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妖》焉知墨阖

3、第二章

　　完颜知遇再次醒来时，又是一个夜里。
　　她听了篱公子的话，其实……也算不上是听篱公子的话。只是每日响起鸡鸣声，她就异常的困，待睡一觉醒来，却又是深夜。
　　篱公子很贴心，每昼里将门窗都锁好，阳光照不进来，故没能让阳光唤醒完颜知遇。
　　“篱公子？篱公子？”完颜知遇醒来不见篱公子，四处寻找，依旧没有音讯。
　　虽然只短短相处了两三天，完颜知遇却已习惯了每次醒来，身边能有一个依靠的人。
　　自从家族落魄，没人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每每一想到这些，她都忍不住抽泣。
　　完颜知遇在屋外四周也喊了很多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忽然间她才注意到，好几天了，她还从未出来走动过。
　　借着月光，完颜知遇依稀能看到周围的景象。
　　篱公子的住处安置在山脚下，前面不远处应有一条小溪，她听到了流水潺潺的声音。
　　这样看着看着，完颜知遇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从前她很怕黑，夜里睡觉的时候，寝宫里都要点好几盏蜡烛，有时点完了半夜也会叫人添。可是现在，她独自一人行走在黑夜里，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一点都没有。
　　“我求你们，不要带走她。”是篱公子，声音从树林中传出。
　　“这事由不得你！”这……是一个很阴沉的声音，完颜知遇从未听过。
　　原以为这山间只有他们俩，如此看来，应是还有其他人。
　　声音隔得有点远，以至于完颜知遇没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她渐渐朝那个方向走去，虽然有些许月光，但那光阴冷得可怕。
　　“无常大人，我求你们，这一次不要带走她！”篱公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被他称作无常大人的那两个人，无疑是黑白无常了。
　　只见他们一个着一身黑衣，一个着一身白衣，站在他面前，满脸猖狂，不厌其烦地要踢开他，只可惜篱公子死命抱住他们双腿。
　　黑白无常亦是无可奈何。
　　“她已经死了一年了，按照规矩应当去地府，你这样做，最终只会害了她呀！”
　　“她……我……”篱公子垂下头，无言以对。
　　这些日子，他去山里采药，看了些奇书，得知可用药草可隐藏鬼魂身上的阴气，不让阴差找到鬼魂。
　　“每个人都生死有命，你又何必苦苦执着啊！”无常看来有些怜悯这个执着的人。
　　“话虽如此，可她才……十六岁啊，正值芳华，原本该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的。”篱公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尽是怜惜之情。
　　完颜知遇怔怔地站在一棵树后边，难怪他什么事情也不让她做，什么东西也不让她碰，昼里让她歇息，夜里却任由她，难怪听见鸡鸣声会感觉不舒服，原来……她已经死了……
　　她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夜里有微微凉风，可她……已感觉不到冷了，从眼角抹下一颗晶莹的水滴，那是她的泪。
　　“我求你们，多宽容几日罢，让她在这个世上再多待些时日。她昼里不能出门，我都不能带她去山间游玩，你们看这人世间多美好，她还……都没来得及看呢！”声音逐渐哽咽，黑白无常拗不过他，只好许诺。
　　“但你要记住了，她时日不多，你若强留，必将魂飞魄散！”
　　原来……阴差也是通情达理的……
　　完颜知遇怕篱公子发现她，不得不提前离开，留下的，是一滴滴她真情的泪水。
　　“好！”篱的眼中尽是感激，“多谢大人！”
　　他死死跪在地上。
　　“你也不必答谢我们，我们终还是会回来索命的。”两位大人腾地消失不见，树林中只剩了篱公子。
　　完颜知遇身体有些颤抖，听见门被打开。
　　“篱公子，你去了哪里？”完颜知遇尽量保持镇定，她不想他看出了她已经知道真相，她不想辜负他的一片好意。
　　篱公子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在桌边等他，略微诧异了一下。
　　“哦……方才去上了趟茅厕。”眼神四处躲闪，生怕被完颜知遇发觉了异常。
　　完颜知遇很快镇定下来，迫使自己不去看他，看似表现得很平淡，就像没有听到那一席对话一般。
　　“我近日整天待在屋里，有些烦闷，想出去走走，你可愿陪我？”
　　她忽的嫣然的一笑，弯弯似月牙的双眼，看着篱公子。
　　篱公子不就是想让她多看看人间美景吗，才在树林里苦苦相求。她完颜知遇何其幸运，不过是萍水相逢，却能遇上一个如此至真至诚的人。
　　篱公子眉间舒展开来，“也好，想来你也是闷了，今晚正好有月亮，我们可以趁着月色，去游览山川夜景。”
　　完颜知遇身体轻盈，自然走得快些，篱公子凡胎□□，累得气喘吁吁。
　　完颜知遇转过身去等他，轻笑道：“没想到篱公子平日走惯了山川水涧，却不如我一个弱女子。”
　　篱公子好不容易赶上她，上气不接下气。
　　“我平日、走走停停、是、是为了采药，哪里是、像你这般，走得如此之快、去赶考啊！”
　　完颜知遇深吸一口气，淡然的说道：“也许……是赶着去投胎呢？”
　　完颜知遇注意到篱公子的反应，他原本就低着头，此时一动不动。篱公子心想：难道她知道了？不！不会。
　　随即抬起头，莞尔一笑。
　　“你可真会开玩笑。”
　　完颜知遇笑意渐开，“我也就是开个玩笑。”
　　转过身去，神情却是那么哀伤，不忍让篱公子看到。
　　“前面山包上，有一株韦陀花。”
　　“哦？”完颜知遇惊喜，拉着篱公子，“从前只听说过韦陀花的传说，却从未见过，今日我可要见识一番！”
　　“好啊！”篱公子笑道，转念一想，暗叫不好！
　　那韦陀花只在黎明时分朝露初凝的那一刻才开放，那知遇她……
　　“知遇姑娘！”篱公子忙叫住了她，“我想起来好像记错了。”
　　“怎么了？”
　　“我可能记错了，韦陀花不在那边山包。”篱公子惋惜道。
　　她有点失落，她多想见见那月下美人啊！
　　“嗯……好些时日了，所以记得糊涂，待我明日上山寻找，我们再一起来看罢。”
　　完颜知遇很落寞，却又无可奈何，垂下眼帘，低声应了一句：“好罢。”
　　突然又想，篱公子昼里上山采药，夜里又陪着她，那他岂不是整天都没有休息！
　　“我……有些乏了，我们回去罢。”
　　“那好。”
　　两人踏着来时的路，伴着月光，一切都那么惬意。
　　篱公子躺在榻上没多久，便沉沉睡去，想必是好多天都没有安心的休息过了。
　　完颜知遇忽的有些心疼，这个男子怎么这么傻啊，她与他非亲非故，他却待她如此之好，可如今她又只是精魂一缕，可叫她如何报答他的恩情呐！
　　完颜知遇瞧着篱公子的脸庞，这么多天了，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又如此安静地坐在床边，瞧他沉睡的模样。
　　篱公子的睫毛很长，阴影落在脸上。
　　他的唇很薄，完颜知遇可是听过一句话：薄唇的人薄情。
　　原来传言都是假的，她轻笑。
　　这般仔细地瞧着篱公子，才发觉他长得真好看。
　　她自己也能明显感到气息微弱，她……好像就要魂飞魄散了。
　　明明她才十六岁，遭遇家族变故之后，却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又得以篱公子对她如此照顾，想法竟然成熟得不该是她这个年龄思考的。
　　篱公子依照记忆，去山包上将韦陀花连根挖起。
　　“对不起啊韦陀花，我并不是要刻意破坏你，希望韦陀从此之后，会从我家门前路过，愿你们早日重逢！”最后一次使力，韦陀花从此脱离故土。
　　篱公子兴高采烈从山包上跳下来之时，却不小心扭了脚，一蹦一跳的回到他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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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而关于“篱”这个名字呢，有个古风歌手叫“东篱”，他已经失去音讯四五年了，他一定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