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七郎八虎 ...

  •   李珏挨了这一掌,只觉彻骨生寒,手上的力道登时消了,杨七郎头下脚上跌了下来。好杨七郎!将及落地,将蛇矛往地下一撑,使个‘云里翻身’,已稳稳地落在乌骓马上。数名宋兵呐喊上前,被他使一招‘夜叉探海’,戳死一个,又使招‘拦腰锁玉带’,扫飞两名,其余几个翻身便逃。
      杨七郎一马在胯,如虎添翼,蛇矛枪指东打西,刹时杀至李珏身侧。此时李珏又和葛玲对了一掌,一口真气不能流转,身上寒意更盛,束手待毙。葛玲被他震退数步,暗自诧异:“这厮接了我两招‘朱雀寒冰掌’,怎地行若无事?”她哪里知道,李珏体内有百年玄功。这也亏得她是以阴掌偷袭,倘用刚猛掌法,自己双腕早已折断了。饶是如此,李珏一口真气被憋在胸中,也是极不好受。
      葛玲一击得手,更不留情,挥掌又上。陡听“唿”地一声,背后金风劲疾,极为猛恶。葛玲不敢抵挡,闪身跳开,却是杨七郎到了。七郎迫退葛玲,捉住李珏丝绦,将他提至身后,说道:“坐稳了!”返身杀入重围。李珏奇道:“往里是死路啊,尊兄杀糊涂了么?”
      杨七郎大声道:“我的弟兄儿郎尚处重围,不救他们出来,某岂能独生?”李珏听了,大为心折,说道:“不错,这才是有情有义的好汉!”在马上运气三转,胸闷尽去,也挥鞭帮助七郎杀散宋兵。
      那匹乌骓马极为神骏,虽然载了两人,依旧奔驰如风。杨、李二人便如两条大虫,在人群中冲突来去,片刻间已和杨家众兵将会合一处。但宋兵人数实在太多,杀退一层,又上来一层。直杀到天色昏朦,依旧不能透出重围。
      这时在东面山坡上,现出一面黄罗伞盖,伞盖下一个长须白面老者扬声道:“杨七郎,快快抛下兵刃投降,孤王饶你不死,保你加官进爵,不失大将之位。”
      杨七郎怒道:“呸,杨家将宁死不降!七爷爷先杀了你罢。”提马冲向山坡。高怀德、郭进迎面阻拦,呼延赞斜刺里杀至,又将杨七郎团团困住。
      李珏这时便有通天的武功,在这兵山将海之中,也不得施展。
      高怀德在宋营中以向勇猛著称,使一套家传枪法,上阵未曾遇过敌手。此时见三人久战七郎不下,暗暗称奇,虚架一枪,跳出圈外,叫道:“杨七郎,你这样一付好武功,何必为昏王刘钧效命?我数三下,你若不投降,咱们便万箭齐发!”
      杨七郎哈哈大笑:“七爷爷还会怕你不成么?你尽管放好了!”李珏吓了一跳,随即暗暗佩服七郎的胆气,自己尚颇有不如。
      高怀德还要再劝,忽听背后潘仁美喝道:“高先锋退后!”高怀德往后带马,早有百余名弓箭手上前,列好阵势。
      李珏一捅杨七郎背心,低声道:“咱们仗着马快,疾冲过去。待兄弟擒住潘仁美,逼他让路!”杨七郎不知李珏的本事,笑道:“万马军中,活擒敌帅,那不是开玩笑么?也便是俺杨七郎,还可仗着出其不意……”话未说完,早听对方阵中潘仁美一声大喝:“放箭!”顿时弓弦乱响,箭簇齐飞,朝杨家众兵将射来。
      杨七郎暴睁环眼,纵马提枪,迎箭而上。说也奇怪,那一批批如山箭簇一到七郎眼前,竟然忽分左右,自动让出一条大道,并无一支射上身来。李珏从未见过如此惊异之事,还以为他是以内功发气,逼开利箭,但想想绝无此理,这件事若非亲见,实在是匪夷所思。
      宋兵发箭不绝,但见杨七郎目光如距,发出五彩毫光,箭矢中途拐弯,倒伤了不少自家弟兄,不由全都慌了,扔掉弓箭便逃。潘仁美叫道:“别跑,后退者斩!”
      正乱成一团,忽听远处一片声叫喊,宋兵四散奔逃,从东南角又冲进一支生力军。领头两员大将,一个白马银枪,生得玉树临风,一个黄马金甲,手抡一双板斧,亚赛霸王重生。杨七郎叫道:“五哥,六哥,七郎在此!”那白面小将应道:“七弟休慌,六哥前来救你!”一杆银枪翻飞,便如雪舞梨花,登时冲开一条大道。
      潘仁美提了一条长枪,纵马迎上,叫道:“哪里来的小将,着本帅的枪罢!”挽一个枪花,刺向来将左右双肩,外带哽嗓。这一枪有个名目,叫做‘凤凰三点头’。白袍小将哈哈一笑,顺过枪杆一压,随即转腕一挑,潘仁美的长枪已飞向高空。白袍小将道:“你这一招可是唤作‘流星赶月’么?”潘仁美怒道:“什么流星赶月?是凤凰三点头!”话未说完,早觉背上被枪杆一捺,坐不稳鞍桥,一头栽下地来。
      那使双斧的大将笑道:“妙啊,这招唤作‘恶狗抢食’罢?”
      郭进见元帅落地,吓了一跳,赶忙撇了七郎,去迎住白袍将。使斧大将叫道:“恶狗抢食的家伙,老爷超度了你罢!”抡斧便砍潘仁美。陡觉身侧白影一闪,一杆长枪伸了过来,“当”地架住单斧,救了潘仁美性命。使斧将见潘仁美爬开,被宋兵扶上战马,不由大怒,侧头看时,见一个老妇端了长枪,骑匹白马,正对自己冷眼斜睨。
      使斧将怒道:“兀那婆子,你是谁?”葛玲冷笑道:“你还不配问奶奶的名号!”说着枪尖蓦地一挑,由下而上,直刺对方下颌。使斧将身子一侧,颇为惊奇,暗道:“有点意思了。在这战阵之上,竟还有如此高手。师父传我一套武功,不用岂不可惜?”想罢,舒开双斧,左上右下,前推后划,亦劈亦砍,亦抹亦砸,使出一套‘颠倒乾坤天魔斧’来。这套斧招极尽诡异离迷,看起来全然不成章法,却又招招夺命,式式搜魂,每一斧都从意想不到的部位斫至。换了别人,便有十颗头颅也被砍掉了。也就是葛玲,展开朱雀神功,左躲右闪,才勉力支撑。
      时刻一久,葛玲累的通身是汗,暗道:“不下杀手,老娘性命难保!”挑开对方左手斧,在另一只板斧未到之际,纵身起在高空。李珏在旁看得清楚,喝道:“使斧的大哥,小心!”使斧将闻声仰头,见葛玲在空中身化九形,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横压下来。
      使斧将哈哈笑道:“莲台九幻,有什么希奇?”两手一抖,双斧同时脱手,盘旋着飞向空中。那双斧便如两条乌龙,灵动无比,在九影之间追逐来去。天空中鹅毛大雪下得正紧,双斧盘旋,直击得丈许方圆内漫天雪花团团乱飞。
      葛玲左盘右旋良久,始终不能挣脱斧网。只听一声惨叫,葛玲的执枪右腕已被斧刃切下,鲜血如雨。接着“嚓嚓”数响,长枪和着那断腕被绞得粉碎,双斧力尽,凭空跌下,被使斧将轻轻接住。葛玲飘落白马背上,捏着伤口,嘶声道:“阁下是谁,能破我‘莲台九幻’?”使斧将长声笑道:“你能躲过我一招‘天魔狂舞’,也是不易,你再练十年,来河东火塘寨找我便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五郎杨延德便是!”
      葛玲道:“好,十年之后,必报此德!”拨马便走。众兵纷纷闪路,有几个动作稍慢,被她伸手提起掷开,力透要穴,立时便死。经过李珏身旁,她忽然问道:“小子,听你川西口音,又不惧我钢球之毒,你可是姓唐么?”李珏道:“老子不姓唐,姓李,你待怎样?十年之后,你若不死,来川西唐家堡找我好了!”他想待此间事情一了,便带上惜惜骨髓,竟返唐家堡,结庐守坟,所以才报上唐家堡的名号。
      葛玲狠狠地盯了李珏一眼,暗道:“还说不姓唐,骗鬼么?”飞驰出阵,扬长去了。潘仁美喊道:“葛玲,葛女侠,你去哪里?”葛玲打马扬鞭,并不回头。

      雪厚裹马蹄,血汗透征衣。
      杨、宋两家雪中麈兵,天色已黑,眼中已是人影模糊。
      杨家三兄弟虽然各有惊人武艺,李珏内力罕世无匹,但宋兵太多,一时却也不能取胜。回头看看自家军卒,只剩下十之二三了。
      杨六郎看了看四周情势,喝道:“五哥七弟,还有这位不知姓李姓唐的兄台,咱们向东面山头上冲!”李珏哈哈一笑:“六哥,小弟姓李。”
      五郎奇道:“东边宋兵最厚,怎地反往东边冲?”六郎微笑道:“岂不闻声东击西?”不等五郎回答,早将银枪一摆,冲而向东,五郎七郎不再发问,左右护卫,也随之跟上。
      宋王赵光义见杨家兵将向这边冲来,慌了手脚,急道:“快,快些下山躲避!”八王赵德芳安慰道:“皇叔莫慌。”随即高叫:“诸将快来护驾!”宋家兵将听了,齐都奔聚山下,列成一堵堵人墙,挡住六郎等人去路。六郎笑道:“中吾计矣!”扯出雕弓,一箭射去,正透黄罗伞盖,随即扬声叫道:“宋王已被射死!”
      李珏暗道:“此计大妙!”深吸一口气,高声叫道:“宋王已被射死,潘元帅被杨七郎活捉!”他以真气远远将话音送出,众三军无不听真。赵德芳叫道:“宋王在此,休听贼人谣言!”但他的声音虽高,却只传出十数丈而已,谷中宋军哪里听得见?听说宋王已死,早乱成一锅粥。
      杨六郎向李珏伸起大拇指,说道:“李兄好强的内力!”趁着宋兵大乱,把银枪一挥,率兵冲向西南。西南宋兵不知元帅死活,正在狐疑之间,被杨家将一冲,登时散乱,眼看着六郎等人生龙活虎,直冲出山口去了。
      战马过处,乱雪纷飞,把天地间搅成白蒙蒙的一片。

      离开山口已远,六郎命手下腾出一匹空马,让与李珏乘坐。李珏和杨家三兄弟重新见礼,互相敬慕不已。六郎极感李珏相救七郎之恩,李珏谦让几句,暗道:“六郎和我年纪差不许多,武艺虽高,确还及不上五郎和七郎。但五郎和七郎倒对他恭敬异常,这是为何?。”
      又行了十余里路,前面銮铃响处,大雪中迎来一小队人马。对面一人叫道:“来者可是七弟吗?”七郎高声答道:“正是小弟!”回头向大家喜道:“大哥来接我们了。”
      六郎却把眉头皱了起来,叫苦道:“七弟这次擅自带兵攻宋,违了父亲军令,现在大哥亲自来接,只怕七弟性命难保。”七郎听了,只吓得脸色大变,不知如何是好。
      李珏暗道:“违了父亲的军令,大不了骂一顿就是了,为什么就性命不保?”
      片刻之间,两支军马已经汇合。杨六郎先请过李珏,介绍道:“这几位是在下的亲生弟兄,请兄见见。”指着一个面白长须的青年,“这是我大哥杨渊平。”杨渊平抢先向李珏施礼,甚是和蔼谦逊。李珏回礼不迭,待看清他脸孔,却吓了一跳,暗道:“这大郎怎地和那宋王赵光义如此相像?”
      见过二郎延定,李珏更奇,暗道:“这位倒更像那位八王赵德芳。”接着与三郎延辉,四郎延朗,八郎延顺一一见过,大伙儿很是投缘。李珏看杨家兄弟个个仪表非凡,暗自赞叹不已,忖道:“莫非他们弟兄八个,个个武艺高强?”
      一抬眼,正好瞧见八郎延顺。八郎年纪尚幼,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神情腼腆,倒似个羞羞答答的大姑娘。李珏有意要试试他的功夫,装作腿上箭伤发作,“啊唷”一声,身子歪倒,正好砸向延顺前胸。延顺吃了一惊,伸出左臂来扶。不料手掌将及李珏衣衫,忽觉对方衣上有一股大力撞出,气势汹涌,沛不可挡。延顺一笑,暗道:“哈,你是试试我的功夫来着。”当即稳扎马步,左掌撑住李珏右肩,右手倏出,在对方肘部猛力一托。
      李钰身子一顿,冲势被阻,当即顺势站稳,哈哈笑道:“八哥好武艺!”却听“咯吱”一响,八郎双足已深入积雪,身子晃了两晃,一张俊面憋得通红。以他如此年纪,能挡住李珏一撞,也是大为不易。但八郎不服,说道:“我没有准备,这回不算,再来!”
      他这样说,李珏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杨家兄弟,真是个个英雄了得。”
      众人哈哈一笑,同回大营。杨渊平低声对六郎道:“好叫六弟高兴,母亲来到军营啦。”杨六郎眉头一展,笑逐颜开,说道:“妙极!我先走一步,去见母亲!”回头对李珏一拱手,快马加鞭去了。
      李珏暗笑:“母亲来了,自当高兴,可有什么妙极?”
      到了大营,七郎把李珏让至自己帐中,命军土整治饭菜,自己告退,和诸兄弟去见父帅令公杨业。李珏不懂治兵之道,但见杨家兵军容整肃,岗哨屹立风雪之中,动也不动一下,心下暗暗称奇。吃饱喝足,闲来无事,便想出营走走。左足刚出大帐,一杆长矛倏地自帐侧伸出,挡住去路。岗哨陪笑道:“元帅有令,军中不得随意走动,望李爷见凉。”
      李珏只得转回,自行打坐运气。听着帐外落雪簌簌,灵台渐趋空明,五行之气任意流通,自觉内功又精进不少。过了半个时辰,军中鼓打定更。李珏站起身来,在帐中踱了两步,忽然想起日间之战,心下一惊,暗道:“以我如今内功而论,世间已难寻敌手,再练二十年,恐怕也更难突飞猛进。可近日与郗成、葛玲等高手对敌,却为何如此吃力?究其原因,是武功招式不精之故。辛大哥,我义父,柯百能、闽西双煞,这些人内功都不比我强,可打起仗来奇招迭出,往往便能取胜。还有金蛇门的梁卫二护法,内力差得更多,但仗着招数怪异,却能抵挡左柱天的雷霆一击。杨五郎内力不知怎样,但肯定赶不上辛大哥。辛大哥斗不过郗成,杨五郎却能破‘莲台九幻’,那是为何?是了!一个人力气再大,又有什么用?须得武功招数精奇,以柔克刚,以巧破拙,才是习武的最高境界。杨家兄弟不练内功,可枪法精奇绝伦,不也是无往不胜么?杨七郎那一手丈八蛇矛,耍得可是真俊……嗯,他能躲避万箭齐发,那又是什么功夫?”
      正自思想,忽然烛光一暗,帐口扑进一团冷风,杨七郎被人抬进帐来。李珏见七郎面色惨白,中衣上都是鲜血,吃了一惊,说道:“七哥,你这是怎样了?”便待伸手去扶。
      七郎笑道:“李大哥,还没睡么?”扶着七郎的那人却忽地推了李珏一把,斥道:“你是何人,敢躲在……”七郎道:“排风,不得无礼!”那人早已一个跟头翻出,重重摔在帐外雪地上。这一下实在是太快,那人直到已躺在雪地上,才把“……躲在七少爷帐里?”七个字说出口来。
      李珏暗道:“糟糕!我一心只顾思想武功,怎能地无意间动上了内力?这可要伤人了。”要出帐去察看,那人早已奔回帐来。原来地下积雪甚厚,并未摔伤。
      杨七郎皱着浓眉,吃力地道:“排风,这位是我救命恩人,你不可胡闹。快去拿金疮药来……啊哟,这一顿军棍可把你七少爷的屁股打成四半了。”那人道:“真的打成四半了吗,我不信!”伸手在七郎屁股上一拍,似是验证一下是否真成了四半。七郎痛吟一声,骂道:“鬼丫头,想害死七少爷么?”反掌便打。那人笑着躲开,出去找药,身法甚是伶俐。
      李珏奇道:“刚才这个小厮,竟是个女子么?”想着她五大三粗,相貌粗豪,又实在不像。七郎笑道:“这是我母亲的一个烧火丫头,叫杨排风,最是调皮不过。自小不肯裹脚,和男仆撕打,有三两个也近不得她身。她虽然愚笨,倒也豪爽,因此咱们杨家大小,都喜欢她。”李珏听了不禁宛尔,想想此女竟然当面让人认不出雌雄,倒也好笑。
      过了片刻,杨排风由内帐出来,给七郎褪下中衣,搽抹药膏。李珏见他臀上鲜血淋漓,肌肉翻飞,茫然不知其因。七郎半俯在案上,冲李珏笑道:“李兄请坐,让你见笑了。”李珏也不好问,一笑坐下。
      杨排风一面上药,一面大惊小怪:“七少爷,这回你可改了罢?不再违背将令了罢?要不是六少爷及时搬来祖母太君,你这颗脑袋还有的要么?啧啧,令公老爷也真狠得下心,看看,屁股蛋都打飞啦。”
      七郎又气又笑:“傻丫头,少说几句成不成?没看见有客人在么?”
      杨排风道:“成啊,有什么不成?大少爷他们为你求情,说了那么多句,也不管用。可老太君只几句话,便救了你的性命,七少爷,你那时脸都吓绿啦,怎地不跟老太君说,‘娘啊,你少说几句成不成?’”
      李珏听了,“哈”地笑了出来,暗道:“这个小丫头有些意思。我道六郎一听母亲到了,何以连说‘妙极’?原来是搬请娘亲去救兄弟的命。杨令公如此英雄,倒怕老婆。也怪不得杨家将所向无敌,果然是军令如山,连亲儿子也毫不姑息。”
      上完疮药,杨七郎提上裤子,冲李珏笑道:“小弟与李大哥一见如故,今夜本想尽一夕之醉,但要趴着和大哥对饮,未免那个……那个太不恭敬。”
      李珏道:“七哥尽管去休息,咱们来日再醉,也还不迟。”
      杨七郎向李珏一拱手,扶着排风转入内帐。过了一忽儿,排风出来,抱了两床厚厚的棉被,替李珏在外帐铺好。李珏道:“不敢劳动大姐,你请去休息罢。”
      排风斜了李珏一眼,直起腰来,笑道:“瞧你凶霸霸地,看不出来小嘴儿倒甜。”
      李珏一笑,说道:“刚才无意之间,摔了大姐一个跟头,真是过意不去。我不知你是个……是个姑娘。”
      排风奇道:“原来你见了男人,都要摔人家一个跟头么?”李珏听了目瞪口呆,无言可答。杨排风转身出帐,暗道:“这人虽然长得人模狗样,但男女不辨,又行为古怪,看来是个呆瓜。”走到帐口,忽又想起一事,回身向李珏招手道:“小弟弟,你来!”
      李珏笑着走近,说道:“你喊我什么?”
      杨排风道:“你刚才还喊我大姐,这一会儿便不认了么?你来,我有事问你。”说着捉住李珏的右手,牵了便走。
      李珏只得跟她出帐,暗道:“这位姑娘行事不依礼法,倒像个江湖儿女。”
      这时天交二鼓,飞雪渐止。放眼望去,满地皆白。杨排风一直往西,直到出了军营,又走了数百步,才放脱了李珏右手,在雪地里立定。

      李珏愈来愈奇,开口问道:“半夜三更,姑娘放着觉不睡,拉我到这里来干么?”
      杨排风不屑道:“你这人原来什么都不懂的。现在还没交二鼓,你说什么三更?你要跟我睡觉么?想得倒美,再说了,要跟人家姑娘睡觉,你应该说:‘姑娘,咱们还是上床安息罢。’不过,你就算那样说了,我也不跟你睡觉。”
      李珏听了她这篇高论,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忍不住道:“好姑娘,咱们可得说说清楚……”杨排风两臂一抱,仰脸道:“你这人真讨厌。跟你说罢,你便喊我好姐姐,好妹妹,那也没用。”李珏本来想说:“你就算拿刀把我杀死,我也不会跟你睡觉,更别说什么上床安息。”现在听她这样说,反倒问道:“为什么没用?”
      杨排风道:“我往日偷听六少爷和柴郡主说话。六少爷说:“娘子,咱们上床安息罢。”柴郡主便嗤嗤地笑,接着便脱衣服。
      李珏大奇,问道:“柴郡主是谁?”
      杨排风道:“柴郡主是赵匡胤的女儿,六少爷的媳妇。你连这个也不知道?”
      李珏更是浑然不解,问道:“赵匡胤是宋国的皇帝,六郎是北汉的大将,两家怎么可以结亲?既结了亲,却又怎地开起仗来?”
      杨排风暗道:“我说这人是个呆瓜,果然不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可还是回答道:“那年赵匡胤领兵来打架,被咱们令公杀了个人仰马翻,你是知道的了?”李珏要听她下文,不好说不知道,便嗯了一声。排风续道:“他打不过令公,便派一个叫什么杨光美的,来跟令公求和定约,罢兵不打。那杨光美为了巴结咱们令公,便提出什么‘和亲’,要把赵匡胤的女儿嫁给六少爷。呸,那杨光美好不狡猾,干么不把自己的女儿送来给七少爷、八少爷?”
      李珏听了个不明不白,又忍不住问道:“赵匡胤姓赵,他的女儿为什么姓柴?”
      杨排风自然不知道柴郡主是柴荣之女,拜赵匡胤为义父,但她强词夺理,说道:“她喜欢姓柴,你管得着么?你再这么乱问,把我的话题越扯越远啦。你是不是见我不肯跟你睡觉,就想拉闲话,套近乎,和我一直说到天亮?”
      李珏一裂嘴。哼道:“好,我不问,你自管说好啦。”
      杨排风见不必再回答‘赵匡胤的女儿为什么姓柴’,松了一口气,说道:“六少爷一说安息,柴郡主便脱光衣服,一丝不剩。你想,在这冰天雪地里,我也脱光衣服,那可不要了我的小命么?所以说你便喊我再好听一点,那也没用。”
      李珏暗道:“原来这丫头是个呆瓜。”
      杨排风斜了李珏一眼,说道:“看你脸色怪怪地,准是不高兴。”
      李珏道:“我有什么不高兴?半夜三更,站在风里看雪,我可是高兴的紧。”
      杨排风笑道:“好,你要是把摔人跟头的本事教给我,我便放你回去睡觉。”
      李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小丫头是磨着自己教给她本事来着。瞧她的资质和骨骼都是上佳练武之才,可是……
      排风见他迟疑,急道:“你不肯教我么?杨洪那个坏小子仗着会点武艺,总是欺负我。我缠着八姐九妹教我,她们总是推三阻四地,说我太笨。现在求你,你也不肯。好,我回去跟杨洪拼命,让他杀了我好啦。人家没爹没妈,反正是没有人疼的。”转身就要走。
      李珏见她说得可怜,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心中不由一酸,说道:“好,我教你就是了。教会了,去打杨洪那个坏小子。”
      排风大喜,当即趴在雪地上磕起头来,说道:“好急啦,你是我的师父,快教快教!”

      李珏想道:“我那沾衣跌物的本事,纯以内力深厚为基础,这个小丫头是学不来的。瞧她身高体壮,须教她一手易于速成的外门功夫才好。计议已定,开口问道:“你会用什么兵器?”
      杨排风想了一想,迟疑道:“我没有什么兵器,只有一个烧火棍。”
      李珏微微一笑,说道:“那好,咱们便练烧火棍法。你去折一根粗壮的树枝来。”
      杨排风兴高采烈,在雪地里又磕了几个头,爬起身来便去攀折树枝。好大一刻工夫,气喘吁吁地回来,大小树枝扛了一大捆。李珏道:“傻丫头,是让你去打柴么,抱来这么多?”内心也不由喜欢她的拙朴无邪。
      两人各自选了一根枯枝,立个门户。李珏将二师父巴山神盲廖炯的一套‘降魔杖三十六路’杖法,传于排风。这路杖法大开大阖,刚猛无俦,却也适合杨排风的性格路数。那杨排风虽然浑拙,毫不心机可言,倒是个武痴,学起武艺来竟心灵得紧,进境极快。
      这一夜二人一传一学,直到雄鸡初唱,才转回大营。

      次日天明,李珏洗漱已毕,吃过早点,和七郎去见令公杨业。杨业对李珏非常客气,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李珏见杨业年近七旬,头发胡子尚不见白,腰杆挺直,二目灼灼有神,顿生仰慕之情。
      中午时分,不见宋兵来攻,杨业便忙里偷闲,在中军帐排开宴席,率诸子与李珏接风。杨家七郎八虎,李珏都已见过,此时飞觥传盏,呼兄唤弟,更增几分亲热。酒至半酣,杨业举杯冲李珏言道:“俺杨业戎马一生,战功立下一些,朋友却是极少。我这几个犬子,只知跃马挺枪,出力报国,更是难寻知已。今日能与李世兄相聚,依老朽看来,也是天缘。此时兴阑,老朽有句冒昧之言,不知当讲否?”
      李珏慌忙离座,躬身道:“老伯有话但讲无妨,对晚辈又何必客气?”
      杨业哈哈大笑,干了杯中酒,说道:“老朽想让八个犬子高攀,和世兄结成金兰兄弟,你看如何?”话音一落,七郎八虎齐都停盏,扭头看向李珏。杨七郎先是一愣,继之大喜,叫道:“妙极!这回咱们杨家将该当改改称呼啦。叫做八郎九虎。我先干他三百杯!”说着连喝三杯。杨业喝道:“体得胡说,李世兄又不姓杨!”口里这样说着,眼睛却看着李珏。
      李珏眼见杨家八子个个英勇豪爽,早就有心结纳,只是想着人家出身将门,功高爵显,自己不好张口。此时听杨业亲口说来,心中如何不喜?干了杯中酒,扬声道:“承蒙下顾,小侄求之不得。”
      杨业大喜,命令军兵撤去残席,排摆香案。杨家八兄弟和李珏焚香杀鸡,歃血相拜,各自说了盟词。李珏凭空得了这八个英雄弟兄,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凉:“若是惜惜活着,看到这个场景,不知该有多高兴。”一排年纪,自己位列七郎之前,六郎之后。
      弟兄们结拜已毕,重新排摆酒宴。杨七郎大为高兴,只顾将大盅酒狂饮不止。眼看着他背后已堆了五七个空坛,却只是微醉而已。李珏暗道:“倘若辛大哥在此,和七弟倒是酒逢知己。”杨业见他们喝得高兴,怕自己阻了兴头,便找个借口,离开大帐去了。
      大伙儿恭送令公回来,没了约束,更是热闹非凡。李珏略一侧首,见七郎醉眼迷离,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七弟,昨日在战阵之上,愚兄见敌人万箭齐发,却伤不到你分毫,那是什么功夫?”
      杨七郎道:“这算什么功夫?雕虫小技罢啦。倒是你那手‘高声一喝,声传数里’的本事,有空可要教教兄弟。”
      李珏见他不答,眼光转向五郎延德。五郎道:“兄弟,咱们杨家七郎八虎,各有一手绝活:大哥神箭穿杨,二哥枪法绝伦,三哥力大无比,四哥善机巧,不但会十六国的番语,还打的一手好袖镖。你五哥是个酒囊饭袋,那是不用说啦,六弟可是个全才。他的本事,昨日你已见过一小半,还有行兵布阵之法,呼风唤雨之术,那一大半你不曾得见。八弟年纪尚小,枪法虽未学全,可生就一双飞毛腿,能赶上狂奔的骏马……”
      杨家诸兄弟停杯,纷纷笑道:“五郎就是会替别人吹嘘,却不说说自己。守着珏弟这等大高手,王婆卖瓜,不怕人家笑话么?”
      五郎不理,喝了一大盅酒,抹抹油嘴,续道:“最厉害的,还是七弟。他的武艺枪法,那是不用说了,单是他那一双避箭的怪眼,你道是怎生练的?”
      李珏早忘了喝酒,端着空杯问道:“怎么练的?”
      五郎道:“神怪的很,妙不可言!”说着又喝了一杯,再自行酌满。李珏知他在卖关子,也不催问,只是笑吟吟地看他。五郎果然闷不住,自行说道:“七弟生下来时,只会闭了眼睛啼哭。不吃不睡,一直哭了七天七夜,把全家上下愁得无法可想,有一天……”
      七郎笑了起来:“我哭了七天七夜,是你亲眼见到的么?”
      五郎一呆,随即说道:“我自然没见。可这是娘亲讲给我听的,那还有假么?”
      七郎笑道:“五哥倒会混赖。一个小孩儿不吃不睡连哭七天七夜,还能活么?”
      李珏好笑,说道:“七弟,咱们只管听五哥讲来,说完了再批错不迟。”
      五郎道:“奇就奇在这里。若不是七天七夜,你却为什么叫七郎,而不叫八郎,九郎?有一天,你正闭眼大哭,突然门外来了个老道,到咱们家化缘。那老道自称陈抟老祖,听你啼哭之声,大喊惊奇,便要家人把你抱出外堂。那陈抟也不知是神是仙,只伸手摸摸你的额头,你便止哭,我说得对不对?”
      七郎道:“这都是娘亲说给你的,说对了又有什么希奇?”
      五郎极为得意,又道:“那陈抟祖师临走,留下一瓶药水,嘱咐家人为你擦眼,却要三年擦一次,共擦三次才罢。你满月的时候擦了那药水,眼睛睁开。三岁再擦,目光如炬。六岁又擦,那可不得了,能避刀剑弹矢,兵器不能伤身。这可是真的?”
      七郎道:“算你后面的说对了,那也没有什么稀奇。我可不是哭了七天七夜。”

      李珏听了这段故事,暗暗称奇,却又不得不信。他张了半天口,这才说道:“五哥,你那空中驭斧的功夫,却又是什么神术?”
      五郎笑道:“又是什么神术了?那是五台山上的了因大师,传授我的‘颠倒乾坤天魔斧’。兄弟,你五哥这趟板斧,还说得过去罢?”
      李珏“哦”了一声,忖道:“怪不得五哥斧法如此出神入化,原来竟是了因大师所授。不知我的‘云龙三观’,能不能挡住他的一双板斧?”
      五郎见他不答,有些不快,却见李珏拂袖而起,拱手道:“五哥,小弟想领教你的神斧,你看使的么?”
      此言一出,七狼八虎齐都吃惊。大郎渊平道:“珏弟,自家弟兄,有什么高下可比?咱们还是吃酒。”李珏知他不信自己能敌五郎双斧,也不分辩,只道“无妨”,一笑出帐。
      五郎被激得雄心顿起,说道:“妙极,咱们便切磋切磋!”倒提了双斧,走出帐外。众兄弟无奈,也只得跟出。
      八郎问李珏:“李哥,你用什么兵器?”他昨日被李珏撞了一下,险些当场出丑,此时盼望五哥也能出李珏一个丑。
      李珏一笑:“小弟不用兵刃,想空手和五哥玩玩。”杨家兄弟大吃一惊,互相看了一眼。五郎心中有些恚怒,说道:“珏弟,要是伤着你,那可不是玩的。”李珏道:“五哥尽管动手无妨。”
      五郎道:“好,让愚兄见识见识贤弟的神功!”左手板斧虚空一劈,右手斧却使个‘海底捞月’,切向李珏腰肋。李珏轻轻侧身躲开,叫道:“五哥,你这斧招软绵绵地,未使全力,怎能伤我?况且这也不是天魔斧法。”五郎道:“好,我用天魔斧便了。六弟七弟,帮我照应着珏弟,待他遇险,好出手相救。”六郎知道他这斧法雷霆万钧,一发而不可收。闻言果真绰枪在手,以备不测。七郎笑道:“待李大哥遇险,兄弟一把拽过他来,也就是了。”
      五郎这才放心,大喝一声,斧法陡变。那双车轮大小的板斧,便如两条乌龙,左盘右旋,铺天盖地地向李珏横推而至。李珏叫一声:“好斧法!”身子一晃,已出现在五郎身后。五郎初时还怕李珏抵挡不住,却眨眼间不见了对方身影,不由便是一怔。八郎延顺叫道:“五哥,身后!”五郎吃了一惊,急忙侧身相劈,肩上被人一拍:“五哥,干么不出全力?”
      杨家兄弟见李珏身法如电,齐声惊“哦”,对这位结拜兄弟刮目相看,佩服无地。五郎不再谦让,全力使开‘天魔斧法’,左劈右斫,前撩后划,身周形成一座斧山,在雪地上滚动来去,追逐李珏。李珏施展开‘云龙三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趁势便拍出一掌,围着五郎团团乱转。他身法实在太快,在大郎等兄弟看来,倒似有十数个李珏,合斗五郎延德的一般。
      这样一来,五郎固然伤不到李珏一片衣襟,李珏却也无法再拍中五郎肩头。斗了百余个回合,五郎心下焦燥,暗道:“我手有双斧,却斗不过珏弟空手,岂不羞煞人哉!”一时兴发,大叫一声,双斧先后脱手,使出绝招‘天魔狂舞’。双斧一脱手,忽然惊觉,叫道:“兄弟,快躲,你抵挡不住!”
      李珏见双斧来势迅若奔雷,也不禁吃惊,忙将身子闪了三闪,脚下迅速易位。但那双板斧实在太怪,便如长了眼睛一般,随着李珏转圈追袭,如影附形,丝毫不放。李珏闪到第四闪,蓦然转身,“嘿”地一声,双手一合,已将前面的板斧牢牢夹住。此时另一只板斧也忽啸而至。李珏瞅准来路,将手中斧一迎,“当”地一声大响,地动山摇。李珏胸口巨震,手掌一松,双斧落地。
      杨家兄弟并站哨的军兵都看呆了,隔了半晌,才爆发出轰天的彩声。李珏捡起双斧,递给五郎,说道:“五哥好厉害的板斧,做兄弟的险些招架不住!”
      五郎双挑拇指:“兄弟,了不起!普天之下,除了我师父,能接下我这一招的,你是第一人了。”
      这时听得一阵掌声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笑道:“贤侄好俊的功夫,当真是英雄出在少年。”李珏抬头看去,见杨业不知何时已站在帐口,身边站了一个白发老妇,和两位妙龄少女。
      李珏赶忙上前,与盟父见礼。杨业笑道:“贤侄,来见过你的盟娘佘老太君。这两位是你义妹,大的叫八姐,小的唤作九妹。”李珏赶忙冲老太君磕了头去,口称“盟娘”。佘太君呵呵畅笑,伸手在李珏腋下一托,说道:“贤侄请起。”李珏但觉一股大力向上托起,自己不敢运气抵御,顺势站了起来。不料老太君的力道使的极怪,左阴右阳,一盛一衰,待李珏站起,右边力道忽强,便迫得他身子向左转去。
      杨八姐“嗤”地一声,笑了起来。李珏使个‘千斤坠’,定住身躯,暗道:“不想老太君也有这等功夫。”抬头向失笑的八姐看时,见她年方二八,面如桃花,穿一身红衣,俊俏无比。她身侧站着九妹,却穿绿衣,年方及笄,身量尚未长足,眉目间也颇为秀丽。
      佘太君嗔道:“傻丫头,有什么好笑?要是换了你,这会儿早摔倒在地啦。还不快给义兄见礼?”杨八姐娇笑不止,向李珏福了一福,转身跑了。直到跑出好远,那银玲似的笑声还不断传来。
      李珏看着一朵红云,在雪地上滑行远去,忽然心中一呆,暗道:“她……她怎地有些像我那死去的惜惜?”想起两年以前和初换女装的惜惜重遇之时,也是这样一身如火的红衣,地上也是铺着这般厚厚的一层大雪。而今情景虽然差相仿佛,而人面已是生死殊异了。
      他痴痴想着,侧首西望,感觉有一滴眼泪,已爬上脸颊……

      当天夜晚,杨排风又去找李珏,缠着他传授‘烧火棍法’。如此日复一日,过了半月有余,宋兵固然不来见阵,而杨排风的棍法也已学成。
      再过两日,地上的积雪已渐渐化尽,只有远处的山顶,还保留着片片洁白。
      这一夜,李珏在远离军营的旷野里升起一堆冓火,让杨排风熟悉所学棍法,自己则掏出《云龙门秘籍》来,细心揣摩上面所载武功。这本书李珏一直随身携带,目前在长江落水,被浸得透湿,后来虽干,书页已粘在一起,极难揭开。
      李珏将书页凑近火焰,一边烘烤,一边逐页翻看。“云龙三现”和“五行练气大法”吐纳功夫,自己已经练过,此两篇略过不看,待看到拳掌篇及兵器篇幅时,不由叫得一声苦,见满纸字迹残缺,却是被江水浸得久了,已有大半模糊不清。再看残留的字迹,也只是些‘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及‘上九,亢龙有悔’等经句,却哪里有半句武功套路?
      李珏长叹一声,随手把秘籍掷入火堆,暗道:“这马啸天老前辈,却也是个会捉弄人的。是了,他知道何问天心念秘籍,或许会回古墓盗窃,便想了这个法子,在书页上浸了毒药,想毒死这个叛徒。为坚其信,却在前面篇写上‘云龙三现’和‘五行练气大法’,好诱使他往后翻看。后面的两篇,则是骗人的把戏罢啦。”
      书页烧着,火焰突地一盛。李珏斜眼看去,忽见书页上竟现出无数图形,隐然是一个人伸臂踢腿,正在练功的姿式。李珏亦惊亦喜,赶忙伸手入火,抄出秘籍,扑灭火焰。见书中易经字句皆已隐去不见,满纸图画,无一不是绝妙高深的武功。
      李珏心中狂喜,急忙照式演练。他体内真气既盛,练起这些高深武功来自不吃力,只觉每招每式无不妙到毫巅,威力无穷。拳掌篇的功夫虽然繁复,但运气发力之法,正是依据前面的‘五行运气大法’,在李珏练来,自是驾轻就熟,再容易不过。
      拳掌篇练完,书上图迹渐渐模糊,又现出易经字句来。李珏但觉精力充沛无比,道:“练这掌法,非但不耗元神,倒还能培养真气。再练练兵刃篇。”拿书去火上重新烤了,又去练兵器篇。
      那边杨排风正自凝神苦练棍法,忽听火堆旁“呜呜”怪响。“扑”地一声,四周大暗,火堆陡然灭了。她猛吃一惊,暗道:“起风了么?”转头看去。却见师父李珏正拿了一根枯木,东刺西劈,那枯木不过一两斤重,却发出“呜呜”怪响,棍端指处,狂风骤起。
      杨排风口瞪口呆,拍手道:“妙啊,你还留着这么一手。咱们比划比划!”说着将身一纵,快若鹘兔,伸棍向枯木上格去。
      李珏正练得出神,手中枯木一遇阻碍,立时一圈一转,搭住对方棍腰,顺势使出书中所载奇招‘平步青云’,往上一挑。杨排风拿捏不住木棍,将手一松,木棍直冲上天,在空中“嗒”地一响,折成两段。
      李珏一呆,随即大喜,不料这书中招数竟有如此威力。陡听背后有人叫道:“好功夫啊。你也接我一招!”话落剑到,已有一股冷风直透李珏背心。李珏只顾专心练功,背后之人何时袭至,竟然丝毫不知。听得劲风至背,不及回身,只得施展‘云龙三现’,向前一跃,纵出丈余。背后那人身法竟然奇快,李珏身形未稳,剑尖又至肩头。李珏暗道:“好快!”只得又向左闪。如此闪得三闪,背后长剑,竟然毫不落后。
      李珏好胜之心大起,第四剑刺到,使出全力向前一滑,猛然转身,手中枯木已搭上剑身。这一下和偷袭之人站了个面对面,两人同时“啊哟”一声,长剑已升空而起,在半天里“嗒”地折断。
      来人红衣飘飘,秀眉丽目,嘴角带笑含嗔,竟是杨八姐。
      李珏脸上一红:“原来是八姐妹妹,坏了你的宝剑,真是……对不住。”
      八姐脸上羞得飞红,轻声道:“李珏哥哥,你的武功真好。”
      杨排风从背后说道:“嘻嘻,八小姐,你的武功也很好啊。你是不是想做我师娘?”
      八姐又羞又怒,倒有一大半的欢喜,叱道:“死丫头。八小姐从一数到五,你再不滚回大营,看我打不打断你的腿子?”排风不待她数,早就惊叫一声,转身逃得远了。
      李珏听八姐称呼自己“李珏哥哥” ,心中一荡,继而大痛,暗道:“我那死去惜惜,以前也是这般唤我。”看看八姐羞涩的模样,含笑的眉目,竟然也颇似惜惜常有的神情。
      八姐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心中亦羞亦喜,不知如何是好。呆了半晌,八姐忽道:“李珏哥哥,我爹让我来问你,愿不愿意加入咱们杨家将,做……做咱们杨家人?”一句话说完,芳心忐忑,早已跳个不住。
      李珏喃喃地道:“做个唐家人么?那好得紧哪。惜惜,你干么不做李家人,干么离开我这么早?”话一出口,却猛然惊醒,说道:“八妹,你……你说什么?”
      八姐低头道:“我知道你是个游侠,无心沙场立功。可是,可是……没听见刚才排风的话么?”
      李珏心中激流澎湃,突然泪流满面,转身向西狂奔,口中道:“不,不!你回去跟伯父伯母和诸兄弟说,俺李珏去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着话,脚下忽然一绊,扑地跌了个跟头。又随即跳起身来疾奔,转瞬间已奔出数里。
      杨八姐呆呆地站着,泪水流了满脸。却不知他何以如此,心中到底如何想法……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