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仁仁的桃花源记》一与一诺

28、前世今生（一）

　　“你们泡在水里做什么？河底有什么宝贝么？”

　　余仁仁刚从水里抬起头来，还没来得及把搭在眼前湿漉漉的刘海拨开，就看见林致远拎着一只死兔子站在岸边的柳树下，低头瞅着她和江珩。

　　终于回来了！余仁仁站在水里兴奋地朝林致远伸出手，示意拉她上去。林致远扔了兔子，一把将余仁仁拽上岸来，下一刻就被余仁仁抱了个满怀，霎时就呆住了。

　　“致远哥哥，我想死你了！”余仁仁扑在林致远怀里，紧紧地搂了搂，夸张地拍了拍他后背，装了哭腔向他诉道，却是旱天打干雷，光声响大，一滴泪水也没有。“我还以为我要留在明朝当仙姑，再也回不来了呢。”

　　林致远仍呆在原地，一头雾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仁仁，你怎么了？早上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说胡话了？”

　　江珩默默地从水里几步跨到岸边，负手站在余仁仁身后，面无表情，与余仁仁一脸做作的劫后余生反差极大。

　　“致远哥哥，我捡的那个破界器是真的！”余仁仁瞅瞅身后的江珩，躲在林致远怀里压低声音说道。

　　林致远还是听得稀里糊涂，正要问个仔细，却被赶来的罗羿之一把拽离了余仁仁，甩开了一丈之外。

　　“你俩没事老抱在一起做什么？你不是说不喜欢他了吗？你也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过不喜欢她的。”罗羿之一脸愤慨。

　　“罗大叔，我也很想你的。”余仁仁撇了林致远，笑嘻嘻地一拍罗羿之的胳膊，“我都半个月没吃你烤的野鸡了，想念得狠啊！”

　　“半个月？你也是能吹呢。那我昨晚那半边烤鸡是喂了狗了？”罗羿之看余仁仁一脸没正形，以为她是在插科打诨，气得把她比了小狗。

　　“昨晚？”余仁仁听了一愣，和江珩对视了一眼，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问道：“你们就没发现我和江珩失踪了？”

　　“失踪？早上上山之前不还见过吗？你俩去哪里了？”罗羿之突然警惕愤恨起来，一脸捉Jian的表情，真是喜怒尽显于形色。

　　果然如此，江珩与她在明朝待了半月有余，回来却仍是离开恒界空间的当日，在林致远与罗羿之眼里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真是山中无日月，世上几千年啊~ 余仁仁忍不住发出感慨，放佛自己已七老八十。

　　神奇的破界器啊！

　　余仁仁不理罗羿之，跑到江珩面前，叭儿狗似的伸出一双爪子，笑得眉眼弯弯：“江珩。我的破界器呢？”

　　“暂时由我收着，免得你又拿着闯祸。”显然江珩并没有打算还给她的意思。

　　“那是我的。我在荒漠里捡到的。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余仁仁急了，突然觉得从小老师教的什么拾金不昧是不太准确的，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在这里就应该先到先得。

　　“我是第一个到这里的。这整个恒界空间都是我的。”江珩适时地宣布了一下他的地位与权威，垂下眼帘瞄了她一眼，意思是，包括这个破界器。

　　“凭什么你先来就是你的地界？你是殖民者啊？”余仁仁又觉得先到先得不对了。“这里是属于大家的！”

　　江珩微微一笑：“既然属于大家，那么这个东西也是大家的。我帮大家看管有什么不对？”

　　这话说得很是光面堂皇。余仁仁觉得自己进了江珩的套，没话辩驳了，突然伸手就往江珩怀中摸去，想硬抢。

　　不料江珩更快，也不见他动，身影就已经闪到一旁。余仁仁扑了个空。

　　“瞬间移动是吧？会飞是吧？我管你是外星人还是奥特曼，我就不信逮不到你！”余仁仁该死的胜负欲陡然而生，足尖一点便飞身扑了过去，大有饿鬼扑食之势。只见一道白影腾空而起，江珩瞬间飞到半空。余仁仁抬头见江珩又是那样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更气了，立马跟着飞了上去。

　　两人跟表演特技飞行似的在空中飞来逐去。地上的人们都仰头看呆了，只见满天划过的白影子，也不知哪个是江珩，哪个是余仁仁。

　　“余姑娘也学会御风飞行了？江先生收了她做徒弟么？”一人立在田头羡慕道。

　　另一人也艳羡不已：“还是余姑娘有造化。你看罗大官人跟了江先生这么多年，也没学得会。”

　　众人都跟被人拽住了脖子似的昂着头，用手搭个帘子挡住落日的余晖，饶有兴致的望着余仁仁在空中追逐着江珩。还有人不嫌事大似地奔走相告，热情地招呼屋里的人出来看热闹。

　　“你俩干嘛呢？下来啊！”罗羿之会点腾挪轻身之术，却也只能蹦得一丈来高，想飞却是不能的。他突然很后悔没有缠着江珩学他那些玄而又玄的法术，这样现在就能把这满天肆意乱飞的两人揪下来了。他又有些奇怪，江珩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为何能为了个什么破铁器和余仁仁大打出手，被追得如此难看？

　　就在所有人都仰头观望之时，只听得咕噜咕噜几声水响，似是什么东西从小河里冒了出来。林致远扭头一看，只见河面上浮起来一个人！

　　那人面朝下趴在水中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林致远赶紧几步迈进了河中，将那人翻了过来，面朝上将人拖上了岸，见人昏迷不醒，立刻采取措施开始急救。

　　“别闹了！快下来！”罗羿之见林致远从水里拖上来个半死不活的人，冲天上大吼道，“江珩！又有人掉进来了！”

　　余仁仁再胡闹也还是知轻重的，听到罗羿之的话，立马收脚不追了，跟着江珩急坠下来，稳稳地落在了林致远救助的那人身边，一看，嘿！熟人啊——这不是张二公子张沄吗？怎么他也进入这恒界空间了？

　　江珩见林致远救助得当，神情也镇定，所以并没有上前干预，只是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却突然听到余仁仁在耳边悄悄说道：“那破界器是不是有什么BUG？怎么把这张二少爷也给弄来了？我们要负责送他回去吗？”

　　江珩连嘴角都没动一下，并不想回答。

　　余仁仁见江珩不搭理她，扭头皱眉看着林致远给那张二公子做人工呼吸，一脸的不高兴，心想这二公子怕不是被人做人工呼吸做上瘾了吧？先是得了我家冰清玉洁江大神仙的吻，这又占我玉树临风致远哥哥的便宜，有碰瓷的嫌疑啊~

　　那张沄似是听到了余仁仁的腹诽，竟慢慢睁开了眼皮醒了过来。

　　张沄目光扫视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余仁仁与江珩，冲他们费力地挤出一句话：“我要见瑶娘。”

　　“我看你是想见阎王！没事老往桃花潭里跳什么？想死拿根裤腰带栓桃花树上死得更快，保证死得透透的。”余仁仁没好气地呲道。

　　“我只想见瑶娘。你说过，她没死。”

　　立在一旁的林致远与罗羿之听了这话都望向了江珩与余仁仁。

　　江珩看人没事了，也不想多管瑶娘与张沄的闲事，一言不发就飘走了，一撒手将这摊子撂给了余仁仁。

　　余仁仁一脸无辜，心想关我什么事啊？她也想一走了之，却被躺在地上张沄死死地拽住了一只脚踝。

　　“你撒手！我把她叫来。”余仁仁喊道。

　　张沄不松手：“你带我去见她。”

　　“你看你这死样子怎么走？这一身狼狈又怎么见她？让这两位帅哥带你回家休息休息收拾收拾，我去请瑶娘来见你好不好？”余仁仁忍住脾气，好言好语相劝道，心想他若还是不听话，就让罗大叔一掌把他劈晕过去拖回竹屋再说。

　　张沄松手了。

　　余仁仁忙不迭地飞走了。

　　罗羿之与林致远面面相觑：这两人就这么把人撂给他们了？！

　　余仁仁倒也没有把食言，飞到了瑶娘的屋子落下，悄悄地扒着窗户往里瞧，想确认一下屋里的人到底是丁琳还是丁瑶。她不喜欢那个丁瑶，不怎么想搭理她。

　　有些昏暗的屋内，纺车吱吱呀呀地转动着，瑶娘一手摇着纺车，一手捻着线，面无表情，人仿佛和这个冰冷的机子融成了一个整体，要不是那些机械的动作，都看不出来是个活人。

　　丁瑶会干活吗？余仁仁想。印象中每次认真干活的都是瑶娘，也就是丁琳，每次主动来找余仁仁麻烦的都是丁瑶。也许她此刻应该是丁琳吧？余仁仁猜测着，正打算推门，又犹豫了：那张沄要见的瑶娘是哪个？丁琳还是丁瑶？

　　管他要见哪个呢，反正两人都说自己是瑶娘，哪个都可以吧。余仁仁迅速而又愉快地想通了，推门而入。

　　纺车前的美人儿侧目瞥了一眼大门，并没有停下手中工作，依旧面无表情地摇着纺车捻着线。余仁仁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这家伙现在是丁瑶！

　　“瑶娘？”余仁仁不甘心，仍试探着喊了一句。

　　“你都看出来我不是她了，为什么还叫我瑶娘？”丁瑶冷眼望着余仁仁，将纺车摇得更快了。

　　“有人要见你。”余仁仁心想，逮着哪个算哪个吧，也不知道这丁瑶肯不肯见张沄。

　　“罗羿之？”纺车戛然而止，丁瑶手顿住了。

　　余仁仁笑了：“怎么可能？他躲你还来不及呢。是你的小叔子，你那亡夫的弟弟，害你沉潭的你那位老相好。他舍了命也跳了桃花潭来找你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感不感动？”

　　丁瑶脸上出现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不过也就一瞬间，脸色立刻恢复了平静，继续捻着手中的纱线，说道：“我不想见他。”

　　“为什么呀？当初你不是想和他私奔的吗？他负了你，你不是挺恨他的吗？就算不去骂他打他一顿出口气，狠狠地吐他一脸唾沫星子也是解恨的啊？”余仁仁向来是有仇报仇，有冤抱冤，觉得在这点上，瑶娘的性格应该和她是差不多的。

　　丁瑶嘴角轻轻一抿，露出一丝妖娆而又轻蔑的笑意：“当初怂恿他私奔的是我，可他负的却不是我，也轮不着我来恨他。”

　　“你不喜欢他呀？你既然不喜欢，干吗怂恿人家和你私奔？”余仁仁不理解了。

　　“当然是为了我那好妹妹啊。瑶娘喜欢他，可她顾及自己大嫂的身份，一步雷池也不敢越。我知道了就得帮帮她啊。谁知那张二和他大哥一个样，，道貌岸然，表里不一，跑去揭发了我。偏巧那张大喝了我的药死了，我正要跑，谁知关键时刻，瑶娘出来了，于是......”丁瑶没讲完，望了一眼余仁仁。

　　后来的事，瑶娘都告诉过余仁仁了。

　　“既然你觉得不关你的事，那——麻烦你让瑶娘出来一下好吗？”余仁仁用商量的语气试探着丁瑶。

　　丁瑶突然笑了起来，拿袖子掩了嘴说道：“我可没那本事请她出来。她想来便自己来了。她来了，我也不能离开，被禁锢在这身体里动弹不得，可我听得到她说话，也听得到谁和她说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也许，她现在就在听你和我说话呢。桀桀桀~”

　　这场景描述得有点瘆人，余仁仁听了丁瑶有些诡异的笑声，不由得汗毛倒立，赶紧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想抚平那些突如其来的鸡皮疙瘩。

　　“你怕我了吗？”丁瑶越发笑得得意起来。

　　“你先别笑。有些事还得和你说清楚。陷害你和瑶娘的是丫鬟梅雪和张夫人，并不是那张二公子，他只是有些迂腐懦弱罢了。还有你为什么承认是你毒死了张大公子？他明明是自杀的。”余仁仁问道。

　　“自杀？！”丁瑶一愣，整个人呆滞了，“他为什么自杀？”

　　“为情所困，爱而不得呗。”余仁仁故意长叹一口气，“他喜欢你，你却不喜欢他，他难过得想死，就死了呗。你不知道吗？”

　　“我......我怎么知道？他的妻子是瑶娘啊~”丁瑶喃喃自语道，“他也并不喜欢瑶娘，言语间对她淡淡的。”

　　“所以说啊，他喜欢的不是瑶娘，是你啊。”

　　丁瑶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没人知道我的存在。没有人，没人知道我。”

　　“我就发现你和瑶娘不是一个人啊。那张渝天天对着你们两个，难道分辨不出来吗？你父母就没发现你和瑶娘是两个人吗？”余仁仁问道。

　　丁瑶又摇头。

　　“没有。大家都只当我是个疯子。我一出现，父母就说我发病了。你不也说我是瑶娘生病了幻化出来的吗？”丁瑶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