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记8 ...

  •   战争爆发了,比我们预想得更快、更悄无声息。

      政.府镇压暴乱是常态,但反常的是后续举动。据说民众自发组成的自卫兵中有人被捕,碍于生命和家庭的威胁,抖露出来不少事。作为自卫兵的领袖人之一,红袖套被自己的家族从大牢里拉了出来,又被囚禁在自家的庄园里。

      茶几上是邻居今早买回来的报纸,上面就是写了这些内容,电视上播报的也大抵相似。我盘腿坐在沙发上,被散乱一地的烟蒂包围。

      一个月了。自我和邻居从游.行中逃回,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月内,没有命案,没有灵感,铺天盖地的都只有“革命”二字。

      劳伦斯本来催得紧,我上一本书销量不错,他想借好势头多赚钱。但由于这十足的乱世,他渐渐也没了声响。

      我和他最后一通电话是在昨晚,他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干涩,我仿佛能看到他那张肥脸挤满了惆怅,只开合着嘴唇,说着,别写了。

      这是他第三次对我说别写了。第一次是我刚投稿的时候,他捏着我的稿子,鼻孔传来嗤笑的气息。当时他说,别写了,安德鲁,你不适合。

      第二次是我刚尝试写悬疑的时候,他点着稿费,轻蔑地说,别写了,安德鲁,我觉得你还是适合写情.色。

      第三次,只有绝望和无奈让我刻骨铭心,叹息中夹带的除了廉价烟草的臭味,还有对战争的畏惧。

      他说,别写了,安德鲁,逃命吧。

      “不行。”

      我在他劝诫前挂断电话,深深吸了一口快要燃尽的卷烟。

      用干涸的仙人掌形容现在的我比较贴切,在沙漠中苟延残喘,还想再度从死亡中挣脱。

      我像是疯了。

      “灰雁再度死去,玫瑰生出倒刺,血液混入泥土。他擦净手,裹紧了风衣……”

      我越写越艰难,笔尖停留在草纸前,墨水凝结成点,浸透了所有稿子。

      “狗屎!”

      我烦躁地把笔纸扔出去,这堆垃圾被砸到电视机上,又哗啦地散落在地。我紧紧皱眉,眼神涣散地打量着杂乱的环境,思想却根本无法集中。

      我很清楚,我得病了。不是身体上的伤痛,而是比这更难治愈的病症。

      “咔咔。”门锁声忽然响起,邻居在下一秒走进屋。为了方便,我把备用钥匙也一并给了他,对他来说这就是他的第二个家,我不过是家里有生命的家具。

      这么说很准确,因为最近都是邻居在一直照顾我,自打我写不出来东西以后,他只能看着我不断颓废和堕落,就算无数次想把我捞回,我知道他永远也无法叫醒我。

      邻居将风衣挂到衣架上,转身看了看比猪圈还脏乱的客厅,然后一言不发地挽起袖子,开始将一地的烟蒂和废纸都捡起来。

      他的手臂刚劲有力,能看出饱藏的力量。而这拥有完美肌肉的手臂正在帮我捡垃圾,我忽然觉得有点大材小用。

      “罗伯特先生,今天电视里讲了些什么?”邻居率先打破沉默,他每次都这样,明知我出了问题,却好似看不到一般转移我的注意力。

      “还是老样子。”我言简意赅道。

      邻居抬起头,眯着眼打量了下摊在茶几上的报纸,问道:“上午的报纸看了么?”

      “看了。”

      “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我歪头思考了会,回答道:“红袖套被抓了。”我迟疑了一会,又改口道,“被抓回自己家了。”

      邻居低声笑了一下,他很快将周围收整完毕,然后站起身,坐到我旁边,说:“看来也不是特别有趣。”

      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嗅着邻居身上的木质香,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我正要往内兜里掏出烟,邻居就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我盯着白瓶半晌,“这是什么?”我手指夹着烟问道。

      “药。”邻居将我手中的烟夺下,然后将药瓶放到我手中,柔声说道,“我有个学心理的朋友,他说最近法国得病的人很多,这是正常现象,可能需要药物来辅助治疗,这样好得快。”

      “你的朋友。”我看着手中的白色药瓶,瓶身传来冰凉的温度。“莫不是用这个取人性命的。”

      邻居仿佛被我的说法逗笑了,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我身边也不全都是杀手。”

      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然后直视着他问道:“你也觉得我病了。”

      邻居收起微笑的表情,他侧过头,拿起脚边被揉成一团的废纸,缓缓展开。

      “先生,您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这很明显。”
      “我不希望您像现在这样。”

      我觉得有些可笑,于是我干脆笑出声。我将药瓶放到桌上,笑着说:“那像哪样?以前那样?碌碌无为,靠社会低保吃顿饱饭?写不出东西,交不起租金,甚至连买根法棍都他妈要算那一丁点的渣屑。”

      邻居没有回答,我便继续说:“我不像你们,有本事。看你也是有修养的人,接受过高等教育,吃穿不愁。我要是抓不住机会,就完了。”

      我指向窗外,此时天色渐晚,方寸窗口间透着傍晚的血红。

      “就像这个国家一样,玩完了!”

      “如果杀人也算本事的话。”

      邻居面无表情地听我说完,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我没有接话,我看着他那双湛蓝的眼眸,一如既往如冬日冷湖,可我不想再坠入冰窟,于是我移开视线。

      屋内寂静无比,所以钟表走动的声响尤为清晰。我抿着唇,自顾自地数着秒针转动的节奏,即使如此也能感受到邻居□□直白的目光。

      “我要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邻居才终于发声,我感觉到身旁的沙发一轻,于是转过头看向他。

      邻居的表情不再像原来那样,疏离而礼貌,他冷漠、面无表情,就好像他的即将离去是既定事实。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我想问他要去哪,要去做什么,现在世态动荡,不是该出门的时候。

      可我没有,我闭上嘴,默默看着邻居关上房门。

      早应如此,我们本该就是两条平行线,相遇即是错误。

      我收回视线,埋下头,双手手指深深插入发根,“混蛋……”

      当时的我竟不知道,在那一天内我失去了两样东西,一是正常的生活,二是对邻居正常的情感。

      在人的大脑中有一个组成部分,名叫海马体。它负责长时间的记忆存储和转换,也就是能深度收藏一些事情。

      这意味着,虽然很快过去的半年,由于生活愈加拮据,我终于放弃了写作,去找了一份廉价的工作,尝试忘记小说、忘记革命、忘记邻居。

      但我的大脑还记得。

      我家对门也一直没住人,也因为如此,我稍微放心了些,因为没有新住户,就说明上一个租户还交着租金。我只凭这个判断邻居是否还活着。

      因为这个社会,因为他的职业,死亡简直比碾死蚂蚁还简单,而我只想好好活着,然后再知道邻居也活着,仅此而已。

      但故事到这里刚刚开始。

      为了维持生计,我一天打六份工,直到晚上十点才能到家,这时候狗都已经睡觉了。那天我依旧摸黑走上漆黑的楼道,在上到六楼时,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我家门前有一团黑影坐在台阶上。

      我手向后探去,摸到别在裤兜上用来防身的小刀,在我正准备将之取下时,那团黑影突然发了声。

      “先生?”

      我愣了下,声音比较熟悉,我收回想要拿刀的手,迟疑地问道:“红袖套?”

      黑影明显诧异了会,而后放松般笑笑说:“原来您私下是这么叫我的?”

      我尴尬地笑了下,走上台阶,说道:“抱歉,您的红袖套令我印象深刻。”

      红袖套无所谓地耸耸肩,说:“克里斯托·爱德华,我的名字。”

      我点点头,掏出钥匙将门打开,随口调侃道:“我以为你被囚禁了。”

      “是这样没错。”克里斯托后脚跟着我迈进屋,“您居然对我的突然造访不惊讶?”

      “在我放下刀的那分钟起就放弃惊讶了。”我笑着打趣道,“咖啡或茶?”

      克里斯托艰难地找到一处坐下,答道:“红茶,可以吗?”

      我走进厨房,看了看贫瘠的储物柜,说:“还是白水吧。”

      克里斯托没有拒绝,他接过水后,我终于发出疑问:“所以,你是偷溜出来的?”

      他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但按常理来说我是出不来的。”

      “能够想象。”我不置可否,只听他继续说道,“有一位很重要的议员去世了。”

      “噢。”我喝了一口白水,平淡回答,“那可真是不幸。”

      “这也就是我能出来的理由。”他停顿了会,又说,“议员的去世十分轰动,我家里的人都被调去开会,庄园空了,于是我跑出来找您。”

      “等等,”我打住了他的叙述,“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来找我,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那请问您的名字?”

      “……安德鲁·罗伯特。”

      “好的,罗伯特先生,您听我说,这位议员的去世非同一般,他是镇压我们党羽的中坚力量。”

      克里斯托的眼眸十分清亮,好似革.命的阶段失败并未对这位年轻人造成打击。

      “您也知道前段时间的战争,我们损失了非常多的同志,我虽然身体被囚禁,却还是在和存活的同住的保持秘密联络。本来我们是打算进行一场刺杀,由于我父亲在国会工作,所以我能清楚地知道议员工作的时间,但是……”

      “他死了。”我接话道。

      “对!他死了!”克里斯托显得激动非常,“这简直就是天意,是时候该行动了!”

      我沉吟半晌,没有理会他的热情,开口问道:“但我还是不懂你找我的意图。虽然我是参与过你们的游.行,可我只是凑个热闹,况且我也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我知道。”克里斯托笑了笑,“我是来找布鲁斯先生的。”

      布鲁斯?我反应了半天,才想起他说的是邻居。于是我回答道:“他不在这。”

      “啊?我以为你们比较熟……”克里斯托表情有些失望,“那您知道他住哪吗?”

      我回答得十分干脆:“不知道。”

      “那真是遗憾……”克里斯托喝了口水,将水杯放到桌上,拍了拍屁股准备站起身,我却拦住他。

      “你刚才说的议员死亡,是意外事件?”

      克里斯托眨了眨眼,看到我客厅里的电视机,拿下巴指了指,说道:“现在都在报道,这个时间应该有晚间新闻,您感兴趣可以看看。”

      我皱了皱眉,老实说我真不知道是有晚间新闻这回事,于是我没有理会克里斯托,兀自打开电视机。

      “据这几天的调查可知,艾伯·格兰德议员在联会地点给各个议员准备的房间内死亡。根据警卫和侍从的说法,当天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进出,嫌疑人将从参会人员以及相关人员中着手。同时在地毯上有大量血迹,死者胸口处被插入匕首,刀身没入胸部,我们将对匕首进行检查……”

      “调查好几天了。”克里斯托忽然发声,“一直没什么进展,但我觉得就是他们有了内鬼。”

      我皱眉看着新闻,许久,问道:“死因是什么?”

      “刀物致死呗,很明显。”

      “不。”我转过头,看着他笃定地说道:“这是障眼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记8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