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曙》misono初

50、Chapter 50

　　一个月后，关谦正式拜访。

　　老爷子刚做完检查，容晔这段时间几乎整天都泡在了医院里照顾老爷子，不过这对他来说好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在都郡方面的医院也在办理离职手续，教授的意思原本是可以给个长假去处理容晔私人的事情。不过容晔自己清楚这件事仅仅靠几个月的假期是处理不完的，与其在那边拖着不走，不如入职这家医院来得干脆。

　　老爷子的毛病说小不小，说大，目前也没严重到那种地步。颅内肿瘤，压迫神经导致截瘫，值得庆幸的是还没严重影响到大脑其他方面的运转。手术已经在安排，成功率理论上来说还算高，但是肿瘤这种病变，做过手术后反而突然严重扩散的情况并非不存在。

　　外面草坪上阳光依然不错，但进入十一月，这天气在朝灵市是要下雪的，在垂云市天气也凉了不少。给老爷子加了衣服还不够，另外盖了层毯子才推出来。

　　关谦的理由在老爷子看来十分正常，几十年的人生，老人对此再清楚不过。

　　老爷子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晚秋的风带着南下的寒意，今天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让我把炽盛交给你，我不放心。”老爷子缓缓开口，“你太年轻，性格太冲动，经验太少。如果不是容晔来见我，我也不会答应和你见面。”

　　关谦没说话，这时候不是什么反驳的好时机，所谓不放心，和不放手是两回事。

　　“但是，”一片叶脉微黄的树叶飘落在老爷子身上，容晔俯身拾去，老爷子语速依旧缓慢，“既然这孩子说会留下来帮你，我可以考虑先让你试试。”

　　“……”关谦忍不住看向容晔，诧异的眼神里写着质询。

　　容晔笑了笑，“我打算到这所医院来工作。”

　　“……”关谦皱起眉，没说话。

　　“我已经通知我的副手，明天上午过来。”老爷子也不理会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你明天上午也过来，就和他一起先过去看看。”

　　“……”关谦的目光从容晔身上移开，“我知道了。”

　　老爷子忽然笑了笑，“现在你们不是有个词叫‘试用期’吗，那我就给你一年时间。如果不行的话，这件事就算了吧。”

　　正如容晔所说，一个还不算太差的领导者，在一年的时间必须能够熟悉所有的事务，同时还能做到服众。假如需要的话，排除异己也是必要的，但是这个可以稍微等几年。

　　“是，我明白。”关谦说，忽然有点公事公办的态度。老实说，他根本就不明白到底要怎么做。

　　“我听说你那边还有一些手续还没有交接清楚，那你就先回去吧，去把自己的事情处理明白。”老爷子放在扶手上的手掌微微抬起，做了个赶人的动作。

　　“……”关谦微微欠身，看了容晔一眼，转身离开。

　　老爷子向后靠去，闭上眼睛，“这孩子还算不错。”

　　“嗯。”容晔应了一声，伸手替老爷子盖好毯子。

　　“只是不错是不够的。”老爷子轻声说，“如果他不行的话，就算我愿意把炽盛交出去，等我死了，不等苍穹怎么样，里面就先乱了。”

　　“嗯。”容晔只是应声。

　　“我那个手术，听说你也会做？”老爷子突然改变了话题。

　　容晔笑了笑，“不，我只是参与过。主刀的话，我的资历还不够。”

　　“是吗。”老爷子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人老了，就总想和后辈多待待。”

　　“我会陪着您的。”容晔说，“明天就是星期六了，您的孙子也就会来了。”

　　老爷子的孙子已经在读小学，以前是每天放学后都往医院跑，后来渐渐也就不那么勤来了，周六周日的时候会过来写作业。

　　“你这孩子有耐心，很像你父亲。”老爷子突生感慨，“肯等，能成事。”

　　“您说笑了。”容晔笑道，“对于医生来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也只是尽到个人的义务和责任。”

　　“……”老爷子顿时想起接到容臻讣告的那一天，叹了口气，“你……”

　　容晔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凑过去一些，“什么？”

　　“没什么，回去吧，有些冷了。”

　　“好。”容晔扶着老爷子的手臂放进毯子里盖好，推着轮椅往回走去。

　　老爷子闭着眼睛，耳边是天地间被模糊了的嘈杂。

　　他不相信容晔会这么轻易放过容乔恩。

　　容晔骨子里有几分酷似容臻，能忍，肯等，抓紧时机，绝不失手。只是柔和不似容臻一般略显乖戾的个性，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无害动物。

　　老爷子的手术在半个月后，手术很成功，留院观察了一段时间，就出院了。

　　一年后，炽盛头领宣布退隐，同时公布了下一任人选。

　　容晔特地去湍南几个郡考察过，选了个气候环境都不错的城市，亲自将老爷子送过去。

　　“垂云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您也清楚，我的意思是，让您的孙子到都郡去读书，或者过来和您一起。都郡那边我自然会安排周到，只是小孩子一个人容易孤单。要是您觉得可行的话，让他过来读书，和您做个伴，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住处的选址也很好，幽静，距离市内不远，交通总体上便利，而且有车，怎么走都方便。

　　最关键是，就在附近约一千米的距离，有一所小学。

　　老爷子心知容晔已经安排妥当，倒也不是不放心孙子在都郡，但总归是有个长辈跟在身边更好，“让那孩子过来吧，我们爷孙俩，就这么相依为命了。”

　　“您说笑了。我会常来的。”两人站在庭院的小院子里。正门通往房子的路上搬运工来回忙碌。脚边的泥土里种着郁金香。青年笑容柔和安定，是不用做出承诺就能让人信任的感觉。

　　可老爷子还是要刁难一下，“我看那些医生平时那么忙，真的有时间吗？”

　　“航班也不到两个小时，往返不到四个小时，一个月怎么说也有这半天时间了。”容晔笑道，“我会尽量。”

　　“好，好，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老爷子显见的高兴，“这边也没什么事，你也尽快回去吧。”

　　“我等安排妥当了再走。”容晔说，看了一眼来往搬运的工人，“您的孙子，过两天我会送他过来，您不用担心。”

　　“随你吧。”老爷子握着手杖，“我先进去看看，你选的这房子好不好。”

　　“保证合您心意。”容晔笑道，两人一同走进门内。

　　带着水汽的凉风吹动郁金香的叶片，天晚将雨。

　　同年，秋，十月。

　　秋雨淋漓。

　　容家。

　　“啪！”

　　文件摔上桌面，四散。

　　已长成成人模样的男孩霍然立起，显得过分苍白纤细的手指按在那些书面报告上。俊秀而苍白的脸庞上因过激的情绪多了一分红润，松石绿的眼睛里透出愤怒的颜色。

　　“怎么回事？”

　　声音里压抑着怒火，过分的威压令下属战战兢兢的同时，心里面难免升起几分怨怼。

　　“是、是那个……”

　　说话的是容乔恩亲自提拔上来的下属，此时慌慌张张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手帕，擦着脑门上的细汗。当初被莫名其妙提拔上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以后就能飞黄腾达了，谁知道这是个这么不好伺候的主。就连以前以手段残忍著称的容臻，他偶然接触过一次，也没觉得这么难以应付。

　　“快说。”容乔恩开始失去耐心。

　　“是是是……”那下属连连点头，咽了几口唾沫，匆匆忙忙将大脑里还没有组织好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那个在北区，突然就起了冲突，对方、对方也不知道什么人……”

　　“去查。”容乔恩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语气愈发冷淡，“我倒要看看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思也敢歪到我这里来！”

　　“已、已经在查了！”那下属连忙说，“对、对、对对方说是炽盛的人，还说这只是打个招呼，他、他们想要港口这边的生意……”

　　容乔恩冷哼一声。下属用来擦汗的手帕“啪嗒”掉在地板上，他也不敢捡，“还、还有一句话……”

　　“说。”

　　那下属深吸了口气，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眼睛一闭，抖着音儿道：“对方说，如果容氏愿意让出一部分生意的话，这件事就算完，不然的话，以后还、还要容氏好看……”

　　“哗啦！”

　　容乔恩一手挥开桌面上的所有东西，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忽然冷静下来，笑了一声，“是吗？”

　　“……是？”那下属偷瞄着容乔恩脸色，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到声音问道。

　　“炽盛现在的头领也才刚刚接手两年，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自取灭亡了。”容乔恩彻底平静下来，声音一旦恢复原来的音色，略低的中音同样是十分优美悦耳，“他们那位新头领，叫做关谦吧。”

　　“是，叫做关谦的，原郡卫队成员。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被郡卫队开除之后，突然就接手了炽盛。”

　　下属说的话也流利多了，他悄悄捡起地上的手帕，叠起塞回口袋里.

　　“据说，在他被开除前接触的最后一个案子中，有炽盛的成员参与。因此，比较准确的猜测是认为这名炽盛成员是这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那名炽盛成员在恢复自由后，没多久就被发现死在大街上。尸检结果是，饮酒过量。”

　　“是吗。”容乔恩捡起落在地上的文件，放回桌面上，“说起来，我和那位头领也算是旧识了。”

　　“……”那下属张了张嘴，没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