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小玫瑰》绿头菜

16、爷爷的钥匙12

　　玫瑰说的没错，第二天早上吴东博果然又去了馄饨摊，这一年他的记性越来越差，许多事力不从心，甚至日常的整洁体面也成了种负担，洗手吃馄饨之前，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手上的戒指丢了。
　　直到习惯性的要摘戒指时，吴东博摸着空空的手指，心里一惊，才回想起来昨天早上的场景。
　　吴东博摸手指时，吴迪已经又像昨天似的推着自行车站在不远处了，他昨天整理完试卷，本来想直接背上书包就走，可都到门口了，还是放不下刚才扔在桌上的戒指，结果他把桌上桌下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戒指。
　　操！一定是叶殷和林希文搞得鬼！
　　吴迪还没傻到相信好好的戒指会随便不见了。
　　可是他憋着一肚子气从同学手里要到叶殷家的电话后，竟然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给他了。
　　明明一开始是自己把戒指扔过去的，这会儿要是表现的太焦急，不是白白让这两个小子笑话吗？
　　吴迪心里虽然想象过爷爷着急的情景，可到底想象是不做数的，吴迪犹豫再三，还是放下手机，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说不定吴东博带着戒指只是因为习惯，这下丢了也就丢了，不过是改个习惯，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他那样的人，会在乎结婚戒指这种东西吗？搞不好自己忙了半天把戒指送过去了，还让他嘲笑婆婆妈妈。
　　吴迪给自己打了强心针，晚上回家也没再把这当回事，结果一直忙于工作的家人竟然齐齐坐在家里等着自己，等吴迪坐下才知道，家里竟然是要给狗庆祝生日。
　　吴迪没有办法形容那一刻强烈的心酸，母亲去世之后，他一直住在爷爷奶奶家，奶奶去世后，他就回到了这个家，想到爷爷昨天生日一个人坐在馄饨摊上孤零零的吃早点的场景，再看看现在家里几个人戴着生日帽热闹不已的场景，十七岁的吴迪头一回觉得生活真是讽刺。
　　给狗过生日？
　　吴迪真想问问爸爸，还记不记得昨天是谁的生日。
　　其实，这狗是吴迪养的，就因为是他养的，家里才费心弄了这么一场派对，吴迪回家这段时间一直表现的很拘谨客套，家里的气氛不是很好，他爸爸也是担心他不能适应现在的生活，影响学习。
　　家里热闹过后，吴迪之前的强心针提前失效了，他在卧室床上呆坐了很久，突然跳下床关掉灯，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那天晚上，吴迪几乎是一夜没睡，恍恍惚惚间看到的也是爷爷衰老的背影。
　　他早上起床的时候还不到六点，窗外一片黑暗，楼下的晃动树影间藏着深冬的刺骨寒风，可是他再也不能等了，手套都没戴就跨上自行车一路猛蹬到了馄饨摊上。
　　就像近乡情怯不敢问来人，吴迪真的不敢走上前去面对爷爷。
　　所以只能推着自行车直愣愣站在不远处看着爷爷焦急寻找的样子。
　　他甚至忘记了身上的寒冷，偶然一低头才看到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
　　……
　　吴东博的结婚戒指是几十年都一直戴在手上的，老伴去世后，他最看不得的，听不了的就是别人的同情，好像人人按着自己的经验都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面对他的时候，说来说去就是让他不要伤心。
　　吴东博一生好强，成年后是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哭过的，所以那一会儿，他也跟自己说，绝不能哭了让人笑话。
　　但有几次，是夜深人静时，他看着戒指，看着看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所以也想过，不如摘掉吧，摘了就不伤心了，结果心里想着手上却不愿意动，所以到底还是舍不得啊……
　　发现戒指丢了的时候，吴东博有一瞬间甚至头皮发麻，有一种幼儿似的莫名委屈袭上心头，但放眼望去，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倾诉委屈的人，吴东博揪着摊主问了好几次，看没看到我的戒指啊？
　　看没看到我的戒指啊？
　　这句话到了后来几乎是朝着摊上吃饭的所有人说的，老人顶着白发，一脸无助的样子哪还有从前强势不服输的劲头。
　　夜莺和玫瑰变成原型躲在树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都是微微一动，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夜莺是第二次看到吴东博这样失态，上一回是吴东博夜里失禁起床洗内衣的时候，他难受的就快不忍心看下去了，夜莺还小，可几乎完整看到了爷爷越来越明显的老态，他总是想，为什么人老了是这样的。
　　他知道，人是最好面子的动物，可是到老了，却一点一点被剥夺掉了过去的尊重和荣耀，这一定是很难熬的事吧？
　　爷爷……
　　夜莺在心里呼唤着。
　　同样这样呼唤的还有一个人——吴迪。
　　眼前的一幕抹去了吴迪过去的恨意和轻视，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走到爷爷面前，给这个老人一些安慰。
　　可就在他脚下要动的时候，吴迪突然发现，他永远绷着脸，既严肃又大男子主义的爷爷竟然攥着摊主的手落泪了。
　　怎么会……
　　他怎么会哭……
　　记忆里，爷爷是没哭过的，即使奶奶下葬的那天，他也只是坐在殡仪馆的台阶上默默抽了两根烟。
　　吴迪停下了要前进的脚步。
　　某种程度上说，他是和夜莺一样明白爷爷是怎么努力维持尊严的，所以这一刻，即使他多想过去帮爷爷暖暖手，也必须忍住。
　　吴迪别过脸，不忍心再看下去，他的眼眶在自己不知觉的情况下早就红了，吴迪抹了把脸，咬着牙没叫爷爷，反而是骑上自行车就走，背影颓丧的像是逃跑。
　　夜莺也叼着玫瑰飞离了馄饨摊，两个人到了公园才变成人的模样。
　　玫瑰头一回有些苦恼的说:“这孩子也太倔强了，这种时候都不愿意过去说几句话。”
　　夜莺摇摇头“不是的，他只是怕爷爷更难过……”
　　玫瑰看了看他，难得的没有毒舌。
　　“算了，还是快回去拿戒指吧，你去还。”
　　……
　　等两个人回到家，发现吴迪竟然骑着自行车还是刚才的打扮，显然已经等他们一会儿功夫了。
　　看见他们过来，吴迪一伸手，说:“戒指呢。”
　　夜莺不知道该惊还是该喜，他下意识第一时间扭头去看玫瑰。
　　玫瑰竟然笑了，是少年的笑。
　　他一笑，就是人间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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