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流浪手记》星集

1、婚礼准备

　　庞尼克郡，威灵镇。

　　作为塞达里联合王国本土最北部的小郡，庞尼克郡的冬季总是比王国内的其他地方来得更早一点。才刚进入十一月，威灵镇镇外那条无名小河的河面上就已经结起薄薄的冰层。河边每天都可以看到镇民们成群结队破冰取水的景象，每个人都提着大大小小的桶，裹着灰扑扑的衣服，有的还拄着木棍……

　　“真的好像灰烬魔菇，一堆蘑菇人。”

　　窗口，正扒在墙上昂着脑袋往外看的栗发男孩兴致勃勃的点评道：“为什么他们不去镇务所接水？只要一拧那个黄铜管的开关，管子里就会有干净的水出来，特别好用，爸爸说是来自王都的最新技术，老师你见过吗？”

　　被男孩称呼为老师的人是一个瘦削的青年。阁楼低矮狭窄，五、六岁的小男孩可以将这里当成瞭望塔、当成游乐场肆意活动，瘦削高挑的青年却只能半矮着身体倚在门口。弯腰倚门的姿势处处受束，但青年身上那股宽舒散漫的劲头却奇异的更显目起来。

　　“镇务所每一标准桶水三个铜币，而河里的水只需要他们花一点力气。”回答着男孩的问题，青年抬手在木门上敲了两下，“快点埃弗里，伊莎那里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可我没看到马车。”

　　说是这么说，男孩的动作却很快，跳下矮凳一溜小跑到青年身边。青年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挡，挡住一双脏兮兮探来的小手。男孩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自己掌心，嫌恶的皱了皱鼻子。

　　“走吧，下去记得洗手。”

　　拉上阁楼的门，青年拍拍男孩的肩膀，示意他先下楼梯。

　　*

　　作为费格家这一代最大的孩子，作为今天的新娘，伊莎贝拉是此刻费格老宅内最重要的人物。从阁楼下来，孟岫光就见费格太太正带领着两个女仆围着少女团团转，庄重的婚纱和娇嫩的鲜花衬得十七岁的新娘美丽动人。

　　“今天的你格外漂亮，伊莎。”

　　“谢谢。”羞涩的少女露出一个笑容，“也谢谢您为我准备的花……”

　　“你这个坏小子又跑哪里去了！？真是多亏你了孟——埃弗里！别把你的脏手擦在桌布上！真让人不省心，艾丽你快带他去打理干净。查尔斯在前头检查马车，孟，你可以帮我去看看么？伯特刚才过来说有一辆车上的涂漆脏了，我真不知道他和查尔斯这两天都做了些什么事。”

　　哒哒哒哒好像机枪倾泻，奥琳达·费格的声音在房间里又重又快的砸倒一片。孟岫光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似乎神经紧绷的随时可以晕厥过去。

　　“都会顺利的，奥琳达。”朝被打断话语的新娘眨眨眼，孟岫光开口安慰，“别着急，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不，时间不多了。婚礼九点开始，但我们从镇上到桑文城的教堂需要一个小时！”

　　准确的说是四十到五十分钟。

　　孟岫光在心底纠正奥琳达·费格的计算，面上则明智的保持着沉默。显然，此刻的费格夫人已经完全被她焦虑的情绪淹没，很难再接受其它任何信息。这种情况下，唯一能维持住家庭和平的方法只有顺服。

　　绕开女人们宽大的华丽裙摆，绕开衣架上毛茸茸的各色坎肩，绕开遍地的蕾丝缎带，孟岫光穿过大厅走到屋外。

　　寒气扑面，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冬天是万物凋零的季节，摆脱掉费格老屋内热火朝天的气氛，屋外的一切都是干巴巴的。好在今天阳光很好，散发着稀薄温度的光线在近似透蓝的天空下眷泽大地，很难不令人心情转好。再看到查尔斯·费格手上的那抹漆印，孟岫光的心情更好了。

　　“孟。来找小刺玫吗？”

　　“不，奥琳达让我来找你。”

　　同马车夫们打了个招呼，孟岫光看向停在空地上的三辆马车，一边打量一边说明自己的来意。费格家只有一辆马车，为了长女的婚礼能体面进行，另外两辆马车都是查尔斯从马车行里租借的。以孟岫光的眼力，他实在看不出这几辆马车有需要修整的地方。

　　“看不出来才是对的，因为我们已经干完了。”查尔斯抬了抬下巴，面庞舒展开来，指挥家里的马夫带着这个临时小车队往前屋移动。

　　“主要是重新漆了一遍那块铁皮上的纹绘，等退租的时候还要漆回去。你的行李一会儿也搬到马车上吧？伯特会守着的。”

　　“当然。”孟岫光抽出一条手帕递给对方。

　　“噢，谢谢。虽然早就知道你的未来不在庞尼克郡这种乡下地方，但我还是非常遗憾。一度，我现在可以向你坦诚了，一度我甚至把你当作费格家的另一个孩子……希望这没有给你造成太多的困扰。”

　　“我一直非常感谢您。”新的人生，新的开始遇到的是费格一家，百分之五十的穿越者都该羡慕他的运气。

　　“我同样也感激你，孟。费格庄园永远为你保留一间房间。等去了王都，你有什么新鲜事也要记得给我们写信，尤其埃弗里。除了你没人可以让他安静下来学习超过一个小时。”

　　“我会的。在费格庄园度过的这段时间是我人生至今最宝贵的经历。”

　　分别近在眼前，孟岫光张开双臂抱了下查尔斯，仿佛回到了两人刚认识的那段时间。

　　“我会记住这个拥抱。”查尔斯脸上挤出笑纹，“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进行拥抱？完整的礼节应该还要贴一下面颊……好吧好吧，害羞的小伙子。”

　　孟岫光决定去找小刺玫。

　　尽管自行车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但这种由轮子和把手组成的丑陋工具在贵族乡绅们眼里几乎与粗鲁等同，马匹依旧是他们的出行主力，费格家也不例外。而费格家几匹马中，孟岫光最喜欢、最常借用的就是小刺玫，一匹漂亮的棕红色母马。

　　在马厩里耽搁了一阵，孟岫光牵马回到屋门口。平整的石板道旁，新娘伊莎和她的弟弟妹妹已经坐进马车，马车夫伯特和两个女仆正忙忙碌碌的往车里搬东西，包括他灰黑色的行李箱。

　　行李都被搬进车厢，奥琳达，费格太太在她丈夫的帮助下也登上马车。孟岫光抬头望了望因为只剩下一名女仆留守而显得格外沉静的费格家大宅，翻身跨上马背。

　　*

　　太阳一路攀升，当土地上的冻霜完全消失的时候，孟岫光看到了桑文城外工厂烟筒里一路向上不停散出的蒸汽。

　　城市是一种天生会永不餍足的吞吐人流的怪物，越靠近城门，路上的车辆行人越多，他们这个小车队的行进速度被迫减慢。顺着队伍的速度压下小刺玫的步伐，孟岫光从口袋里掏出怀表。

　　“离九点还早呢，你们赶得上。”

　　“嗯。八点零三分。”即使车队在进城前后要耽误一阵，这个时间也足够他们从容的提前抵达教堂。

　　收起怀表，孟岫光环视了一圈四周，褪下手套用力搓了搓脸。

　　骑马赶了一路，他的身体被颠得发热，暴露在空气中的面皮却冻得发僵。

　　“那座加工厂是扩建过了吗？我上回来的时候那里只有三根烟筒。”

　　“那您的‘上回’肯定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同行一路，马车夫虽然还猜测不透这个客人的身份，但多少也熟悉了些对方的性格，说话做事放松许多：“这家木材厂属于韦斯特老爷，他是本地有名的富翁，一直在扩建这家厂，时不时就会从外面运进来新的机器。”

　　运进新的机器，开辟新的木场，招收新的工人，在桑文城，韦斯特木材厂绝对是一处蒸蒸日上挣钱的好地方，唯一一个称不上缺点的缺点就是机器开动起来有点吵闹。

　　“其实工厂和城里离得挺远，白天听不到多少声音，只是他们最近晚上也开始干活……用一种特别亮的灯石照明。晚上安静，轰隆隆的机器声能一直传到西城。”

　　桑文城城内，相对其他街区，西城是完全属于平民乃至粗杂工、流浪汉的地方。了解这一点，孟岫光没有多问，关注起车夫嘴里的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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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