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流浪手记》星集

2、圣灵教堂

　　新人在教士的指引下进入祈祷室拜祷，车夫们在侍者的帮助下顺次离开，新郎的亲眷从圣厅里出来迎接。孟岫光落后一步，把小刺玫的牵绳交到伯特手里，抬头看向面前这座华美的建筑。

　　阳光之下，这座教堂的外壁被红色、蓝色的宝石切片和不知名的闪光涂料装饰的熠熠生辉，殿内则以珍贵的胡木、大理石材料为主，柔软精细的帷幔垂在墙边，大幅地毯光整如新，金银块雕刻成的圣人小像随处可见，昂贵而精细。

　　从生到死，在一个全民信奉圣灵的国家，所有人的生活都离不开圣灵教教堂，圣灵的地上天国永远挤满信徒。伊莎贝拉的婚礼能请到桑文教堂主教单独主持仪式，还是托了她未婚夫康拉德的福——

　　康拉德·怀斯，桑文城城务厅新上任的治安部副部长，一位去年刚从王国第四防区退役的军官。

　　在查尔斯的介绍下跟怀斯一家打过照面，孟岫光跟人说了一声，在教堂里慢悠悠参观起来。

　　穿越至今，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进入这座建筑。和城里其它灰扑扑的商店、老旧低矮的公寓楼乃至脏乱的道路设施相比，这座地上天国的一切都堪称精巧恢宏，光鲜如新，两者格格不入的仿佛最上等的贵价宝石跟废弃煤渣。

　　“……孟？”

　　“文森特教士？”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孟岫光把视线从一座有一个光秃秃大脑门的圣人小像上移开，循声看去，又是意外又是惊喜：“您刚从外面回来？我进来的时候问过门房的老克勒，他说这阵一直没看到您，我还以为今天会留下遗憾。”

　　“我听他说了。他说你已经决定好去王都了？”

　　面庞黑红的老人大步走近，笑着用力揽住孟岫光拍了两下，手里还拿着孟岫光先前放在门房的信，“这个我还没来得及看，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作为圣灵教的巡逻教士，文森特常年在荒野之地奔波，孟岫光每次见他都觉得他的脸好像比上次更黑一些，这次也不例外。瞥了眼他挂在腰间的手杖，他一一回答对方的问题：“已经决定了，等参加完伊莎贝拉这场仪式，具体看能买到哪天的火车票。”

　　“总算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相信我，你的能力只有在王都才能得到最好的发展。”

　　孟岫光默然，勾了勾嘴角。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第一次被查尔斯送到教堂时的样子，整个人像一截被烧干了的树。我那时候真担心你撑不下去。但圣灵在上，再干枯的树也可能发芽。好好生活下去，我相信你能找到自己的道路。”

　　“谢谢，文森特。我不会浪费你那些治疗药剂的。”

　　“那再好不过。”孟岫光的话让老人满意地点头：“你在这儿等着，我有东西要给你。唔，这是莱西，我新收的一个助手。”

　　草草介绍了一句，文森特脱下身上沾着泥土的外袍交给他身后名为莱西的少年，大步消失在拐角。孟岫光看了眼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正在圣厅一头相谈甚欢的新人父母们，对上同样被留在原地的少年的视线。

　　作为文森特的助手，对方穿的衣服跟文森特的教士制服很像，只是没有那些精细的黑金色纹饰。

　　“我听大人说起过您，孟先生。您是埃沙帝国人？”

　　“直接喊我孟就好，莱西。”

　　相比刚穿越时的窘迫，孟岫光如今已经能自如地应对别人对他的异国样貌的打量，以及对他的来历的好奇和疑问，平静地摇头：“我的国家不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很好，我只是很倒霉的被迫离开了她，并不得不进行一场旅行。”

　　一个谎言说出口就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掩盖，孟岫光没有说谎的习惯，也懒得去想别人会怎么对自己的话做阅读理解。看着震惊好奇懊恼顿悟等等各种神情在少年脸上搅成一锅大杂烩，他习以为常的转移话题：“文森特教士是怎么跟你说我的？”

　　“呃，一个聪明但不听话的病人。”莱西干巴巴地说着，犹豫着道了个歉，“是大人说的。”

　　“没关系，听上去还不算太糟糕。”孟岫光朝他安抚地笑了笑，“文森特教士确实在我身上花费了许多心血。我之前来过教堂两次，每次都是病得稀里糊涂被送过来的。那时候的我刚觉醒能力，又是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国度……”

　　没有再说下去，孟岫光转移身体重心靠到墙上，看着斜对面拱窗里模糊映出的两个身影。

　　两个身影，矮的那个是他旁边的莱西，圆脸大眼，一头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是庞尼克郡居民常见的麦黄色；至于他，还是那张看了已经有二十多年的脸，瘦了一些，好像长高了一点。

　　相比从受精卵开始重新发育或者鸠占鹊巢占走别人的身份，孟岫光觉得还是这样更好。

　　“那、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嗯？”

　　“您要去王都，我想知道，是准备去塞达里光辉国立学院学习吗？”对上孟岫光疑惑的视线，圆脸少年紧紧抓着怀里的教服外袍，神情中透出几分紧张。

　　莱西的问题出人意料，但联想到文森特几次力劝他去王都学习时透露的一些信息和对方的助手身份，孟岫光眨眼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文森特向这家学院递过我的推荐函。但因为我不是塞达里人，学院最终只给了我一个旁听生的资格。”

　　顿了顿，孟岫光问道：“你想进这家学院学习？”

　　“塞达里光辉国立学院是国内最好的学院。”

　　“很好的目标，但我建议你可以直接去问文森特，我恐怕很难帮上忙。我也不知道一个旁听生的资格会不会占掉他这回的推荐名额。”孟岫光眨眨眼，示意对方往后看。

　　后方，一众身影从通道拐角后出现。不光是已经换过一身衣服的文森特，还有神情肃穆的伊莎贝拉和康拉德一对，还有身穿主教服，抱着一本厚厚的教典走在最前面的棕发老人。

　　慢了半拍，孟岫光紧跟着莱西交叉双臂低头行礼的动作低下脑袋以示尊敬。

　　*

　　代表圣灵庇护的圣烛被点亮，长桌上依次摆放着怀斯家族跟费格家族两家的家徽，一只大大的银杯和一捧红绒草草籽。两个新人肩并肩站在烛光下，只有主教不疾不徐念诵教典的声音在圣厅里回荡。

　　一场圣灵教式的婚仪，神圣，肃穆。

　　孟岫光站在埃弗里旁边，一边听着主教的经文，一边压制住身边小动作不断的男孩。

　　圣厅里，圣阶下有近百个座位可以提供给人们落座，但他们眼下却只能保持最虔诚的静默姿态站在阶下，等待台上的人完成仪式。这种枯燥累人的仪式饶是一直对赛达里传统婚仪感兴趣的孟岫光也觉得漫长，更别提耐性不足的小孩子。尤其，台阶上的念经声还在不断雪上加霜，唠唠叨叨的陈述一些没人愿听的婚姻天职。

　　如果写在经书上的文字真的能让人遵守，那这世上就不存在离婚这码事了。想离婚就等于叛教，等于背叛神的旨意，大家一起进宗教裁判所……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里跳跃，孟岫光捏了捏开始打哈欠的男孩的后脖颈，在他转过来的眼神里刻意沉下脸。

　　烛光明亮，不知道是不是采购到了伪劣产品，细细的火芯在主教催眠的声音里接连爆了几次灯花。

　　“……在主的目光下，你二人由此成为一体——”

　　台上话音骤落，整座圣厅瞬间陷入寂静。孟岫光精神一振，眯着眼睛看向台上，就见长桌上的家徽和草籽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原处，银杯被新娘捧在胸前，而新郎则抬手在里面捞着什么。

　　“……你二人由此成为一体！”

　　仿佛只是不自觉的一个愣怔，孟岫光神思一闪，再定睛看去时便见伊莎贝拉和康拉德正满面笑容的携手走下圣阶，各自胸口佩戴着对方的家徽，不知何时完成了仪式。

　　是非凡者的能力影响？

　　通过声音？

　　眼见其他人似乎都毫无所觉，孟岫光望了眼台上的主教，在他觉察前转开目光。

　　“老师，老师你听到我刚才的话了吗？”

　　“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孟岫光牵住埃弗里，从他手里解放开自己的衣角，半弯下腰，“你说了什么？”

　　“为什么走神？老师你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家的家徽。”见小男孩正严肃地皱起他那对遗传自费格太太的细长的眉毛，孟岫光揉了揉他的脑袋。

　　“家徽是什么？我见过吗？”

　　“我也是第一次，老师。妈妈说这是爸爸半个月前找学者新定制的。”

　　小姐弟俩的声音叠在一起，听清两人的话，孟岫光一时哑然。想起之前在文森特那里补过的纹章学知识，他朝姐弟俩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推着两人去找费格太太。

　　属于教会的仪式结束，他们该去参加属于世俗的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