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小玫瑰》绿头菜

17、爷爷的钥匙13

　　夜莺把戒指给了吴迪，他从阳台窗户上看着吴迪蹬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像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孩子终于灵光了一回似的，不由欣慰的松了口气。
　　玫瑰也站在阳台上，他看吴迪走了，用余光一瞥夜莺问道:“你不跟去看看吗？”
　　夜莺摇摇头，虽然藏不住脸上的沮丧，但还是语气温和颇为满意的解释道:“看到小迪，爷爷一定会好开心，他开心我就觉得开心，可是我又有点儿难过……”
　　“因为他开心不是因为我……”
　　玫瑰看着他，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两个核桃，故意在夜莺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小鸡仔儿，我给你看看什么叫徒手剥核桃。”
　　玫瑰轻轻松松捏开了手里的薄皮核桃，瞧着夜莺震惊的表情，他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头一回干这种蠢事。
　　夜莺对于核桃的认识还停留在自己夹碎的那扇门上，看见玫瑰手里的碎核桃，他急忙掰开玫瑰的手查看，玫瑰怎么可能让他发现手里的秘密，赶忙捏起一块核桃塞到夜莺嘴里，分散他的注意力。
　　“哇，玫瑰，真的是核桃！”夜莺尝的仔细，尝完了心里不由更佩服玫瑰。
　　“你怎么这么厉害？”
　　玫瑰眉毛一动，脸不红心不跳的接受了夜莺崇拜的眼神，然后把自己手里剩下的核桃整个扔进了垃圾桶。
　　“好浪费啊。”夜莺盯着垃圾桶嘟囔。
　　“我怕你补脑过头，结果脑容量不够，猝死了。”
　　玫瑰一句话噎死人，夜莺顿时没有了吃核桃的心情。
　　不过，好像小迪去看爷爷，他也不觉得难过了。
　　“玫瑰……”
　　玫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假装没有听到。
　　……
　　吴东博天天盼着小迪回家，可到了两个人真正坐在一起的时候，气氛却显得不是很轻松。
　　隔代交流的困难和长久未见的尴尬让吴迪如坐针毡，爷爷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对面剥核桃，虽然还是从前的表情神态，但吴迪却看出了他的紧张。
　　阳台上的鸟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吸引了吴迪的注意力。
　　“什么时候养的鸟？”
　　“是你同学送来的，他叫叶殷，也住咱们这楼里。”
　　住这楼里？
　　吴迪奇怪，他今天才去过叶殷的家，明明不是这个小区。
　　“你……你今天要是不着急就在这吃饭吧。”吴东博有些害怕小迪拒绝。
　　吴迪其实是要拒绝的，他们两个人的相处的尴尬让他很想尽快逃开，奶奶去世后，他对这个家里的熟悉感觉越来越淡了，面对爷爷，所有关心都无法表达。
　　别说关心，甚至他们两正常的交流都是不舒服的。
　　可是，他一抬眼，发现爷爷双手互相握着，像小孩子等待礼物似的期待紧张，那瞬间吴迪又不忍心拒绝了，所以他敷衍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没话可说，就聊起了叶殷，得知叶殷拿着爷爷家里的钥匙时，吴迪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这不能怪他，这种不舒服是人所共有的自私情感，即使他不在爷爷身边，可看到另一个人几乎代替自己进入了这个家里，吴迪不能不嫉妒。
　　爷爷是不是也这样跟叶殷坐着聊过自己。
　　那自己在爷爷嘴里是什么样的形象？
　　或许爷爷会觉得叶殷作为晚辈，比自己表现的更好，更懂事，更讨人喜欢。
　　吴迪草草吃完一顿饭，背上书包就要走，吴东博怕惹他烦，也没多嘱咐什么，只是到了门口时忍不住问他什么时候还有时间回来吃饭。
　　吴迪看着他，生硬的说:“不知道。”
　　不是真的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少年幼稚的报复，就像是要刻意证明自己相较叶殷来说，在爷爷心里更重要。
　　他就是想听到爷爷服软，听到他明确的叫自己回来。
　　吴东博不知道少年的别扭，听到吴迪不耐烦的回答，他心里难受却妥协似的点了点头。
　　“没事，你忙你的，有时间了就回来看看。”
　　在吴迪记忆中，爷爷这样的退让是没有过的，这样讨好似的态度也是没有过的，所以他算是达到了目的。
　　“好，有时间我就回来。”
　　……
　　以前夜莺满心想着让小迪回家，可是等小迪真的回家了，夜莺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他再次站在吴东博家门口等着他回家时，竟然觉得有些心虚，就好像自己偷偷分走了属于吴迪的东西。
　　那天他站了很久，结果听出楼梯上爷爷的脚步声时，他竟然没出息的躲起来了，看着爷爷站在家门口摸遍口袋却掏不出钥匙时，夜莺握住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心虚的感觉更强烈了。
　　从躲着的地方出去给爷爷开门时，爷爷看着光线微暗的楼道口，竟然叫了一声“小迪”。
　　夜莺不是人，可是那一刻，他确实感觉到了人才有的丰富情感，不只是爱，更多的是委屈和愤怒。
　　但是，他只是站到灯下，轻轻叫了一声爷爷。
　　第二天，叶殷把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钥匙转交给了吴迪。
　　玫瑰看到他把钥匙给吴迪后，又提着夜莺的耳朵骂他蠢，夜莺一如既往的不反驳，只是抬着眼睛，嘴巴一瘪，说:“玫瑰……”
　　这下爷爷家里有小迪，有夜莺，可是没有自己了。
　　不过没关系，爷爷以后不会坐在阳台上等啊等，却一直等不到了。
　　玫瑰放开他的耳朵，气的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动作粗鲁的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扔给夜莺。
　　“你自己出去配上几百把戴在脖子上，找找家禽的安全感！”
　　夜莺猜到这是玫瑰家里的钥匙，可是他小心翼翼摸了摸钥匙，然后摇摇头又把钥匙塞回了玫瑰手里。
　　“我不要。”夜莺低低说。
　　玫瑰自己拿着钥匙也摸了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没再讽刺夜莺。
　　“小鸡仔儿，只有人需要钥匙，动物不需要的，动物的家是人给的。”
　　夜莺不说话，裹住身上的衣服，盯着自己的鞋子看了很久。
　　“……笨蛋！”这一回玫瑰没说蠢货，他握着自己的家门钥匙，像揉开心那样，揉了揉夜莺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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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瑰没想到鸡仔儿还会回去找吴东博，大概就像他自己说的，动物的爱是不会结束的。
　　其实，他不知道，是吴东博主动邀请夜莺到家里吃饭，那天吃的很简单，但是桌子上有整整一大碗剥好的核桃。
　　夜莺吃完饭是一路跑回家的，玫瑰开门的时候，夜莺拉开羽绒服，把怀里的东西像宝贝似得递给玫瑰。
　　是烤红薯，这一路上，他怕红薯凉了就是在衣服里揣回来的。他跑的急，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气来，一直站在门口扶着门框顺气。
　　等好不容易不喘了，夜莺指着玫瑰手里的红薯说“是爷爷自己烤的，我想让你尝尝。”
　　玫瑰想骂他蠢货，竟然都没骂出口。
　　第二天夜莺又去了吴东博家，第三天，第四天，那段时间玫瑰几乎见不到夜莺，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夜莺终于不再去了，玫瑰问他原因，夜莺说，小迪回家了。
　　“今年小迪终于要回家陪爷爷过年了。”夜莺显得有些激动。
　　“那你之前为什么还每天去？”
　　玫瑰本来不想问，因为他已经猜到夜莺的回答里绝对又是三句不离爷爷，但看着他兴冲冲的样子，终于还是勉强问了一句。
　　“因为……爷爷开始忘记小迪了。”
　　“什么意思？”
　　之前玫瑰自己说过，人只会忘记动物，是不会忘记人的，可是吴东博老了，他把夜莺认成吴迪的那天，自己坐在餐桌旁对着夜莺说了四个字。
　　他说:寿多则辱。
　　夜莺不懂，可是渐渐也懂了。
　　吴东博真的开始忘记很多东西，开是忘记拿钥匙，之后忘记给阳台上的鸟换水，后来是结婚戒指，再后来是他最在意的小迪。
　　可是至始至终，他从来没有提到过夜莺。
　　也许他早就忘记他了。
　　“他在忘记小迪之前就忘记我了……”
　　这下玫瑰明白了，他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莺垂下头，寻求安慰似的往玫瑰身边凑了凑“玫瑰，你老说我傻，可是今天能不能夸夸我……”
　　夜莺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的更低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特别希望从玫瑰这里找回一点信心，证明自己和小迪一样，也是值得被爷爷爱的。
　　夜莺不知道，他面对小迪时的那份自卑里也带着几分嫉妒，他不是人，动物和人是不一样的，爷爷爱小迪，可是爱不爱他呢？
　　玫瑰没说话，盯着夜莺看了半响，突然抬起手朝着他后脑勺就狠狠拍了一掌。
　　“蠢就是蠢，简直蠢的没治了。”玫瑰抱住胳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他看到夜莺捂住头可怜巴巴，委屈兮兮的望着自己时，嘴唇一抿，语气竟然软化下来“不过，就是因为蠢，做事才像模像样的，比人还有人情味。”
　　“……人情味？”夜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做了让人觉得很温暖的事。”
　　“那……玫瑰也是很有人情味的玫瑰。”夜莺不怕挨揍的靠过去，微抬着头，神态无比亲近依赖的说。
　　“我？”玫瑰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我比你聪明多了！”
　　夜莺表示肯定，很用力的点点头，他满眼都是玫瑰“那你就是又有人情味，又聪明的玫瑰。”
　　“少拍马屁，死鸡仔儿！”
　　玫瑰脸颊微红，不太自然的躲开了夜莺的注视。
　　“不是的，”夜莺竟然有些着急了“我看到玫瑰就会觉得好温暖，就，就……”
　　玫瑰转过头垂眸望着夜莺，等着他后面的话。
　　“就……”夜莺看到了玫瑰那双星辰一样的眼睛里都是自己笨拙的模样，突然说不下去了。
　　就什么呢？
　　其实夜莺也不知道。
　　可是，他心里有好多话想说。
　　就觉得，这世上的花花草草都没有你好看。
　　就觉得，我一点儿都不害怕没有家了。
　　就觉得，人间烂漫。
　　“人间烂漫”这四个字是夜莺从爷爷过去的信件里学到的，很久之前爷爷整理旧物，突然翻到了过去写给奶奶的情书，他带着老花镜一句一句念给夜莺听，一句一句解释给夜莺听。
　　夜莺别的都忘记了，但是爷爷说“人间烂漫”就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光景。
　　夜莺想象了最好的光景是什么样子的。
　　他觉得就是站在清清凉凉亮晶晶的雪花上，抬头一瞧，金灿灿的大太阳照的满眼满眼。
　　玫瑰虽然脾气坏，但夜莺知道，他是除了爷爷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
　　爷爷对他好是因为驯养了他，玫瑰对他好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朵有“人情味”的花。
　　所以玫瑰是世界上最好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