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血秘闻录》语君

56、突击

　　洛水居地处无妄峰半山腰，背靠峭壁上一处突出的石台而建。从远处看，整座建筑好像嵌在山缝中的一颗小石子，显得有些狭促，可江雨归却知道，这院墙内里别有一番令人惊叹的胜景。而怀虚真人的宣明殿，就居高临下地立于这座崖壁之巅。今日正是云雨翻涌，因而整个无妄峰都隐隐约约地掩藏在层云之上，仿如通天神境。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摸到附近，但见洛水居外守卫的弟子可比于丹青院子里那些闹着玩儿似的多多了。弟子们齐齐背向院墙肃然而立，乍看上去约么五六十人的样子。

　　江雨归拿眼睛溜了一圈，倒是在人群中发现几个熟悉的面孔，那是和景琰同期入道的几位客座师兄。可除他们以外，其余大部分人她却是连见都没见过的，因而也不好判断深浅。

　　不仅如此，她还在远处的矮灌木中感受到了些许不弱的灵力波动，那里该是被布设了法阵，只不过法阵之外又叫人加施了一层障目术，江雨归即便将灵力聚于双目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俩人一左一右，在两块儿紧挨着的山石后面隐住身形。江雨归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喃喃道：“我之前过来的时候，这边僻静得连个鬼影子都看不着，如今当着外人的面竟做得如此夸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怕什么？”琅羽冷哼一声：“那贼道自负声名，即便当着人面干出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也总有说辞的，区区在自己的地界儿上安插些个人手又有什么稀奇？难不成还会有嫌命长的非要一探究竟吗？”

　　“你还真说对了！咱们俩可不就是那传说中嫌命长的吗？”江雨归不由得觉得好笑，“所以呢，接下来要怎么办？这么多人，想要不声不响地溜进去恐怕不容易吧？”

　　琅羽一挑眉梢，不以为意道：“也未尽然。这些个草包虽然数量不少，但实际上却是百无一用，不必在意。唯一需要顾忌的是那个传送阵，多留心一点，千万别叫他们有机会触发，也便好了！”

　　“哪儿来的传送阵？”

　　“左手边的灵力漩涡看见了吗？就是那里！那东西唯一的作用就是‘搬救兵’，不想把事情闹大的话，就要提防着点。”琅羽用手指点给江雨归看，那股灵力波动她再熟悉不过了，扶风谷的每一个王军将士身上都有一个，而起阵的咒文就被她封印在天光的长/枪里，一旦发生紧急军情，将士们不论身在何处都能立时出现在传召人指定的地点。

　　“不过也不打紧，你就在这里看着，我去！”话正说着，琅羽已经缓缓抽刀，双瞳中映射的光芒一瞬间变得无比犀利，仿佛下一刻就会扑将而出的凶兽。

　　“诶！你等等！”江雨归本来正认认真真地听琅羽讲解，忽而见她摆出这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架势，吓得毛儿都炸了，一个反手将她那柄险恶的长刀按进鞘中，低呼道：“你想干什么？你以为这是剁萝卜白菜呢，又想大开杀戒？”

　　“那不然呢？”

　　江雨归都快叫她“祖宗”了，忙道：“不行！你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来造孽的啊？没看见我师兄们还戳在那里呢吗？你绝不能伤他们性命！再者说，崔师兄这个人的脾气你最了解不过了，他要是知道也一定会怪罪你的！”

　　“别婆婆妈妈的行不行！”琅羽气极败坏地把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可还是从善如流地在“冲过去砍人”和“从长计议”之间选择了后者，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仔细盘算了一番，不情不愿道：“这可是在那贼道的眼皮子底下，你既不想杀人又不能动静太大，就要给我手脚手麻利点儿！”

　　说着她向前扬了扬下巴，示意道：“院墙东侧那边人手虽然不多，可隐藏的法阵却是参差错落不好闪躲，就由我去应对，而西侧那几个人就交给你了。我们同时出手，务必先将队形打散以防他们起阵，而剩下的就好对付了。做得到吧？”

　　“遵命！将军！”江雨归拍了拍胸脯，故作严肃道：“绝对不辱使命！”

　　继而两个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点头作为出手的信号。

　　说时迟那时快，琅羽手腕一番，三尺来长的寒刃登时如有生命一般自行冲出刀鞘，刀柄朝前，笔直地向着最近处一名心不在焉的弟子飞梭而去。

　　长刀快比闪电，玄清弟子们怕是连做梦也没想到，这世上竟真的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挑战玄清权威，因而一个个依旧泰然自若，竟是全无所觉。霎时间，霜风已至，熠熠生辉的银质刀柄就这么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当当正正地撞在那名小弟子的胸口窝儿上。

　　虽然只是被刀柄击中，可情形着实没比被一箭穿心好到哪里去，那名弟子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就被硬生生地掀翻出去，“呜呼哀哉”地晕过去了。

　　直到这会儿，悠哉悠哉的玄清弟子们才如梦初醒，仓皇抽剑迎敌。然而，只是刚刚那片刻迟疑的功夫，琅羽身形已经紧随其后飞至人中。

　　人群登时沸腾起来了！这时，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什么人——？！”只可惜，他那个“人”字还没全喊出口，声音便戛然而止，再循声看去，人已经不知怎得不声不响地倒地不起了。琅羽一借巧力，将晕死过去的弟子向着人群踢去，而后长刀入鞘飞旋着脱手，打漂花似的击在几人的印堂处，又干净利索地撂翻了七八个人。

　　与此同时，江雨归趁着众人被琅羽那一击转移注意力的当间，不知何时已经闪至人后，一边一记卯足了劲儿的肘击，接连一招“千军横扫”，弟子们此起彼伏地爆发出一阵“哎呦哈呦”的呼号声，继而便都如断了线的布偶一般，直挺挺地拍在地上了。

　　眨眼之间，两个人已经三下五除二地在密不透风的重围中打开了两个豁口。其余人等一时间阵型难成，纷纷退散，又迅速地在外围三丈之外的地方重新集结成阵圈，将江雨归二人围在中间。

　　“究竟是何妖孽，胆敢在此撒野？！”玄清弟子们个个如临大敌，惊得肝胆俱裂，手中利剑倒是舞得风生水起，就是没有一个敢靠近的。

　　江雨归不动声色地低了低头，并不想让人认出自己的脸，毕竟以她现在的身份，该是全玄清瞩目的对象，一旦被认出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然而好死不死，恰在此时，只听得人群中乍起一声：“你？你是……雨归？！”

　　江雨归小心翼翼地循声望去，顿时心叫不好。只见说话之人便是自己那位熟识的客座师兄——白晓程。此人与景琰同期入道，可平日里学艺不精，修为不怎样不说，人还是个碎嘴唠叨，这下给他撞见，可着实又要听他大惊小怪一番了。

　　果不其然，见她应声回头，白晓程又十分夸张地挤出了个不知是惊是喜的表情，回顾左右，嚷嚷道：“你们看啊，是雨归，真的是雨归回来了！”

　　听他这一叫喊，他身后的几名弟子登时七嘴八舌地围了过来。一瞬间，一种久违了的温暖从江雨归心中攸然生起，她只感到鼻头一酸，好悬没委屈地哭出来，低低唤了一声：“师兄，我……”

　　可她话还没等说完，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旁接话道：“是你，原来就是你这妖女？好哇！欺师灭祖，离经叛道的孽障！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江雨归反复打量了一圈说话之人，但见他顶着一张可笑的麻子脸，一双肉眼眯缝成一线，也不知是睁的还是闭的。她确定自己从未在玄清见过此人，因而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道：“这位大哥，我认识你吗？”

　　“哼！你自然不会认识我！”麻子脸讥笑一声，语气极尽不屑道：“我乃玉山峰掌事大弟子陈逐星之首徒！你既已背判师门，自然不再算玄清中人，我等未曾与你这种不忠不义之徒同门，也算人生之幸事！”

　　“你说什么？！你说你是什么玩意儿的弟子？陈逐星？！我没听错吧！”江雨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她很久以前经常和师兄弟们逗趣，撺掇他们谁能收个徒弟来给她玩玩，也让她过一过当师伯师叔师奶奶的瘾。可如今这丑东西竟说自己是陈逐星的徒弟，她只觉得心里的恶心简直无法形容。

　　江雨归求助似的向师兄们看去，但见他们的脸上写满了 “一言难尽”四个字，便知这事儿八成儿是真的了。

　　所以，他们这些人是疯了吧？！

　　江雨归难掩怒火，气道：“陈逐星算个什么东西？我师父还在呢，轮的着他在这儿给人当老子吗！”

　　“呵！你师父，于丹青吗？” 麻子满面阴鸷道：“就是他平日里对弟子们疏于管教，才培养出你们这群\奸邪来，他该是仙门净地的罪人！不过没关系，你也好，他也好，还是段君悦、景琰他们那些恶徒也好，用不了多久，你们这些污点就都消失了！接下来，就是我师父和我们的天下！”

　　“放你娘的狗屁！纵观玄清三代弟子，最大的奸邪就是他陈逐星！他沟通奸人，残害同门，坏事都给他做尽了，现在又召来一群狗腿子把自己捧成个圣人，我呸！”江雨归气地肺都快炸了，嚯地回过头去对白晓程等人怒目而视，道：“晓程师兄！你们是眼瞎了还是心瞎了！这样的恶人当道，你们怎得还要听命于他？！”

　　白晓程像个苦瓜似的哭丧个脸，跟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委屈道：“我……我们也是……雨归，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怎么一趟天水回来你就成了魔头之女，景琰他们旋将就死，师父被逼禁足思过，而我们这些客座……哎，别提了！玄清怎么就一瞬间山崩地裂了呢？师妹，念在我们同门十余载的情分上，你让师兄们……就是死，也死个明白吧！”

　　“我……”

　　“你什么你？”琅羽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时间很多是吗？这些杂碎既不是你们的人，是不是就都可以宰了？”

　　“大言不惭！”麻子脸冷笑一声，伸手一招呼，大喝道：“众弟子听令，今日妖人擅闯我玄清禁地，定是有所图谋，既然她们敢来，咱们就好生告诉告诉她们什么叫有去无回！”

　　话毕，麻子脸又剑指白晓程众人，命令道：“你们！速速开启传送阵，告知我师父！快！”谁知，白晓程非但没动，还向身后的师兄弟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后退。

　　麻子脸见状瞪圆了眼睛，咆哮道：“白晓程！你什么意思？！好好好，你尽管抗命吧，待我一会儿告知师父，正好赶在午时把你们和段君悦那群恶徒一块儿办了！”

　　“哎哎哎！混账东西！这是和你师叔说话的态度吗？” 一声清脆的怒喝在身后想起，麻子脸惊恐地回头，差点儿迎面撞在江雨归飞驰而来的剑锋上。

　　“口口声声玄清弟子，却连玄清十二剑的一招半式都不会！今天你师叔我就来好好指点指点你吧！”江雨归不依不饶，又是一件贯穿而去，同时不忘迁怒白晓程道：“晓程师兄！我现在没空与你解释太多，你速速退下，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说着，江雨归手掌一握将两仪剑收归体内，转而拉出惊鸿弓，一跃而起，冲向阵中。

　　“晓程，那我们现在……”白晓程身边的弟子们躁动不安，他们在玄清学艺十数年，每次遇上大事，莫不有师父在前面挡着，可如今他老人家遭难，他们几个废物点心也就只剩了呆若木鸡的份儿。

　　白晓程左右为难，最终还是咬咬牙，下了决心道：“都退下，待我命令行事！”

　　江雨归说不想“滥杀无辜”，但那只是对自己人而言的，而麻子脸和他那一干陈逐星的走狗显然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她虽然还是有意地避开了人的要害部位，可开箭开的倒也全不客气，毕竟琅羽说的没错，她们现在最宝贵的就是时间，完全不值得浪费在这群人渣身上。

　　而琅羽就完全没她那样的好性子了，她心系崔诚安危，所过之处手起刀落，寒光映着血花四溅，不消一时半刻，本就中看不中用的法阵已被破了七七八八。

　　麻子脸在周旋中被惊鸿弓伤了手臂，剑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又见白晓程等人当真打定了主意隔岸观火，丝毫没有想要出手的意思，因而一气之下拍地而起，自己向着传送阵的方向纵身飞去。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恨意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若不是这次玄清事变，有头有脸的弟子几乎折损殆尽，那么像他们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垃圾”又怎么有机会得仙门第一大派的垂青？

　　这不是陈逐星的知遇之恩，而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他就是要取代这些个高高在上的圣人，取代陈逐星，将来，甚至还要取代玄清派的开山师祖！

　　不是这里！他不能败在这里！

　　“晓程小心！他要唤人！”一旁观战的弟子大叫的同时，白晓程也已经看到了麻子脸的动作，他也不知自己那一瞬间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是应声而动，手比脑子还快地送出一剑，瞄准了后心将麻子脸利索地刺了个对穿。

　　估计他这辈子出手都没有这么麻利过！

　　江雨归先是一愣，随后立马惊喜地展颜而笑：“晓程师兄！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

　　与此同时，被江雨归和琅羽二人打成残兵败将的一干人等，见自己那便宜大师兄已经伏诛，立马发扬了街头流寇的优良传统——发下武器，倒戈不杀。

　　就这样，从琅羽出手到双方“握手言欢”，用了还不到一柱香的功夫。

　　“晓程师兄，被我拉下水是不是后悔了？”江雨归牢头儿似的将剩下的人胡乱归整到一块儿，完事儿跑到神游天外的白晓程身边，在他直愣愣的眼前晃了晃手指，笑道：“反正现在也晚了，这里的事情拜托你们了！”

　　直到现在，白晓程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何事，握剑的手不住地发抖，而这会儿再看他那几位心大的师兄弟们，方才还一点儿主意没有，现在却已经自觉自动的在帮江雨归她们善后了！

　　他们此番的罪过大了，可继续站在师祖和大师兄身边，情况就会更乐观了吗？白晓程打心眼儿里不这么觉得！

　　他自嘲似地摇了摇头，问道：“你们呢？这样硬闯洛水居，到底是做什么打算？”

　　“救人，南乔师叔和崔师兄他们都在下面，还有，关于你那些问题的全部答案。”

　　“崔师兄？！我以为他，他已经……”白晓程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继而想到同门师兄弟如今的惨状，便再一次发挥了碎碎念的看家本领，嘟囔道：“师祖他为什么……怎么就这么狠心，一点也不顾念师徒一场的情分！雨归，你说……”

　　“好了好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可现下争分夺秒，容我以后再与你详说，好不好？你们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就赶快去与师父回合，他自会为你们打算的！”江雨归响应琅羽的召唤，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让他继续唠叨下去。

　　“雨归！等等！”见江雨归并不想解释，白晓程忙回身拉住她的胳臂，急道：“就算你不想与我多说，可洛水居外设有法封，你们也……”

　　“哎呀，师兄，你就放心吧！”

　　江雨归掏出万宇绘制的那副卷轴递给琅羽，看着她乱七八糟地缠在细窄的刀鞘上，而后将刀轻轻抵在洛水居的朱漆院门上。

　　随着一股金色灵力的注入，卷轴上那一圈圈相互咬合的青色咒文再次展现，只不过这次，青色的光芒竟是宛如藤蔓般攀上了整把长刀。琅羽缓缓转动刀鞘，洛水居外的法封便如一层薄脆的轻纱在青光的浮动下轻松地被撕裂开了。

　　白晓程看得目瞪口呆，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师祖布下法封在她手里竟跟纸糊的没两样！

　　江雨归狡黠一笑，道：“师兄，先走一步了！”

　　“慢着！”白晓程忙唤一声。

　　“又怎么啦？！”

　　“答案就在洛水居之下吗？”白晓程难得一见地正色道：“我们也要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