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传说（润玉同人）》小貘

36、第三十六章

　　冥河沸腾，忘川倒流。
　　滔滔浊浪翻滚，一浪叠着一浪向上涌来。
　　冥河中的白骨此刻都仿佛有了生命，在阴森的骨殖上开出妖异的红花。那红花赋予了亡灵新的生命，它们此刻挣扎着，扭动着，沿着愈涨愈高的冥河水不断向上攀爬。
　　奈何桥如何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小舟，眼看就要被冥河涨水所吞没。日游神与夜游神定力站在桥的两端，顽强固守着冥界的大门。
　　我从未见过冥河动荡如斯。

　　怎么会这样？
　　就算长芳主唤出了白骨生花的禁术，也只是能将冥河中的尸骨化成一支铁军，而眼前，这马上就要倒悬在天地间的冥河是怎么回事？
　　风云涌动，阴风猎猎，我几乎难以在空中稳住身形。只能勉力靠得近些，再近些。终于，我看清了，那滔天浊浪并非凭空盘旋而上，而是一尾深色赤龙，搅动着冥河水，才形成了越来越狂烈的洪水。
　　烛龙！
　　他口中含着龙血珠，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怒目而视，我在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意思：他要这冥河涌入天界，让这些尸骨铁军屠戮无辜。而我，必须赶在冥河最终倒悬之前阻止这一切。
　　他知道我会阻止这一切。
　　他也知道，我如今只剩半数灵力，要阻止眼前这场浩劫必须拼尽全力，之后万年、甚至几万年……我恐怕都不能醒来了。
　　他就是要我这样做，才好用龙血珠带我耗散的魂魄回北府，一个只有我们，没有润玉的北府。

　　原来如此，还是我错估了他。
　　我的一半灵元怎么能封住上古最凶悍的龙神呢，北府的气候和我的那一半灵元丝毫没能净化他的戾气，他冲破封印跑了出来，只怕戾气已经完全爆发了。
　　此刻我就算化解自己，散去灵力，阻止了冥河倒挂，也救不了他了。他的戾气已经侵染了龙魂，加上他将自身与冥河水搅在一起，更沾染了许多那些孤魂厉鬼的怨毒。
　　我看着他，原本赤红的龙身如今已经泛黑，鲜艳如血的龙眼之中只有愤怒。他的龙首昂扬向天，龙尾盘绕搅动着冥河之水，形成的漩涡盘旋越来越快，不多时，就已经到了眼前。

　　盘古大神曾经要我们永不分离，就是因为我是天下至清之气，而烛龙正是天下至浊之戾气。盘古大神原本可以将我们熔炼在一起，以我的清气化解他的浊气，清气无形而浊气有形，所以，原本我可以成就一个高高在上、毫无缺陷的龙神。原本，他可以是北府唯一的神明。
　　可就是因为盘古大神的不忍，我虽然留在世间，却令烛龙失去了自由，如今更失去了神智。
　　在造成更大的祸乱之前，在烛龙屠戮天界、永失神籍以前……我一定会阻止他。
　　若要阻止烛龙，我就要成为他魂魄的一部分。
　　龙血珠！我想到龙血珠原就是烛龙的血泪，以其血泪还其魂魄，多么完美。

　　电光火石间，我定好心神。
　　冥河之浪已经到了脚边，一双双白骨拉住我的一角，想要将我也拽入污浊之中。我扭身回望，天帝提剑而来，身后是妖皇和八万水族将士。既然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又何必徒增无辜的牺牲。
　　对不起，润玉。来不解和你解释。
　　我毅然回头，向着冥河的水柱，向着烛龙的方向而去。抹额正中的蓝色冰晶迎风碎裂，净化之术已经开始……
　　风、与水浪、与白骨的挣扎扭动、与润玉身后的大声呼喊、与水族将士的金戈之声……一瞬间被冻结，无数淡蓝色的荧光从天飘落，悠悠荡荡，落在冥河水中，落在无数的白骨红花上，所落之处。水浪平息，红花消退，涌起的水柱似乎一瞬间失去支撑，脱力跌落。
　　我只余最后一丝力气勉力维持着一个幻影，来到烛龙的面前，最后一次将头埋在龙角之间，最后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然后，将那一星点灵力汇聚在幻影的指尖，轻轻触碰他口中衔着的龙血珠。宝珠应声而碎，顷刻间化为一团血雾——这就是我最后的记忆。

　　在润玉的眼中，那团血雾慢慢和蓝色荧光交汇融合，血雾的红色慢慢消散，只剩下一团幽蓝的清光，笼罩着烛龙，缓缓地，融入了他的身体。
　　之后，一声长长的龙吟撼天裂地，烛龙冲入云霄，赤红的身影消失不见。
　　虽然不明白眼前的景象代表了什么；不明白烛龙如何冲破禁制，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不明白冥河倒垂怎么顷刻间被平息；不明白龙血珠为何碎；不明白烟罗到底做了什么……但润玉明白，那声龙吟，乃是绝望之音。
　　他明白，她最后回望那一眼，乃是诀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