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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缱绻 ...

  •   晚风微拂,早春二月的夜,不再像隆冬时节那样深沉,而是夹杂了些许不易分辨的蓝粉色,使得整片天空显得薄而轻快。江雨归借着一支红烛温暖的光辉,伏案疾书,潦草几笔写着些什么。

      那是一封预备留给凌渊的信,三两句话,略略将她们三个午间所讨论的计划交代了一遍。其实概而言之,就是趁着天下仙门齐聚玄清的机会,将四大门派一直以来讳莫如深的秘密公之于众。

      无论是黑影的存在也好,还是一心派灭门的真像也罢,抑或是杨师叔那令人心惊胆寒的断臂残肢,江雨归自信,这些事情当中的任何一件,都足以在那些假仁假义的门派间掀起惊涛骇浪。只肖将它们一一曝光,仙门联军必定土崩瓦解!如此一来,既能为凌渊这边的行动争取到时间,又能于混乱中化解同门危难,也算是一举两得。

      而要想达到上述目的,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就是华烨。

      凌渊说得很对,以玄清在仙门中的威望,只要那些人没有亲眼看到华烨的人马被拘,那么不管她说什么,都是空口无凭。所以,江雨归要做的,就是让华烨一行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甚至是邀请那些热爱刨根问底儿的掌门人们移步洛水居,亲自到下面一观。

      虽然,这个计划听上去极其轻巧,可单凭她这么个“魔头之女”、“正道弃徒”还是万万办不到的,估计到时候,她可能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要被怀虚真人一剑封喉了。所以说,此事若想成功,还须具备两个前提条件——得到师父于丹青和绝影宗掌门人的里外接应。

      绝影宗那边自是一切好说,徐青溪已经出谷寻他父亲去了。可师父他老人家是否会应允帮忙,那江雨归就要看他对自己的恨意,是不是已经到了非要将她挫骨扬灰的地步了。

      总之,不论怎样,不试一试终究是不知道的。只不过,江雨归并未把她们接下来的具体动作在信中言明,毕竟这一切变数太大,凌渊无需知晓,他只要知道,一旦她们得手,琅羽将会在第一时间发灵书回报,那就是他动身启程,回撤龙吟山的信号。

      江雨归写罢,随手将笔撂在一边,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又从头到尾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嗯,很好!漏洞百出!这可真是比华烨的所作所为,还要深刻地诠释了什么叫做自投罗网!

      可她没有办法,一边是自己亲如手足的同门,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他们见死不救。而另一边,却又是自己在这世间唯剩的血亲,虽然琅羽自私妄为到无药可救了,可江雨归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取灭亡。

      “情义”二字重似千金,她无论在理智上如何告诉自己“要以大局为重”,可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的,只是这样一来,她倒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唯独对不起的,就只有凌渊一个了。

      江雨归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将信折好,压在枕头下面,一骨碌,四仰八叉地翻到塌上。琅羽因为这回撂了个大挑子,此时还有一些关于撤退的重要部署要和下面人交代清楚,以确保证她不在的时候,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眼下留给她们行动的时间不多了,她二人约定好,只要入了夜,凌渊休息下了,就马上离开扶风谷。

      可无巧不巧,今天偏偏赶上望夜——扶风谷灵力最充沛的时候。今晚照例会有灵雾汇聚,凌渊为了疗伤,晚间的时候已经到碧桐泉去了,可能还要好一会儿才会回来。江雨归心里存着事儿,急得不行,既想在走之前好好和凌渊告个别,又希望时间就此停驻,他不回来,也就没有生离死别。

      江雨归烦躁地翻了个身。生离死别……么,她只要一想到这四个字,心里就像针扎似的疼,好像在她有限的生命中,这四个字总是如影随行的。

      不知怎得,她回想起阿娘和哥哥刚走的那段时间,爹爹一声不响地把自己关在龙吟山的地下暗室里,任她在外面如何哭喊都再没出来过。

      那时候她还小,不懂事,以为是自己不听话,惹了爹爹生气,因而每天都在门外央求,发誓自己以后都会乖乖的,不哭不闹了。有时候,她一求就是一整天,累了就蜷在地上睡觉,任谁劝都没有用。每每都是凌渊将她抱回来,可等她睡醒了,便又跑回去和爹爹讲话。

      有一次,她照例固执地回到原地,可还没等她进入秘道,便听见凌渊在下面愤怒的咆哮声。她跑下去,躲在一旁偷看,凌渊赤红着双眼,大骂爹爹“混账”是个“孬种、懦夫”,他手中玄雾跌出,撞得整个石室都跟着地动山摇,最终,他颓然靠坐在石门边上,整个人仿佛一瞬间了无生气了一样。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凌渊如此动怒的样子,她吓坏了,战战兢兢地走到他身边,用藕段儿似的小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凌渊蓦地抬头,眼泪“唰”一下开闸似的流下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竟开始低低地呜咽起来。

      “意安,你别怕!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所以,我求你,求你别再来暗室了,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我发誓!”他如是说。即便到了今天,她都再未见过凌渊如此脆弱的一面。

      江雨归缓缓坐起身来。可不是么,凌渊从始至终都没有食言过,可比她那不靠谱儿的爹强多了。倒是她自己,不管是不是身不由己的,可到头来还不都是她单方面的弃他而去吗?

      尤其是此番玄清之行,险阻莫测,一旦自己真的殒命,那时候,凌渊面对着她的丹心,又会是作何感受呢?

      江雨归不敢再想,好像自己的丹心已经被剜了出来,胸口空剩了个血淋淋的大窟窿,连心痛都有回声似的。她连滚带爬地下榻,鞋子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往碧桐泉跑去。

      这一刻,她无比想要见到凌渊,现在,马上!

      天气还未完全回暖,碧桐泉氤氲的水汽静谧地蒸腾而上,使得整间院落仙气飘渺,一草一木隐现其间,看不真切。灵雾已起,特有的蓝紫色光晕仿如一条温柔的河流,穿梭于半空,最终,海纳百川似的收归于一人胸前。

      凌渊背对院门盘坐石岸边,只着了件贴身的单袍,听见响动,稍稍侧目,笑道:“意安吗?你怎么还没睡?”

      他说话间,掌势已收,原本汇集于他周身的灵光忽悠一散,飘飘忽忽地升腾起来,和水汽缠绵在一处了。

      江雨归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我……睡不着,我好想你。”

      “想我?”凌渊站起身,有些讶异地回过头去,调笑道:“意安这么大了,怎得越来越没出息了?”说着已经系好衣带,轻笑着向她走过来。

      “别动!”江雨归呼吸一滞,凌渊低沉的声音很好听,可此时钻到她心里面,只觉得堵心得难受。她想也没想,几步跑过去,一头撞在凌渊怀里。

      “怎么了,小姑娘?”凌渊惊于她的举动,正要抬起她的脸看一看,可江雨归却突然向前失了重心似的猛一用力,环着他的腰,将他整个扑进泉水里。

      水花四溅,打破了山谷的空寂。

      碧桐泉虽然不深,可凌渊还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不轻,他仓惶起身,于泉底一把挽住江雨归的胳膊,将她捞起来,生怕她把自己呛出个好歹。江雨归浑身透湿,撩一撩松散了的发丝,咯咯笑起来。

      凌渊心细如发,早已察觉到她情绪有异,担心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事。”江雨归心里委屈,同时也自知瞒不过他。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笑容也像一并给抹去了一般,丝毫不想掩饰自己面容上的凄然,道:“我只是在想,若我没能陪你走到最后,你会怪我吗?”

      “何出此言啊,是不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

      江雨归摇摇头:“如今大家都在齐心迎战,谁有那个闲工夫。我只是一想到距离启程也就还有两日了,有些怕了而已。”继而,她又自暴自弃似的苦笑道:“阿渊,你说我这名字里的一个‘安’字,是不是讽刺极了?迄今为止,咱们稍安过片刻吗?阿娘、哥哥、爹爹……我周围的人一个个全走了。如今为了什么破宝器,什么破圣心,又闹得天下不安,你说,这个‘安’就是个诅咒来的吧?”

      这话说得太戳心了,凌渊眼睛一酸,千万安慰的话哽在喉咙里面,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他双手捧起江雨归的脸,轻轻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黯然道:“怎么是你的错呢?不怕,如今你还有我。”

      “就是因为你,我才更怕。阿渊,你不明白吗?我唯一怕的,就是失去你啊。”

      凌渊望着天空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忍住眼泪,刚欲再言,却被江雨归抢先道:“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你说。”

      “我想要……在死前成为你最亲密的人,你知道的,我的意思。”

      凌渊一怔,他当然知道江雨归的意思,正是因为知道,才更加惊震,他顿时心如擂鼓,没在水底的双手不由得握得更紧。

      江雨归惊讶于自己竟然如此无耻,窘迫得不敢抬头,她咬了咬嘴唇,只觉得脸上像是烧着了似的烫,她发誓,自己前来寻他的时候,绝没有抱着这种龌龊心思。只是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些话她此时若是不说,怕是这辈子都再没机会说出口了。

      “好吗?”她又问了一遍。

      凌渊依旧沉默不语,可江雨归却切切实实地感受了到他的呼吸在逐渐加重。

      她虽然羞赧,可那是凌渊啊,在他面前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因而江雨归只当他是默许。她大着胆子倾身压在他身上,手指在水中轻轻一勾,解了自己的腰带。

      凌渊喉咙发干,因为隐忍,眼中已然蒙上了一层薄红,他一把攥起江雨归细弱的手腕,哑着声音道:“等等,意安!我……”

      “怎么?你不喜欢么?”

      凌渊少见的有些吞吞吐吐:“不是,我只是……”

      确实,他曾经于她来讲是如父兄一般的存在,他或许不该监守自盗,心存这样不和身份的妄念。可时过境迁,如今的事实就是,他动心了,他不能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当然也如天下万千爱人一样,想要占有对方的全部,他自觉无可厚非,也没想过要矫揉造作地遮遮掩掩。可……该是今天吗?该是他既不能随意承诺,又不能确保她无虞的当下吗?

      江雨归见他满脸的一言难尽,心里变扭起来,她总不能告诉凌渊,自己再过几个时辰,怕是就要变成一坨死人了吧。因而,她有些负气地甩开凌渊的手,不依不饶地去摸索他腰间的衣带。

      江雨归的指尖划过凌渊紧实的腰线,在他的小腹前流连着,隔着一层贴身的薄绸,混合着泉水的温度,撩拨得他呼吸困难。凌渊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环着她的背将她紧紧收入怀中,沉声嗔道:“小丫头,这样会胡闹,谁教你的?”

      江雨归奸计得逞,心满意足地弯起眉眼笑了:“你不知道吗?在心上人面前,做什么都是本能。你要不要好好教教……”

      凌渊忍无可忍,甫一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与每次亲吻的感觉不同,江雨归感到一阵酥酥痒痒的触感瞬间漫布到肢体末端,身体绵软无力地往下滑去。凌渊扶着她的腰将她托起来,又俯身将她半按在水里。

      恍惚间江雨归微微张开眼睛,却忽而惊奇的发现,一道道暗红色的血脉,悄然爬上了凌渊的脖颈,并随着他呼吸的律动,明明暗暗地隐现,那是凌渊过度使用灵力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印记。

      “别看。”凌渊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

      “为何?”

      “你不会觉得不适吗?”

      江雨归伸手摸了摸他触手温凉的脸颊,笑道:“胡说八道。”继而起身凑了上去,顺着他的颈间一寸一寸的吻着。

      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瞬时楔入凌渊的魂魄里,他沉沉地闷哼一声,将她整个人压倒在石岸上,修长的手指一挑,轻轻探进江雨归半敞的衣襟。

      江雨归已经全没了骨头,无意识地附在凌渊耳边,呢喃着唤了他一声:“阿渊……”

      这一声呼唤,轻软得不像样子。不知怎得,凌渊脑子里那些曾经在龙吟山上的画面,忽而就不和时宜地冒了出来。他心中一颤,抚摸着江雨归身体的手停了下来,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了。

      “嗯?怎么了?”江雨归下巴垫在凌渊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问。

      凌渊颤抖着叹了口气,轻柔地抱了抱她,低低道:“意安,我舍不得……”

      “什么?”江雨归不懂他的意思。

      凌渊不答,伏在她身上微微喘息,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悸动。须臾过后,将她横抱起来,纵身一跃,下一刻,他二人已在岸上。

      凌渊环着她的肩将她放下,一只手虚空一抓,岸边矮脚桌台上的披风便“噌”地一下飞到他手中,他手臂一展,将两个人严严实实地拢在披风里。

      江雨归震惊至极,张大眼睛望着他,凌渊不敢与她对视,只是直视着前方,郑重其事道:“意安,我会拼死保护你到底!所以,我且你等等我,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带你走,那时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江雨归懂了,也瞬间安心下来。她低下头,好不让凌渊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泪光,故作轻松地笑道:“尊主大人,你确定不要我?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呢?”

      “不,不会!”凌渊斩钉截铁道:“你相信我,没有圣心,我一样能赢!”

      “别说傻话了!”江雨归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仰起头不痛不痒地在凌渊肩头怼了一掌:“我不要你为了我改变初衷!色令智昏了你?”

      “好了,阿渊!我好累,回去睡觉!”江雨归收拾好七零八落的心绪,大青虫似的往凌渊身上爬,凌渊那件本来就聊胜于无的锦袍已经透湿,此时终于被她如愿以偿地扯了下来。他笑着将她加在臂弯里,一切都像往常一样,什么生离死别的,好像从来都与她无关。

      月已西沉,凌渊睡下了,江雨归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地从他胸前爬起来。

      凌渊睡着得时候气息很弱,像是张绢画里的走出来的假人,安静的不真实。江雨归将枕头下面的信纸摸出来,悄悄放在他手边,她很想亲一亲他的睡颜,可又生怕吵醒了他。

      临走前,江雨归又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儿,内心越来越坚定:有些事,我能为你办到的!你看着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刚挂上档,猛一脚刹车,女司机,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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