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小玫瑰》绿头菜

18、爷爷的钥匙14

　　在年轻人的眼里，长辈的衰老似乎是毫无预兆的，明明前一天还嘬着小酒，唱着小曲悠哉哉生活，怎么突然就连家都找不到了。
　　其实吴东博一年前就开始健忘，他每天醒来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力又退化了一部分。
　　就像夏天握着冰激凌站在大太阳下，眼睁睁看着冰水化了一手，自己明明知道手里的冰激凌保不住了，却没有任何办法，路过的人看到他手里剩了一半的冰激凌，还随口问道:好不好吃？
　　大概在儿女眼里，自己的父亲是永远不会老，永远不会死的，甚至有时候还忍不住埋怨父亲，为什么不帮他们分担分担生活的重担，反而一个人晒着太阳享受。
　　夜莺是真正，也是唯一见证了吴东博衰老的人，不，是鸟。
　　他知道爷爷不是突然之间就变的不能照顾自己的，他也知道，爷爷在接受自己衰老的过程中经历了多少难堪的时刻，所以在吴迪抱怨似的说了一句:“真麻烦！”时，夜莺一把夺过他手里新鲜宰杀的鱼，紧着步子走在了他前头。
　　“你生什么气？”吴迪有些没底气的推了推他的肩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分。
　　“吴迪，”夜莺突然站住了，他扭头正对着吴迪，静默了一瞬，郑重其事的开口“爷爷以前没觉得你麻烦。”
　　吴迪脸上顿时热辣辣的，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开水，他是在爷爷奶奶手里长起来的，当然知道夜莺说的以前是自己小时候。
　　“……我说的是你，你真麻烦。”吴迪又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目光躲闪的嘟囔道。
　　两个人已经到了吴东博楼下，夜莺不再计较，他轻轻推了吴迪一把，让吴迪继续往前走。
　　这段时间，吴迪每回到爷爷家总要叫上夜莺，夜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玫瑰说，吴迪害怕。
　　为什么害怕呢？
　　玫瑰不愿意多解释，只是说吴迪不知道人老了是什么样子的。
　　是不是爷爷让他觉得陌生？夜莺转头看了看身边开门的吴迪。
　　吴东博没有听到开门声，他正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吴迪和夜莺进了门，叫了好几声爷爷，他才扭过头，梦里醒来似的站起身，他一站起来，门口的两个少年就同时眼尖的发现，爷爷身上的保暖秋裤穿反了。
　　但他们彼此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个眼神，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件事。
　　吴东博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背对着少年们站在厨房拿东西时，突然低头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裤子，他愣怔了一下，然后沉默的去卫生间把裤子换回了正面，出来以后基本没有再说过话。
　　吴迪和夜莺握着杯子，有些尴尬的坐在沙发上，正想着要找个话题跟爷爷聊聊，楼上突然一阵丁零当啷，随之乱哄哄的刺耳音乐传下来，闹的人脑子嗡嗡直响。
　　这么大的动静，吴东博当然也听到了，楼上的男孩儿放寒假了，自己整了个小乐队，趁着家里人外出旅游，赶着排练新曲子呢。
　　吴迪虽然正是热血躁动的年轻人，但是听着架子鼓一阵乱敲时，心里也忍不住烦躁。
　　他问吴东博“他们这样多久了，邻居都没有意见吗？”
　　吴东博放下茶杯，不甚在意的说:“好几天了，这楼老，这几年该搬的都搬了，留下的都是我们这个岁数的人，大家耳朵背，也懒得上去说。”
　　这么大的动静，耳朵背也得受影响吧。
　　吴迪越听越生气，他干脆站起来，拉着夜莺说:“走，咱们上去看看。”
　　楼上的都是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听见吴迪不是很客气的敲门，心里明白是邻居嫌吵找上门了，从猫眼上一瞧是两个高中生，干脆懒得理会了。
　　吴迪敲了半天门，竟然没人理会，他干脆抬起脚踹上去，结果门里的音乐声更高了，气的吴迪直接拿出手机报了警。
　　这事闹出几分动静，楼上的人消停了几天，可等吴迪第二次到爷爷家时，头顶上居然又开始闹哄哄一片，那天一起来的还有杜捷。
　　说起这事，吴迪也有些憋火。
　　杜捷他妈给他取这名字确实取的好，渡劫渡劫，谁碰上他谁渡劫。
　　吴迪一直就跟他不对盘，今天他陪爷爷去医院检查，快到家时碰见了杜捷，本来两个人谁也不想理谁，偏偏杜捷的妈妈知道他们两个人是同桌，还是走读同伴，拉着吴迪好一顿客气，爷爷一看这架势，明显杜捷是小迪的好朋友啊，赶紧张嘴客气一句:“去家里玩会儿啊？”
　　杜捷本来要摇头，瞧见自己妈妈还准备揪着他逛个三五圈的架势，再一扭头，又瞧见吴迪一副你敢答应就扭断你的脑袋的表情，他心里乐了，冲着吴东博点了点头，张嘴就叫了声爷爷，那副乖孩子架势不是一般的讨人喜欢。
　　吴东博年纪大了，瞧见跟吴迪一个年龄段的孩子都觉得喜欢，杜捷这么一叫，吴东博怎么也得让他回家坐坐了。
　　听见爷爷说“回家跟我们小迪玩儿”的时候，吴迪心里飘过一句卖麻批，简直头都要抬不起来了，他现在觉得自己不是十七岁，是七岁，还得靠家人才能约到玩伴回家玩儿，杜捷憋着笑答应的十分利索。
　　回去的路上，杜捷趁着吴东博不注意，抬脚就踹了吴迪一下，踹的吴迪都往前扑了一下，可是在爷爷面前，他又不能跟杜捷计较，一路耷拉着脸到了门口，赶在吴东博开门的空档，对着杜捷的后脖颈狠狠拍上去，啪的一声，杜捷和吴迪同时皱起了眉头，杜捷瞅瞅耳朵不好使的爷爷，对着吴迪暗骂:“你他妈打死人呢，这么实在！”
　　这么一说，吴迪可乐了，干脆承认:“可不是打死人的嘛！”
　　杜捷气的咬牙切齿，又不好发作，等进了屋，坐在沙发上对着吴迪穿拖鞋的脚就踩下去，可算出了一口气，张嘴对着吴东博又是礼貌懂事的好孩子。
　　吴迪绷着一张脸，打死杜捷的心都有了，正生着气呢，楼上的音乐声又出现了，吴迪脑子一热， 揪着杜捷就上了楼，杜捷一看他这架势，明显就是要上去找茬啊，他不想淌这趟浑水，可甩了好几下都没甩开吴迪的手，气的张嘴就骂:“你耍疯别带着我，快给我放开了！”
　　吴迪管他呢，毕竟这种时候多一个人撑撑场面是非常有必要的，再说，早就看杜捷这小子不顺眼了，今天不让他陪着自己挂点儿彩怎么说的过去，所以吴迪只管死死揪住杜捷的手，两个男孩子拉拉扯扯，在别人看来难免有些怪异。
　　上了楼，吴迪又像上次似的敲了半天的门，实在敲不开的时候，他朝着里面吼道:“快点他妈给老子开门，不然打110让你们再红一把！！”
　　里面的人也是十几岁的热血青年，哪能受得了他这样挑衅，一把开开门，朝着门口的两个人就要骂，吴迪可不会乖乖等着挨骂，门里的人刚刚张嘴，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出来，吴迪已经一抬腿，发力踹了过去，踹的开门的人立马向后倒去。
　　杜捷神色一变，愁眉苦脸道:“我去，你来真的啊？”
　　吴迪看他一眼，一个转身，在杜捷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又抬起脚，一脚把杜捷踹进了门里。
　　杜捷重心不稳，险些摔到刚刚被吴迪踹倒的人身上，他好不容易稳住身体，一抬头看见面前几个的脸色，心里忍不住哀叹了一声倒霉，知道自己这回是没法独善其身了。
　　杜捷站稳的时候，吴迪已经进来了，两个人对视一眼，虽然恨的对方咬牙切齿，但还是迅速统一了阵营，朝着对面的人握紧了拳头。
　　都是年轻人，动起手来怎么可能有分寸，反正不分个上下高低谁也不肯认输，最后还是邻居几个人叫了小区保安才及时阻止了这场未成年人斗殴。
　　杜捷没想到自己竟然帮着自己头号瞧不上的人去打架了，打架也就算了，他妈的竟然还挂彩了，怎么想，自己都是吃了亏。
　　他跟着吴迪回到吴东博家的时候，对着老人不好说什么，两人都是一脸无辜的听爷爷教训，等吴东博扭头去拿药箱的功夫，杜捷掐住吴迪的脖子，抬手就要打，结果吴迪拦都不拦，抬头看智障一样看了他一眼，轻轻抬手往杜捷脖子底下一伸，杜捷受不了痒，自己倒先放开吴迪，噗嗤一声笑了。
　　这可气坏了杜捷，他笑声一收就要朝着吴迪骂出口，可一听吴东博过来了，又忙端坐起来，可怜兮兮的等着上药。
　　吴迪最看不惯他装模作样，所以一见他坐直了，反而翻了个白眼，大刺刺往沙发上一靠，伸手就又要挠他的痒，杜捷没防备，憋着笑，哎呦一声把腿磕在了茶几上，他捂住腿，恨得牙痒痒，心想自己这回可是在吴迪手里受了两次伤，要是不找机会打回来，简直面子里子都没了。
　　吴迪看他捂着腿，心里那叫一个爽。他也不避讳，直接就笑出了声，边笑还边伸出手，又做出要挠他痒的动作，杜捷这下忍不住了，扭头怒瞪着他，手上快速比了个靠的手势，吴迪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中指，往外一掰，杜捷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心里却还忍不住想:
　　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