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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折—浮沉 ...

  •   北城的郊外,风更是阴冷。那初春绽放的野花被雨侵蚀,近乎要埋入土壤里。

      凌木诗撑起油纸伞,心头不免泛起几缕无名的哀愁。

      雨帘近乎模糊了他的视线,前方低矮的建筑更是一片模糊。
      青年摘下眼镜,取出手帕,细细擦拭。

      天又冷了,他本应带些衣服给季南的。

      他仰起头,这里地处偏僻,远离了城市喧嚣,倒是讨得不少清净。

      凌木诗低头咳嗽几声,此刻的情绪,才漫上心头。

      凌季南住的屋子虽小,但好在布置得干净敞亮。

      那小少年见兄长归来,喜上眉梢,忙准备了些茶饮,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其端上桌,一边笑盈盈地唤着兄长的名字。

      凌木诗鼻子一酸,连声问对方近况如何。那小少年忙安慰兄长,说自己近来情绪好多了,不用兄长操心挂念。

      他们谈着天,倒是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谢青杰推门,刚收好伞,便见这兄弟二人重逢的情景,不觉尴尬起来:“在下好像……打扰了二人呢。”

      凌季南摇摇头:“都是朋友,不必在意。谢先生,进来坐坐吧。”

      喝完茶,一行人便出了屋子。

      大雨初霁。那辽远苍穹与水洼相映,泛起了迷蒙白雾。

      凌木诗面迎着风,心头竟是从未有过的惬意。

      斑驳阳光滴翠了爬山虎的叶。那叶上的水剔透玲珑,落在衣衫之上,滴滴答答。

      自然生灵跃动着,近乎要融入到人心底。

      桃树摇落了一地的芳菲,惹得蜂蝶自来,嗡嗡地喧闹着,却是比那人声鼎沸动听得多。
      雨过天晴,四方的野花也是愈发娇艳。这里一簇,那里一点,看似毫无章法的排布,却在这小小的原野上,晕染成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煞是可爱。

      也不知季南允不允许,凌木诗倒是想摘些花朵回去,又回首一望,见少年迎着光招手,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哥,你头发掉了好多。”

      “……这么明显吗。”

      “哥,我倒听说了一种草药,可以生发的。”凌季南转头,神情认真起来。

      “多少钱?”凌木诗下意识回应。

      “送你啦。”

      凌木诗听此,心里头不觉打起小算盘来:“那花儿挺漂亮的……”

      “咦?”凌季南回过神,“哥要是喜欢的话,也可以带一些回去哦。”

      凌木诗一怔。

      这模样,明显是被弟弟说中了心事。凌木诗忙退后了几步,讪笑着挠挠头:“那……多谢了。”

      这是难得轻松的时光。眼前本是相当平凡的景致,却在凌木诗心里,成了世间少有的桃源仙境。

      他悠然自得地钓鱼采花,偶尔飞来几只燕子蝴蝶,便是在他身侧匆匆略过,没入春影中。

      抛下了一切杂念,仅是享受自然,竟有苦尽甘来之感。

      午后。

      凌季南为二人备上了一些点心,谢青杰倒是想推拒,可还是抵不过美食的诱惑,乖乖坐下了。

      “季南还会做饭吗?”

      “先前留学的时候,接触过一点儿。你们尝尝,味道很不错的。”

      凌木诗对这点心赞不绝口:“的确如此。这是西洋的点心吗?我先前倒不曾品尝过。”

      “是啊。”

      凌木诗打趣:“若是哪个姑娘嫁给了季南,那可真是要享一辈子清福了。”

      凌季南胡乱塞了一嘴糕点,含糊不清地嘟哝着:“哥,你就别开我玩笑了,好幼稚的。”

      吃着点心,三人也是聊开了。

      他们多少有些感慨世事无常,如今物是人非,他们本该有了一番自己的事业,可分明随着岁月流逝,愈发不及往昔。

      听此,凌木诗也心有所动。

      终究……他们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

      而自己也是愈发妥协,愈发脆弱,瞻前顾后,生怕踩空任何一个脚步。唯一的路遍布乱石荆棘,一旦被困,等待他的,不是牢狱之灾,便是死亡深渊。

      他风华正茂之时,究竟怀揣了多少年少轻狂?
      原先的自己,可绝不是现在的模样。

      凌木诗只期望战争可以尽早结束,而后在北平安顿下来。哪怕将来,自己一辈子就只能做些小本买卖,生活清贫也罢。
      他奢求安稳的日子,不愿在谍海中挣扎了。

      “季南。”

      “哥?”

      “哥问你个问题。”凌木诗咳嗽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季南有什么渴望的生活吗?”

      “兄长何必这样问我。”凌季南的神色颇显落寞,将调羹放在杯中搅拌,“顺着自己期望的样子生长,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也不喜欢妄想呀。”

      听罢,凌木诗不语,似是陷入了沉思。
      其实,季南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吧。

      身着长衫的青年低垂着眼,怔怔举起瓷杯,鬼使神差般往嘴边送。那咖啡泼出,烫到了嘴角,可他甚至都不曾察觉到分毫痛苦。

      凌木诗怎会不清楚,季南不过是军统绑架来的一个傀儡罢了。

      凌季南留洋多年,既是精通多国语言,又有拿得出手的看家本领。他的优秀,本就是现在锦衣玉食的资本。

      可军统特务虽好吃好喝伺候着季南,却也绝非真心相待,他们看上的,无非就是凌季南的利用价值。一旦这个价值大打折扣,凌季南就会被他们抛弃。

      先前,季南正是因此差点丧命。

      现在,军统有比他更适合的工作者。那孩子……据谢青杰所言,便是此人挑起了季南与其余特务的对立,所作所为,自是不怀好意。
      凌家败落,自己无能,若不是谢青杰出手相助,以凌季南这种性子,怕是难以存活。

      凌木诗清楚战争的定局。只要在这段时间里,保住凌季南的安全就好,他也不奢望什么了。

      他欠谢青杰的,待战后再慢慢还。

      凌木诗这么想着,反倒放下心来。
      他不自觉放下了瓷杯,倚在靠背上,稍作小憩。

      窗外的阳光落入屋内,照得人心生困意。

      闭上眼,他逐渐陷入浅眠。

      暖融融的阳光垂落在指尖,若流淌数朵迎春,馥郁芬芳。
      花若蝶,肆意飞扬,描摹出数道金影,明明灭灭。

      恰似故人来。

      竹语姑娘绘上了新妆,粉颊挑起一抹绯红,抬眸望去,便见凌木诗的身影。

      少女垂着脸,边整理那一袭红裳,边羞怯发问,这身有无不妥之处。

      竹语的那几个师兄见自家师妹与凌木诗这般亲密,不觉愤愤瞪了这大少爷一眼,嘀嘀咕咕些不大中听的闲话。

      班主来此,见那些孩子又越了界,不觉皱眉,可手中的戒尺却是顿在那方寸之地,始终没有挥下去。
      或是在羡慕他们的单纯,又或是觉着自己平日管教过于严厉,心有所愧,班主无奈笑笑,背过身去,还是任由这些孩子胡闹了。

      “大少爷,二小姐往我胭脂盒里放虫子!”

      “不许瞎说,我很乖的!”女孩红了脸,跑去拉过凌木诗的手,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大哥替我做主,这肯定是三弟干的!”

      “大哥,莫要听二姐胡说,这必定是季南干的!”三弟也不甘示弱,忙为自己辩护。

      凌木诗闻言一愣,慌乱松了手,退后几步。

      眼前其乐融融之景,却是缠绕了自己数年的梦魇。

      多年前的那场变故,导致了竹语惨死,班主被杀,家族多少人被日寇掳走,不知所踪。好在凌季南当时身处异国他乡,免于危难。

      那些本应随着时间淡忘的人,不知为何,又再度忆起。

      可这些过往牵绊,终究只能徒增伤感罢了。

      凌木诗轻叹一声,悠悠转醒。

      “凌先生。”

      有人在唤他,他只是指尖动了动,并未应答。

      “凌先生,您为何还在此停留?”谢青杰笑,“在下得提醒您一声,莫要忘却您曾答应我的事。”

      凌木诗半抬着眼,呢喃了一声。

      他自是不能在此处逗留过久,却并非为了他与谢青杰的约定,而是由于剧院的诸多事务,与那尚未完成的党国工作报告。

      至于那约定——在出发前,他已留了暗号,若是九夕注意到,离开了此处,谢青杰也无可奈何吧。

      凌木诗垂首,望向那道瘦弱的少年身影:“季南,我走了。”

      “对了哥,”凌季南也知其意,并未过分挽留,却还是心有不舍,轻轻扯住兄长的衣袖,“桌上的这些东西,您拿好了。”

      凌木诗难掩酸楚落寞的神情,接过了凌季南的赠礼。

      “有缘再会。”

      那几支被凌季南剪下的花,就这样半死不活地倒在花瓶里。凌木诗倒也苦恼,这花怕是活不长,但撑到那日,应当还算件易事。

      他有把花赠与肖玉的想法,毕竟几日后,便是肖玉的生辰。

      肖砚自是很是在乎此日,甚至邀请了剧院的二位团长来参加他所办的宴席。

      九夕婉拒,但凌木诗多少还念着往昔的情分,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
      可惜到了那日,他捧着花上前询问,得到的回答,却是见不到肖玉了。

      凌木诗唇角优雅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怎么了?”

      “肖砚先生说,出于某些不得已的原因,取消了晚宴。若是凌先生想把花送给肖玉小姐,就拜托我吧。”

      “也罢。”凌木诗轻叹一声,将花递过去,“麻烦了。”

      当日,肖玉被肖砚准许,来餐馆庆生。

      肖玉看似忧心忡忡,可顾淮言见了对方,却很是欣喜,特地把自己囤积的大鱼大肉都摆了出来,笑嘻嘻地问她要清蒸还是红烧。

      “肖玉妹妹,还记得你第一次吃我们小店的煎饼果子吗?我爹娘见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还特地在你的煎饼果子里多放了肉。”顾淮言铺开桌布,又为少女准备好餐具,“那时的你只有桌子这么高,笑起来的样子啊,可爱得很。”

      顾淮言这么一提,肖玉倒是有了些印象:“你记得好清楚。”

      “那可不,也不瞧瞧我是谁?”

      顾淮言得意洋洋地甩了甩手中的木勺,结果一不留神,勺子脱了手,不知滚到何处了。

      肖玉忍俊不禁。

      “不许笑!”顾淮言瞪了她一眼,“我好心好意给你无偿做饭,你要感谢我,可没几个女孩儿有这种待遇。”

      肖玉没有应答,顾淮言自然不再理会,跑去厨房忙活起来。

      肖玉取了筷子,百无聊赖地在桌上乱戳,目光却投向了窗外。

      一个人静下来,总会有些无名的情绪涌动。

      是空虚,亦或是恐惧。

      “是因为近来的事吗?”

      肖玉喃喃自语。

      她恍若陷入了一团迷雾中。
      在她四周,尽是影影绰绰的面具,或喜或悲,皆不是活物。她能跟着的,唯有兄长手中的一盏烛火。

      那烛火明明灭灭,指引着自己跌跌撞撞向前爬去。

      先前的她,并不清楚前方是什么,自然,在看到那些零星活物时,便想竭尽全力抓住。

      可现在,她却不愿这样做了。

      或许潜意识里,肖玉是清楚的知晓,这些活物,永远无法将自己带离黑暗,而兄长,就是那时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依靠。

      今日兄长如此大方,肖玉担忧隔墙有耳。而面对顾淮言,她也不知该与对方讲些什么。毕竟上次自己说的那番话,想必也是伤到了他。

      肖玉正思索着,大脑却被食物诱人的香俘虏了。

      “肖玉妹妹,猜猜这菜叫什么名儿?”顾淮言像只猫般窜到肖玉身后,忽而将手中的大猪肘子端到她面前。

      肖玉不觉怔忡,而后则是答非所问:“顾淮言,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顾淮言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肖玉,直起身,收起玩世不恭的笑。

      “你说肖砚吗?啧,让我想想……”顾淮言细眉一蹙,“这小子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一个被物欲迷了眼的可怜家伙罢了。”

      顾淮言话音未落,肖玉又是一愣,像是不认识般,死死盯着顾淮言。

      平日里,顾淮言总是副围观看热闹的模样儿,评判世事唯有好坏二字,今日说出足矣令人思考之语,着实难得。

      听此,肖玉便不愿沉默了。

      她期望与对方彻彻底底畅谈一番,而不甘再做只会沉默的布偶。

      “顾淮言,这些天,我想清了一些事,有关兄长的。先前的话……非我本意。是我伤害了你,实在是抱歉。”她环顾了一番四周,才小心翼翼地续道,“还有……别劝我了。我走不了,我的整个人生,都在他的手里。”

      “哈?”

      顾淮言打断了对方的话,一把揽过少女的肩,像个浪子般笑着。

      “哎,肖玉妹妹,没事,我相信你。”顾淮言忽而得意洋洋地一甩头,“若是未来有一天,你抓住了自己的人生,请逢人便说,这一切都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顾老板,顾淮言少爷的功劳。”

      肖玉别过脸去,低低地说了句:“我会辜负你的期待。”

      她抓不住的。

      即便她已沦落到这般田地,她也坚信,肖砚对她并非没有感情。
      而此刻,她已无路可退,未来的人生里,自己也必定要跟随他许久。

      肖砚曾告诉她,她很快就会适应起这日子起来,其间的幸福,远比剧院的那种低级趣味高尚得多。

      “顾淮言,你为何总是想的如此简单呢。”

      顾淮言自己先啃起了猪肘子,口齿不清地絮叨着:“但我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肖玉妹妹可以为了自己而活。”

      “那你呢?”

      “我?等全国解放了,我就继续安安心心办我的餐馆儿,赚些小钱,有这么几个固定食客就好。”顾淮言咧嘴一笑,“听起来没什么追求吧……不过,我是个粗人,也高尚不到哪儿去了。”

      肖玉心中一动。

      “对了。”顾淮言似是想起什么,忙从衣兜里取出钥匙,跑到杂物堆里,翻箱倒柜起来。

      良久,他才递给对方一个精致的木盒,氤氲着如兰之香:“几周前,小苏妹妹给你留了个礼物,希望我遇到你时转交。”

      “哦。”

      肖玉怔了怔,打开,竟是一封告别信。

      明是意料之外的事,她的神情却出奇平静。

      “肖玉妹妹怎么连个反应都没有?你明明那么喜欢她。”顾淮言白了肖玉一眼,“而且,小苏妹妹送你了个木雕的小猫,不过我们餐馆缺个招财物,所以此物就暂由我保管了。”

      肖玉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小猫,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倒是可爱。

      她忍俊不禁,忽而扶着顾淮言的肩大笑起来,笑得泪流满面。当顾淮言反应过来时,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领。

      可顾淮言却并未跟着肖玉没心没肺地笑。

      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犹犹豫豫,才开口说了一句。

      “肖玉妹妹,抱歉。”

      “何意?”肖玉一惊,退后几步,笑容不觉古怪起来。

      “就是口头的意思。”顾淮言避开肖玉灼人的目光,“……我想告诉你,我要走啦。”

      顾淮言话音未落,肖玉忽而急了,失魂落魄地抓紧对方的衣领,提高了声音:“顾淮言!这是——这是怎么可能的事情?”

      顾淮言意想不到,肖玉的反应竟会如此大。

      他慌了神,也不知怎样安慰这样一个少女,只得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没什么,实话而已。至于为什么,自己想吧。反正,你……好自为之。”

      “你难道不想反抗吗?就这样顺从命运的安排?”

      “你不也没有反抗吗?”顾淮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肖砚这混蛋也没我想象的那么没良心。他给我留了不少钱,我死不了。”

      “可你的餐馆……”

      顾淮言想了想,忽而嘻嘻一笑:“也还好啦,说得像生离死别一样,我会回来的嘛。”

      此后,二人便是相视无言,沉默地吃完了这最后一餐。

      此后,顾淮言就走了。除肖砚外,只有肖玉清楚,顾淮言是为何而走的。

      她只是肖砚手中的一枚棋子,顾淮言亦是如此。

      无论是离开剧院,杀害生命,还是与那些权贵交好,都绝非她所愿。
      所谓“兄长为她指引的前路”,也不过是个谎言罢了。她自以为是的道路,只是她没有办法挣脱,自我排遣的理由。

      他不是肖砚,不是那个自己曾崇拜敬仰的兄长。而“肖砚”口中的“幸福”,她感受不到,只有无休止的恶心与痛苦。

      她所追求的,不是手边堆积如山的赃物,不是下人讨好的眼神,不是到手随意判决生死的权利。

      善解人意的父母,坚强正义的哥哥,堆了满床的洋娃娃,剧院里那些热情善良的朋友们,团长,苏忆歌,顾淮言……到最后,连本真的自我也离她而去了。

      她终于失去了一切。
      明白了这一点,她就可以如释重负……解脱了。

      刀尖逼近了心脏。

      什么权,什么利,尽数用刀斩断,连同那污浊腐烂的内脏,挑起神经残留的最后一点点所谓的憧憬——恍惚而现的繁花似锦,风花雪月的梦,在手起刀落间,统统湮灭于血色之中。

      可这样,你所存在的一切就都会消失。

      他们会不会忘了你?

      离死亡那么近。可肖玉颤抖的手,始终没有刺下去。

      在路过顾淮言的小餐馆时,肖玉注意到了门上的封条。

      她停住脚步,久久凝望,仿佛看着看着,自己所爱的那些人,就会带着自己,离开这可悲乱世。

      手上的木雕小猫似乎有了生气,慵懒地趴着,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注视她。

      睹物思人,她似是听到了熟悉的唤声,一字一句,遥远而悲凉。

      “肖玉……”

      肖玉怅然回首,身后竟是空无一人。

      错觉吗?

      她近乎看不清眼前的景了,下意识伸手,也只触到了肖砚温暖的掌心。

      “肖玉,不要怕,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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