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是杀手》Carevo

5、记5

　　人的一生总是会做一些错事，而对于我来说，在我毫无防备陷进他如湖泊般淡漠的目光时，就做了足以后悔一生的决定。

　　我放下大衣，坐到沙发上，点了一支卷烟，又站起身走到阳台。邻居沉眼看着我来回走动，面色冷峻。他和我都很清楚，我的选择是改变我们人生轨迹的转折点，并且只有我能做出选择。

　　稿费是真的，能出名是真的，那么多年的沉淀能爆发更是真的。

　　我在阳台栏杆上熄灭卷烟，随手将烟蒂丢进花盆，而后转身走进房间对他说：“你说你被出卖了，那也就是说你暂时不会去杀人了对吧？”

　　“是的，先生。”

　　“我能问问吗？你杀人有钱拿？”

　　“没错，先生。我是接单杀人的。”

　　我停顿了会，直视着他的碧蓝眼眸，说：“那如果又有单子找上你，你不就得去杀人吗？”

　　邻居眨了一下眼，笑道：“杀不杀人，赚不赚钱，都是看我个人意愿。”

　　事情没这么简单，我冷哼一声，继续说：“但你的性命却不是靠个人意愿就能保下的。”

　　“您说的对，罗伯特先生。”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所以我找上您，因为我觉得您是好人。”

　　“可我不觉得你是。”

　　我说完就转身走进卧室，从房间里拿出打字机和草纸，然后抱着这堆东西坐到沙发上，边敲字边说：“你可以做我的顾问，但前提是你不会再去杀人。”

　　邻居没有回答，我又重复了一遍：“杀人不好，先生。”

　　“我知道。可是我只会杀人了。”

　　邻居把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好似这是他的本能，是他谋生的方式。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误入歧途，走上一条以身犯险的路。于是我思考片刻，说：“我拿到的稿费和你对半分吧。”

　　邻居愣了会，又换回礼貌的笑容，“不用，先生，您不必如此，我并不缺钱。”
　　“您可以看作我在赎罪——其实我是个信教的人，我并不喜欢杀人。”

　　我对此嗤之以鼻，“从你这样的杀人犯嘴里说出来可真让人毛骨悚然。”

　　邻居笑起来，对我的嘲讽毫不介意，他坦然地说：“您救了我两次。”

　　“并且我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邻居按着伤口上的纱布站起身，坐到我旁边，说，“那请开始吧。”

　　于是我的第二本悬疑小说出世了，名字叫《暗花》，剧情是由无数小案件组成的大案件——凶手是连环作案。邻居和我花了两天一夜来拟大纲，再花了后面一星期将细纲写完整。每个案件他都仔细帮我过一遍，其中有一些是他帮我想的。

　　我没有问他那些案子他是不是曾经做过，有时候人总是不愿面对真相，因为不具有足够的勇气。

　　这段时间邻居一直往我家跑，只有晚上回屋睡觉，因为他告诉我自己的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我想了想也确实如此，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才容易脱身，才能没牵挂地开始新的身份。

　　这种生活适合他，应该说，这属于他。

　　再次见到劳伦斯是半年后，我用这段时间完成了《暗花》这本长篇巨作。劳伦斯花了一周时间读完，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我叫到先前的咖啡厅。

　　“精彩绝伦。”这是他坐下后的第一句话。他拿出我的稿子，用舌头舔了下指尖，又开始翻我的书——老实说我不喜欢他这么做。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我就沉默着看他口若悬河，等他夸得差不多，才开口打断：“所以，这本书我可以赚多少？”

　　他思考了会，伸出他粗短的三根手指，“最少三十万。”

　　我悄悄地倒吸一口凉气，只听他继续说道：“但是我要拿走30%，这是我们之前谈好的，先生。”

　　“当然。”我捧起咖啡杯嘬了一口，微笑着说，“合作愉快，劳伦斯。”

　　劳伦斯笑着点点头，半晌，他终于问出口：“《暗花》的行文思路和逻辑，都比你以前好太多。你是不是有高人指点？”

　　是有，还是个杀人犯。我放下杯子，笑着摇头，“你也知道我没什么交际。”

　　劳伦斯非常信服我这个说法，看我的表情多了同情。他将眼前的卡布奇诺一饮而尽，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又利索地站起身，用他肥胖的手指从钱包中夹了一张法郎，说：“这顿我请了，回去关注你的账户吧大作家。”

　　我看着那张十元法郎，叹了口气，又摸出十法郎放到桌面上。

　　回到家后，邻居正半躺在沙发上看书，他穿着十分随意，姿势也十分随意，看到我回来也毫无起身的想法，完全就是把这当成自己的家。

　　我将风衣挂到衣架上，随口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书？”

　　他将书举起来，深红色的布制封皮尤为熟悉，上面只有简单的单词。

　　“《嗅觉》，先生，这是您的第一本悬疑？”

　　我挑了挑眉，承认道：“是的，但是如你所见，写得并不好。”

　　“如果单说案件的完整性，可能确实不够严谨。”他翻了两页，朗声读到：“‘他伸出手，拥抱血腥，头顶倾泻下无数玫瑰花瓣，花香袭击了人的嗅觉，将这一场屠杀变为葬礼——这是对他最好的、最优雅的处刑。’”

　　从邻居口中听到自己写的句子，非常令人难为情，我顿时羞红了脸，朝他怪道：“好了先生，你不必以此来耻笑我。”

　　邻居摇摇头，说：“我没有耻笑您，我觉得写的很好。”

　　他将书合上，放到一边，看着我说道：“主角知道谁是凶手，却没有选择告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最后，主角也变成了他最厌恶的杀人犯。”

　　他的眸子依旧如湖面般平静，深蓝得望不见底，我避开他的视线，问道：“你喜欢？”

　　“非常喜欢。”他依旧看着我，继续说道：“‘这是对他最好的、最优雅的处刑。’里面的‘他’，是指凶手，还是主角？”

　　我走到他身边，拿起《嗅觉》，边翻边对他说道：“这本书原本叫《堕落与救赎》。”
　　“但是不存在绝对的堕落或救赎，如果仅以这两个词来定义他们，未免有些片面，于是我改了名。”

　　“我知道了。”邻居接话道，“这里双关了，对吗？”

　　我看向他，没有回答，只与他的视线相撞，我这才发现他金色的睫毛尤为纤长。

　　“如果是您，罗伯特先生，您会杀了我吗？”

　　我听到他这么问，他的表情一如往常般波澜不惊。我嗤笑一声，回答道：“不会。”
　　“我会把你送进监狱。”

　　邻居笑起来，说：“对，我想也是。”

　　我耸耸肩，正打算走进厨房做晚餐，邻居后脚跟上，边帮我洗菜边问道：“对了，我还没问您，今天谈的怎么样？”

　　“劳伦斯说我可以赚至少三十万。”我切着菜，头也不回地答道。

　　“哇。”邻居赞叹一声，我将切好的菜放进锅内，随口问道：“你一般杀一个人，赚多少钱？”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我连忙转头看向邻居，只见他无所谓地笑道：“看这个人值多少。”

　　我忽然萌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我与他对视，指着自己问道：“杀了我，你能赚多少？”

　　邻居愣住了，我终于能看到他蓝色的眼眸有了变化。但是没有多久，他又恢复到原来的神情，回答道：“别开玩笑了先生，没有人下单要杀您，您就是无价的。”

　　“我下单。”我从裤兜中摸出五法郎，放进他的口袋，笑道，“给你多少钱你都会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