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与蝙蝠》宫藤深秀

21、21

　　在灯完全灭下来的那一刻，我看到小斯内普先生的脸色，觉得他肯定有特别想和我打一架的想法。

　　我提防着他忽然发难，但当音乐声响起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把所有想法都抛到了脑后。

　　屋子正中的幕布忽然亮了起来，然后随着忽然响起的音乐声，森林，异国的古堡，群山，一下就冲到了我的眼睛里。

　　我忍不住一下就屏息了。

　　更让我感觉惊讶的是，这些画面是流动的，我好像变成了一只飞翔的鹰，从天空俯视脚下的大地，宽大的河流在我眼里也是蜿蜒而纤细的，人类更是渺小如同蚂蚁，这一切都让我的心在胸腔里激动得碰碰直跳。

　　而在我没有觉察的情况下，我身旁的男孩的呼吸也一下轻了起来。

　　开场的音乐慢慢变轻，然后一个让我震惊地形象出现在巨大的屏幕上，我的手一滑，手里的爆米花桶一下翻倒过去。

　　本来就处在一种无法形容的兴奋感里的我下意识地浑身一紧，有什么东西风一样‘嗖’地以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开。

　　与此同时，坐在我身旁的男孩也下意识地伸出手，本来应该掉到地上的爆米花一瞬间停在了半空，然后也不知道我俩谁的手更快一点，反正当我反应过来时，爆米花桶已经又好好的回到了我的手里。

　　“小心一点。”斯内普僵硬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地飞快看了我一眼，之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我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刚刚他以为是他不小心用了魔力？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我想起自己现在跟哑炮一样，而就算从前有魔力时也从来没顺畅的使出来过，所以让爆米花没掉下去的人应该就是他。

　　因为屏幕上的东西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所以我没用几秒就把到底是谁用了魔力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我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上的电影，我虽然看不太懂画布下面的字幕，可情节大体上还是看明白了。

　　那上面讲的是一个麻瓜王国的故事，故事发生的时间大概离现在非常久远，因为里面的人穿的衣服样式在我眼里显得非常奇怪，有钱人基本都是整块布披在身上的款式，穷人则露腿露脚，男人们全在脑门上留一排短短的齐刘海，看起来像把一个盘子扣在头上，将军们的头盔上还都顶着一个大鸡毛掸子。

　　我不知道那里面讲的是真实的历史，还是只是个故事，反正情节挺精彩，大体上讲就是战争和死人，篡位和谋杀，偶尔会有让我感觉窘迫的镜头闪过，不过都挺深情。

　　我看得挺入迷的，不过里面有一段女人什么也不穿，被杀死在浴室里的镜头，让我忍不住好奇，麻瓜的电影到底是怎么拍出来的？根据我对麻瓜们的理解，他们没有魔法，所以做事情一般都离不开机器，而机器是必须用人在一旁看着才能启动的，如果电影也是用机器拍出来的，那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是在旁边有人的情况下光着身子的？

　　真的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光着身子到处跑？

　　我对麻瓜的开放程度感觉到了咋舌，这让我忍不住用手轻轻碰了碰身旁的男孩。

　　一直像被施了定身魔法一样一动不动的男孩僵了僵，才十二万分不自在的压低嗓子，头也不回地问我：

　　“什么事？”

　　我也并不转头的继续盯着屏幕，只把身子微微凑过去地小声问：

　　“你说，那里面的人，为什么穿得这么少？她们是真穿得这么少，还是用什么做出来的，假装她们穿得这么少？”

　　“……”

　　斯内普好像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个问题地哑然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呃，大概是因为，因为他们那里，他们那里比较热。”

　　我‘哦’了一声，觉得这个回答跟没回答一样，不过我的心思全被电影接下来的打打杀杀吸引住了，于是就把疑问这样放了下来。

　　我是女孩，所以肯定想象不到一个成年女人的裸~体对一个小男孩的震撼力究竟有多大，因此也就错过了欣赏小斯内普先生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脸色的机会，这让我在若干年后回忆起这件事时，总不免遗憾一二。

　　故事结束之后，我和小斯内普先生全都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动，一直到头顶的灯全都亮了起来，我才明白原来电影已经结束了。

　　我觉得我的世界好像被人突然打开了一扇窗户，那扇窗户外天高云淡，全都是我没见过的风景。

　　我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在心头回味刚才看过的电影场景，那些中古麻瓜的野蛮拼杀，恩怨还有复仇，它们忽然让我领悟到，这个世界的广大，并不只是巫师和麻瓜，还有更多，比如过去，比如未来。

　　一直到电影院的工作人员过来清场，我才如梦初醒地和同样在发呆的斯内普相互对视了一眼，停了停，我迟疑地说：

　　“咱们，咱们走吧？”

　　“哦，哦，走。”小斯内普先生点点头，如梦初醒的他表情僵硬又带着几分躲闪，看样子好像恨不得立刻就从我面前消失不见。

　　我几乎有点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次经历肯定对他的冲击很大——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生活在麻瓜界的小斯内普先生会比成长于巫师界的我还要更看不起麻瓜，但就连从小见惯了魔法的我看到麻瓜竟然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都感觉震惊，更不要说对麻瓜充满不合理偏见的小斯内普先生。

　　我断定他只会比我更惊讶。

　　因为受到的震动很大，所以我们从电影院走出来的这一路都没有人说话，走出电影院，赛德舅舅早就等在了外面，跟他站在一起的中年妇人穿着一条看起来不怎么厚实的灰褐色长裙，长裙外是一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厚斗篷。

　　现在麻瓜界的人都爱穿长短外套，穿斗篷的已经很少见了，我看了一眼就认出那个女人是小斯内普先生的妈妈。

　　原本还在发呆的小斯内普先生也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男孩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欣喜，但欣喜之后却又有点迟疑地停下脚步，一副想跑过来又不敢跑过来的模样。

　　我奇怪地看了一眼男孩，觉得他那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真是怪极了，自己的妈妈就站在那里，既然想，干嘛不直接扑过去？

　　“舅舅。”我快走了两步，走到赛德舅舅身旁。

　　“我跟艾琳夫人说了你和西弗勒斯在电影院，本来说等你们看完电影我会送西弗勒斯回去的，但艾琳夫人坚持要和我一起过来接你们。”

　　赛德舅舅跟我解释说，说完之后他看了一眼我手里基本原封未动过的爆米花，问我怎么没吃？是不是不喜欢？

　　“看电影看到忘记了。”我解释道。

　　其实爆米花热腾腾的时候味道很香，那股甜甜的味道像自己长了腿一样一直往鼻子里蹿，我以前没吃过爆米花，本来还是很在意它的，但是电影一开始，我的全部注意力就全被幕布上的东西吸引过去了，根本想不起自己手上还拿着可以吃的东西。

　　赛德舅舅看着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问我电影好看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这个不是我想看的动画片，不过我觉得动画片很可能还不如这个好看，因为按照安娜的说法，动画片是小孩子看的。

　　联想一下今天活动会里那些闹哄哄的小孩子，我觉得还是‘大人看的’东西更有意思。

　　不过我决定不告诉赛德舅舅这场‘大人看的’电影里都有什么。

　　省得他后悔。

　　“非常感谢您的招待，下次有机会希望可以在我家款待您。”

　　我们身旁的艾琳夫人冲赛德舅舅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

　　我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小斯内普，看到他正一声不响地抬起盯着自己的母亲，似乎想从她的脸上寻找出什么。

　　“哪里，您真是……太客气了，其实……本来带您儿子过来之前就应该跟你说一声的。”听出对方言不由衷的赛德舅舅窘迫的笑了笑，生硬地寒暄。

　　我觉得他和里克舅舅的不一样就在于里克舅舅更善于，并且也更热衷于各种言不由衷的交际方式，而赛德舅舅更喜欢直来直往，随心所欲。

　　所以我更喜欢赛德舅舅。

　　但其实在若干年之后，赛德舅舅偶尔也会对我说起，西比尔，女孩子不要总是假笑，你假笑起来的样子真像里克。

　　而我总会忍不住偷偷生气。

　　我觉得艾琳夫人虽然嘴里说着客气话，但其实她并不高兴小斯内普先生跟我过来看电影，我觉得她其实并不知道电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她的儿子不应该跟一个麻瓜女孩玩麻瓜的东西。

　　你看，就是这么奇怪，我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能认出她和她的儿子都是巫师，而他们却认不出我也是，他们明明过得连普通麻瓜都不如，却还是看不起麻瓜，他们明明看不起麻瓜，却还任由一个麻瓜男人把她打成那个样子而且还不离开他，反正——、

　　我实在是闹不清楚这对母子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也不太想闹清楚他们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小斯内普先生回去之后要怎么对他的女巫妈妈讲我们看过的这场电影，反正我觉得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小斯内普先生以后绝对找不到理由再在我面前鄙视麻瓜的生活愚昧低下了，如果他敢，我肯定会拿这次的经历来堵他的嘴，让他解释一下我们今天看过的这场神奇的电影到底是什么制作出来的。

　　我在巫师界生活了八年，可从来没听说过巫师界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相信对于巫师界最多只是从他母亲那里道听途说的小斯内普先生，肯定找不到巫师界能压过电影的东西。

　　那些会动会跳的图画，照片，跟电影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好吗？

　　客套之后，我和赛德舅舅跟斯内普母子分道扬镳，等我们回到家，都快入夜了。

　　外婆抱怨了两句我们回来的太晚，给我们留的晚饭都凉透了，赛德舅舅说他让我看了一场电影，外婆听了以后倒不再抱怨，反而好奇地问我电影好看吗？讲的什么？

　　“唔，讲的是……历史，罗马……的故事。”我回忆了一下，有点拗口地把那些对我来讲非常生僻的词汇复述了出来。

　　“呦，西比尔知道越来越多了。”外婆被我艰难吐字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蛋。

　　外婆的手掌有些粗糙，但划过脸上的感觉却非常好，我也忍不住微微笑了下，外婆看到我笑，就转过头对赛德舅舅说：

　　“既然西比尔喜欢看，那新年的时候你们进城就再带她去看一场电影吧！”

　　“哦。”正对着重新热过的晚餐吃得狼吞虎咽的赛德舅舅答应下来，我几乎要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快乐冲昏了脑袋，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外婆和舅舅道谢。

　　“这有什么，小孩子就是需要多玩玩多看看，尤其是女孩子，要不以后容易被坏小子随便使点小手段就骗走。”

　　外婆轻描淡写地说，她一边说一边把重新热过的土豆泥挖了一大勺放到我的盘子里，我对着喷香的土豆泥咽了咽口水，拿起勺子飞快地吃了起来。

　　第二天小骗子安娜很准时的一大早就到我家报道。

　　吃过早饭，她在我的屋子里对着我的书桌上摆着的那桶已经粘在一起的爆米花大呼小叫：

　　“啊！你！居然一个人去看电影！居然不叫上我！你太坏了！”

　　“我不是一个人去的。”我看了眼狂躁得几乎上蹿下跳得女孩，说。

　　“不是一个人？还有谁？”女孩愣了愣，之后继续不满地嚷嚷：“是不是一个人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居然背着我去玩！不是说好新年咱们一起进城玩的么！为什么你去了！还不带我？”

　　“又不是说我去过了，新年就不能再去一次。”我忍不住皱起眉，不满地说。

　　“哎？你的意思是咱们新年还可以一起去玩一次？”安娜惊讶了一下，然后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站在原地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上下打量我。

　　“你干嘛这么看我？”我被看得有些不耐烦。

　　“我就是想看看，你既没有我好看，也没有我聪明，到底是哪里得来的好运气，让你家里人这么疼你。”小骗子安娜嘴里说着听起来非常气人的话，不过因为她的最后一句听起来很顺耳，所以我决定就不生她的气了。

　　虽然不生气，但我还是忍不住随着安娜的话，往她脸上看。

　　看完，我觉得自己必须承认，安娜长得确实挺好看，我见过的人越多，就越感觉在我见过的所有人里——不论是巫师还是麻瓜，她都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就算她总是穿着邋里邋遢的，有时候还满嘴瞎话，可这些缺点都掩盖不了她出众的长相，我第一次见她时就觉得她像我以前最喜欢的那个古董娃娃，但其实古董娃娃可没她长得好。

　　绿眼睛，红嘴唇，翘鼻子，额头宽，下巴尖。

　　头发干净的时候颜色和形状都像上好金丝弯成的，我在特里劳妮家时，祖母有个祖传的非常漂亮的外国壶，那上面的花纹就是用金丝弯成的，祖母把它当作宝贝，很少拿出来，就算拿出来，也绝对不会让我碰它。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安娜好看到就连鼻梁附近散的几颗芝麻大小的雀斑，都不会让她的脸蛋显得难看，反而有种让人喜欢的俏皮在里面。

　　我觉得我能容忍安娜到我家蹭吃蹭喝，假装是我的朋友，有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她长得实在很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