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弋江春水

4、短暂的逃离

　　在家躺了两天，烧退了，淤青也散了一些，没那么疼了，第三天的时候，林一斐回去学校上课了。
　　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非常忐忑不安，两三天没看到他的人，不知道丁磊会不会更生气，用更加“可怕”的手段来对付他......
　　走进校门的一刹那，林一斐的呼吸声，都变得更加轻和慢了，他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一个隐形人，这样就没人能看到他了。
　　幸运的是，那一整天，都没有人来找他麻烦，连他们班的方艾京、丁磊的“得力小弟”之一，也没有来找他麻烦。
　　课间的时候，后座那边传来大声热烈的讨论，都是在说放假要去哪里玩。
　　林一斐顿时明白了，再过两天他们就要放假了，尽管这次只有半个月，但是丁磊他们肯定不可能乖乖待在家学习，尤其是在学校里憋了这么久，一定会想法子出去玩乐，这么一大帮人，意见多想法多，自然没工夫搭理他了。
　　他巴不得丁磊他们永远没工夫搭理他才好。
　　不过......又要放假了吗？
　　林一斐自然是不可能待在家里，安安静静看几本书就可以，他必须和他爸一起，打一点零工，为他之后的大学存更多钱。
　　他爸说了，大学和高中不一样，一年光学费和住宿费就好几千呢！而且放假了食堂就关了，他爸自然没有工资可拿，他们也得赚点生活费。
　　即使这样，他还是衷心盼望两天后的到来，那让他可以短暂“逃离”学校，“逃离”那些他一点都不喜欢的人。

　　放假前的一天，在食堂吃完午饭，林一斐照旧帮他爸去倒垃圾，结果出门的时候，一个正在急速奔跑的身影“嘭”地撞在了他身上！手里的垃圾全洒了出来，他们两人淋了一身不说，地上也倒了好多。
　　林一斐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低头朝对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卧槽！你他妈干什么吃的！！这都能撞到小爷身上！是不是要碰瓷啊！”
　　说着对方像是有什么很急的事，狠狠拿食指朝着林一斐点了两下，厌恶的扒拉了一下自己的校服，朝着食堂里面跑去。
　　“你给我等着！！”
　　这句话顿时勾起了林一斐某些回忆，某些像是触动一些不好回忆的开关。
　　他记得，当时就是在操场上，将涮了拖布的水，不小心浇到了路过的丁磊裤脚和鞋子上，对方留下这么一句话后，结束了他“被人当做透明人”的生涯。
　　说实话，比起后来的那些经历，他宁愿还是一个永远被其他同学，漠视的透明人......
　　一股冲鼻的酸臭味突然钻入鼻孔，强行打断了林一斐跑远的思绪，他摇摇头将那些东西暂时搁置，就算要等到对方“算账”，也得假期以后了，还是先不管了，说不定......对方根本不记得他是谁呢？？
　　眼前还有一地的残羹剩饭，等着他收拾呢。

　　忽略放假前那个不怎么美妙的小插曲，一切都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林一斐在放假后的第二天，就去了他爸临时给他找的一个餐馆打工，给人家当配菜员。
　　每个假期，他的工作不外乎就是这些，基本做惯了的，所以也没什么不适应。
　　莫山有个很大的好处就是，因为很小，所以不会像他们书里学到的那样，各种大小餐馆的老板们，会在乎雇佣的是不是童工，到底会不会触犯法律。
　　这里的人，还没有什么所谓的法律意识，这也给像林一斐这样家庭的孩子们，一份可以临时做的短工。
　　配菜的工作很繁琐，而且几乎没有可以休息的时间，林一斐看着瘦弱，却很能忍耐，即使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也会一声不吭做完，林勇刚这个大老粗，自然不会考虑这么细致的问题，所以每天的日子也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过完了。
　　但是忙归忙，林一斐必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写完，所以每天几乎沾着枕头就能睡着。
　　这天，一个送菜的小服务员生病了，老板没办法，只好让里间的林一斐出来顶替一天。
　　他是最怕和人打交道的性格，开始怎么都不愿意，老板诱哄着这天给他加一点钱，他仍然杵在那里，垂着头不说话，把个老板急得直冒火，最后威胁要给他爸打电话，这才让那颗死死垂着的杂草脑袋犹豫着点了头。
　　老板是个火爆性子，出厨房门的时候还在嘀咕，这孩子怎么那么死心眼，就这样的，念不念书有什么所谓，不和人打交道，哪可能干成什么事儿呢.......
　　老板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林一斐自然都听到了，他却连抬头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只是抓着裤缝的苍白手指，更加用力地攥着，手背上的条条青筋，清晰可辨。
　　这天的开端就注定不是个什么好日子，最起码对林一斐来说，就是这样。
　　因为他服务的第三桌客人，就是他最不想看见的人——丁磊他们一伙人。
　　鬼知道，这些像大爷似的“不良少年”们，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么一家并没有任何特色的小餐馆！
　　他们难道不应该正在哪个“有意思的地方”热闹吗？？！！
　　“哟哟哟！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可有脾气的小痱子么？怎么，在食堂倒垃圾还不够，要在这里给人端茶倒水？？”
　　还不等他靠近，认出他的人就已经开腔了，而坐在靠北中间位置的丁磊，正闲闲将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一副没有骨头似的瘫着，看见是他，也只是无聊地掀了掀眼皮，似乎没什么兴致。
　　不过，老大没兴致不代表其他人没有“邀功”的心思，要是能成功挑起对方的兴致，可不就成了么！
　　“来来来，快给大爷把菜单拿过来！”
　　“那个谁谁谁，赶紧给爷倒茶！”
　　“你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这里的桌子要擦吗？我靠！怎么这么脏！！服务不达标吧！把你们老板给我叫过来！”
　　.............
　　林一斐认命地被他们支使的团团转，身体累，心更加累。
　　就这么折腾了小半个小时，这群人才终于点好了菜，期间，丁磊始终一句话没说，林一斐不知道自己该松口气，还是要更提起一颗心。
　　不过，他的小弟们显然觉得，他们老大今天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兴致，进而也没什么表演欲望了，一顿饭，也算是安安生生过去了。
　　等到将这群人送到门口以后，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林一斐终于重重松了口气。
　　他正要转身回店里——外面实在太热了——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对不起啊——没控制好力度——”
　　一个清亮的少年音传来，林一斐向左后方看去——一个滑着滑板的少年向前急速冲去，微微的热风掀起了他宽大的T恤，向后偏转的身体和遥遥摆着的手似乎都在传达着自己的歉意，连消失的尾音，都透着一股朝气。
　　林一斐那一瞬间蓦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这样活着的人......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