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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南乔 ...

  •   怀虚真人话音一落,宣明殿中几百号人,立时在同一时间变了哑巴,甚至连呼吸声也不约而同地止住。于丹青更是汗毛倒竖,心惊肉跳地回过头去,却见南乔面无表情,毫不迟疑,正稳稳当当地走近前来。那态度,好似这诸多事情都是关乎陌生人的,全与她不相干。

      南乔来到于丹青身侧,一拂衣摆,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轻声道:“回师父,弟子知罪。”

      “你何罪之有?”

      “江雨归是弟子带进门的,当初,是弟子没有查明白她的身份底细就贸然将她救回,以至于酿此祸端。弟子无可辩驳,但听师父责罚。”

      此言确是不假,屠龙战后,龙吟山周遭百里之地满目疮痍。那个时候,南乔于残垣断壁之间救回数名孩童,皆称家中亲人被乱战波及而丧生。她自己因为在战中刚刚殒命了十数名入室弟子,伤心欲绝,因而不肯再收徒弟,便将这几个孩子分别挑了,拜在于丹青、穆少丘两位师兄座下。这其中便有江雨归、段君悦、景琰等人。

      怀虚真人眉心微动,露出个不易察觉的冷笑,道:“哦?你到底是疏于调查,还是根本就想瞒天过海?”

      见南乔面色如常,垂着眼睛不说话,怀虚真人又道:“彼时,林霁那诸多妖族同党又没有殒命,如不是他有意将女儿送出给了什么人,那孩子是绝不可能离开龙吟山,平白出现在几里之外的村庄里的,且偏偏那样巧的又落在了你的手里。如今还想说自己什么也不知吗?”

      “正如师父所言,林霁党羽尚在,他何不将女儿交由凌渊抚养,却非要如此费尽周折地交到我手上呢?”南乔答话的语气没有一点儿生气,仿佛她此时已经是个死人,而位居其上的怀虚真人倒像是个无常,在阎王爷的大殿里正向着罪行累累的魂魄问话。

      怀虚真人稍稍挑了挑眉,面露一丝诡笑,道:“为何?这其中缘由,难道还需我在这大庭广众下说清道明吗?”

      听罢此言,南乔终于有一瞬间动容,她绣眉微蹙,神色暗了暗。一旁的蒲阳子像是耐心等待了多时的猎鹰,终于抓见了猎物那细微到不可察觉的破绽似的,突然大惊道:“哎呀!哎呀!原来如此!南乔真人从前和林霁,那可不是……”说着他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道:“哎……你这孩子可糊涂啊!咱们踏进仙门的人,俗世的情谊便应淡得比清水还淡,不值一提了!当初,林霁受那妖妇蛊惑,当了正道弃徒,这是本是他的劫数。可你怎么……怎么能受他三言两语的哄骗,就替他养了那孩子呢?他这是欺你对他用情至深啊!”

      于丹青明知道南乔才不会上他这激将法的当,可还是气得太阳穴青筋直跳,怒道:“道长无凭无据,怎的张嘴就是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在坐各位心中自有分辨。南乔真人,听我一句劝罢,那林霁到底予了你什么嘱托,你还是尽数招认了吧。我等皆知你也是深受其累,并不是存心故意。快快言明,可别叫你师父在这天下英豪面前失了信誉,行事为难啊!”

      谁知这下,樊、韩二人像是突然抓到了什么能将玄清一巴掌按死的把柄,可是来了劲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叫嚣道:“是了!经道长这样一提,我也想起来了。从前林霁还未逃离玄清的时候,可不是还与南乔真人传出过一段佳话的吗?看来,她这许多年来,竟是一直在与林霁私通往来啊!”

      韩准更言道:“果然妇人不可堪当大任!便是你这愚蠢之行,如今害得天水宗主殒命!说!你将林霁之女养在玄清这么多年,到底与那死了的魔头有什么私约?!”

      “这……这南乔真人胆子也太大了!”

      “竟是她?与那林霁……哎……”

      “……”

      周围众人不可思议的地小声低语,百余目光一时间齐刷刷地聚在端跪殿中的南乔身上。

      “啊哈哈哈!”南乔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突然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她瘦削的双肩不住地发颤,一双晶莹剔透的杏眼中似有波光一闪,道:“道长高看了!便是我打心眼儿里想为大师兄照拂遗孤,他又如何肯信我这么个身在玄清的人啊!”

      “你们听听,这妇人竟然一口一个大师兄?!”人群登时沸腾了,有人叫嚷道:“她这态度还肖审问么!分明就是林霁同党,其心可诛!”

      南乔不屑地冷笑一声,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坦然道:“同门一天,便是师兄,我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不过在场诸位所言,无凭无据,请恕南乔当真不敢承担!”继而她又死死盯着怀虚真人道:“弟子已经知无不言,无甚可招,如有辱没师门之处,但听师父发落。”

      “孽徒,你以为抵死不认,我便奈何不了你了吗?”怀虚真人的声音中倒是听不出多少愤怒,他沉着嗓音道:“你的那些雕虫小技,说与不说都是一样,你便以为我无从知晓了吗?也罢,你从前就与林霁牵扯不清,我能留你至今已属宽宥,今天即使就此除了你去,也实不算冤屈!”

      说时迟那时快,怀虚真人话音刚落,便见南乔不知怎的,已经飞身至他近前。她像是被一只不可见的巨手拦腰抓着,毫无应对之力,只肖稍稍挣扎了一下,便立即面容苦痛,重重地喘息起来。

      殿内众人慢半拍似的大惊失色。于丹青更是面色骇然,大叫一声“师父——!不——”他那个“要”字还来得及说出口,南乔便被一道平地卷起的罡风大力一扫,眨眼之间,整个人仰面向着一跟粗硕的殿柱砸将过去。

      “砰”地一声闷响,南乔的后心狠狠地撞在柱体上。然而,不等她落地,又是一道凌厉的罡风横抽过来,毫不留情地正中她的小腹。南乔如断了线的布偶,被那力道向旁边囫囵掀出了三丈远,却是被于丹青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抄住,她几不可闻地□□一声,一口鲜血直直喷洒在于丹青胸前的衣襟之上。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而怀虚真人却是从始至终坐得四平八稳,纹丝未动。

      只这一下,就把殿内众人吓得肝胆俱裂,大眼瞪小眼地愣成一片。尤其那些大放厥词的天水旧部,一个个面有惧色,不住地向着怀虚真人那厢瞟着。

      若说方才,怀虚真人言及要惩处南乔的时候,众人还道他是逢场作戏。可现在却无不在心里犯嘀咕,惊讶于他当着天下豪杰的面,竟是真的做得出。毕竟玄清二代弟子凋零,除去个病病殃殃的老四,全须全尾的也就剩了于丹青和南乔二人,可眼下,这南乔眼瞅着也是不中用了。

      南乔伏在地上,还在大口大口地呕血,她的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咯咯”声,一张脸惨败如死灰。穆少丘飞快上前抓起她的腕子,又轻轻在她的胸口处按了按,眉头一皱,对于丹青做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师妹!师妹你别吓我们啊!”于丹青也顾不上周围人的眼光,那双仿如枯井般干涸的老眼里,忽而涌出热泪来。他跪着向怀虚真人爬了几步,呼号道:“师父!师父啊!敢请您念在百十余年的师徒情分上,手下留情罢!”

      怀虚真人轻哼一声,面子上无波无澜,只道:“大道面前无师徒、无父子。今日仙门之祸,还不是拜她当初一时恶念所赐。念此孽徒身系之事干系重大,今日,便请无极派做这个中正,将孽徒南乔交由蒲阳道长手中好生盘问,我玄清绝不徇私庇护。”

      于丹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蒲阳子那是什么人?手段阴毒令人闻之发指,因而一个头磕在地上,哭诉道:“师父三思!南乔尚为玄清弟子,即便死也该是死在玄清的,请师父收回成命!”

      “是这个道理!”没想到蒲阳子竟也跳出来反对,惶恐道:“道长消消气罢!我蒲阳子何德何能,怎有资格审讯玄清高徒?这不合规矩,不合规矩!且我们在坐也都相信道长为人,谁人敢说您徇私舞弊?此事还是放在玄清处理最为妥当!”

      “道长过谦了,不过你既是为难至此,我也不便强求。那便将孽徒南乔先行收押,蒲阳道长若是想通了,可随时提审。”

      “是是,在下多谢道长厚爱。”蒲阳子苦笑着揖了一躬,继而提醒道:“南乔这孩子,定是受了那魔头一时蛊惑,自己想不开,其实也不至死罪。现在于我等来说,大战才是当务之急,我们还是……”

      “道长莫急,我正要言及此事。”怀虚真人打断蒲阳子的话,缓缓道:“丹青,你生性软弱,平日里姑息了弟子们,将他们教养得不知礼法道义!这一次,你便给我好好呆在山中思过,大战筹备之事,不用你再行过问了!”

      于丹青扶着南乔的双肩,唯唯诺诺:“是……师父……”

      “逐星。”怀虚真人唤了一声。

      陈逐星仓皇抬头,从怀虚真人身后走出,应道:“弟子在!”

      “大战之事由你全权操办,必要之时,玄清弟子任你调遣。稍后我会起个手信,你带了去,知会海内仙门,言明此次会战之事。特邀天下正义同道,齐聚玄清,助战扶风谷!”

      陈逐星声音里也带着底气,高声答道:“是!弟子定不辱命!”

      说着,怀虚真人托起右手,聚出一团刺眼的金色灵光。继而他两指并立,手腕一翻,向着虚空一指,半空中登时龙蛇飞动地渐次出现两排金色字迹。但见其上书着:妖人凌渊,不遵契盟。历观古今,残虐放横之行于渊为甚!今欲统玄清三千弟子,会同天下仙门,行天之道,自将待边,饮马东海之滨。

      随后,一阵金光浮动,那两排大字像是被火焰燎着了,自下而上缓缓化为“灰烬”,最终尽数收于怀虚真人的掌心里。

      “这莫不是……”韩准眼珠子都在发亮,不确定地问道。

      怀虚真人微微颔首,朗声道:“不错,檄文灵书已下至妖王凌渊处!天道有轮回,这一战,必要将那妖人奸佞彻底铲除!在场诸位英豪,都将成为历史的见证者,千百年后,必定为后人所歌,青史留名,永垂不朽!”

      “道长英明!但听怀虚道长吩咐!吾辈当万死以赴!”殿内又是一阵群情激昂的山呼之声。

      怀虚真人又吩咐道:“逐星,传命下去,让各峰弟子们将客舍预备整齐。赶了这一路,大家也乏了,你便先领诸位同道下去安顿吧!”

      “是!”

      “敬谢怀虚道长!”众人客套了一阵,陆陆续续在各路道童的指引下出殿去了。

      蒲阳子却是婉拒了道童的邀请,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喝茶,直到殿内同道尽数退出,也未见他有要起身的意思。怀虚真人摆了摆手,将几名侍立的弟子屏退出去,不急不徐地开口问道:“蒲阳道长还有何指教?”

      此时此刻,殿中只剩了他二人。蒲阳子将手中茶杯轻放案上,全没了方才那幅矜持知礼的态度,显出一派懒倦的玩世不恭来,只听他颇为玩味地笑了笑,道:“这里没别人,我还是叫得你一声大哥罢,这样子我心里舒坦。”

      怀虚真人不应,只是眯起眼睛,似有深意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蒲阳子望了望他的样子,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道:“大哥今日之举,确是诚意十足。不仅秉公严明,还这样抬举我,欲将那孽徒交由我手,小弟在此谢过了!但其实……啊哈哈哈,大哥,这是全没必要的。因为你心里清楚得很,那个南乔,便是我把她放在嘴里嚼碎了,她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是不是?可你这手顺水推舟,却是搏了那群蠢货信任,你可真是愈来愈高明了!”

      “不及贤弟万分之一,贤弟才真真的是聪明人!”怀虚真人扯了扯嘴角,算是一笑,道:“今天是为兄要谢你,屡次解围,看来贤弟还是深明大义,外面那些传言不足为信。”

      “哦?这道有趣了,是何传言?”

      怀虚真人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袖,将身体往玉座后背靠了靠,道:“言及你蒲阳子纵了座下徒弟,与歹人勾结,暗中与我玄清为难。”

      “啊哈哈哈,大哥口口声声说什么传言,其实便只是听你那得意徒孙——陈逐星说的吧!”蒲阳子眉峰一挑,道:“你所谓的歹人,可不就是子鉴他们吗?确实,宵月那个小贱人以为自己羽翼丰满了,是该好好敲打敲打,可子鉴难道就是条好狗了?大哥,不是我说你,这些年你对你这好侄儿可是疏于管教啊!”

      他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子鉴手里的人越来越呈尾大不掉之势,这次竟然又背了你去抢圣心!那江雨归有问题的事情,他怕也是早就知道了!我看他是要造反!大哥,你该早做打算了!”

      “贤弟所言极是,子鉴这一支我自有处置,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大战在即,总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倒是你,我还需提点一句,圣心石、妖族宝器包括那个江雨归,我势在必得,不为别的,只为这仙门帝国的秩序绝不能倾倒,个中厉害关系不肖我多说了吧!”

      “那是自然,这天下的秩序可是咱几个一点一滴,用血浇灌出来的。不用大哥说,我也知大厦倾颓时,便是我等埋骨日!”

      怀虚真人满意地点点头,一双眼睛寒芒四射,沉沉道:“你知道就好。”

      东海湾,扶风谷。

      早春的暖意还不甚慷慨,若即若离地萦绕在人周身。江雨归枕着手臂,正大剌剌地躺在一棵桃梅树上晒太阳。这是一种独长在扶风谷的植物,于冬春相交时节盛放,开形似桃而颜色似梅的小花朵,故而得名。

      她半睁着眼睛,透过繁花的空隙,向着远方的天空望去,心中不禁暗暗伤怀:果然啊,在这世间,唯有龙吟山上的那方天,才是最高远的。

      那里有一眼望不到顶的云杉树,她小的时候常和哥哥比着赛地往上爬。待到他们爬到高高的树尖儿上,便可一眼览尽山中的万壑千岩。

      她还记得有一回,站在树顶依然觉得不够高,便央着凌渊带他们飞到天上去看看。凌渊将她和哥哥一手一个抄在怀里,直向着穹顶飞冲上去。他们一直冲入云海,直至整座龙吟山的轮廓,都渐渐在他们脚下显现出来。

      她兴奋得撒欢儿,可哥哥却是胆小得紧,要被吓哭了,一个劲儿地嚷嚷着“不要再高啦!”就在这时,她听见凌渊笑着应了一声好,继而将他俩捂在胸前,脚下灵力一收,竟真的就这么直直坠落下去了!山中的浮岚在他们身边打着漩儿,可把她高兴坏了,只是可怜了哥哥,一把鼻涕一把泪,落在地上的时候魂儿都要给吓没了。

      江雨归用手遮了遮眼前晃动的日光,不禁笑出了声:他可太坏了!

      “咕噜噜”一阵轻响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江雨归按了按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这才想起来今天一整天都还没有吃过饭呢。其实她本也用不着吃饭的,神族靠汲取天地灵气为生,食了人间五谷倒于灵力有损。可她这十多年来一直养在人堆儿里,过不来那种张嘴吸气儿就能活的日子。所以凌渊一直纵着她,让雁留声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只不过,他最近为着外面的乱子已是分身乏术,雁留声这完蛋货就趁机偷懒,经常这么饿着她。

      江雨归早被这死蘑菇磨得没有脾气了,她有气无力地坐起身来,牙疼似的朝树下喊了一声:“喂!我说你能不能行行好,我快饿死了好吧!”

      “死不了的,放心吧。”雁留声答着,也不知道在下面捣鼓什么呢,这片桃梅花海繁密得很,艳色的掩映下只闻其声:“安呐,你可长点儿心吧!少吃一顿两顿的又能怎么样嘛,才刚拿回来的那点儿灵力,都要就着饭变粪了!”

      江雨归听得直翻白眼儿,分明就是他自己嫌麻烦,非要那么多托词,不耐烦道:“啰里吧嗦,你不给我做饭,我可要自己出谷找吃的去啦!”

      “哎哎哎!别啊祖宗!你想尊主把我生吞活剥了啊,你现在不管去哪儿都要我跟着的,外面乱开了,可别在这时候给尊主找事儿,他是怎么叮嘱你的,你都忘干净了?”

      他这话还当真不是托词。他们几个不管不顾地大袖一挥,一夜之间将位列仙门四大宗的天水夷为平地,加之她自己的身份曝光,这下别说那群平日里就虎视眈眈的修士们了,就连神族内部,都是物议鼎沸。这几日来,各部族长、使者相继来访,吵吵嚷嚷地定要见她一见。可凌渊却是把她从头到脚护了个严实,不仅在她的活动地布设法封,还命雁留声时刻跟着,不许外面任何人看上哪怕一眼。

      江雨归被他这番心思搞得哭笑不得,只感觉这一切其实全没必要,毕竟,该来的一个不少地都会来,凌渊这样又能护着她几时呢?然而,只要一想到,此举可能会让凌渊稍稍安心,她又觉得不论怎样,也都没什么了。

      这不,雁留声稍一见她有不听话的趋势,就赶忙把凌渊圣旨请出来了。江雨归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苦笑着嗔道:“他啊,就是夸张到不行!”

      “你这丫头没良心,他还不是为了你好,不想你被为无谓的纷扰所累。你没看他嘛,日日在前殿和那群老老少少周旋,都快累死了!”

      “是啊,我都见不到他几面了呢。”江雨归轻轻叹了口气,躺回树干上,问道:“对了,听说琅羽他们从亦然那里回来了?”

      “可不,一回来就直接钻到前殿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呢!”

      江雨归心下一动,道:“诶,雁留声!我问你,崔诚和琅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告诉我,不然我就要到凌渊那里给你告状,说你不给我吃饭!”

      “哈?真的假的,你在玄清那么久,竟然不知道吗?”雁留声退后两步,从花枝中探出头来,眼睛都在放光。江雨归一看他那架势,哪里还用什么胁迫,分明就是一副乐于嚼舌根的八婆嘴脸。

      “这种事情,会有谁来告诉我啊!是我师父?还是崔诚自己啊?”江雨归十分无语地哼了一声,接着问道:“他们两个,一个是神族将军,一个是仙门高足,怎么认识的到底?”

      “哎!这事情可说来话长了,那个时候,你爹娘刚认识不久,琅羽还不是王军统帅呢。”雁留声拍了拍身上的土,扔下手里的陶罐子,原来他刚刚一直在收集花瓣,准备酿春醉呢。他一挽衣袖,继续道:“你爹刚认识你娘的时候啊,对所有人隐瞒了她神族的身份,崔诚自然也就不知晓。而琅羽作为她妹妹,跟着她去见你爹的时候,远远地瞧见过崔诚几次,这一瞧不要紧呐,她可就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了,竟然看上这块儿榆木疙瘩了!后来你猜怎么着?”

      江雨归急死了:“嗨呀,别废话,怎么着啊?”

      “她竟用探念之术,篡改了一名客座的记忆,冒了她的名跑去玄清当弟子去啦!”

      “什么?!”江雨归要被她惊呆了,她们家族这都是些是什么人啊,看来她这爱搞事情的毛病当真是随了根儿了,“她这主意可太大了,我爹我娘不管管的嘛?”

      “那会儿没有王军,琅羽就是一疯丫头,没人管束,时常消失个一年半载也不算稀奇。谁能想到她竟会只身跑到玄清去呢?待到林霁发现的时候,这俩人早已经郎情妾意,狗皮膏药似的分不开了!你知道吗,林霁是在你们那个什么大典上发现琅羽的。”

      “清心大典吗?”

      “对对,就是这个!林霁那时候正在金台上主持典礼,在人群里扫到琅羽,他惊得差点儿一个跟头翻下来。我虽然没有看见,但想想那场面,都觉得要笑死人了!”

      江雨归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但是这个时候,崔诚还不知道琅羽是神族中人。后来的事情,估计你也能猜着了,你爹离开玄清,成为他们口中的背叛者,琅羽自然也就不能再呆下去了。崔诚本就认为你爹是受了妖人蛊惑才弃他不顾,这回又知道了琅羽的真实身份,自然是崩溃了,和神族的梁子也就算结下了。”

      江雨归叹道:“崔师兄好可怜,以他那个脾气,定是觉得自己被当傻子一样戏弄了。”

      “没错,这件事情,说到底根本就是琅羽的过,她脑子让猪啃了才会办出这样的傻事来。”雁留声也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深表赞同地点点头,道: “后来他二人又见了一次,那是在仙门大宴之前,那次,你爹娘也应邀前去赴宴,琅羽便天真地以为,人神两族已经修睦。她先一日赶到玄清去见崔诚,没成想却是被怀虚老道抓了个正着,关押起来了。只可惜,当初林霁和金夫人并不知情,若是他们能早早知道琅羽被抓,许就能发觉此次仙门示好根本就是鸿门宴,早有防备,也不至于惨遭截杀了。”

      江雨归紧紧皱起眉头,又问:“那她是怎么逃出来的?我娘出事那天晚上,我记得她在场。”

      “是崔诚救她出来的。不过说也奇怪,崔诚本来对她恨之入骨的,可大宴当晚,竟然背了怀虚真人的命,偷偷将她放出来了!她也本欲悄无声息地逃走便完了,可不料,他俩刚刚从密牢出来,便听说你爹娘在大宴当场杀了人,当下正和众派战于玄清三里之外的地方。等他二人赶到,金夫人和小少爷已经……哎,已经没了!琅羽当场就红了眼,化身烛龙,和林霁一起大开杀戒,屠了众派几百号人,这里面也有不少玄清弟子。虽然要我说,那天晚上的那些杂碎们本就都该死,可崔诚还是觉得,是因为他的一己之私害同门殒命的吧,便与琅羽说,此生不再相见了。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次天水之战,两个人还是见了面。看来是天意如此啊,他二人这段孽缘还是没有断呢!”

      雁留声叹了口气,还不忘收尾道:“事情就是这样了。”

      “崔师兄……定是自责死了,不仅为着那些仙门弟子,更是因为我爹。那个时候,他若是能识得那些大人物的阴谋诡计,想必也会拼死出手相帮的吧,也就不至之后的这么些年里,他一个人偷偷守着我爹的灵牌自苦了。”

      雁留声闻言惊疑道:“崔诚竟会偷偷祭拜林霁的牌位?太不可思议了!我看他每次提起这个师父,都恨不能把他扒皮饮血才算解恨啊!”

      江雨归无奈地浅笑了一下,并不想和他解释这么多,只道:“那天光呢?这里面怎么又有他的事啊,我之前撞到过他和琅羽……就是比较亲密。”

      “天光?天光和琅羽怎么样了吗?没有听说呀。” 雁留声又捣鼓起他手上的东西,说的漫不经心:“天光不是和我们一起从龙吟山过来的,之前你也没见过他吧。他是白虎部族长之子,因为在一次平乱的混战中被琅羽救过一命,就死缠烂打地追着她到扶风谷来了。怎么说呢?其实琅羽吧,与崔诚诀别以来心性确实变了很多,很是放纵自己。所以,就算你曾看到过她和天光过从亲密,也不是什么怪事。而且天光这个人嘛,就是一心眼儿没长全的傻孩子,懂那些情了爱了的是什么啊!全不用理会的。”

      江雨归听完,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当初,崔诚托她归还信物的时候,她只是觉得,像他这样的冰山冷面也有风月旧债,而且对方还是让他深恶痛绝的神族中人,很有趣味而已。全没想到这里面的事情,竟还有这样深的渊源。亏她还能自作聪明地编什么瞎话,现在想想,自己可真是蠢得可以!

      雁留声见她一副哭笑不辨的表情,问道:“你怎么了?这故事老套的很,不至于感动成这个样子吧?”

      “完了完了!雁留声!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江雨归掩面高呼。她估计凌渊肯定早就把话带到了!这下再说什么都晚了。

      “可笑,你又没问过我!”

      江雨归不理他,只是兀自在那里悔不当初。琅羽、崔诚可都是那种心思重似千钧之人,是开不起这种玩笑的!她自知此事做得太过分,正烦躁间,不知为何,在她紧紧相握的两只手掌间,忽而生出一种异样的温热。

      江雨归奇怪,正要细看,没想到就在她打开双手的一瞬间,一道刺目的火光“嗖”地一下从掌心蹿出。江雨归吓得大叫一声,仰面一躲,身体登时失去重心从树干上跌落下来。

      雁留声被她惊得愣在原地,只感觉林间清风一扫,一道看不清轮廓的身影就像凭空出现一般,飞速闪至树下,将江雨归横着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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