毫无内力，可心志，心机，心计，心智可都是郜某生平罕见的，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是真的，可是合起来，却好像没一句话是真的，你说，我若是想听些真话，该拿你怎么办呢？”
　　辛梓：“所以，刚才，你绕着我转了三圈，竟悄无声息得在我身上下了两种毒？我既无武功，如今又落在你们手上，你又何必对我如此谨慎小心？！”
　　郜黎又笑了，“不，姑娘此刻在我心里，与旁人自是不同的。我自当对辛姑娘你要十分重视的。”
　　随着辛梓的脸色越来越红润，口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黑，眼神也开始有了些涣散，一旁的边扈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下了什么毒？”
　　郜黎：“别着急嘛，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辛梓的头慢慢低了下去，整个身体也缓缓下移坐到了地上去，但是整个身体都犹自颤抖中。郜黎缓缓走近辛梓，十分温柔而又诱惑的声音在辛梓的耳边传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和庚廖终又是什么关系？”
　　辛梓渐渐抬起头，眼神涣散无光：“我，我是，，，”
　　猛一瞬间，地上打滚的庚廖终突然一个翻身跳跃，一脚直直踢向郜黎，郜黎躲散不及，竟被他一脚踢飞撞在石壁上，直接就吐了一口血。
　　庚廖终上前，一只手紧紧抓住辛梓的肩：“醒醒，醒醒，辛梓，你快醒醒！”
　　众人皆被场中这一幕给震住了，谁也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边扈却突然哈哈大笑：“我说，郜黎兄，你不是刚刚还给庚廖终吃了什么血珠丹了嚒？就他这样了，还能踹得你吐血！我当那血珠丹还挺厉害呢，看着七窍流血挺吓人，其实还真没什么卵用呢！你们四川蜀山的毒药怕不是都是掺了水的了吧，哈哈哈。。。”
　　那帮大漠刀客闻言皆是一阵哄笑。更有刀客道：“四川蜀山，也不过如此嘛，都是些不入流的把戏，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们这些人呢？！”
　　趴在地上的郜黎此刻却自己爬了起来，一挥手就制止住了身后欲上前扶他起来的一个蜀山弟子，又瞧了一眼对面的那一男一女，擦了擦嘴角的血，拱了拱手，道：“那既如此，诸位大漠的英雄好汉，那就先请吧。”然后就径直带着五六个蜀山子弟退居一旁。
　　辛梓的神志总算清晰了一些，总算是认出了眼前七窍流血的对着他说话的人正是庚廖终，“我，我没事。”
　　庚廖终随即站了起来，整个身躯都挡在了辛梓的前面，直面眼前的这些人，口里却是对辛梓说的话，“你放心，今日，定护你周全。”
　　边扈却嗤笑：“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话毕，大漠刀客便将庚廖终团团围住，此时的庚廖终才更像是他们记忆里的那个庚廖终，对着他们七八个刀客，竟还能一脚踹飞一个。
　　边扈本以为庚廖终也不过外强中干，强撑着一口气罢了，岂料他，如此重伤，还这般难缠？！再一瞧缩在后面的那些蜀山弟子，更是生气！
　　边扈不由气闷，大声呵斥了一声郜黎，“郜黎！你若再不出手，休怪我日后翻脸无情！”
　　郜黎却在一旁优哉游哉道：“边扈兄，你且放宽些，那庚廖终如今不过是油尽灯枯，回光返照罢了，你且再撑一撑，很快他就会漏出破绽来的！”
　　边扈不说话了，也来不及说话了，因为庚廖终的掌风已经凌厉地扇了过来了。一掌下来，边扈也被打得吐血！
　　一圈下来，那七八个刀客早就被打得横七竖八了。郜黎的神色这才凝重了起来。
　　边扈气急败坏，直接开口骂道：“郜黎你个王八犊子，你还不出手？！若是我们都死了，你以为他庚廖终能放过你们这些蜀山的人？！”
　　不等边扈骂完，郜黎就已经带着蜀山的人冲了上去，只见郜黎使了个眼色，轻呼了一声：“师弟！”
　　两人随即配合默契，左侧郜黎左手成爪，佯装袭击向辛梓的方向，右手握拳，隐而不发。右侧另一年轻人正带着余下几名弟子猛攻庚廖终的右侧。
　　果然庚廖终一见郜黎出手，望了一眼辛梓的方向，心神微动，就被那为首的江米昂，也就是那郜黎口中的师弟，又给刺穿了右侧的肩胛骨，伤上加伤，庚廖终大喝一声，一把握住那江米昂的剑，一脚踢实了那江米昂的右肩胛骨，又猛声折断了剑身，随即翻手一折，重又将那断剑狠狠插入了那江米昂的右肋之中，电光火石之间，郜黎也顾不得看江米昂的伤势如何了，手爪成锋，直向辛梓，听见那庚廖终紧跟其后的脚步声，两人实在太近了，却忽然斗转星移，郜黎反手一击，右手一扬，大片的粉末正好撒进了庚廖终的眼睛里，郜黎一脚就踢向了庚廖终的右膝上，果然一击必中，庚廖终单膝跪地，此刻他的眼睛已经是血流如注了。随即又趁机抓向庚廖终的胸膛，哇的一口鲜血，从庚廖终的口中吐出。
　　庚廖终瞎了。
　　郜黎也不上前了，只是抬眼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辛梓，道：“如何？辛姑娘？！你觉得你们今日可还能走得了？你身上的迷青丹你或许能解，可是那醉红楼里的顶级春药‘醉红泥’呢？！哈哈哈，如今半个时辰都过去了，辛姑娘，此刻你是不是很想找个男人呢？！哈哈哈哈。。。可惜这庚廖终却成了这般模样，不然我瞧着他对你的情意，可当真是个合适的人选呢？！如今我倒觉得，他喜欢你可多过喜欢那冷訾辛呢？！为了你，可是连命都能豁出去呢？！”
　　辛梓瞧了一眼庚廖终，却冷笑一声：“呵，我瞧着你那好师弟，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右手挥剑了吧？他左手本就有残，不对不对，是他这辈子都不过是个废人喽，终日只能与毒为伍了吧？！”
　　郜黎道：“你又怎知我就那么关心他的死活？”
　　辛梓：“是嚒？果真如此？！那你最好现在赶紧先杀了庚廖终，再去替你师弟疗伤，不然，他连当个废人的机会都没有了，就只能是个死人了。”
　　郜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疾步走向了江米昂，果然伤势很重，右侧的肩胛骨都被庚廖终的一脚踢裂了，右肋的伤更是贯穿肺部。郜黎二话不说，就将他扶了起来，果断拔了断剑，封住血脉，喂了两粒灵芝丹，先保住命再说。
　　郜黎和边扈对视一眼，又纷纷围上了已经站起来的庚廖终。很明显，此刻的庚廖终已是强弩之末了。
　　忽然之间，辛梓又浅笑道：“郜黎，你刚刚是不是很想知道，和我一起救他的人在哪嚒？”
　　郜黎下意识问道：“在哪里？”
　　辛梓却轻叱了一声：“你还不出来？莫非是要他们进去陪你一起吃兔子肉嚒？”
　　躲在山洞里的宋怀甫差点儿就被她这一句话给吓尿了，“靠！这个死女人！你死就死了，干嘛还要拉我当替死鬼！我可打不过这些人！你当我是贺衡那厮嚒？！关键是贺衡那厮现在在哪呢？你再不来，可就要替我收尸了。”
　　眼瞅着那些人就要缓步踱了进来，宋怀甫只得手里还握着那兔子腿肉，慢慢地走了出来。
　　众人皆是一惊，竟然还真的有一个人在。
　　还是个长得分外妖娆的翩翩佳公子。
　　只可惜，令人大跌下巴的是，一开口，却是个毫无骨气的狗腿子的语气，宋怀甫：“嘿嘿嘿，，，各位英雄好汉，我纯粹就是路过，路过，，，我也不认识这个丑女人，我可更不是他口中的那个和她一起救庚廖终的人，我也没这个本事呀？！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我都没有任何意见的。”
　　郜黎笑得十分轻蔑，“辛姑娘，你可听清了？！”
　　辛梓却没有回他，又轻轻柔柔地对着宋怀甫一笑，“是嚒？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们，你这些天来的所作所为，，，你当真觉得，就算今日你不插手，你也能逃得了干系？！挣得开这漩涡？！撇的一干二净了？！”辛梓的最后一句可谓一字一顿，重于千斤得砸向宋怀甫，“你要知道，你在这江湖上可也算是个有名有姓有身份的人呢！阿衡？！”
　　宋怀甫陡然浑身一震，“你？！你竟敢威胁我？”
　　辛梓忽然之间又变得柔弱起来，“不敢。小女子只是希望公子能救我一命，也能替他找一个宁静的葬身之处，毕竟他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宋怀甫顺着辛梓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庚廖终的身上。庚廖终有多惨，宋怀甫当真是一路看过来的。
　　郜黎虽然不知他二人其中的曲折，但无论怎么瞧，这眼前的这个人都不像是那晚上混在其中一脚踢飞庚廖终的那个高手，眼前此人分明内力全无，不过就是个平常的普通人罢了。
　　郜黎道：“这位公子，我看你也不像是她的同伙，我劝你，莫要淌这个浑水才好。”
　　原本郜黎以为还需多费些口舌，岂止，那人直接听了他的话，点头如捣蒜，直接就贴站到墙壁边上，一副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模样，生怕波及到自己的神情。
　　郜黎瞧着他这副软弱无能的模样，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那边扈倒是十分耻笑他，“中原的小白脸都是这样吃软饭的嚒？还不如个女人呢？！”
　　宋怀甫听完，竟还对那边扈送了个大大的笑脸，那边扈却是直接骂了一句：“白痴！”
　　谁知他手底下的人却是看呆了，竟动了些心思，这一恍笑颜，当真绝色。
　　边扈却是嗤笑了一阵，不以为然，相比之下，他却是更喜欢那旁边的辛梓。
　　当即就有几个人对那边扈小声嘀咕道，“大哥，这人，涨的真是贼他妈俊呢？！比那寻常的娘们都好看呢？！更别提那些窑子里的小倌了？！若是给他下了药，不知是什么滋味？！不如叫那郜黎也给些药粉给我们，，，”
　　想也不想，那边扈就对那郜黎说道：“那庚廖终归你了，那个女人和这个男人我要带走！那个女人的嘴比那庚廖终还要紧，估计你现在也翘不出什么话来了，还不如卖个便宜人情给我，如何？”
　　结果那郜黎却皱了眉，瞧了一眼那宋怀甫，“这个女人我要带走，其他的人么，与我无关。”
　　那边扈却急了，“莫非你给那女人下#药，是为了自己方便呐？”
　　郜黎：“她这样的姿色，我还看不上，若是你想要，现在就可以，，，她此刻####，毒性游走全身，只怕现在，只要有个男人靠近她，她都会#&$了。”
　　边扈：“当真？”
　　郜黎：“当真，只不过你#$之后,可就得把她交给我了。”
　　边扈：“好。”
　　这两人说话如此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当真是把这三个人当死人了。
　　辛梓也不知哪里来的劲，站起身就摇摇晃晃地向宋怀甫那跑去，宋怀甫眼见她撞过来，再一想她此刻身上的春药，当即十分嫌恶得躲到一侧，哪知辛梓碰不到他的衣襟，就抱住他的腿，死活不撒手，瘫软在地。
　　宋怀甫想也不想，就将她踹到一边去了。这女人，体温果然吓人得狠，这么一踹，居然还晕了过去。
　　偏偏宋怀甫一抬眼，就瞧见边扈往他两这边走了过来，宋怀甫只得又白痴地呵呵干笑了两身，待到那边扈的手刚要碰到那辛梓的身上，宋怀甫却猛然间挡在其中，“嘿嘿，这位大侠，这个，这个女人，长的这么丑，你也下得去手？！”
　　边扈却连看他一眼都不想看，“滚一边去，别碍老子的好事！”
　　岂料宋怀甫动也没动，依旧站在那。
　　边扈却笑了：“怎么了？小白脸？莫非你还想让我先上你？！我倒是不介意。。。”
　　宋怀甫此刻却是连笑也不笑了，猛然间一脚就踹向了那边扈的命根子，这一脚，当真实打实，踹得那边扈趴着地上，半天没缓过来，怕是废了。
　　众人一瞧，皆是一惊，竟是个狠角色！
　　果然那边扈竟然是输在了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吃了个大亏。
　　只见宋怀甫环视一周，竟看也不看其他人，径直就将手上那兔子腿砸向了庚廖终，冷声呵斥道，“过来，你的丑女人在这呢。可别再让她醒过来，又抓着我不放了。我可不会碰她的。”
　　那庚廖终一手就接过了那个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充当暗器的兔子腿，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当真就慢慢走了过去，靠到石壁那，慢慢触碰到地上的那个女人，十分温柔得将她抱在了怀里。忽然就十分郑重地对背对着他的宋怀甫道了一声，“谢谢。”
　　宋怀甫又冷哼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又上前了一步，大有要将这二人护在身后的意思了。
　　郜黎瞧了一眼地上的边扈，竟也笑了，问：“值得嚒？”
　　宋怀甫对着他，竟然还撇了撇嘴，“说实话，我也不想的，这不是被逼到了这份上了嚒？！要一起上嚒？”
　　郜黎咯咯笑了两声，阴寒得宋怀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宋怀甫：“你能别笑了嚒？慎得慌。。。”
　　郜黎再一次明显感觉到此人身上当真毫无内力，“你当真不后悔？”
　　宋怀甫：“废话真多。”
　　郜黎也不和他再多说了，一挥手，剩下的人都冲上前去了。
　　出乎意料，众人只见，宋怀甫忽然缓缓从腰间抽出了那薄如蝉翼的软剑，剑意陡生，潺潺剑声，行云流水，若水生花。
　　原来他那腰带上软剑从来都不是什么装饰品。
　　原来他的剑法竟如此精妙绝伦。
　　原来他竟还是左手剑。
　　十多个人与之缠斗，宋怀甫仍游刃有余。
　　眼见宋怀甫剑气荡然，蓄势待发，锋芒毕露，一个足尖点地，旋转乾坤，一气呵成，随即众人心中陡然一紧，一个措手不及，只见宋怀甫犹如虎豹，一闪而过，剑如破竹，剑花四射，山洞里忽然一阵哀嚎，血贱四场。
　　原来只这一剑，宋怀甫堪堪就将这数十人的眼睛全数割破。
　　那一刻，他当真风华绝代！
　　坐在地上的庚廖终却突然出声道：“竟是左手云起流水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