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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淬魂炼心 ...

  •   夙浅于不生渊,日日受刑,只盼着自己能将云枢放在心底,越放越深,有生之年,再不想扰他清静,再不相见,也便罢了。
      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终还是再见了。
      眼看着百年时光荏苒,出渊期限已至,夙浅在心里掂量掂量,自己十有八九管不住这自己这两条腿,是以赖在这不生渊,仍是不肯出去。天罚虽是停了,可这枷在身上的一十八根锁链,就是不脱。
      太子带着梓扬仙官再找过来时,夙浅于法台之上,锁链披身,却自得其乐,优哉悠哉,玩得不亦乐乎。
      见到太子,夙浅讪笑着招呼:“堂哥,你近来到是不忙,怎往我这儿跑得比我受刑的时候还勤?”说着还朝太子身侧的梓扬眨了眨眼,与梓扬百年不曾得见,虽是私下里有些书信往来,总归不如见了真人来得亲切。
      梓扬见了夙浅自也欢喜,只是碍着太子在场,似有一肚子话想同夙浅说,又不好这时候开口。
      太子在夙浅面前,到也不持身份,走到法台边上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侧头瞧他:“你这儿?你还真当这不生渊是你的地盘了?这里当真如此安逸,连清逍殿都不回了么?”
      夙浅把手边的纸笺朝身后藏了藏:“都说了让你少来,堂堂天庭太子,总往这儿跑,也不怕沾了秽气。”
      太子一脸的又好气又好笑:“唉,你也知道!那你这个天君,把自己锁这里,又成何体统?”
      夙浅便咧咧嘴:“咱兄弟俩人,不一样,不一样。”
      太子道:“说起来,你这百年天罚,罪也是受足了,不应再多说你什么,可你自己想想,你私自给自己加了这么大的刑罚,这本就是任性。你怎么不算算,为了保你这条小命,天家损了多少灵丹妙药?”
      夙浅翻翻眼皮:“堂哥几时变得这般小气,更何况,我可曾求你给我?”
      太子的手在膝头重重一拍,佯怒道:“你当真是想气死我!罢了罢了,我也不与你争讲这些。眼下有一事,与你相关,由不得你胡闹,圣剑无名,你可还记得?”
      夙浅眼神一黯,点点头。当然记得!如何不记得?那日九霄宝殿之上,云枢是如何从自己腰间拔剑斩指的,百年之间夙浅片刻也不敢忘怀。正是这永难磨灭的一幕,让他生了再不踏出不生渊的念头。
      太子接着道:“那圣剑无名本是战神遗世之物,饮血成性,凶戾非常。这本没什么,彼时我见你喜欢,敢将他送给你,是因天尊元神寂灭,无名也被封印。但那日九霄宝殿之内,云枢上神与你二人之血沾于剑上,竟激起了无名的戾性。你在不生渊的百年间,无名一直躁动不安。”
      夙浅便是一惊:“难不成,这无名的封印……”
      太子点头:“正是,封印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这可不妙!无名本是上古遗物,封印若是破了,难以压制,恐生祸事!当务之急应重加封印才是!”无名本就是夙浅的配剑,加上又是因他与云枢的血沾到剑上方才如此,夙浅便有点急。
      太子道:“你也知道这是上古遗物,战神神元已归寂于洪荒,如何轻易能重施牢靠的封印?是以我与众仙家几经商榷,有意重淬此剑。”
      “重淬?”夙浅知道,这剑如重淬,剑灵便如换心洗髓,想想这本是战神所留上古遗物,深感可惜。可事已至此,若不下手,一旦他日酿成祸患,又如何收场?想到若不是自己冒失,惹恼了云枢,圣剑无名也不会落得如此,更是黯然。
      太子脸上带了忧色,打量着夙浅,半有埋怨:“我本想着,你这天罚受完了,便紧着这件事先办,可是又担心你心神有损,还得些时日将养,你可到好,连清逍殿也不回。”
      夙浅正了神色:“我这身子不打紧,堂哥和叔父送的那些个好东西,也不是泥水烂菜,哪有白用的。只是这重淬应当如何为之,我却并不知晓。”
      “此事云枢上神一力担揽,听他安排便是。”
      云枢于炼器一术颇有些本事,此事与他又有些瓜葛,夙浅早想到此处,但此刻听太子提起云枢,心里一震之下,仍是免不了颤了几颤。
      太子见夙浅没应声,便当他认同了,道:“事不宜迟,我这便去借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此处荒芜,正方便行事。明日了结此事,你便速速回去吧,再莫缩于此处气人了。”
      夙浅捋了捋自己沉重的心思,点头应了。

      不生渊本就是浮于天边云端之上的荒芜之地,离囚禁法台的石林不远,便有一处空地。太子集齐人手,将无名剑置于铸炉之上,几十人围炉而立。
      夙浅立于炉旁,轻抚剑身,叹息道:“这剑原是堂兄赠我,又曾随天尊历尽征戈杀伐,没曾想,到我手中,最后竟落得个重淬的下场。又是因我之过……”
      太子见云枢符咒法阵皆已设置完毕,按照云枢示意,凝神将三昧真火引入炉中,没有接夙浅的话。夙浅万没想到,接了自己话头的却是云枢:“此剑杀意已现,如不重淬,戾气滋长,必成大患。”
      自几人于此处聚齐,夙浅眼角瞟到那抹熟悉的素白,便硬是低了头,站于自己被指定的阵位之上,不敢抬眸瞧上一眼。此时听到云枢开口,胸口又是一荡,只觉得呼吸都似被炉中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火烤得有些困难。
      三昧真火火焰发苍,却是热力腾腾,远非寻常之火所能相匹,炉火中的无名剑被火烧灼,微微颤动起来,随之发出一阵阵由低沉转为尖锐的嗡鸣,似呜咽悲泣,闻者胸脘闷堵,情思染殇,连天色都像是暗了几分。
      云枢面沉似水,眼看着无名躁动之意渐长,眉头紧锁。
      周围依阵位而站的四十九名仙家均是全力以赴,一边抵御着无名带来的灵力冲荡,将法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阵中维持运作,一边还要忍受随着这波荡带出的三昧真火的热力,面上渐渐皆露焦灼难耐之态。
      饶是夙浅再不通炼器一门,眼见着场中的情景也知情况不妙,圣剑无名毕竟是上古之遗物,绝非等闲,太子同云枢请来助阵重淬的仙家无一不是法力高深,一时竟也奈何这无名不得。
      在这重重法障的笼罩之下,无名剑被困于火中淬炼,通体现红,震动不息,愈渐厉害,最后竟是自炉中一跃而起,跳离了三昧真火!
      夙浅此时脑中到是无比清明,想是这三昧真火尚未重淬剑心,却已是先将原本就不复牢固的封印先化了去!剑灵已醒,没有了封印的禁锢,又怎甘任人淬魂炼心?!
      此刻,电光火石之间,哪还来得及思量周全,夙浅全副灵气皆灌于右臂,一掌便向跃在空中的无名按了下去。
      先是一烫,紧跟着便是狠狠一疼,疼过之后有短暂的麻木,接踵而来的便是蚀骨锥心一般的痛,幸得夙浅百年苍雷挞魂的磨炼,承痛的能耐到是见长,硬生生咬牙忍住了惨叫,却也是五官拧成一团,冷汗滚滚而下。
      云枢未料夙浅会有此一举,大惊之下呼吸一滞,喝退之声卡在咽喉未得出口,便抽手狠推了夙浅一把,将他推出五步开外。饶是如此,夙浅右手直至臂肘业已被三昧真火灼得焦黑一片。
      这一片灼伤落在云枢眼中刺目至极,可结阵中的云枢分不得身,只得急喝了一声:“梓扬仙官!”梓扬会意,忙把夙浅拉至一旁施治。
      云枢复又结起重重法障,来压制炉火之中的无名,太子满面焦色又急又忧,皱着眉道:“云枢上神,瞧此情形不妙,怕是我等仍是低估了此物!重淬之法究竟是否有效……还尚未可知,是否当即刻前去集结仙者与天兵以应不测?”
      云枢鬓角已见汗,强定了心神略一思索,沉声道:“重铸已至九成,却不得完成,此等凶剑,怕是……需以血肉祭之。”说着,看了夙浅一眼,只一眼,只一瞬,便收回了目光,复又盯住了炉火中的无名剑,瞳中映出的只剩跳动不息的苍色火焰,团团裹着被夙浅按回炉中的无名。
      之前与云枢商讨重淬一事,太子并未听云枢提及以血肉祭剑的说法,此刻闻此一说,不由一怔:“上神此乃何——”
      太子的“意”字尚未出口,炉中却又有了变化,金星飞溅之间,无名陡然暴起,竟直指夙浅而去!众人见状皆是大惊。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云枢飞身而起,一脚踏于炉沿之上,电闪般探手死攥住无名的剑柄,中断了无名剑的去势,生生将它拖了回来。三昧真火也在这片刻之间掠上了云枢素白的袍角。
      夙浅自己刚被三昧真火烧了一烧,知道厉害,此刻惊见云枢徒手握剑,火又已烧上云枢衣角,急得推开梓扬,翻身跳起,扑过去便要助他,生怕这火将云枢也烧伤了。
      可即便他的速度已是平生从未有过的迅捷,仍是快不及云枢。一瞬间撑大的瞳仁之中,映出云枢曲臂的身影,竟是将拉回来的圣剑无名反手死死扣在怀中,身子一旋,连人带剑,一纵而下,投入燃着苍色火焰的铸炉之中。
      夙浅素来觉得,云枢好看,世上再也没有比云枢更好看的了,便是此时情急之下的这一纵,亦是如舞如画。可卷上云枢身体的却并不是增色的霞霁,而是熊熊三昧真火……
      霎时间,满目碎火如人间烟花炸起,灿烂耀眼。夙浅却只觉胸口一空。
      待众人自瞬息惊变中回过神来,炉火已熄。
      无名剑静静躺在无烬的铸炉之中,安静一如什么都未发生过,除了剑身重淬已毕,化成了另外一副模样。两掌宽的剑身,长达一丈,三叉戟似的持柄,骨钩向下,黑红两色龙纹交错盘绕于其上。
      而云枢……哪里还有云枢的影子,神身早已殒为飞灰,什么都不剩下了……
      夙浅愣怔地盯着铸炉,脑中一遍遍回溯着云枢最后那一纵。手慢慢捂上了胸口,反复摸索,似是想把这空空如也的感觉抹掉一般,可是无论他如何用力,也只是徒劳无功。
      良久,夙浅神情呆滞地推开上前拉扶他的梓扬,脚若踏在云棉之上,一步一软。踉跄着扑到炉边探看,炉中只存一柄剑,再无他物,甚至是余烬,也无有丝毫。
      似是不能相信方才发生的事,不相信云枢没了,夙浅再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也顾不得炉内余温尚存,一把扫开无名剑,双手拼了命一般在炉内刨挖,仿佛云枢藏入了这铸炉之下,定要把他挖出来一般。
      指尖挖出的血,被余热烫焦,很快又再破出新的血,而后再被灼干。
      众人愣怔了片刻,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帮着梓扬去拉夙浅,口中纷纷高声劝呼着。
      “天君!天君!”
      “天君如此也是无济于事,万不可这般!”
      “天君节哀啊!”
      “云枢上神以身祭剑,为全大义,天君莫要辜负了上神一片用心!”
      耳边嘈杂纷乱,却入耳皆空,直至云枢的名字被人叫了出来,夙浅的身子重重一顿,终于停下了疯狂的举动。模模糊糊一片混沌间,只有云枢两个字,清晰地浮了出来。云枢……是了,是云枢,云枢呢?云枢去哪儿了?
      似是听到有什么东西开裂的声响,细微地喀喀咔咔,一点点碎开的声音,由体内而起。夙浅胸口一阵翻腾,血往上涌,口中方尝咸腥滋味儿,一大口血便破唇而出,双眼一黑,栽倒在地。
      登时,围在夙浅身边的众仙家手忙脚乱,喂灵药的喂灵药,抚胸口输灵力的输灵力,医治手臂伤口的疗伤口,荒芜的不生渊,又乱成一片。
      足有半柱香的时光,夙浅这一口气才算回了上来,躺在地上喘了几喘,仿佛此刻方才渐渐地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面上碎玉乱银满是霜雪之色,片刻又掺上了道道点点的鲜血,艳如梅红,终是嘶吼着大喊出声:“……你如此行事!又将我置于何地——?!!!”
      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暗红模糊,隐约间瞥见身旁那柄方才被自己扫落在地的无名剑,撑起身子,挥手一把攥了无名的剑柄,似是发泄满腔的悲与怒,要将这无名剑折碎一般,用尽全身气力,反手重重一插!
      这一插,极重,一团七彩流光的灵力自夙浅身上暴绽而出,光芒转眼便强烈至臻白刺眼。无名剑生生没入地面,荒野震动,强光过后,眼见地上一道裂隙,自插剑之处向肉眼不及的远方极快撕裂,竟是将这浮于九重天的不生渊生生震断!
      不生渊裂为两块,其中一小半基岩很快便歪斜着崩塌,碎石土岩穿过云海向下界坠去。众人惊见此景,纷纷驾起了风云法阵稳住身形。土石摩擦颓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可夙浅却是一动不动,竟松开手,复又歪倒在地上,阖了眼,任由自己随着这塌裂的部分一并沉没于云海。
      太子方施力拉住了也歪斜着滚落下去的铸炉,抬眼便见夙浅这副模样,疾声厉色地喊了句:“夙浅!”高喝的声音湮没在巨响里,这边手又松不得,可看他瞪视下方的凌厉神色,众人皆是心领神会,循着太子目光看到夙浅,又是一惊,纵是疲累也强打了精神,疾疾向这半块不生渊下落的方向追去。
      夙浅天君自然是要救,且这堆东西若砸到下界繁华之所,不知会造成多少生灵死伤,无论如何也得缓了这半块不生渊的下坠之势,将其推至空旷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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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淬魂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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