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血秘闻录》语君

46、异族

　　江雨归惊魂未定间向上望去，却见来人竟是一个人高马大的陌生男子。这一下，更是比刚才那道莫名的火光还让她炸毛。只听她惊呼一声，奋力从此人臂弯中脱开，蹬着他的小臂就是一个后翻，恨不能一跃离他八丈远才好。

　　江雨归慌慌张张地落在地上，张口怒道：“你谁啊？！”

　　陌生男子甚为玩味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时候她才看清，此人身量十分壮硕，站在她面前甚至稍稍挡住了日光，他从头到脚都裹在一套乌亮的甲胄里，只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来。
　　他一开口，声音浑厚而有力：“你就是林意安？”

　　“喂！你这死狗子，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雁留声抢在江雨归回答前，指着那男子破口大骂：“你在尊主的地界儿上，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了！”

　　“凌渊这心思费的颇多，连这么大一片桃园都布下了法封，想见你一面，还真是难啊！”陌生男子也不理会雁留声，只是轻蔑一笑，懒懒散散地向着江雨归拱了拱手，道：“在下胶湾之滨，金缕犼部族长华烨，两日前就来到扶风谷了。在你小的时候，我们见过的，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金缕犼？族长华烨？江雨归努力回忆了一下，她记得好像确有这么号人。金缕犼是个大部，下辖三族，分别是九麟犼、烈焰犼、琨犼，而金缕居其长，由族长华烨率领。从前，爹娘还都在，金缕犼部貌似和龙吟山走得挺近的，三天两头便能在山中看到他们的身影。她小的时候，对这位族长的印象不甚好，总觉得他每天都顶着一张不服不忿儿的脸，好像天下之人都要低他一等似的。不过他下面有几个小弟，年龄却是不大，每次来都能和她玩儿在一起，总之相处的还算融洽。

　　可现下，华烨说话时，那张脸上依旧露出那幅轻蔑的神情，让江雨归极为不爽，因而她也不客气道：“别在这里攀亲带故的，有话便说。”

　　“安呐，不要听他说！尊主不许任何部族随意进出内/庭，谁知道这狗子安的什么心啊！”

　　不想，雁留声话音刚落，便见华烨手臂飞速一挥，下一刻，雁留声就尖叫一声，一下子向旁边飞出去老远。华烨冷哼一声道：“我与你这泥腿子无话可说，滚远点！”

　　“你！”江雨归大惊，赶忙跑过去将雁留声扶起来，急道：“你怎么样？啊？有没有事？！”

　　“哎呦，我的腰，我的老腰！”雁留声哎呦哈呦地起身，但看上去倒也并无大碍，他刚欲开口再骂，却被江雨归及时止住。她对雁留声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去找凌渊来，快去！”

　　雁留声愤愤地哼了一声，可也不敢再耽搁，毕竟这金缕犼部的族长可不是他能对付的角色，因而十分识趣地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华烨倒真是没把他放在心上，只是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道：“凌渊？你倒还真是信他啊！”

　　“族长以为，我不该信他吗？”江雨归眯着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但也心知定是来者不善。

　　华烨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十分无礼地在她身上上下游离，只听他轻哼一声，道：“凌渊把你关在这园子里，想必也没有告诉你外面发生的事情吧？”

　　江雨归不吱声，警惕地提防着他。

　　“就比方说……怀虚老道正式向神族下战书的事，你可知晓？”

　　江雨归当然知晓，只是她既已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对任何事情也就泰然处之了。她只肖把自己想成一块儿砖，凌渊需要她在哪儿，她就出现在哪儿便好，老老实实呆着不给凌渊惹麻烦，就是她自己现在最该做的事情。

　　华烨见她没什么反应，便认定是凌渊封锁了消息，因而讥笑道：“几日前，檄文灵书就已经到了凌渊手中。玄清将率三千弟子，会同天下仙门，在扶风谷围攻我神族各部。时隔十四年，又是一场屠龙之战，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咱们的好尊主，从前说什么来着，要隐忍、要克制、要遵从盟约方能保神族安稳，可现在又如何呢？到底还是他自己先忍不住了吧！”

　　江雨归白了他一眼，道：“当时情况危急，你没在场，又知道些什么了？”

　　“我确实没在场，个中细节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却是知道，从前那些力主和仙门一战的部族都让他一一料理了，而现在终于不得不正面迎战，却不再是神族最好的时机！我们已经错失主动，落在败势了！”

　　江雨归随便应付道：“曾经到底该和该战，我是不知道。可眼下的情势，却是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了，这时候再去讨论曾经怎样，怕是已经没有意义了吧。既然大战在即，族长何不与凌渊一起谋划谋划接下来的应对策略？何故还要在这里向我抱怨呢？”

　　华烨突然爆发出一阵朗朗笑声：“啊哈哈哈哈，你这小姑娘，言语倒是犀利，还真是和林霁很像啊！”继而，他顿了顿又道：“我也知曾经旧事，多说无益，今日来，就是与你商谈今后之事的。”

　　江雨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什么意思？与我商谈？”

　　“对，就是与你，我已经半点也不相信凌渊了。那厢，玄清早就广布消息，天下仙门已在冠世山齐聚，预备择期动手了！可他呢？却是琢磨着搬家啊！此时若是还依照他的命令行事，怕是就要灭族了！

　　江雨归听得云里雾里。最近这段时间，凌渊太过忙碌，没日没夜地在前殿议事，她能见到他的次数确实少了很多，也没有细问过他的打算，一时间竟不知道这狗子族长在说些什么东西，因而不可思议道：“你说，搬家？”

　　“是，凌渊大尊主打算先行迁回龙吟山，简直是天方夜谈，痴人说梦！”

　　“龙吟山……”江雨归细细思忖了一番，忽而恍然大悟道：“你误会他了！我想，他的意思是……”

　　“外面情形你还尚不知晓，就这样急着为他回护做什么？”华烨面露怒色，接着道：“他的想法我会不知道吗？但依照现在的状况，根本就不切实际！且不说这一路有多凶险，就是时间上也来不及，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江雨归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儿，不耐烦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当然是先发制敌！当下，我们已经开始筹划，预备在众门派备战之时，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而目标已经选定，就是此次叫嚣得最欢的天水旧部。”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要知道，现如今的仙门已经不比往昔，六大门派凋敝了一半。而此次，除了玄清、无极外，唯剩下的一个千山派还是半死不活，不见参战。因而，任凭那群牛鼻子老道如何蹦跶，他们的战力也都是十四年前所不能比拟的了。在如此情形下，你觉得那个联盟，还能像从前一样坚不可摧吗？”

　　江雨归听他讲的头头是道的，也不知他到底何意，便问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所以呢，你有办法瓦解他们的联盟？”

　　“瓦解倒是谈不上，只是想先重创一下他们的锐气，好为大战赢得更多准备时间罢了！此次大战，叫唤得最厉害的，无非就是东南那八十一派天水旧部，他们外强中干，可却胜在人数众多，能够掌握舆论风向。如果能在战前就将他们剪除，那个时候闹起来，就算有玄清、无极坐镇也未必安抚的住吧！”

　　“哦？这倒有些意思，此计虽然行之不易，但如果与王军配合得好，也能……”

　　“我可没打算与王军打配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是拜谁所赐？难道我还要再拿全族人的性命去给那个人的蠢行陪葬？”华烨怒目而视，道：“现在族中四十八个大部里面，已有八部与我们达成同盟，另有一十二部尚再观望。此番行动若能成功，那些观望者们就会知道，到底是该主动出击还是坐以待毙，等有了他们的力量，我们再趁胜追击！”

　　“不行！”江雨归厉声打断，这狗子族长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其实他的提议还真不是不靠谱，江雨归也真的相信，他确是为了神族的安危殚精竭虑。可大战在即，华烨的人如果不能和王军相互配合，那便是分散兵力，徒增内耗。搞不好到时候偷鸡不成，反倒打乱了凌渊的整个撤离计划。

　　因而，她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我说族长啊，如果你只是去打个伏击，掩护王军撤离扶风谷，那样便不用你们拼死一战，无论如何也会轻松的多。可你若想仅以八个大部的兵力，就将天水八十一派剪除，怕才真是痴人说梦吧！再者说，那些门派既已在玄清集结，你又准备在哪里出手？冠世山吗？我告诉你，冠世山中共藏有一千又八十八个御敌大阵，每一处都是灵法与机关术的结和，可不是天水那种一个石头破了，一串阵仗都要废掉的劳什子能够相提并论的，你的人懂破阵之法吗？”

　　华烨冷着脸道：“我们又不傻，自然不会自投罗网！”

　　“那好，那你们是想诱敌出界喽？”江雨归哭笑不得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上你的当？对于那些仙门来说，他们只认一个王，那就是凌渊。拿下扶风谷，拿下凌渊，就算他们大获全胜了。而对于其他各部，稍后再慢慢清算又有何不可？何必在大战之前，分散兵力去干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他们对我们没兴趣可以，但对你这个林霁之女、对圣心、对神族宝器也一样没有兴趣吗？今天我来找你，正为此事。”华烨说到这里，终于肯敛去了脸上的百般不屑，正色道：“在整个过程中，我们需要你。他凌渊不支持没有关系，你才是真正的王族后裔，如果你能和我们站在一起，同盟便会更加稳固，观望之人亦会更少一些顾忌！我其实不想和你讲什么漂亮话，你觉得我利用你也好，图谋不轨也罢，我不在乎。我们想要的不外乎赢得这场种族之争而已！”

　　“我看你是疯了！”江雨归觉得她方才那番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此人竟是还要胡搅蛮缠，当真是没救了，因而气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擒贼先擒王懂不懂？只要他们攻下灵主，那便再没什么是得不到的！你太高看我了！”

　　华烨耐心耗尽，狠狠地眯了眯眼睛，低吼道：“所有行动，我们已有了细致筹划，我只是没时间在这里与你详说，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只说到底要不要和我走？！”

　　“不要！”

　　“好！那你别怪我不客气了！”

　　江雨归震惊地张大眼睛，心叫不妙，急道：“你……你干嘛！明抢啊！”只可惜她那个“你”字刚出口的时候，华烨尚再远处，可没等这句话讲完，华烨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闪身至她近前，右手成爪，不由分说地向她左肩抓去。江雨归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出手去擒他的手臂，一个手刀下劈，本欲封住他的动作。没成想，却是直直砸在他的护甲上。

　　“唔！”江雨归吃痛，忙一侧身，按着他的手臂用力一撑，纵身而起攀至一颗桃梅树上。她朝着树下大叫道：“你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啊！”

　　然而，不等她喘息，华烨竟突然鬼魂似的凭空出现在她身后，他身形太快了，江雨归完全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只感觉双肩一沉，该是已经被华烨按住了。

　　江雨归心下一惊，将真元全数聚于右腿，奋力朝后一踢，虽然被华烨挡住，不过这一下他手上力道却是稍稍松弛，江雨归便借此空隙，一个扭身，整个人打着旋儿地朝远处的地上砸去。

　　“哐”地一声闷响，江雨归四仰八叉地摔在地面上。只听华烨冷笑道：“看来你们玄清的功夫也不过如此啊！”

　　这下江雨归可真急了，一骨碌爬起身来，跳着脚地指着华烨骂道：“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自己送死不算完还非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好啊，姑奶奶今天就奉陪到底了！”华烨笑得都不行了，可能这番话从面前这个小丫头口中说出，就是他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看着他那幅张狂样子，江雨归后槽牙都要给咬碎了。只听“啪”地一声脆响，江雨归将两掌相抵，而后奋力一拉，从掌中拉出一把巨大的骨剑。她手握剑柄的一瞬间，自然感到一阵厚重的纯元之气，顺着手臂缓缓流入身体，而那柄骨剑也如枯木逢春一般，蜿蜒着攀上她的小臂。

　　“两仪剑！圣心石果然在你身上。”

　　江雨归提剑相指，怒道：“是又怎么样！你又不会是刚刚知道！”

　　“小姑娘，你自己应当清楚，凌渊那厮终要将圣心石取出来的。到时候你难保不会丧命吧！” 华烨目光炯炯，直言道：“但我可以答应你，绝不会打圣心的主意！”

　　江雨归一怔，笑道：“族长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身上的东西，无论两仪圣心也好，还是那三件宝器也罢，只要能救族人于危难，我个人又怎么敢贪生？所以，如有一天，凌渊需要我以身殉族，那我必须在他身边。”

　　“愚蠢！”华烨不想再和她多言，纵身一跃，又向她抓过去了。

　　江雨归挥剑抵挡，也不和他客气，招招向他要害部位刺去。可他二人毕竟实力悬殊，江雨归能撑到现在已然是华烨手下留情，可他现在已经耗费太久时间，只想速战速决。

　　华烨身形快如闪电，江雨归被他闪得脑袋直晕，很快便完全看不清他的身影了。正在这时，华烨不知怎得，突然从她身后袭来，毫不留情地一扭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扭翻在地。而她手上却是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两仪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我的娘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大王饶命！”江雨归哭天抢地，疼地冷汗都要下来了，这时候只要她稍稍用力反抗，整条手臂都能让他扭脱臼了。

　　“你识趣就好！”华烨松开手，继而抓着她的肩膀用力一拎，像拎小鸡/子似的将江雨归囫囵提在手里，正要飞身冲出桃梅园。

　　却不想，正在此时，一道玄雾卷着风动，呼啸着直面朝着华烨扎来。华烨面色一沉，旋身向着侧方扑去。江雨归心里大呼得救，也不含糊，伸手召唤掉落在地的两仪剑，不管三七二十一向上猛地一刺。果然，华烨手上力道骤减，江雨归双足一用力，从他手中脱出。

　　“凌渊——！”江雨归大呼一声，一头扎进赶来的凌渊怀里，一改刚才认罪伏诛的嘴脸，叫唤道：“救命啊！那只狗子他打我啊！”

　　凌渊面沉如水，周身萦绕的阴郁之气好像夏日里天边翻涌的雷云。他反手将江雨归护在身后，一双明瞳中似有赤光闪过，一言不发地死死盯着华烨。

　　一同赶来的还有天光和雁留声，只听天光的声音像个爆破筒似炸开了：“华烨族长！你这前脚正门出，后脚翻墙进，卑鄙不卑鄙啊！”

　　“对对对！没有一点规矩！”雁留声可找着能给他撑腰的了，声音里也显得有了底气。

　　华烨却不以为然，仰面哈哈大笑道：“尊主大人啊！你这身边数十年如一日的都是这群三脚猫，怪不得神族这些年来，越来越败落了呢！”

　　天光怒发冲冠：“你！不服来试试啊！”

　　“天光！”凌渊伸手将他拦下，只沉声对华烨道：“族长的事情说完了吗，如若完了，便请罢！”

　　“我与你凌渊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我要的是你身后之人！”

　　“你可拉倒吧！我与你可一点关系都没有！”江雨归扒着凌渊的背，只露出个脑袋道：“你方才所说之事我都明确表态了，帮不了你！你自便吧，自便吧！”

　　“没关系！你以为凌渊在场我便带不走你了吗？是不是凌渊？以你现在这样的状况，你以为还能从我手下护着她吗！”

　　凌渊闻言微微扬了扬嘴角，冷笑道：“一点小伤，不足挂齿。族长如若定要在此分辨个一二，那在下也不妨让族长看看，现如今这神族上下，尚且还是谁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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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犼：相传为北方食人之兽。状如犬，居于海中而有鳞，口中喷火，鷙猛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