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血秘闻录》语君

52、困境

　　“谁要见我啊？”江雨归刚没心没肺地问了一句，便见琅羽杏目一嗔，飞快向着远处的凌渊瞟了一眼，这是示意她收声。

　　做什么这样鬼鬼祟祟的，还要瞒着凌渊？江雨归瞬间警惕起来，可旋即一想，那是琅羽，左右不会害她的，因而还是点了点头，几步走上高阶，倾身在凌渊耳边低声道：“阿渊，我不大舒服，先回去了。”

　　凌渊正与身边的几名副将交代任务，闻声一皱眉：“怎么？哪里不舒服？”

　　“唔……头晕！这里人太多，太闷了！”

　　凌渊伸过手来，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倒是没发觉什么异常，便道：“那好，你先回去休息吧。”言罢，又不放心地拉拉她的手，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哪里都不要去，直接回寝殿，知道吗？”

　　“放心吧，尊主大人！我明白！” 江雨归朝凌渊挤眉弄眼一通，若无其事地出了殿门。

　　琅羽靠在大殿侧方的窗格子下等她，见她探头探脑，做贼似的走过来，便招呼一下，展颜笑道：“意安，我回来以后日忙夜忙的，还没空和你说上话。”

　　江雨归装模做样地抱拳躬身，道：“战事迫在眉睫，我代凌渊向你道声辛苦，小姨母！”

　　“打住！”这一声“小姨母”生生能给琅羽叫出两绺儿白头发来，她无奈道：“你从小都是对我们没大没小的，现在就别装孝子贤孙了。”

　　“诶诶！原来目无尊长不行，现在克恭克顺也不行，做人要不要太难啊！”江雨归说到这里，突然眼珠子一转，笑道：“不过我想了想，如今不比从前了，确实该对你直呼名讳的！”

　　“为何？”

　　“你看哈，我要是叫你小姨母，那……可不就要管崔诚叫小姨父啦！可他是我爹的大弟子欸，现在又是我同门师兄……哎呀！我的娘啊！这辈分全乱套了啦！”

　　“不像话！我还没找你算账！”琅羽气结，怒道：“我问你，有人让你传话，你在中间胡说什么？！”

　　江雨归心道不好，她都忘了，她这个小姨母啊一向都是开不得玩笑的性子，于是赶忙认怂，道：“……你说那把……玉扇呀？你怎么知道是我……是我胡说……”

　　琅羽冷了她一眼。崔诚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那些话，即便拿刀架着他的脖子，他也是绝说不出口的。更何况，自己做了那么多错事，崔诚早已对她恨之入骨，将扇子还给她，也无非是不想和她再有丝毫瓜葛罢了。

　　琅羽摇摇头，勉强苦笑道：“罢了，过去的事情，还说它做什么呢？你还是先随我来吧！”说完，转身便走，看来是真的动气了。江雨归这才想起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赶忙小跑跟上。

　　琅羽行在前面，沉着脸一路无话。这一下，她什么也不敢再问了，只能暗自腹诽：真是想象不出来，琅羽和崔诚这两块儿千年玄冰，平日里到底是怎么谈情说爱的！

　　两个人在廊道里七拐八拐，越走越深，最终，琅羽把江雨归带到一处僻静的偏厅。江雨归定睛一瞧，发现这小屋子的门板上竟是施了一层暗光浮动的法封，她与琅羽对视一眼，心下更疑了。

　　琅羽也不多言，秀臂对着法封轻轻一挥，那层薄如蝉翼的金色灵光一转眼便消失不见了。江雨归不知道她这唱的是哪一出儿，早就迫不及待了，“嚯”地一下推开门，却被眼前之人着实震惊了，这屋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小师妹徐青溪！

　　只见她满眼含泪，发丝凌乱，脸上、身上净是斑驳血迹，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整个人简直是比逃难的乞丐还要狼狈几分！

　　“青溪！”

　　“师姐！”

　　两个人几乎同时惊叫出声，不约而同地向前几步，扑抱在一起。

　　“天呐！怎么是你……你为何会来的？！”江雨归记得，上次和徐青溪说话，还是在天水之行前的那天夜里，这一别虽然过去的时日不多，可世事却已经沧海桑田，她之前甚至都没有想过，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见她一面。江雨归扶着徐青溪的双肩，将她推离两尺，心痛道：“还有你这一身伤，究竟是怎么弄的，快让我看看！”

　　“我现在没事了，师姐！”徐青溪哭得泣不成声，摇摇头，忙止住江雨归翻找她伤口的双手，道：“是法阵，扶风谷外的那些法阵！我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一个，亏得……亏得有这位姐姐及时发现，出手相救，否则我就要见不到你了，师姐！”

　　“竟是你救了她？”江雨归心惊胆战地望了琅羽一眼。

　　琅羽点点头，淡淡道：“我又不是看到身着玄清道服的人，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赶尽杀绝。这位徐姑娘只身硬闯扶风谷，却又无一点儿灵力傍身，连最简单的法阵都冲不破，想来不会是那边派来的奸细。于是我救下盘问，这才知是你的朋友，可她其余的什么也不肯与我说，执意要见你一面。”

　　“师姐！他们都说你是大师伯的女儿，是妖族，哦不，神族的人！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怎么……”

　　“是真的！我此番不告而别，是我的错，对不起，青溪！我也对不起师父，到底没给他一个交代……” 江雨归说着，手上动作却没停，略略将徐青溪上上下下地检查一遍，见她虽然流了不少血，可伤处并不十分严重，终于长出一口气，好像是自己劫后余生似的，对着琅羽郑重地道了句：“谢谢你！”

　　“不必谢我，你们两个闲话少叙，赶紧说正事，徐姑娘要是被前殿的人发现了，你知道后果！”

　　“我明白！”江雨归神情凝重地点点头，但见琅羽就戳在门边瞭望，并没有想要回避的意思，便起身擦了擦徐青溪的眼泪，嗔道：“先不说我的事了！我问你，你到底干嘛来了？你不要命了吗？” 江雨归知道，徐青溪一向胆小怕事，若不是真有什么危难，她怎可能跑到扶风谷这种地方来找她？

　　“师姐，我求求，求求你救救大家吧！”徐青溪哭嚎一声，说着就要往地上跪去。

　　江雨归吓了一跳，一把将她捞起来，道：“你疯了吗？谁要你跪我！你别着急，慢慢说，说清楚，到底是谁？谁怎么了？”

　　“是……是我师父，还有诸位师兄！”徐青溪抹了一把眼泪，努力让自己说的话听上去不那么颠三倒四，“你走了以后，师祖震怒，大家……大家都跟着遭殃啦！师祖一气之下，将师父打成重伤，幽禁在了洛水居。你也知道，洛水居是禁地，我们谁也探望不得，所以师父她……她现在生死未卜啊！”

　　“南乔师叔？！”江雨归震惊无比，“我的事情，关师叔何事啊？”

　　“因为当初是她捡你回来的！”徐青溪哭道：“我爹当时在场，我听他讲，师祖和那些跟风的天水旧部，就是以此为由，认定她私通妖族，意图祸乱玄清，为害仙门。我爹说，师父当时伤得很重，要不是有两位师伯向师祖苦苦相求，恐怕当场就要殒命了！”

　　江雨归听得心惊，可她也回忆起来了，当初确是南乔师叔在废墟中找到她的。那时候，她的记忆被篡改，以为自己的双亲和哥哥都已经命丧业火，虽然，这段相遇看似偶然，可现在想来，爹爹既然将关乎神族命运的东西藏在自己身上，就断不可能那样随意地将她丢在村子里面，任她自生自灭的，该是托付给了什么人，会是南乔师叔吗？

　　“怎么会这样？”江雨归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不止如此，还有大师兄！他像是变了个人，变得好可怕！”

　　“陈逐星？他又干什么了？”

　　“又？”徐青溪面露疑色，觉得江雨归这话里有话，可也未及多想，只是深吸口气，眼中似有惊惧，道：“我不知道你们在天水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师兄回来以后，十分气恼，要严惩段师兄和景琰师兄二人，说他们带头滋事，临阵抗命，助纣为虐，犯了门规中的大戒，依戒律……依戒律该当仗杀，以儆效尤，不日就要执行了！”

　　“什么？岂有此理！”江雨归气地身体发抖，“砰”地一掌拍在桌面上，大骂道：“陈逐星是个什么狗东西！什么时候玄清由他掌事儿了，我师父呢？！”

　　“师伯被师祖勒令闭门思过！现在玄清的大小事务，都是大师兄带人打理的，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反了，这是反了……”江雨归眼睛都气直了，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

　　“是，是反了！再加上，现在冠世山中各派齐聚，什么地痞无赖都有，玄清上下已经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烂透了！”徐青溪一把攥紧江雨归的手，央求道：“师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我爹也是人微言轻，说不上什么话，我只能来找你！我求你，我求你想想办法，哪怕……哪怕把师父，师伯还有各位师兄们救出来也好，我们总不能看着他们就这么……就这么被歹人害死了吧！只要能有一线生机，我们绝影宗一派愿意全力配合！”

　　“且慢！”琅羽抢在江雨归答话之前插嘴道：“徐姑娘，我想你是求错人了！大战在即，玄清纠集天下门派随时都可能向我们发难，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意安她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了，即便想救也是有心无力，你与她说这些无谓之事，也只能是徒增哀思罢了。”

　　“可……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知道还能求谁！师姐！师姐！你从前是最有主意的，昔日同门情谊，你不会舍弃的对不对！”

　　江雨归见徐青溪哭得如此无助，心如刀绞，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道：“青溪，你别急！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不会的！可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想什么！意安，你知道轻重的，现在不应该……”

　　“好了！琅羽，你不要这么说！玄清众人有恩于我，若没有他们这些师友护佑，我早就死了八百次了！我知道现在情势紧急，你放心，你先让我冷静地想一想，我不会冒然行事的！”

　　徐青溪将头埋在江雨归怀中，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往她身上蹭，又道：“其实，有难的除了师父师兄他们，还有我们这些客座弟子。仙妖大战，哦不，是人神两族大战，师姐你不要见怪，我只是……只是习惯了这么个叫法。”

　　“无妨，客座弟子怎么了，你快说！”

　　“这次的战争，有些客座本是不愿意参加的。可是大师兄不许他们下山，将人全数关在弟子居，他想以这些人为质，逼迫他们的本家参战。可这其中，也有一些门派子弟性情刚烈，无论如何也不愿为伍，大师兄就预备将他们押解到前线，以身为盾，去试神族布在暗处的法封、法阵啊！”

　　徐青溪呜咽一声，顿了一下道：“我这一次，要不是我爹亲自向师祖求情，恐怕，恐怕也要身在其列了啊！师姐！”

　　江雨归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这种事情不是传说中的魔教魔头才能干出来的吗？为什么青天白日的会在玄清上演？她只道陈逐星是个阴鸷之徒，却没想到他如今一朝得势，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她赤红着双眼，恨得咬牙切齿：“陈逐星！我真后悔没一剑杀了你！”

　　琅羽听到此时，也不得不对玄清的手段叹为观止，她秀美微蹙，沉吟道：“怀虚老道这是疯魔了，如今，他就连表面的仁义道德也不想维持了吗？”言罢，她犹豫了一下，可还是叹了口气，又问道：“那崔诚呢？他是什么态度？”

　　“崔师兄？”徐青溪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位妖族的女子会认识崔诚，可听闻她提起这个名字，眼泪“唰”地一下奔涌出来，呼号一声：“崔师兄！崔师兄！他可能已经不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