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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折—末路 ...

  •   今日的夜,似是比以往降临得早了许久,街道飘起了细密的小雪。天,也愈发寒冷。

      苏忆歌背着包,其中整整齐齐地叠着近来所写的几篇稿子,用一个小小的金属夹子夹住——其实也并非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几篇平平淡淡的,描绘风景,或是人物的散文。在报社工作,她倒还算自由,只要不触及敏感话题,她写的文章,社长并不会刻意把稿退回去。

      少女走得极慢,却频频抬手看表。她的呼吸声比以往更为急促,刺骨的凉意钻入了少女的心窝。

      这段日子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度过的,惊恐,忧虑,压力使她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偶尔一次想抬头看看日子,却发现家中的日历还都停留在去年。
      苏忆歌联想起剧院所发生的那一切变故,她的确害怕了。此时情况的确特殊,凌木诗突如其来的死亡更是让少女提心吊胆。

      被枪杀,被逮捕,还是隐匿一切消息躲藏起来,避开这段危险时期?无数设想盘旋而上。
      她能想象出那种景象,可怖,悲哀,乃至于是被血腥与暴力充斥着。
      这些日子里,她都是匆匆起床,潦草入梦,一天一天浑浑噩噩地过。被切断了一切与组织的联系的人,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忽在夜空中,漫无目的地窜过大街小巷。无数话语略过自己的耳畔,没有一句是她所追寻的。

      这不是她所期望看到的,但她无力改变。

      “九夕……”她顶着满头风雪,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似乎是染了风寒,她捂着嘴,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真是的,还说我不会照顾自己……小苏也在打喷嚏啊。”

      “我这是……”苏忆歌刚想反驳,九夕便顺手将厚厚的毛毯裹到少女身上。
      “走吧,我刚刚沏了茶。”

      一杯茶下肚,身子暖了不少。

      九夕轻轻敲了敲桌子,苏忆歌会意地点点头。

      “江舟在密道,请将其送到火车站,他即将返回家乡,就在今日晚上十点整。”
      这是九夕留给苏忆歌的字条上,其中一部分的内容。

      苏忆歌不仅找到了九夕给自己的留言,还有一张今晚的火车票。

      九夕妥善安排好了江舟的后路,这对她而言,算得上一个难得的好消息了。

      跨出地下室的门,苏忆歌打开了自己的背包。不知何时,九夕在自己包里塞了治疗风寒的药物。看着包里莫名其妙多出的药,苏忆歌心里感动,却又感到有些好笑。

      若是自己问起来,他估计会说,没有这回事,药根本就不是他送的。
      这么一想,他……脾气也挺怪的。
      多么可笑的事情——他所做的那些莫名的,幼稚的举动。
      一直这样,从未改变。

      苏忆歌想扬起嘴角,却在不知觉间,无缘无故,悄悄红了眼眶。

      ……

      离唐惊水约定的一个月期限将至,苏忆歌想着,自己应当与那位在工厂的同学再次联系一下,确保把那些原先剧院的团员安排进工厂是安全的。

      凌木诗死后的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填补漏洞,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甚至不敢奢望自己的工作能有些许进展——他们都被枷锁束缚着,连保全自己都相当困难。
      若是那些任务都顺利完成,她也不知道今后的路应当如何去走。

      苏忆歌路过剧院的时候,她突然与一堆花花绿绿的装饰物撞了个满怀。

      小翠抱着一个大纸箱,用迷茫的目光注视着少女。

      苏忆歌抬头一看,见那路旁的树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漂亮的铃铛压弯了它的枝干,清脆的号角抖落下无数耀眼的星光。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剧院附近。

      “小苏姐?我好久都没有看见你了,你到底去哪里了啊?”小翠很是惊喜。

      “实在不好意思……最近升职了,工作也多起来,没时间来剧院……”

      “这样啊。”小翠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小苏姐有没有听说。剧院最近很乱,国民党的人把剧院占领了,团长迟迟不肯回来。不过,凌木诗的妹妹说,很快,我们就搬去另外的剧院了。”

      “什么?”

      “凌团长身体抱恙,所以离开了一阵子,然后……然后剧院就被国民党给占领了。后来,凌团长妹妹找到了一处好地方,让我们继续唱下去。地址是城北的一家废弃的无人旧剧院。报纸上已经定下了,最近我看他们也在做着布置清理的工作,应当是快了,我很关注这件事的。”

      苏忆歌当然知晓,因为这件事就是苏忆歌一手促成的。
      城北的旧剧院,是苏忆歌精心布置的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相信凌月瑾。
      苏忆歌特地与城北剧场的主人商谈过。那位小姐倒是很好说话,苏忆歌交了钱,那姑娘便爽快地立下字据,发誓对此保密。她除了借苏忆歌场地,还顺带雇了工人,把那旧剧院好好翻新一遍。

      一切都天衣无缝,至少,目前除知情者外,大家都相信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一直联系不上团长啊。我先前听说了剧院的变故,正好我认识一个朋友,她家里办厂,缺不少工人。本来我还想着引荐你们过去的……既然如此,那也就算了。”苏忆歌微垂着头,露出腼腆的微笑。

      “就先不聊这些吧,说些让人开心的。”小翠将手里的箱子放下,从中取出一颗镀铜的五芒星,“小苏姐见多识广,一定听说过圣诞节吧!”

      “圣诞节?”苏忆歌。

      小翠连忙拉过苏忆歌的手。

      “我听我的一个朋友说的,她给我讲过这些东西,我觉得很有意思……”面对苏忆歌好奇的目光,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句叫什么……Merry Christmas!”

      “祝你节日快乐。”苏忆歌笑了笑。

      满天飞舞的雪花,像是连成了一曲喜悦的歌。

      “要按照洋人的说法,今天是12月24日。我的朋友告诉我,这叫平安夜。小苏姐,这是平平安安的意思吗?”小翠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在苏忆歌耳畔响起,“平安是我们的奢求。这些日子,我一直想平静下来,可是我做不到。小苏姐,我真的恨。恨唐惊水,恨国民党,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们,凭什么这么糟蹋我们的家,凭什么呢……
      啊……我还是不自觉想到这些,真是对不起。”

      苏忆歌苦笑着摇头。她偶然间的一抬头,注意到箱子最上方贴了一个小小的签子,被寒风刮起,像是要脱离了枝干,飞向那遥远的彼方。

      签子上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在雪白的木签上格外显眼。很偶然的,苏忆歌想起来,小翠前些日子,缠着江舟教她写字,她坚定地说,自己一定要亲笔写一封信给团长,让他看见。

      “团长,我们一定要举办一场大酒席,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会把那些混蛋通通赶出我们剧院!”

      签子上的内容,大抵是如此。
      风雪太大,字也写得并不端正优美,读懂都有些许困难。

      苏忆歌看向站在她身侧,比自己年幼的妹妹,一股酸涩蔓延上心头。

      小翠背过身,声音却像是哽咽了。
      她根本没有笑,只是努力让自己的嘴角扬起。

      她上前,轻轻抱住了苏忆歌,泪水染湿少女柔软的衣襟。

      苏忆歌也抱住了对方,直到小翠缓和住情绪。

      小翠低低地道了声谢,苏忆歌听不真切,或许也觉着有些受宠若惊,难以置信,可她想问起,小翠却适时退后了几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站在自己面前。

      “对了,小苏姐。你在报社工作,有没有见过那个名为凌月瑾的人?她就是凌木诗团长的妹妹,说来,我还没有见过她。”

      “……没有。那个小翠啊,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啊。”
      苏忆歌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朝小翠摆摆手。

      为了扭转战局,她不知说了多少谎话,一旦撒下一个谎言,就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弥补。

      苏忆歌也曾思考,这么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即便出发点是为了保全剧院的大家,但为此,她违背了做记者的原则,她利用剧院团员的软肋,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虚假的希望。

      “诶?”小翠愣住了。

      “对不起。”苏忆歌也没有多语,匆匆收拾了一番,狼狈离去。她离开得如此仓皇失措。

      火车即将发动,她耽搁了些时间,得快点了。

      苏忆歌在剧院附近绕了一圈,避开了疑似眼线的人,到了指定地点,拿出钥匙开了门,取走放在地下的一个箱子。

      目前剧院能通向外界的这一条密道,还不为军统所知。
      九夕将江舟放入了箱子内,喂了一些安眠类的药物。

      她似乎是闻到了些许药物苦涩的气味。
      九夕的托付,便是将装着江舟的箱子放在剧院密道的入口处。箱子并非严丝密合,但时间久了必然有窒息,甚至是死亡的风险。

      她的身份没有问题,离开北平不难。她就在下一站下车,后面江舟的事情,她也是有心无力了。

      变故太多了。一切事情,都发生得如此突然。

      苏忆歌攥紧了九夕给她留的字条,擦了把火柴,将其烧的干干净净。

      “江舟。晚安吧,江舟。”
      苏忆歌极轻地唤了一声。

      当你醒来,你就会面对一个真正幸福的生活。

      他一定,能平安回到他的父母身边吧。

      江舟很孝顺,无论何时何地,都惦念着他的父母,想尽办法献上自己的孝心。他也时刻惦念着自己的家乡,期望自己能给家乡带来希望。如果能回家,他也一定会由衷地高兴吧。

      苏忆歌推着箱子上了火车。汽笛刺耳的轰鸣,激起漫天飞扬的雪。

      远去的站台,也逐渐被风雪吞没。

      江舟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无人的小隔间。

      他迷茫地望向了窗外。
      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何会出现在这列火车上的,但不论如何,九夕没有杀了他,不是吗?

      江舟快步跑出隔间,火车上人不算多。江舟急匆匆找了个无人的空座便坐下了。

      他趴上窗户,似乎是看见了那个少女,明亮的双眼,通红的脸蛋,嘴角扬起拘谨的微笑。她穿着素色长裙,瞧着风尘仆仆的,连细碎凌乱的短发都来不及打理。

      “再见——”
      他好想对着少女大喊,但他没有。那个少女似乎只是他的幻想,江舟朝她挥了挥手,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舟咳嗽了几声,无力地抬手摸了一下额头,有些低烧。

      他没力气再喊了,对方也听不到,甚至都可能不存在。

      他还是离开了,像在做梦一般。

      如果这是梦,一定是美梦吧。

      因为这个梦里,他离开了无尽的轮回与漩涡。远离了利用,背叛,猜忌,怀疑。

      身后的景象似乎被拉长了。

      怀抱着日光,他闭上了双眼。

      再见。

      再见吧,那个家,那个承载着我的回忆与爱的地方。如果还能回来,我……

      我会回来。

      耳畔是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苏忆歌慢慢往前走。

      雪停了,但天仍然阴沉着,四周是漆黑的,她甚至没有寻到月亮与星的踪迹。

      她不敢回头再看一眼。旅行箱里,除了江舟之外,还装了一些换洗的衣物,正好将他本人遮盖得严严实实。
      旅行箱被她留在火车上,为了担心留下任何对她不利的证据,她还特地戴了手套。

      她身上有些钱。把手套扔了,就在当地借宿一晚,明日启程回北平。

      四周的人声逐渐喧闹起来,苏忆歌下意识地回头张望。
      或许,她应当去人群聚集的场所,找一家正规的,有较多住客的旅店才是。

      她警觉地四处打量,确认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后,才加快了步伐。

      少女侧身躺在雪白,柔软的床上。夜幕似乎睡了,温和的晚风吹开了窗,吹来了缕缕幽香。那香萦绕在她的鼻尖,久久不散。

      这些日子以来,她第一次睡得那么舒坦。
      少女抱紧了枕头。

      可变故还是来得太快了。

      凌晨,将近天亮之时,小翠被剧院的一声巨响给吵醒了。

      眼前,是一个旅行箱。

      太不对劲了。
      小翠似乎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她壮着胆子,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打开旅行箱。

      “啊啊啊啊啊!!!”

      尸体,整个箱子里,都是人的尸体!

      她甚至都分辨不出来这是否是人,他的五官都被扭曲了,眼球被挖去,可怖至极。心脏鲜红,就摆在他的头旁边,血淋淋的。凶手的刀功毫无章法,显然是随意进行的分尸,切不动的,就把骨肉姑且留着。

      小翠猛的退后几步。

      “这……救命啊!救,救命——救,呜……”

      她脸色煞白,连话都讲不清楚了,极度的恐惧后,心底又猛的蔓延起了浓浓的悲哀。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认出这具碎尸是江舟的,她跪在地上,忽而开始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血腥味,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疯狂地缠住了她整个鼻腔,搅动着她的胃。

      她捂住嘴,竭力抑制住呕吐的动作。

      “别出声。”

      有人。

      小翠忽而觉得,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刺入心脏。

      “处理掉她。”

      小翠僵硬地回头,却发现了一个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人。

      宋楷利落地拔了刀,一脚踹向小翠的腹部。

      小翠的嗓子几乎失了声,根本无力回击,她捂住伤口,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胸口涌流。

      好冷。

      我,我要死了吗?

      明明,凌月瑾告诉我们,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到剧院继续唱下去,继续发挥自己的光和热!团长也在那里等着我们!

      团长……宋楷,你不想团长吗!?你不想他回来吗?

      小翠在心里尖叫着,嘶吼着,她想将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嵌入宋楷的心上。

      “阿楷……”小翠浑身瘫软下来,“明明……明明我们马上可以逃脱,为什么?”

      宋楷抬起头,举着刀的手在颤抖。

      她最终没有说话,丢下刀,背过身,离开了。

      就在宋楷踏出剧院的第一步,尖锐的枪声响起,子弹忽而贯穿了她的喉咙。

      宋楷甚至连一句惊叫都没有喊出。颈动脉被子弹硬生生撕裂,鲜血喷溅,像是为今晚的狂欢献上最美丽的烟火。

      “哈哈,哈哈哈……太有趣了!”

      谢青杰笑得合不拢嘴,举起枪,又在宋楷的身上破开几个鲜血淋漓的血洞。

      少女的身体轰然倒下。

      “嘻嘻,这可是最精彩的一幕呢……你没有看见,是不是很可惜?”

      那些被鲜血埋葬的人,那宛如夜莺般动人的歌声念出了他们的名字,像在吟唱圣歌。

      谢青杰仰着头,洁白的雪轻轻落到了他的鼻尖,宛若云朵在为他点缀。穿着一身肃穆的米白长袍,双手合十,与其说像是天主教的信徒在做祷告,倒更像是一个神明,或是天使,他用无辜,纯善,悲悯的神色微笑,那飞溅到白袍上的血,就是绽放在冬夜的玫瑰。

      尸体被子弹开膛破肚,他在行走的途中,脚边升腾起鲜血攀成的蒸汽。

      剧院内,微黄的灯光映照着,像是一副极度扭曲的,反人类的画。

      北城的冬日,响起了一首歌。

      天使笑着,轻轻丢下了枪,晃了晃手里铜制的小铃铛,缓缓开口。

      “听吧,亲爱的,圣诞的钟声。

      谢青杰吟唱着歌谣,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闭上了眼睛。

      “还是没有回来吗?”

      “不过我会等着你哦,凌月瑾。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

      但谢青杰还是失算了——最后一步。
      苏忆歌没有回来。

      或者说,苏忆歌回来了,但刻意停下了所有作为“凌月瑾”这一身份的行动,至此开始,忽而人间蒸发。

      她在布庄的地下室整整待了两天,直到听闻剧院前两天发生的惨案。

      她处于极度的震惊与巨大的悲哀里,甚至连九夕的突然到访都没有察觉。

      九夕还是来了。接头后,他对苏忆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苏,不要再靠近剧院了,停下除了记者之外的一切工作,把与凌月瑾相关一切,包括印章,都毁掉吧。”

      “为什么这样,他还是会死!!!”苏忆歌仍然不敢回想当时见到碎尸时触目惊心的场景。

      她和九夕竭尽全力保护江舟,可江舟还是在火车上遇害了。

      她从来就没有像今日流过这么多眼泪,那青布衣衫的袖口,全是抹去的泪水。

      九夕忽然无力地瘫倒在地,垂着头,浑身颤抖。

      “混蛋,我真是个混蛋!”

      凌木诗,江舟,小翠,宋楷……
      他明明是剧院的副团长,为什么还是连身边人的性命都保护不了!?
      他到底还要做什么,才能阻止悲剧的再度发生?

      “我……去火车站问一问,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

      九夕的声音已然沙哑,他跌跌撞撞地爬起,双手无力地拦在了少女面前。
      仰起头,他声音哽咽:“别去……小苏……别去,求求你。”

      特务或许还守在火车站那里,你不要一意孤行啊。

      “小苏,我答应你,一定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好好活下去!活到战争结束,也请你,不要涉险了……”

      哪怕我们分别,十年,二十年,哪怕一辈子都无法再见,都比孤注一掷的牺牲要好。

      一定有更好的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没有你,或许我会与这个不断堕落的悲哀世界道别,哪怕是坚持的信仰,也已无力拯救那个可怜又可恨的人吧。
      终于,他一切逞强与骄傲彻彻底底倾塌了。
      他恨极厌极这样的日子,眼前是什么?根本抓不住的。
      可他知道,他不可以死。他所承担的一切责任,都无法靠逃避来推卸。

      青年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过。他瞪着一双眼,血丝纠缠着那双眸子,几乎要将其捏碎了,泪水抑制不住地涌流。愤怒,悲哀,痛苦交织着刺向了他的胸膛。

      原来,它们一直都在,只是自己假装试着去不在意,愈积愈多,只是等待一个爆发的瞬间。

      苏忆歌的心猛的一疼。

      “不去,不去……也是,的确有些危险了。”

      苏忆歌沉默许久,忽而站不稳了,她死死搂着九夕的脖子,抽噎了一声,缩在他的怀里,颤抖的手攥紧了他的衣襟。

      悲哀绝望的气息蔓延。

      她抬起头的瞬间,九夕见到了少女的面庞。

      “别哭了……”少女面颊上的泪水还未干。她挤出了一个极为扭曲的笑容。
      无论如何,自己所在的处境比九夕好得多,若是自己也崩溃,就没有人能救九夕了。

      “我没事……”

      九夕别过脸去,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咧开嘴,笑得格外难看。

      现在情况不允许他投注过多的感情,只能安抚着苏忆歌的情绪,可自己的心结,便也是愈发难以解开。

      苏忆歌又抱紧了些。

      九夕浑身发抖,似是要挣脱,可过了片刻,却别扭地伸出手,轻轻搂住对方的肩。

      “九夕,那你答应我,我们一定要一起活下去。未来我们所做的,不仅仅是为了我们活着的生命,也是为了那些逝去的生命……”

      少女轻柔的声线,带着哽咽的音调,在他的心头点下了一串涟漪。

      “好。”

      为了一切爱国的同胞,愿意为社会做贡献的人民,全世界的布尔什维克……
      九夕一字一句念着。

      可九夕仍然觉得,绝望仍然永无止境地缠绕自己。

      这世间,有太多值得追寻的事物。可即使赴汤蹈火,那旭日下的挽歌依旧哀哀作响。

      这一切,真的会结束吗?他们还能等到这一天吗?

      一切就像脱离了轨道的火车,呼啸着走向遥远的地方,但终点早已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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